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校对)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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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捕过程及拘留初期的残酷待遇,经常造成死亡或重伤;
.讯问过程中为取得情报而强加身心压制;
·长时间隔离监禁于毫无光线的牢房中;
·以过度或不符合比例原则方式运用武力导致拘留期间之伤亡。
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新闻学教授马克·丹纳(Mark
Danner)在他《刑求与真相:美国、阿布格莱布与反恐战争》(Torture
and
Truth:America,Abu
Graib
and
the
War
On
Terror)一书中回顾了所有相关记录,并根据他详细的调查结果做出一个结论,“当你阅读这些档案时会发现,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几乎是亲自许可了那些超出军法容许范围的作业程序,而就其所许可的囚犯待遇来说,作业程序也超出民法的容许范围。”
前中央情报局局长乔治·特内特受审
人权观察协会指控前中情局局长乔治·特内特的行为违背多项法律。在特内特的指示并据称获得他的特殊授权之下,中情局对被拘留者运用水刑(几乎使嫌犯溺毙),也以扣留药物的方式折磨他们。据报道,中情局运用的技术还包括几乎让囚犯窒息、强迫保持“压迫性姿势”、光线及声音轰炸、睡眠剥夺以及让被拘留者以为他们落入把刑求当家常便饭的外国政府手中。在特内特局长的指示下,中情局把被拘留者“让给”其他政府,以便对他们刑求。在特内特局长的指示下,中情局将被拘留者送到秘密地点,使他们得不到法律保护,使他们手无寸铁、没有资源、没有医疗及其他一切所需,使他们无法接触外面世界只能任人摆布。于是被拘留者被关在长期无法与外界联络的拘留所中,成了名副其实的“失踪人口”。
回顾一下费伊/琼斯调查报告中的结论,“中情局的拘留和讯问方式造成逃避责任、虐待行为、单位间的合作减少,并产生一种不健康的神秘气氛,使得阿布格莱布的整体氛围更加恶化。”中情局根本是以自己的规则做事,完全视法律于无物。
在特内特的指示下,中情局也大量创造出所谓“幽灵被拘留者”。人数到底有多少?答案我们永远不能肯定,不过保罗·克恩将军,负责监督费伊/琼斯调查行动的高级军官曾告诉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人数是数十人,也许高达百人”。中情局让许多被拘留者从阿布格莱布监狱档案中消失,以便逃过国际红十字委员会的监督。
被谋杀后弃尸的“冰人”
费伊·琼斯报告中曾提及一个“幽灵化”案件:2003年11月,一位名叫曼那多·贾马地的伊拉克被拘留者被海豹特战部队带到阿布格莱布,并在那里接受一位从未出现在正式记录中的中情局情报员讯问。贾马地被“刑求致死”,但是他的死因却以不寻常的方式被掩盖起来。
调查报道记者简·迈尔(Jane
Mayer)揭发了这位中情局人员在这桩杀人案中扮演的邪恶角色,以及湮灭事实的恶行。她在2005年11月14日的《纽约客》上发表了一篇极富感染力的报道《一次致命的讯问》,文中提出一个问题:“中情局可以合法杀死人犯吗?”
