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万户侯(精校)第1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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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当!’清脆的钟声敲响,考试正式结束,官员们上前命考生停笔,又将他们写在卷上的姓名和学籍一一确认,这才将卷子收走。
  考生们的表情或沉重或羞愧,都一声不吭得悄悄离开,有几个考生走到殿门口竟失声痛哭起来,捂着脸奔逃而去。
  张筠阴沉着脸坐在大殿一侧,一份一份地阅读今天的答卷,题目是《盐铁新法十疏》,也就是针对今天颁布的新盐铁律写十条建议,并加以详细阐述,答案皆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不好考生压根就不知道盐税改革之事,想当然地抄袭《盐铁论》。
  “真是岂有此理,这样的人也能做进士么?”重重一拍,这里面大部分考生无论文笔、文章结构、还是思想都是下下之选,却能从几万名士子中脱颖而出,这不是作弊是什么?他再也看不下去,将所有的试卷一卷,起身怒气冲冲道:“前面带路,去兴庆宫!”
  李隆基今日直到到近午时才慢慢来到御书房,昨天他就得到消息,朱雀门前的士子们已经散尽,他一颗悬在空中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此刻并不太关心科举案作弊的本身,自从高力士献了杨慎矜的奏折,居然有几十名新科进士在他的温泉宫附近公开宣淫,实在让人有象吞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倍感恶心。就算他们有真才实学,他李隆基也绝不会用这样的人。
  另一方面李隆基也知道,这次科举名义上是考试不公,但实际是李林甫收拾杨国忠的一次借口,从王珙昨晚提交的口供便可看出,杨国忠是越来越被动。
  这是最让李隆基头疼之事,杨国忠是代表杨家的利益,是他将来用来对付和取代李林甫的第一人选,况且昨日晚上杨玉环已经向他求了情,所以他并不想真的会将杨国忠怎么样,最多只是惩戒他一番。
  这时,高力士在门口低声道:“陛下,杨国忠已在大门外等候,他说有重大之事要向陛下禀报。”
  ‘重大之事?’
  李隆基被这个大字眼弄得微微一愣,他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答应,道:“宣他进宫!”
  
  第九卷
利益争斗
第251章
科举案(十三)
  
  “陛下,这些言语是臣在朱雀门善后时发现的,臣不敢欺瞒陛下,特来禀报。”
  说罢,杨国忠将那厚厚一叠纸递了上去,随即垂手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看李隆基的脸色。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摔倒前的反噬,既然李林甫已经毫不犹豫对他下了手,那他也不绝不会让李林甫笑到最后。但李隆基并没有象他想的那样拍案而起、暴跳如雷,只看了一眼后便随手搁在一旁,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杨国忠顿时象一拳打空,心中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李隆基从案桌上取过一份王珙的奏折,扔给他问道:“眹来问你,这奏折里所述可是实?”
  杨国忠颤抖着手打开折子,越看脸色越加苍白,最后他伏在地上道:“臣犬子今年参加科考,他基础较差,臣是托了关系,请达奚侍郎在同等条件下照顾一二,臣想这是人之常情,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是这样,但这折子里却说臣贩卖考卷、串通其他考生集体营私舞弊,这绝对是污蔑,臣不缺这点钱,更不会做这种作茧自缚的蠢事,望陛下明查!”
  李隆基暗暗点头,他也并不太相信王珙奏折中的内容,怡心楼上上下下二百多人都知道杨喧卖题,所描述的细节完全一致,这怎么可能?还有达奚旬与杨慎矜一向不和,他们怎么会勾结起来录用考生。况且杨慎矜早就上书弹劾这帮新进士品行不端,王珙如此添油加醋,只有一个解释,李林甫想利用这次科举案来对付他的两颗眼中钉,一个是杨国忠,一个是杨慎矜,所以李隆基对杨国忠的自辩倒信了八分,但杨国忠话中一些隐藏的事情他一定要弄清楚。
  “你托了谁的关系,是谁替你和达奚旬牵的线?”
  一句话问到了杨国忠的要害之处,他犹豫半天,最后才用细若蚊鸣的声音低声道:“庆王!”
