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校对)第5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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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出于“废物”利用的想法,让长孙无忌顺便考察一下沔州诸事,看看是不是和江夏王李道宗说的那样,可以把沔州的施政方式,移植到鄂州去。
  灞水乘船至蓝田,然后陆路到蓝田关,随后转丹水南下,便是一路坐船到襄阳。宰辅的仪仗,如何也不会寒酸,更何况,此次出行,好歹也是由储君送行。
  汉水入冬也不会冰封,即便是有冰封,也是少数年景。今年的汉水支流多是一层半寸一寸的冰壳子,比不得北地三尺厚冰。
  “这襄阳城,倒是有些旧年气象。”
  眼前的城市,才是长孙无忌印象中的城市。前隋如此,武德年如此,城内城外泾渭分明,贩夫走卒佝偻猥琐,达官贵人趾高气昂。目中工坊污水横流杂物遍地,田间垄沟不整,界限却是极为分明……
  倘使前几年,他还是爱极了这等与世无争的景象。只如今们,便想着这工坊着实的惫怠,需好生调教;田亩无甚规划,偏是百十来亩地收了一户人家,万亩田地岂不是造了五百口人?万亩地,有二三十人伺候,便是大大的浪费。
  他又想着,将这多出来的四百多人,分个一半去工坊,那一定是有利可图的,当年回本。剩下的老弱病残,养着也就是养着,兴许还能出几个神童……
  猛的一阵南方冷风,阴冷的厉害,顿时让老阴货一个激灵,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襄阳城两天也没有呆住,便顺着汉水,忙不迭地往沔州去赶。
  过复州,入沔州,汊川县县令裴行俭早已派人守候,只是哪里晓得,长孙无忌带人直接在他处上了岸,美其名曰“暗访”。
  “此间有个十二年水库,没曾想竟有这般大。”
  一行人在水库大堤上行走,远处的“小岛”,都是原先谷地矮丘的“山峰”,水库就是一个人工湖,湖中还能瞧见原先人类生存的痕迹。大约是个富户,居然在门口摆了石尊,还有寨墙,也是垒石而成,此刻风平浪静,看的一清二楚。
  “汊川县因此水库,得田二十余万亩不说,还让獠人纷纷下山,倒也是一举多得。”
  “此间田亩也是和别处大不相同,非是‘井田’,而是‘圆田’。”
  “用的起八牛犁,多是‘圆田’,且定是有大庄园。”
  “前方临河有个工坊区,风车林立,迥异非常,听说是临漳山学童手笔。”
  “张梁丰之营造法式,天下无出其右。”
  一行人边走边看,只觉得这田地虽然宽阔,也如襄阳那般有些寂寥,可一看就是打理的极为精细,甚至在灌溉渠的进水处,还能看到竖好的牌头。有专门的农官亲笔刻字,关于贞观十四年春耕的计划。
  “那边是青料塔,应该是养了牲口,看规模,怕不是数量不少。”
  “如今也只讲存栏量,贾氏之条例,实在是好用。”
  “噢?居然是河南黄牛,这是好牛种,能有千斤出头。行走山地也极为便当,河东河套多用此牛,且肉质不差。不过如今却是又出了新黄牛,据说在东都,就是不知甚么时候推行。”
  “这气味……唔,想来是在制奶干的。没想到还产奶。”
  中书省的年轻官吏作为随员,自然不可能没水平,又因长官喜好缘故,中书省如今的新人官吏,多是受“王学”影响之人。
  嘀——
  一声急促的哨响,就见前方的工坊区,一个寨墙分割的宿舍工棚中,一连串各色各样的工人,或跑或走地出来。有的还穿戴不甚整齐,但都是在寨墙门口集合。接着,他们自动排好了队列,站定在那里,受着工头的训诫。
  工头们似乎大声嚷嚷着什么,很快,这些肤色黝黑的工人,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然后伴随又一声急促的哨鸣,不同的队列跟着不同的工头,前往了不同的工坊。
  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幕,但对历经隋末大战皇权争霸的中书令长孙无忌来说,这一幕实在是让他心惊胆颤。
  “令公,可是天气冷了些?”
  “无妨。”
  长孙无忌摆摆手,然后道,“去见见汊川县令吧。”
  裴行俭见到长孙无忌也是奇怪他的脸色怎么那么糟糕,不过还是上前恭敬行礼:“见过紫微令。”
  “守约,汊川工坊中,汉獠同工,倒是罕见啊。”
  “倒也没甚么罕见,沔州工坊,多是如此。”
  “难道汉獠不争么?”
