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万户侯(精校)第1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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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长安延康坊的大街上出现一个疯疯颠颠的老爷子,时而痴痴的大笑,时而象顽童似的爬上树去掏鸟窝,有时又扯住少女喊娘亲,抱起小娃叫儿子。所有的人都侧目看着这个可怜的疯老人,不少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这不是杨侍郎的老父亲吗?怎么会发疯了?
  “老太爷,求你回去吧!”几个家人前后围堵杨老太爷,连哄骗带强制,企图将他抓回去,管家则不停向路人解释:“我家老太爷好好的,没病!没病!”
  与杨老太爷同时遭遇不幸的,是长安有名的道士史敬忠,他被杨慎矜一根绳子绑上,亲自送到了长安县衙,其罪名是以治病为名,妄施妖术,以骗取钱财。
  就是这一天的黄昏,天宝五年的科举在无数士子的期望或沮丧中结束了,平康坊乃至整个长安城再次成为喧闹的海洋,到处是精神放松的士子,成群接队在长安城里闲逛,酒店、青楼人满为患,在西市更是热闹,选购土产的士子们将宽阔的西市大街挤得满满当当,伙计们吆喝声更加卖力,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这时,长长的一队空马车缓缓向西市大门处的柜坊驶来,停在了柜坊前面的小广场上,一名男子飞快地跑上台阶,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十万贯的柜票,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九卷
利益争斗
第244章
科举案(六)
  
  “我是来提取存钱。”
  男子粗声粗气的将十万贯的柜票和半只碧玉戒指拍在高高的柜台上,一个伙计探头瞥了一眼柜票上的金额,吓得一咋舌,慌不迭地跑进内室。不一会儿,冯大掌柜抱着个小匣匆匆赶来,他仔细打量一眼这人,又核对了柜票和玉戒,却推还给了此人。
  “怎么?这票有问题吗?这可是你们签发的。”这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极可能是柜坊没有钱了,他指了指墙上贴的四个金箔大字:见票即付,道:“这可是你们定的规矩,现在柜票与信物都带来,怎么不能提钱。”
  “客官再仔细看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冯掌柜呵呵一笑,将手笼进袖子里,一付奸商的模样。
  那男子再细一看,下面果然还有一行白色的小字,字体和墙色几乎相同,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一次提取五千贯以上者,需存款者本人亲至。”
  “这、这是几时有的规矩?”男子傻了眼,嘴张得老大却合不拢来。
  冯掌柜笑眯眯道:“规矩自开张就有,王宝记也有这规矩,这是为了保护存钱人的利益,客官还是去将贾东主请来,人到便付款。”
  “那好,你稍等片刻!”那男子丢下一句话便大步出去,其实贾海便在门外,他多了一层考虑,害怕李清在里面,他俩可是认识地。
  “如何?可是他们无钱可取?”贾海见手下空手出来,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庆王告诉他,户部刚刚支了一笔钱给宫中,现在应该无钱可提。
  “大执事,他们找了一个借口,说五千贯上非要本人去取,便回绝了我。”
  这必然是一个借口,贾海止不住的冷笑,自己是因为存取间隔的时间较短,所以他们还认识,若存个一年两年,他还可能记得住吗?
  “里面可有官员?”
  “没有,都是一些伙计和掌柜!”
  贾海的心略略放下,他接过柜票和玉戒,又回头对几个心腹手下道:“看我出来,你等便可到东西两市各商铺去宣扬,切记,不可让官府抓住!”
  几个手下一齐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贾海整了整衣服,挺起胸膛大步走上台阶,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想象着当他出现时会产生怎样的混乱。
  柜坊的门不大,但里面却异常宽敞。里面摆一排长长的柜台,一些客商正在兑取柜票。里面伙计们则来回跑动,忙碌个不停。
  冯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早已等候在门口,贾海呵呵一笑,大步踏进门槛,“我特来取钱,官府的柜坊该不会穷得连十万贯都拿不出吧!”
  “哪里!哪里!贾东主请里面坐,喝一杯茶,我已经派人去清点余钱,稍后便到!”