  “又是这个该死的东西!”李隆基不禁暗暗咬牙。他刚要再问,却忽然想起一事,李清曾说庆王象是知道国库的底细,存钱和提钱的时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这里面一定是内幕勾结,难道就是和杨国忠勾结?应该是这样,杨国忠是太府寺卿,他当然很清楚国库的钱货盘存以及开支预算。
  最关键的一条线理顺,李隆基的思路豁然开朗,达奚旬正是庆王推荐入仕,杨国忠为给儿子寻路子,便找上了庆王李琮,而庆王开出的条件就是国库的底细。问题是这些事情李清都露而不说,难道这科举舞弊之事他也早就知道了吗?如果是,那他在这中间又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李隆基恍惚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凭他的直觉,此事李清一定插手了。
  “陛下,臣为子谋私,甘愿领罪!”
  杨国忠最后的表态打断了李隆基的思路,他定了定心神,寒着脸道:“此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结果是极大的损害了朝廷的声誉,朕仔细考虑过,这是由于你得官太过容易,不懂为官须谨慎的缘故。另外你无功居高位也容易惹人眼红,还是低调点好。所以太府寺卿和京兆尹两个职位你就不要做了,专心做你的御史中丞吧!”
  “臣领旨!”
  李隆基的话已经说出口,杨国忠也只得黯然叩首,接受了被罢官免职的处分。这时,外间传来鱼朝恩地请示之声,“皇上,张尚书和章仇相国在宫外求见,考试已经结束,特来禀呈结果!”
  “宣他们进来!”
  李隆基瞥了一眼杨国忠,见他脸色惨白、神情悲戚,便淡淡地安慰他道:“走路须稳健地走才不会摔交,今天你向后退一步,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是朕的舅子,朕对你期望甚高,以后要好自为之,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杨国忠听出了李隆基的话中之话,激动得浑身直抖,‘扑通!’跪倒在地,泣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隆基挥了挥手,“去吧!好好约束儿子,少交狐朋狗友、少去风月之地,你的大公子就让他进宫做个侍卫吧!”
  “是!”
  待杨国忠退出御书房,李隆基这才取过那叠纸,久久地盯着‘九千岁’三个字沉默无语,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杀机,慢慢的将那叠纸捏成一团,他怎么可能不将它放在心上。前天晚上朱雀门发生之事,他已经通过高力士的耳目知晓,李林甫用自己的名义向士子们示好,邀取人心,这已经令他十分不悦,但‘九千岁’三个字却象一根导火线,将李隆基心中蕴藏已久的不满点燃了。
  “皇上,张尚书和章仇相国来了!”
  高力士手脚麻利的将那些纸团收起,就见满脸忧郁的张筠和面色焦急的章仇兼琼大步走了进来。
  “臣张筠参见陛下!”
  “臣章仇兼琼参见陛下!”
  李隆基脸上的阴冷已经隐去,换成了温和的笑意,“两位爱卿请坐!”
  “谢陛下!”
  二人先后坐下,章仇兼琼便迫不及待道:“陛下,达奚旬昨日受重刑,已不治身亡,副主考苗晋卿昨夜悬梁自尽,但被其家人及时救下,幸得无恙。”
  “竟有这种事!”
  李隆基倒吸口冷气,脸色变了数变,但立刻恢复了冷漠,瞥了一眼张筠道:“张尚书那边情况如何?”
  张筠沮丧地摇了摇头,向前欠身道:“臣奉命为今科进士复试,结果极不理想,若按臣的标准,至少有一半人皆不合格,所以臣敢断定,这次科举必有舞弊存在。”
  他一招手,有宦官托了一盘试卷过来,张筠亲自端给李隆基道:“不合格者皆是达奚旬所录之人,苗晋卿尚好,仅录张倚之子不当。”
  李隆基随手拣了几份翻了翻,这才对章仇兼琼冷冷道:“如此重要的科举居然敢公开舞弊,罪不宽恕。传朕旨意,抄没达奚旬家产,其妻女发配安西为奴。苗晋卿非主谋,但替其隐瞒,也算从罪,贬为安康司马,凡今年所录之人,一律作废,有舞弊嫌疑者三年内不准再参加科举。”
  章仇兼琼急起身领旨,他犹豫一下又问道:“那今年是否再开一次科举,重新录取新科进士?”
  李隆基冷笑一声,断然拒绝道:“居然敢聚众逼迫朕,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这样须付出代价吗?今年就此停止,不再重开科考,凡非京城籍士子,限三日内返回原籍,再命地方官严加看管,不得再次聚众!”
