大唐万户侯(精校)第2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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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河西逃来不少流民,现在是七万!”王昌龄小声纠正道。
  “好家伙,只隔一年又变成七万了。”李清呵呵大笑,忽然,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在沙州、龟兹、拔换城(今阿克苏)各设立疏导点,这将极大缓解移民迁徙之苦,使那些老弱之人不至于死在半途。突来的想法使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背着手在帐篷内来回踱步,细细考虑自己想法地可行性,关键是粮食,这样一来,移民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更长,对粮食的消耗是巨大的,而朝廷拨不出粮食,一切得靠自己解决。
  想到此,李清又追问道:“现在沙州仓禀里还有多少钱粮?”
  王昌龄想了想答道:“钱还有近二十万贯,而存粮原本有四十万石,上月张巡要去十万石军粮,应还有三十万石左右,不过沙州民间储粮颇足,可再收购一些,我估计最后能到五十万石。”
  李清点了点头,“这五十万石粮都给我留着,我打算在沙州建一个移民疏导点,让他们能在此将养一、二个月再上路,你看可行?”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王昌龄知道,这只是李清念在故人的份上对自己客气点罢了,实际上就是一个命令,不容违抗,也不容讨价还价,王昌龄当即答应道:“我明日便着手此事,请大将军放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沙州的近况,这时,亲兵进来禀报,“李泌在门口求见!”
  “请他稍等片刻!”
  “阳明既然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王昌龄见李清有客,便告辞而去,李清也不留,随即派亲兵去将李泌请进来,很快,一身道袍的李泌挑帘而入。只见他年纪约三十五、六岁,身材瘦高,皮肤白皙、显得血色略有不足,额头异常饱满,一双细长的眼睛总蕴涵着调皮的笑意。
  虽然李泌已经次去翰林之位,但李清的礼数却不减,见他进帐,李清立刻起身笑呵呵迎了上去,“李翰林一路前行都不曾理我,今天怎么会有雅兴?”
  “我现在已经不是翰林,只是一介平民,大将军不用如此客气。”李泌向李清拱拱手,回礼道:“在下是为广平王之事特来找大将军。”
  ‘广平王之事?’李清有点错愕,但他立刻便反应过来,神色严肃地走到帐门口特地叮嘱亲兵几句,命谁也不准进来。
  李清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淡淡一笑问道:“说吧!为广平王何事?”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泌慢慢走到李清面前坐下,谢过亲兵倒的茶。随后他见左右无人,便将身子靠近李清,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为广平王谋取帝位一事而来。”
  
  第十二卷
返京述职
第337章
江山如棋(二)
  
  “李翰林,妄议储君可不是我们为人臣的本份!”李清冷冷望着李泌。他是李亨的挚友,是广平王之师,说这话无可非议,但他不应这么直接、这么坦率地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并不是一个有理智者应做的事,有的时候一份含蓄更耐人寻味。
  李清轻轻端起茶碗,让时间在沉默中延续片刻。如果这片刻时间内李泌没有答复,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命亲兵将他拖出去,不管此人在历史上曾是怎样有名。
  李泌历史上和郭子仪一样,经大唐玄、肃、代、德四代君王,他可以令大唐天子枕在他肩头痛哭,也可以在位极人臣时弃官出家,享受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又数度在大唐危难时被召回朝堂,入卿拜相,力挽大唐于水火。
  这次李泌是有备而来,他并不为对方冷漠的态度而吓倒。从李清与李俶的数次交谈中,李泌已经慢慢摸到了李清的企图,这是一个极为清晰的路线图,从李亨到李俶,尽管李清在朝堂上数度起伏,尽管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李清已经放弃了对东宫的支持,甚至包括李亨自己。但李泌还是独具慧眼地看出,李清从未放弃过对李亨父子的支持,他与高力士之间的默契也令李泌感到惊讶,从李俶逐渐被重用,使他开始意识到了李清的努力正一步步走向成功。
  虽然李琮近来的强势表现似乎已有问鼎太子的趋势,但李泌始终认为在事关皇位继承这样的原则性问题上,李隆基不会这样草率,将有劣迹的李琮扶上皇位,这极可能是个权益之计,帝王的心思没有任何人能了解。
  面对李清的责难,李泌并没有慌乱,他微微笑了笑道:“大将军不必动怒,我今日前来虽有些冒昧。但我也是深思熟虑,请大将军相信我的诚意和眼光,若我是莽撞之人,当年大将军射太子一箭,我便早已告首。”
  李清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李泌心中渐渐的开始感到了一丝忐忑,李清当年以苦肉计帮李亨逃过一劫,此事极为隐秘,一直是一桩无头公案,他也是从种种迹象中推断出来。事隔多年,他在不经意中抖出,如果李清将它视作是威胁,极可能会杀人灭口。李泌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半晌,李清依然没有说话,气氛被压抑得几乎要爆炸,李泌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帐边隐隐散发的杀气,他的鼻尖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
  忽然,李清展颜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用茶!”