  “旬日做工,苦不堪言,哪有甚么气力去争个长短。反倒是亲近不少,多是同仇敌忾,时常和别家同行斗殴,这才是让人头疼的。”
  听到裴行俭的话,长孙无忌一时无言。
第九十三章
耿直的尬聊
  一个下州所属的县,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大约民千几百户就了不得,再有二三十个乡寨,其间或有村,或有落,或有人家。
  桃花源记那般的描写,多是在这些远离中央的州县。而这里的人们,那些扎根于此地的普通农户、山民,也的确确也桃花源记那般,“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无知,是漫长时代中,苦作数代农家子弟的特点。在没有廉价的纸,廉价的印刷术,中央政府普及的官方经典,完善的科举道路之前,农家子弟要谈吐自信,“出淤泥而不染”,可能性为零。
  “上品无寒士”除了门第贵种的粗暴阶层划分之外,更是一种简单的,直接的,有效的选才方式。
  因为,“才”,魏晋以来,多起伏于“门”,哪怕是“寒门”。
  正经的农户子弟,他们从来不是“门”,他们在“八王之乱”前后的发迹历程,一定伴随着暴力,且在暴力中,淘汰了数以百万计算的同类,这才登顶。
  马周缘何难能可贵,为何两京之中,训诫家中子弟时,尤以马宾王为“别人家孩子”之最?因为马周只有一个。
  汊川县,原本只是一个几度破落又恢复的穷苦地界,但入眼处,竟是欣欣向荣安逸祥和,长孙无忌即便“事命于君王”,却也让自己“旧时抱负”对这些画面,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这敬意,便是汊川县城之外,集聚的市镇中,那些梳髻小儿,手中挥着亮黄枯竹杖,却郎朗念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小儿肩挎书包,包中有书卷,饶是扣在小儿髻上的兜帽被寒风吹的微动,也还是冻的嘻嘻哈哈,抱着脑袋冲到了“私塾”。
  “汊川还教屈子、荀子之学?”
  长孙无忌胸腹之间,仿佛有一股力量,只让他觉得分外有力,竟是与有荣焉。裴行俭老老实实回道:“回紫微令,荆襄多以‘去假求真’为理,长史同往来州县同僚及友朋,又常言‘惟楚有才,只求真理’,故兴起‘私塾’,多因之而变。”
  “张德乃幼狐老辣,虽狡诈多变,老夫却也不得不佩服。有人曾将其比之王巨君,老夫却不以为然……”
  本来长孙无忌这番话,是相当的意味深长,但他万万没想到姓裴的都特么耿直。
  “王莽也配和长史比?”
  “……”
  裴仁轨是你叔?
  所以说,凡事就怕尬聊,没看老夫在装逼吗?
  老阴货只觉得这小伙子当真无趣,不过当看到那些童子到了“私塾”,竟是毕恭毕敬向老师行礼,倒是眼前一亮:“尊师重道,教化之功啊。”
  “回紫微令,这些童子哪知甚么‘尊师’,不过是家中大人耳提面命,学堂中又有《沔州蒙童日常行为规范》指示罢了。尊敬老师,便是日常行为中的一项,若是做不到,一年三学期,学期学年想要评个绩优,自是无望。须知去年汊川县,绩优学生除州县嘉奖之外,也有一笔贴补,有一百贯之巨。”
  “……”
  接着,裴行俭又和老阴货解释一个县才十个县“三好学生”的名额,又解释什么叫做“三好学生”,又解释《沔州蒙童日常行为规范》是有曹宪曹老爷子背书的,并且长史说了,谁要是把旧年学徒的规矩写成文章,就把谁吊起来打,当然为什么会有吊起来打这个描述,裴行俭也忘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某条土狗的小预防罢了,预防什么呢?预防《弟子规》等精神垃圾的诞生。
  反“纲常”,竖起这样的大旗,他是不敢的。但敲敲边鼓,作为一条工科狗,纯属本能。
  陪着中书令尬聊,聊的很欢的裴行俭一路滔滔不绝:“……也不怕绩优学童以假示人,若以‘绩优’而傲慢与人前,州县能追回嘉奖。故,绩优生,可以自傲,却不可以傲于人;可以自负,亦不可负于人。”
  “自傲自负亦非正道。”
  “中书令此言差矣。”耿直的裴行俭直接反驳,也不顾老阴货黑又臭的一张老脸,“若手握‘真理’,虽邪亦正;若胸藏伪拙,虽正亦邪!若知天高几何,自傲又如何,自负又何妨?答屈荀往圣之疑,自傲自负又算甚么?”
  “……”
  还聊个卵的聊。
  长孙无忌感觉这个河东裴氏的子弟,看上去应该是完了。这言谈举止,哪里还有世家豪门的气度?俨然就是一副……唉。
  作为中书令,作为宰相,长孙无忌转移了话题,比如问“小裴啊,听说你想从军杀敌?老夫可以帮忙的啊”,然而尬聊高手裴行俭可能是进入了状态,神经病一样跟中央来的领导回复“我觉得在汊川县,也能学到先进的杀敌知识”。
  老夫杀你一脸哦。
  总之,长孙无忌居然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扭曲感。
  但是作为一个在动荡中漂泊和寄人篱下过的人来说,他首先享受这种安逸、稳定;作为一个“打天下、治天下”都从事过的人来说,他其次享受这种进取、向上。
  小小一县,若非是亲眼所见,中枢之中,又有几人相信?
  前行至交易市场,巨大的看板上,标注着今天的米面粮油价钱,但有浮动,便会将挂上的数字牌更换。
  “缘何多用草书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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