  “这……”章仇兼琼有些愕然,他刚想再谏,张筠却笑道:“臣完全赞同陛下的决定,废除所录之人、惩处主考官算是给士子们一个交代,但取消重考则是给士子们一个警告,君为天、不得随意咆之,如此软硬兼施,才是服人之道。”
  话说得是有几分道理,章仇兼琼见李隆基放过了杨慎矜,也不再多言。但李隆基却淡淡一笑道:“杨国忠之子和张倚之子都参与这次科举作弊案,应追究其父责任,朕已下旨免去杨国忠京兆尹和太府寺卿二职,降张倚为侍御史。现在朕就想和二位商量一下,京兆尹和太府寺卿的新人选。”
  章仇兼琼和张筠对望一眼,都掩饰不住目光中的惊讶和狂喜。如此重要的职位,皇上居然绕过了李林甫,直接和自己商量,言外之意,就是将这两个位子拱手相送,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林甫在哪里做错了?
  这两个位子的人选是章仇兼琼考虑了无数次的,他毫不犹豫道:“既然陛下问臣。臣便推荐二人,京兆尹为维护长安治安、保证京城稳定的重要职位,非经验丰富者不能担任,太原尹韦陟久历地方,资格充裕,臣推荐其为京兆尹。”
  自韦坚被贬后。长安韦氏一族人心涣散,一撅不振,极需一个领头之人将韦家的地位重新确立,而户部左侍郎韦见素资历不足,不能担此重任,章仇兼琼便想到了韦陟,二人原是同僚,相交甚密。若能让他进京为长安之尹,再加上少尹鲜于叔明。这长安的地方大权就尽归章仇党,同时韦家将重新振兴。可谓一举两得。
  但李隆基却不露声色,他笑了笑,又问道:“那左相的太府寺卿人选又是谁?”
  章仇兼琼胸中早有成竹,他微微一笑道:“太府寺卿原本就是户部的执行机关,这次李清实行新盐税法和成立官方柜坊,与太府寺有颇多细微之处的配合,如成立平仓署,还有两市的管理,都和官方柜坊的运作息息相关,所以臣的意思是太府寺卿最好就由户部侍郎李清兼任。”
  旁边张筠也笑着帮腔道:“臣听说江淮一带的百万盐税已经解到天宝渠。不日将进京,臣主管户部,虽不问实务,但也知李清此人是实干之人,若由他兼任太府寺卿应是有利无弊。再者,他原也做过沙州都督、有开国侯爵位,已是从三品身,这也不算提升他,所以臣赞成左相的推荐。”
  李隆基把玩着手上地一枚新镇纸,笑而不语。章仇兼琼第一个提议,他并不赞成,他之所以让章仇兼琼和张筠来推荐,只不过是摆个姿态罢了,怎么可能让章仇一党独大,京兆尹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人选。半晌,李隆基才缓缓道:“李清推行盐法,有功于社稷,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所以左相推荐他兼任太府寺卿,朕没有异议。不过京兆尹一职由韦陟来任,朕却以为不妥,他刚正有余,但柔韧不行,朕倒看中了礼部侍郎裴士淹,由他来任京兆尹,二位爱卿看如何?”