  冯掌柜毕恭毕敬的将侧门打开,请贾海进内室歇息。他傲然一笑,背着手走进了内室。刚一进门,便呆住了,只见内室里有一人正翘腿坐在圆桌旁,面带微笑,但他的微笑却使贾海惊得胆裂心寒,正是他的仇人李清。
  “海家二少,别来无恙乎?”
  贾海的头‘嗡!’的一声,情知上当,他转身便跑。但迎面已两人已经将门堵住,断了他的退路,紧接着又从门后冲出几个彪悍的大汉,贾海只觉颈上一阵剧通,眼前昏转,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几个大汉三拳两脚便将他掀翻在地,捆住手脚,随即用一团破布将他的嘴堵上。李清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庆王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么?白白给我送了十万贯钱来。”
  他走到贾海面前蹲来下来,怜悯地望着他会杀人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我会将你送官,你是海家余孽,只有你死了,我才睡得好觉,至于这十万贯钱,那就是你海家抄家未尽之钱,自然要没收,我想庆王殿下应该会矢口否认他认识你才对!”
  李清站起身来,厉声道:“来人!”
  立刻从两边侧门涌出大群带刀侍卫,李清瞥了一眼贾海,冷冷道:“先将门口的马车一概乱棍撵走,再给我传出消息,海家余孽在长安西市落网,现关在万年县县衙,这个消息务必要传到庆王的耳中。”
  贾海的脸色顿时变成死灰,他忽然明白了李清歹毒的心思,竟是要让庆王杀自己灭口,他心中愤怒到了极点,眼中射出极其刻毒的目光。
  李清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手轻轻一挥,大汉们立刻举起贾海向外走去,老远还听见他‘呜!呜!’地叫骂声。
  “哼!”李清嗤笑一声,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仰脸望着房顶自言自语道:“庆王殿下,既然上次你敬酒不吃,那今回就让你尝一尝罚酒的滋味。”
  “啪!”的一声,一只瓷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千百片。“混蛋!”庆王李琮低声咆哮,转身又猛的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横扫到地,一脚踢翻桌子,破口大骂:“李清!该死的混蛋,你竟然敢算计本王的钱,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琮的脸上胀得通红,眼睛里似喷出了火焰,一根青筋在额头上暴起、突突地跳着。他刚刚得到消息,贾海被抓,他的十万贯钱竟然被认定为海家的家产,没收官府,李琮气急败坏,象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此刻就想将李清撕成碎片。
  “天啊!我的十万贯钱。”李琮再也忍不住,仰面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的儿子李俅默默地站在门外,听父亲在房间里又哭又闹。他的脸上挂满了羞愧,由于他的自负,在扬州上了李清的大当,等他回来时,李清早就见过了皇上,让他尝到了败军之将的苦楚,而今天他又一次狠狠捉弄了父亲。李俅的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牙齿几乎要被咬碎,“李清,你实在欺人太甚!”他却不想想,他父亲不过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但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李俅多少吸取点教训,他知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把李清怎样,而是如何应对眼前的这场危机。海家贩卖军械案当时轰动全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父王便是海家的大后台,只不过没有抓到证据,而这一次却不同,海家逃出的余孽竟然是庆王府的大执事,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了,至于钱,那更是身外之物。
  “我的钱啊!……这要我怎么活啊!……”
  李琮一声一声对钱的肉疼使门外的李俅也忍不住鄙视起来,‘堂堂的皇长子,难道就是这副德行,孰重孰轻都分不清吗?’
  李俅其实并不是李琮之子,他是已故太子李瑛之子。在他少年时父亲身死,家破人亡,他被送给无嗣的大伯做继子,也就是现在的庆王。
  “钱啊!我心肝,你们快回来吧!……杨国忠,你要赔我的钱!”
  父王的哀号使李俅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大步走入,只见他的父王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唇上还糊着鼻涕,那神情,活象一个被强暴的妇人,李俅紧走两步,赶紧将父王扶起、坐在椅子上,“父王,钱不重要,不要想……”
  李俅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琮‘啪!’的一个大嘴巴子扇来,打得他眼冒金星,脸颊立刻肿了起来,耳边只听见他恶狠狠道:“钱不重要什么重要,我想要太子之位,你能给我吗?”