我们努力想理解奇普和其他所谓“流氓军人”在阿布格莱布工作时的行为背景,而贾马地案对此格外重要。从这个案子中我们了解到他们深深陷入的环境;他们看到幽灵拘留者被残酷地虐待、刑求,有些人甚至被杀,而这些事都成了家常便饭;他们亲眼目睹加害者“逃脱谋杀罪行”,而这种事是千真万确。
当然了,对照被称为“冰人”(ice
man)的幽灵被拘留者贾马地的遭遇,他们对饱受折磨的人犯所做的事比较像“好玩跟游戏而已”。贾马地被殴打、窒息致死,然后丢进一堆冰块里,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贾马地据称提供爆裂物品给叛乱分子,因而被视为是具有极高价值的讯问对象。2003年11月4日凌晨2点,一组海豹特战部队在他位于巴格达城外的家中逮捕他。他被捕时一只眼睛淤青、脸庞有一道割痕,身上至少六根肋骨断裂,显然是剧烈挣扎后的下场。海豹特战部队将贾马地交给中情局,中情局将他拘留在阿布格莱布接受讯问,由马克·斯旺纳(Mark
Swanner)负责指挥。在一位翻译的陪同下,这位中情局探员将贾马地带进该监狱中一处由中情局把持的牢房内,将他全身脱光,然后向他大吼大叫,要他说出武器在哪里。
根据迈尔在《纽约客》的报道,斯旺纳接着交代宪兵把贾马地带到1A层级院区的淋浴间讯问。两名宪兵接到(来自匿名民间人士)命令,将这名人犯铐在墙上,即使他当时几乎动弹不得了。他们被告知将他从手臂悬吊起来,这是被称为“巴勒斯坦悬吊法”的刑求姿势(最早使用这种刑求方式的是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当时被称作吊刑)。当他们离开房间时,一名宪兵回忆道,“我们听见许多声惨叫”,不到一小时后,曼那多·贾马地就死了。
当时值班的宪兵沃尔特·迪亚兹(Walter
Diaz)曾表示没必要那样把他吊起来,他已经被手铐铐住而且完全没有抵抗动作了。当斯旺纳命令他们把尸体从墙上卸下时,“血像水龙头开了似的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喷出来。”迪亚兹说道。
接着中情局该如何处置被害者遗体的问题?宪兵指挥官唐纳德·里斯(Donnald
Reese)上尉及军情人员指挥官托马斯·帕帕斯上校被告知这桩发生在他们当班时间的“不幸事件”,不过他们不必担心,因为中情局的脏手会把事情处理好。贾马地的尸体被放在淋浴间里直到隔天早上,他被透明胶带捆住装进冰块堆里以延缓腐化速度。隔天来了一位军医,将静脉注射针筒插进“冰人”贾马地的手臂,假装他还活着,然后像病人一样放在担架上抬出监狱。这样做是为了不要影响其他拘留者的心情,他们被告知贾马地是心脏病发作。接着一位当地的出租车司机把尸体运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弃尸。
所有的证据都被湮灭了,一点书面资料都没留下,因为贾马地这名字从来没出现在任何官方记录上。海豹特战部队以粗暴的手段对待贾马地,无罪;军医没被指认出来,逃过一劫;几年后,马克·斯旺纳仍继续为中情局工作,没被起诉!案子差不多就此终结了。
在格拉纳下士的数码相机拍下的骇人照片中,其中的几张非常像是“冰人”。首先有一张照片是专业军士萨布里纳·哈曼露出迷人的笑容,弯身在贾马地伤痕累累的尸体上,比出大拇指朝上的手势。接着在冰人被移走前,格拉纳也加入留影行列,他在一张照片中对萨布里纳·哈曼露出赞许的笑容作为回应。当然了,奇普和其他夜班宪兵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类事情发生以及娴熟的处理方式,意味着1A院区牢房是个任何东西都可以不着痕迹静悄悄消失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们拍下这些照片、如果不是达比敲响了警钟,这个一度在秘密地方中发生的一切,将永远不为人知。
然而中情局仍然继续努力摆脱禁止刑求及谋杀的法律束缚,即使他们正在打一场全球反恐怖主义的战争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做法。讽刺的是,斯旺纳曾经承认,从那名被杀的幽灵人犯口中并没有取得任何有用情报。
里卡多·桑切斯中将受审