  章仇兼琼和张筠同时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想加强裴党的实力,这是一个极明显的信号,说明在李隆基的心中,李林甫的地位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从两党角逐演化为三党鼎立,可怜李林甫策划那么久,最后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自己一样都没有捞到。
  二人急忙站起表态道:“陛下圣明!臣等完全赞同陛下的决定。”
  ……
  天宝五年四月,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渐渐划上了句号。主考官达奚旬确有舞弊之实,罪名确认,但他本人在审讯中已死,则抄其家、流放他的家人。副主考苗晋卿知而不言,被贬黜为安康司马。两大涉案人杨国忠和张倚皆被降职处理。但兴奋之极的士子们却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朝廷非但不重新进行科举考试,反而勒令他们三日内离开长安。锐气尽失的士子们默默地收拾行装,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长安,青春的激情需要他们用理智来疏导,或许这对于他们人生的体悟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在随后的洗牌中,追查科举案最积极的李林甫却成了最大的输家。章仇党的房琯由礼部主客司郎中升为礼部侍郎,接替达奚旬一职;监察御史裴冕升吏部郎中,接替苗晋卿之职;而杨国忠所让出了两个职位,也被章仇党和裴党瓜分,户部侍郎李清兼任太府寺卿,而京兆尹则被裴氏一族的裴士淹拿走,李林甫的相国党却丝毫利益未得。正是科举一案成为了大唐政治的转折点,裴党渐渐开始出头,而李林甫的仕途由此走向下坡路。
  四月中,一条小道消息在长安各坊悄悄流传,它被民众的关注度却远远超过了科举案,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分别被封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各赏美宅、钱帛巨万。杨家的另外两个兄弟也同时入朝为官,一时民间的眼球暴涨,善辨男女的产婆炙手可热。
  这正是:‘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第九卷
利益争斗
第252章
失意的酒楼
  
  天宝五年的科举案悄悄地落幕了,各地士子们惆怅地收拾行装,开始陆续离开让他们断魂感伤的长安。有的人回去埋头苦读,以备明年再来;也有人自以为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从此只谈风月,远离权利之地;但也有很多人却因此受了启发,大树下好乘凉,他们或投亲访友、或住到京兆属县,想方设法留在长安,目的是要势的后台,为将来的前程作铺垫。于是,科举案的闹剧刚刚落场,长安又兴起了无数的喜剧和荒唐剧。
  东市,千金一醉酒楼,这是一家极普通的酒楼,三层楼,两层大堂,第三层为雅室,楼面古老而破旧,百年的风吹雨淋,楼面的朱红漆早已剥落殆尽,东市里比这样好的酒楼随处可见,但生意比它兴隆的酒楼却不多,这里唯一的优势是酒,正宗的翠涛酒,正是它令无数老酒客流连忘返。
  这一天上午,酒楼刚刚开门,掌柜去催賖帐去了,柜台里坐着一个又黑又胖满身油腻的女人,是掌柜的娘子,她脸上涂满了白粉而看不出年纪,但从她正敞着胸怀个伙计得意的从楼上走下,也止不住心中的恨意,忿忿道:“那个千杀的酒鬼还没走吗?”
  伙计将一块玉拍在桌上,脸上不屑地道:“这是从他帽子上摘下来的,可抵一半酒钱。”
  掌柜娘子伸出她胡萝卜一般的指头,灵巧地一勾,那块玉便落入她掌中,愤怒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忽然,她似想到什么,笑颜一收又问道:“王四去找他的朋友,可有消息了?”
  “应该没问题,算算时间,这会儿快回来了。”
  “那就好!”掌柜娘子将玉高举,透过阳光,只见碧玉晶莹温润,她忍不住对怀中的小娘笑道:“这块玉不错,娘就留给你了。”
  一楼大堂里稀稀寥寥地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在东市做生意的商人。此刻已经是四月底,空气中有些燥热起来,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靠窗通风之处。最里面一张小桌前围坐着四五个士子,虽是早晨,他们喝酒的气氛却颇为热烈,或许因为他们都是长安本地人的缘故,所以并不怕将官差引来,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酒店里喝酒谈天。
  “好酒啊!百杯不醉。”
  一名天生愁面的男子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将酒杯在桌上一顿,摇头晃脑唱道:“人间四月天,落英缤纷,芙蓉树下旖梦生……”
  他的声音粗哑刺耳,旁边几个同伴皆鼓掌大笑,却将掌柜娘子怀中小娃吓得呛了一脸奶水,哇哇地哭了起来。掌柜娘子心中不满,用指关节使劲地敲打着桌面,以示抗议。
  一名扁头士子回头一瞧,这才发现那掌柜娘子竟是敞着衣襟喂奶,不由呆了一下。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掌柜娘子既丰满又黑腻的一对奶子,舔了舔舌头笑道:“会奇兄,看你一脸兴奋,可是杨慎矜愿意收你为门生?”
  “伯明兄好没见识,难道就只知道杨慎矜么?”
  愁面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道:“考中科举算什么,关键是以后的授官,那才是需要门路,岂不闻我大唐最新官场行情,一清二杨三张四裴五李吗?这些人只要能靠上一个,就有机会捞到油水官或实缺官。”
  扁头士子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后脑勺,眼睛极迅速地再向掌柜娘子的胸脯盯了一眼,咽了口唾沫,用自嘲似的口气对众人笑道:“看我这记性,倒真忘了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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