  蓦地一松,空气中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下来。李泌端起茶碗,手微微有些发抖,背上冰凉一片,汗水已经湿透了内衣。他忽然明白过来,李清竟在不知不觉间已反客为主,掌握了话语主导权。
  ‘好厉害的手段。’他暗暗叹了一声,只细细品茶不语。
  他知道李清虽有意扶持李俶,但李俶所任的安西宣抚使在职能上与李清的安西大都护有冲突,尤其李俶明显是李隆基用来监视李清。如果不及时解开这个结,二人早晚会发生矛盾,这便是他李泌夜访李清的真正用意。但此时话语权已经被李清夺走,他也不便直说,只静待机会,慢慢引导李清。
  “先生此来,小王爷可知否?”既然双方已经说透,李清也不再掩饰,事实上他也希望有一个看得透形势的人在一旁提醒自己。比如这次谋河西的计划,却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出乎他的意料。
  而在安禄山一事上,如果有人能提醒他,他就不会直接劝谏李隆基用杀安禄山这样过激的手段,而是劝他软禁安禄山,或许李隆基就会接受,安禄山也就不会从容逃走。李清后来才慢慢醒悟到,在这件事上他的考虑是有些欠妥了。
  自从和高尚打过交道后,他也希望自己身边也有一个象高尚那样的幕僚,能助他洞察先机、算无遗漏。而身边的张继管管文书还行,参与谋划军国大事,他做不来。颜杲卿是他新幕僚,能商量大事,但已经被他派到河东去观察安禄山的动向,这方面他也帮不上忙。
  而眼前的这个李泌既然能看透他冷射李亨之事,还有上次看出他有谋河西之意,说明此人确实名不虚传,可以引为己用。但他与李亨父子的关系又使李清不得不慎重。
  他略一沉吟,便坦率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先生是否是代表小王爷而来?”
  李泌不知道李清此话的用意,一时有些犹豫了。他今晚来并没有事先和李俶商量,一方面他是李俶之师,李俶对他言听计从,告不告诉他并无大碍,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李俶过早涉足朝堂的权力斗争,不希望权斗改变他仁孝温恭的性子。
  他欠了欠身,据实答道:“不瞒大将军,我今晚来,小王爷并不知晓,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告之太多。”
  “如此便好,我也和先生所想一致,我之所以决定辅佐广平王,这与我出身东宫并无关系,我是看中他宽厚仁孝且能断大事,这是为仁君、明君的基础,先生既是广平王之师,当教其探之百姓疾苦,胸怀万里之志。”
  说到这里,李清眼一挑,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泌道:“至于朝堂争斗,将他扶上皇位之事,便由我等来做,让我们同舟共济,一起共举大事,先生看这样可好?”
  尽管李清说的含蓄,但李泌已经有些明白过来,李清是在拉拢自己呢!他微微一笑,举起右掌道:“大将军若相信李泌的诚意,我们可击掌为誓!”