  李俅心中勃然大怒,心中生出一股想杀人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咬牙道:“要是皇上知道父王包庇海家余孽,父王就是下辈子也休想做到太子。”
  他的话说得极不客气。但李琮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却被他的话唬了一跳,“你说什么!皇上怎么会知道我包庇海家?”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当那李清是善男信女么?只要贾海招了,他随时可以一本折子递去,那时事情就大了。”
  此时,李琮已经慢慢恢复了理智,儿子说的话完全有可能,李清若想告自己,随时可以办到。他低头沉思片刻,道:“吾儿的意思是说,要先干掉贾海?”
  李俅微微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身子略略前倾,对李琮道:“此事我倒觉得藏有一些猫腻,据我所知,贾海关押在万年县县衙的消息便是柜坊中人放出的,我怀疑这极可能是李清的意思。他的目的应该还是想放父亲一马,所以就故意给我们创造机会。父王,既然扬州官盐失窃案他是用李成式来做替罪羊,想必这次应该还是一样,估计他也是不想过于得罪父王。”
  “你是说直接派人到万年县县衙,一刀将贾海宰了就是吗?”
  “是!孩儿正是这个意思。”
  李琮叹了口气,杀了他倒简单,但自己的十万贯钱呢?也就因此打了水漂。他心中极度郁闷。却只得无奈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早一点将他干掉,免得再节外生枝。”
  夜已经深了,天色阴沉沉的,空中布满了厚厚的彤云,没有月亮,劲风不时掠过树梢,刮起一片片落叶。万年县县衙附近一片寂静,巡更的梆子声有气无力地敲着。紧靠县衙的一户民宅边上,一个睡眼惺忪的起夜人正站在墙根脚抖动着身子,忽然,一条黑影从他头顶掠过,吓得他魂不附体,三步并成两步向屋里逃去。
  县衙大门紧闭,两个巨大的石貔貅面目显得异常狰狞,衙内灯火全黑,巨大的树影下隐约可见门窗的轮廓。这时,黑影从墙外一株大树上一个轻松的空翻,便越过高高的县衙围墙,如一片枯叶飘落。他警惕地向四周看看,覆脸的黑巾上缘,一双精亮的瞳子熠熠发光,又过了半晌,眼看约好的时间到了。他轻轻打了个呼哨,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便从转弯处传来,随即出现一名皂衣公人,见黑衣人亮出一块银牌,他便焦急道:“那厮很精,我送去的茶饭根本不吃,一时下不了手。”
  黑衣人摆摆手,森冷道:“小王爷已经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我才来,他关在何处?你给我前面带路。”
  “就在偏房,请随我来!”