里卡多·桑切斯中将跟拉姆斯菲尔德一样曾大声承认他的责任,“身为驻伊拉克最高指挥官,我承认必须为发生于阿布格莱布监狱的事件负起责任。”但是这类责任必须承受相当后果,不能只是拿来在公开场合惺惺作态。人权观察协会将桑切斯中将列入必须为战争及刑求罪行受审的四大罪魁之一,该会在报告中指出:
桑切斯将军应为身为战争菲及刑求罪的首谋,或身为“指挥官责任”的追究对象而受调查。桑切斯将军授权使用违反日内瓦公约及反刑求公约的讯问技术。根据人权观察协会调查,他明如或应知直属其指挥权贵下的军队犯下刑求罪及战争罪,却未采取有效手段阻止。
我在本书中安排桑切斯中将受审的原因是基于人权观察协会报告中透露的这项事实,“他颁布了违反日内瓦公约和反刑求公约的讯问规则及技术,再者,他明知或应知直属其指挥权责下的军队犯下刑求罪及战争罪。”
由于数个月以来在关塔那摩监狱进行的讯问并未得到“可采取行动之情报”,因此阿布格莱布的人都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不管要动用什么方法,他们都得从恐怖分子口中取得情报才行,而且是立刻就要。马克·丹那曾经透露,军事情报官威廉·庞塞(William
Ponce)上尉曾寄出一封电子邮件给他的同僚,敦促他们在2003年8月中前交出一份“讯问志愿清单”。在这封邮件中,威廉上尉以阴沉的口吻预示了即将发生在阿布格莱布的恶行,“面对被拘留者绝不需要手下留情”。并接着表示:“博尔茨上校(位阶第二高的驻伊拉克军事情报指挥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他要这些人崩溃。我军的伤亡人数不断增加,我们得开始搜集情报好让弟兄们能避免任何进一步的攻击行动。”
2003年的8月到9月,新任关塔那摩拘留所指挥官杰弗里·米勒带领了一个专业军士参访团造访伊拉克。他的主要任务是要将这套新的铁腕政策推广给桑切斯、卡尔平斯基以及其他军官,根据卡尔平斯基的说法,“米勒将军明白告诉桑切斯,他要得到情报”,只有得到拉姆斯菲尔德和其他高阶将领的明确支持,米勒才有办法指挥其他军官,而他所谓在关塔那摩的成功经验则是他受到支持的原因。
桑切斯在2003年9月14日的一份备忘录中正式列出了他的规定,提出的讯问手段比之前宪兵和军情人员运用的办法更极端。他清楚表示了他的目标,其中包括,“制造恐惧、让被拘留者失去判断力、造成被捕者的心理震撼”。这些由拉姆斯菲尔德通过米勒一路传递过来的新核准技术包括:
运用军犬:在维护讯问过程的安全性同时也利用阿拉伯人的惧狗心理达到威吓效果。犬只必须戴上嘴套,并由巡逻员随时控制,以避免和被拘留者接触。
睡眠管理:被拘留者24小时内最少可给予四小时睡眠,睡眠管理的持续时间勿超过72小时。
运用吼叫。响亮乐音及灯光控制囚犯:目的在制造恐惧、使被拘留者失去判断力及延长被捕者的心理震撼期。应控制在不造成伤害的程度范围内。
压迫性姿势:运用身体姿势(坐、站、跪、趴等)达成体罚效果,每次不超过一小时。使用一或多种姿势时,总时数不应超过四小时,每个体罚姿势间应给予适当休息。
欺敌:让被拘留者以为讯问他们的人不是美国人,而是来自其他国家。
施莱辛格报告指出,在桑切斯发布的讯问技术中有十几种超出《美国陆军战地手册》第三十四至五十二章中的容许范围,甚至比关塔那摩军事监狱里用的手法还要极端。2005年3月为回应来自FDIA的控诉,桑切斯的备忘录被公之于世;而就在一年前(2004年5月),桑切斯在对国会的宣誓证词中撒谎,说他从未下令或批准实施包括运用狗来进行威吓、睡眠剥夺、巨大噪声或制造恐惧等讯问手法。基于上述所有理由,桑切斯应该要受到审判。
关于下令虐囚之事,军方指挥层级到底直接参与到什么程度?英勇揭发虐囚恶行的乔·达比提供了来自士兵的观点:“没有一个负责指挥的人知道发生虐囚的事,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想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整个指挥层级的人都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忘记自己该做什么。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阴谋,事情很明白,这完全是疏忽之过。他们该死地竟然完全不知情。”由于在阿布格莱布丑闻案中的角色,桑切斯被迫从最高军事指挥官的位置上提前退职(2006年11月1日),他坦承,“这是我提前退休的关键因素也是唯一的因素。”(引自2006年11月2日《卫报》报道《美国将领说阿布格莱布事件让他提前出局》)