  李清大喜,也举起右掌和他重重一击,两人对望一眼,喜悦之情溢于颜表,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次日,李清便任命李泌为安西节度府判官,同时任命张继为安西节度府掌书记,大队人马继续前行,不多久,第一批西域移民终于抵达了龟兹,李清遂命席元庆率移民的青壮者先赴碎叶筑房量地,其余老幼妇孺皆留龟兹修养,等开春后再随下一批移民前往碎叶。
  李清回龟兹后便忙于处理积压文书、整顿诸军,杂事繁琐使他无暇外巡。不知不觉春暖花开、雪山融化,带来丰沛的水源,西域大地上绿意昂然,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日傍晚,李清从官衙回府。夕阳的余光懒散照在石狮上,将它身上涂上一层金色,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安详、宁静。
  忽然,李清发现了一点异常,在大门旁边的木桩上栓着几十匹马,马匹显得都很疲惫,正安静地吃着草料。正它们对面则停着一辆马车,一辆火红色的马车,仿佛火焰在夕阳下燃烧。李清的心中突地跳了起来,他不愿去想,也难以面对之事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刻,悄然而来。他当然认识这辆马车,来自崇拜火的石国,是石国女王罗澜的马车。
  然而他心里却又隐隐有一种期盼,他很想看一看,同时贵族身份的李惊雁和她站在一起,会是怎样一种效果,一个是清雅到极点的东方女子,含蓄、深沉,精致而细腻,宛如一块温润无暇的白玉。而另一个却是美艳无双的西域胡女,她热烈、奔放、毫无保留的付出,俨如一枚璀璨的宝石,光芒四射。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李清一指马车,问一名守门的士兵。
  “禀报大将军,已经到了快二个时辰。”
  二个时辰,这在女人之间,意味着一切都已经透明。他没有必要再作什么多余的解释,这时李清心中忽然有一种意识,恐怕帘儿早已经知道这一切,所以才让李惊雁跟自己来西域。
  他无暇细想,将缰绳甩给亲兵,硬着头皮步走进门去。李清的府第原是龟兹国王的副宫,门庭高阔,金壁辉煌,整个府第全用一色的青石铺砌。布局方正宽大,院落幽深,在院落的最西面有一座高高的眺望塔,可俯视全城,具有典型的波斯风格。
  府里很安静,就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李清穿过中庭来到后院,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女人的笑声,又走过一扇被浓绿枝蔓包裹起的小门,李惊雁与罗澜二女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们二人手挽着手,正亲密站在一棵杏树下。头顶是大片雪白、芬芳的花朵,在余辉的渲染下,树下的空气中飘荡着紫色的柔光,将她们二人映衬出成了一种梦幻般的美丽。一个身穿宽襟白丝裙,浑身不染一点烟火,她目光朦胧而柔和,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从仙境下凡的仙女;而另一个则穿着镶了金边的细腰紫袍裙,湛蓝色双眸里洋溢着火一般的热情,却又宛如从西方神域飘然而至的精灵。
  “你们……认识?”李清迟疑地问道,这个荒唐的念头从他脑海里不可抑制地跳了出来,是的,任何一个人看了她们亲密的情景,都会产生和李清同样的想法,她们就仿佛老友重逢一般。
  “李清,真没想到,连平阳郡主也是你的……”罗澜的目光忽然黯然。她和李清分别已有半年,对他的思念仿佛一条落入心房的春蚕,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咬噬着她的每一天。此刻她只想让李清抱着她在杏树下飞旋,让幸福将她彻底融化。
  可是,她的眼角余光微微扫了一眼李惊雁,女性独有的矜持使她的激情迅速消退。她忽然意识到,李清并不仅仅属于她一个人,而且,离她遥远,失望的情绪开始在罗澜的心中蔓延,犹如一株被雷劈中后的老树,焦枯而没有生机。
  “李郎,罗澜是我的旧识。”李惊雁款款上前,轻挽住她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清道:“她还是个小胡娘时,我便在长安认识她,曾与我一同住过数月,没象到以天下之浩淼无垠,我们居然在龟兹重逢,可见也是命中注定的缘份。”
  她特的将‘缘份’二字咬得很重。随即在罗澜耳边低语数句,一转身便飘然而去。走到门口,她回眸一笑,眼波流动,让李清又喜又忧,喜是此事似乎有了松动,而忧是今晚该怎么安排。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李清话音刚落,罗澜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一头扑进李清的怀里,死命地掐着他宽厚的背脊,仰着脸紧紧地盯着他,象在对他诉说内心的思念。
  李清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低头在她鼻尖上吮了一下,怜惜地道:“你瘦了!”