  贾海带着枷锁被关在县衙最边上的一间空房里,粗大的铁链穿过他的锁子骨,将他圈在一根铁柱上,几个衙役则在外间看守,他被动了重刑,下身几乎被打烂。此刻他万念皆灰,什么报仇雪恨的大计已离他远去,他知道自己此回必死无疑,就算李清放过他,庆王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他实在太了解那个狠毒无情之人。家族的覆灭早在百年前便注定,从他的先祖第一次卖武器给吐蕃人之时,到他就是最后一人,白天他一切都招了,所有的口供都画了押,包括他替庆王干的种种丧尽天良之事,既然自己必死无疑,那他也不会让庆王安度余生。
  外间的几个衙役喝了酒,已经鼾声大作,酒菜香飘来,使贾海觉得饥肠咕噜,他瞥了一眼脚边的食盘,里面是臭鱼烂虾,还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糙米饭,这是刚刚换过的,应该没有毒。但这等恶劣的饭食,让他如何咽得下去,但是饥饿感实在难忍,贾海叹了口气,只得端起了食盘,可就在他拨掉鱼虾刚要吃饭之时,头顶上却传来一阵轻响,一抬头,一个黑衣人已如狸猫般落地,他紧紧地盯着贾海,狠毒的目光中流露出死神的冷笑。
  ‘哐当!’食盘落地,贾海的心似掉进了冰窟,虽然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死神真的来临时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来人……”他还没喊完,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经封死了他的喉咙,生机渐渐从贾海的眼中消失,剑一抽,尸体便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黑衣人又小心地触了他的鼻息,确认他已死,这才将剑收好,纵身向屋顶跃去。但他刚刚触到屋顶便立刻发现大事不妙,屋顶的洞口,一支闪着冰冷光泽的箭尖正对准他的面门,他身在空中,竟无处借力,耳边只听‘噗!’的一声,黑衣人只觉面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摔落下地。
  次日,庆王杀人灭口的消息便在长安街头流传开来,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的大批官员纷纷赶到万年县县衙,将贾海及黑衣人的尸体运走,同时也抓走了那个替黑衣人引路的公人,中午时分,贾海的供词和李清的奏折便悄悄摆在李隆基的御案之上。
  
  第九卷
利益争斗
第245章
科举案(七)
  
  李隆基这些天几乎上午都不再来御书房,只是午后过来看一看,一般只呆一个时辰便走,大量堆积的奏折都是高力士在替他批阅,这正如温水煮蛙一般,当习惯已成为自然便很难再改变,财政的好转和可预期的盐税收入反而使得李隆基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松弛,渐渐沉醉于夜夜笙歌、梨园琐事之中,这是李清推行新盐政之初所预想不到的。
  时已近午,勤政殿的当值太监开始忙碌起来,通风、暖房、放翰林入偏室、通知侍卫清场,种种迹象表明,皇上即将到来。
  “皇上驾到!”
  随着殿外一声清亮的喝声,大批侍卫、内官簇拥着大唐皇帝缓缓出现在殿外,虽然还没有开始处理政务,但李隆基的脸上已经疲态毕露,眼圈乌青、眼袋明显,脚步也显得有些虚浮。
  高力士紧跟在他身后,眼中充满了忧虑。皇上实在是因为纵欲过度,安禄山所献的秘方催情强效,使他不能自抑,这样下去,皇上的身子非垮了不可,高力士不由暗暗诅咒安禄山,给年过六十的人献春药,其心可诛啊!
  李隆基昏沉沉地走进御书房,迫不及待地坐进了那个有些陌生的位子里,连他自己都明显感觉到已经心力憔悴,李隆基闭目半晌,眼前的眩晕感渐渐消失,他看了看干净光洁的桌面,只零零星星摆着两三份奏折。他心中蓦地一松,满意地望了高力士一眼,其余的他都替自己处理掉了。
  “科举情况如何?”李隆基随手捡起一本奏折,心不在焉地问道。
  “前日已经结束,现在正在审卷,估计今明两日便会有结果出来。”高力士一边应答一边悄悄观察李隆基的脸色,他正在看的奏折是李清刚刚送来。弹劾庆王包庇海家余孽,平日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随后附的是贾海的供词,桩桩件件,记录得十分详细。
  高力士之所以将这份奏折留下来,还是出于护太子李亨的考虑。太子李亨目前的低调表现令他十分满意,眼看李隆基的身体每况愈下,高力士必须为自己寻找后路,李琮登基大典的希望已无,此刻大力打击他,便是对李亨的人情,这笔帐高力士还是会算的。
  果然,李隆基并没有将高力士的回答放在心上,他的脸色渐渐转为凝重,眼中不时闪露出恼怒之色。但长期的从政经验告诉他,此事只是一个表象,其中必然还有更深的背景。想到此,李隆基重重将奏折拍在桌上,怒道:“传李清速来见朕!”
  李清此刻正在户部衙门里批阅盐铁监转来的报表,为防止历史上盐铁监架空户部的重演,所以在制定新盐法条例之时,特地加上了‘盐铁监的帐表将先呈户部勾判再返还’这一条,这样,户部实际上便有了监督权。
  这时,李清的幕僚匆匆进来,急道:“大人,皇上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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