杰弗里·米勒少将受审
人权观察基金会坚持,“身为受到严密控管之古巴关塔那摩监狱营地指挥官,杰弗里·米勒少将须为该地发生的战争罪及刑求罪罪行负起潜在责任并接受调查”。再者,“他明知或应知直属其指挥权责下的军队对关塔那摩监狱被拘留者犯下刑求罪及战争罪罪行”。此外,“杰弗里可能建议伊拉克方面采取某些讯问手段,而这些讯问手段是导致发生在阿布格莱布监狱之战争罪及刑求罪罪行的最直接原因。”
杰弗里·米勒少将自2002年11月起担任关塔那摩联合特遣部队指挥官,直至2004年4月成为伊拉克拘留任务副指挥将领,他担任这个职务直到2006年。他被派往关塔那摩是为了取代里克·巴克斯(Rick
Baccus)将军,巴克斯将军坚持必须严格遵守日内瓦公约的指导原则,因此被上级认为他把囚犯们“宠坏了”。于是在杰弗里少将的—声令下,原本的“X光营”变成收容625名人犯、共]400名宪兵和军情人员驻扎的“三角洲营”。
米勒是个革新者,他一手建立了专门的讯问团队,这是首次结合军事情报人员和宪兵防卫部队的创举,也模糊了过去在美国陆军中牢不可破的界限。为了了解囚犯脑子里在想什么,米勒十分倚仗专家,“他带进了心理学家、精神科学家等行为科学专家(来自民间和军方)。他们找出人的心理弱点,研究如何操纵犯人心理使他们愿意合作,搜寻人的精神和文化等几处脆弱面”。
米勒的讯问者利用犯人的医疗记录,试图让被拘留者陷入忧郁、丧失判断力,直到崩溃为止。犯人如果反抗,就让他们挨饿,一开始至少有14个人自杀,而在接下来的几年内,试图自杀的人数更是高达数百人。光是最近就有3位关塔那摩监狱的被拘留者用牢房里的床单上吊,没有一个人在被拘留多年后受到正式起诉。一位政府发言人没有看出这些自杀行为想要传达的讯息是绝望,反而谴责他们的做法是为了博取注意力的公关式举动。一位海军少将就极力主张这些行为不是绝望之举,而是“向我们发动的不对称战争”。
拉姆斯菲尔德部长正式授权使用连美军都禁止运用的粗暴讯问技巧,米勒的讯问团队变得更具侵略性。阿布格莱布于是成了米勒的新实验室,测试的假设是需要用什么手段才能从反抗的囚犯口中获取“可采取行动之情报”。拉姆斯菲尔德带着他的助手斯蒂芬·坎伯内(Stephen
Cambone)到关塔那摩和米勒会面,目的就是要确定他们都在玩同样的把戏。
我回想起卡尔平斯基说米勒告诉她:“你得把犯人当狗看,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跟狗有丝毫不同,那么你从一开始就丧失对讯问过程的主控权了……这办法有效,我们在关塔那摩湾就是这么做。”
记录显示卡尔平斯基将军也说过米勒“到那里跟我说他要把拘留作业给‘关塔那摩化’(在阿布格莱布进行)。”帕帕斯上校也曾表示米勒告诉他用狗可以有效创造出有利于取得犯人情报的气氛,而狗“戴或不戴嘴套”都可行。
为了确保他的命令被执行,米勒写了一份报告并确保他所留下的团队都收到一张光盘,其中详尽列出必须遵守的指令。接着桑切斯将军授权执行新的严酷规定,规定中详尽说明许多被运用于关塔那摩的讯问技术。陆军退役将领保罗·克思清楚指出将关塔那摩策略运用在阿布格莱布所造成的问题,“我认为这造成了困惑,我们在阿布格莱布的计算机里发现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备忘录,但那是写给关塔那摩的,不是给阿布格莱布。这造成了一些困惑。”基于上述所有理由,杰弗里·米勒将军被我们加入审判被告名单中,他们的罪名是“违反人性”。
在必须为阿布格莱布虐刑负起系统性责任的指挥阶层当中,位居顶端的是美国副总统迪克·切尼,以及总统乔治·布什,然而人权观察协会的控诉却在追究到这里之前却步了。但我不会有所迟疑。等一下我将把这两位加入我们在本书中举行审判的被告清单中。他们设定重新定义刑求的议程、搁置国际法提供给犯人的保护,并鼓励中情局对犯人运用一系列非法,致命的讯问技巧,只为了他们对所谓反恐战争的执著迷恋。
不过我们必须先进一步探讨下列问题:1A院区发生的虐待行为是否只是少数害群之马所为的单独事件?或者他们的攻击行为实属于更大规模的虐行模式的一部分,这个模式受到高层默许并被许多军方和民间干部广为运用在包括暴动嫌犯的逮捕、拘留和讯问过程之中。我的论点是,这是个由上至下开始腐败的堕落环境。