  罗澜慢慢将脸庞贴在他胸前。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滑过她的脸庞,扑簌簌滚落到草丛里。
  “李……郎”声音沙哑地从她略显憔悴的嘴唇里喊出。
  ……
  当晚。李清一人独睡,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下床,慢慢走到院子里。院子里很安静,不知名的小虫在墙角低吟浅唱,一轮皓月当空,黑云象纱雾般不时从月下飘过,光线时亮时暗。他此时的心情也象这月光一样,始终有一抹阴影挥之不去。这就是罗澜现在的身份。李清并不在意娶她,他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深爱,可她是石国女王,若娶了她,必然会在朝中引起掀然大波,心怀异心的罪名也必然会坐实。他掌安西军毕竟时日尚短,安西军还不是他的私军。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大,时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但真正让李清忧虑的是民族矛盾,自己要在西域大量移民,以石国为起点,逐渐将昭武九姓国一一汉化,这必然会引起原住民突厥人的不满,而她作为石国国王,又将何去何从?
  李清仰望皓月陷入了沉思。这时,他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一件厚袍披在了他的身上。不用想李清也知道,这是李惊雁来了。手,她的手温润而细腻。李清回头笑了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李惊雁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也仰望着一轮皎洁的满月默默无语。
  “她睡了吗?”李清象是不经意地问道。
  李惊雁点了点头,“她远道而来,实在太疲惫了。”
  随即两人又沉默了,李清略略瞥了一眼身旁的佳人。只见她专注地凝视着天上的满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但她的脸色却微微一沉,倔强地用劲挣了挣,似乎要将手抽出。李清却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并与她的手指交叉扣住。僵持了片刻,李惊雁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手一松,放弃了反抗,轻轻的将头依偎在他肩上。
  李清嗅着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来龟兹时的情景,那天晚上,也是一轮满月,我们手牵着手在街头漫步,只有我们俩,真令人怀念啊!”李惊雁仿佛在梦吟般的自语,深邃的目光中浮动着对往事的怀念。
  李清忽然动了一个心念,他抓住李惊雁的手腕,低低声道:“跟我来!”
  “李郎!你……”李惊雁的美目闪过一道惊喜,李清点了点头,拉着李惊雁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大街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很静。偶然可以看见几个行人匆匆沿着墙角疾行,更夫有精无神地敲着梆子,巡逻的士兵列队穿过街道,很快便消失在黑幕中。此时已是子时一刻,大部份店铺都关了门,但有几个酒肆还从门缝里透出几缕淡淡的光线。
  李清与李惊雁手牵着手沿着大街慢慢向前走,熏风习习,丝毫不感到寒意,他们不时对望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喜悦与爱恋。
  在街头有一个卖牛肉汤的小摊,摊是一个约七旬的突厥老人,做完最后一个生意,他正准备收摊回家。
  “饿了吗?”李清指着小摊笑道。
  李惊雁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李清微微一笑,上前唤道:“老人家,还做买卖吗?”
  老人慢慢抬头看了这对年轻人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徐徐道:“有买卖,总是要做的。”
  他将桌椅又重新从马车上卸了下来,李清连忙上前帮忙,又将装牛肉汤的大罐抬下,拍了拍罐子笑道:“老人家,来两碗牛肉汤,要原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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