刑求无所不在,身体伤害当小菜
虐囚照片首次被公之于世的隔天,美国参谋首长联席会议主席理查德,迈尔斯坚持否认这类虐行是系统性犯罪行为,反而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阿布格莱布七嫌”身上。他公开表示(2005年8月25日),“事实上我们针对阿布格莱布事件至少展开了15项调查行动,我们已经在处理了。我的意思是,不过就是几张随手拍下的照片,如果说这些事只发生在阿布格莱布夜班时间,事实也是这样,参加的人就只有一小群守卫而已,我们可以很明显看出这不是什么更普遍的问题。”
他真的读过任何调查报告吗?单从我在这里概述过的几项独立调查的部分内容,就能明白看出犯下虐行的远不只是照片上出现的那几个来自1A院区的宪兵.这些调查指出,军事指挥官、民间讯问人员、军事情报人员和中央情报局共同创造了酝酿出虐行的条件。更糟的是,他们甚至参与其中一些更致命的虐行。
我们也回想起施莱辛格调查小组曾仔细描述55件发生于伊拉克境内的虐囚事件,以及20件仍在缓慢调查中的被拘留者死亡案例。塔古巴报告也找到许多无法无天的虐行例子,说明了阿布格莱布监狱发生的“系统性、非法的虐囚行径”。国际红十字委员会也曾告诉美国政府,美国许多军事监狱中被拘留者受的待遇已经涉及“等同于刑求”的身心压迫。
此外,红十字会的报告还指出,阿布格莱布的讯问人员用的方法“似乎是军事情报人员标准作业程序的一部分,目的是用来取得自白和情报”。而我们刚刚才读到最近的统计资料显示,美国位于伊拉克、阿富汗和古巴境内的军事监狱中曾发生超过600件以上的虐待案件。这些听起来像是少数害群之马在一个恶劣监狱的恶劣牢房里做出来的事吗?
在阿布格莱布之前被揭露的性虐囚事件
尽管军方和民间的行政指挥官都希望将伊拉克发生的虐待和刑求事件当作独立事件,是2003年秋天在阿布格莱布1A院区值夜班的少数不良军人的独立作为,然而新的陆军档案记录却揭穿这不实宣称。2006年5月2日,由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公布的陆军档案记录透露,在阿布格莱布丑闻爆发的两周前,政府高层官员已经得知这些极端的虐囚事件。一份题为《伊拉克及阿富汗虐囚指控案》(Allegations
of
Detainee
Abuse
of
Iraq
and
Afghanistan)、日期注明为2004年4月2日的情报文件中,就详尽记载了正在调查中的62件美军虐待及杀害被拘留者案件。
这些案子包括伤害、用拳头捶、用脚踢、痛殴、模仿死刑行刑、性侵害女囚、威胁要杀害一名伊拉克儿童以便“让其他伊拉克人知道教训”、把被拘留者衣服脱光、痛打一顿、用爆炸物吓他们、向铐上手铐的伊拉克儿童丢掷石块、用他们的围巾绑成绳结让他们窒息、讯问时用枪口对准被拘留者等。至少有26件的案子中涉及被拘留者死亡。在这些案子当中,有些几乎已通过了军法诉讼程序,虐行的范围超出阿布格莱布监狱,而触及美军基地克罗帕营、布卡营及其他位于伊拉克摩苏尔(Mosul)、萨马拉(Samara)、巴格达、提克里特(Tikrit)等地的拘留中心,以及位于阿富汗的奥岗一E(Orgun-E)军事基地。
针对由陆军准将理查德,福尔米卡(Richard
Formica)所领导的第十二项军方虐囚调查结果,一份五角大楼的报告指出在2004年初,美国特种部队持续运用严酷且未经授权的讯问手法对待被拘留者,为期长达四个月。这件事发生在2003年阿布格莱布虐囚案之后,而且这些讯问手法已经废止了。有些受到虐待的拘留者在长达十七天的时间里只得到饼干和水充饥,全身一丝不挂地被关在小到只容站立或躺倒的牢房里一个礼拜,饥寒交迫,得不到睡眠,承受着极端的精神负荷。尽管这些虐行被揭发,但没有一个军人受到处罚或至少受到申诫处分。福尔米卡认为这些虐待行为既不是出于“蓄意”,也不能怪罪于“个人失误”,而是“不当政策的失败”使然。在这个粉饰太平的看法之后,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补充说,“没人因为这样的对待而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的发言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海军陆战队冷血谋杀伊拉克人民
我在本书中一直将焦点放在了解监狱的恶劣环境如何让本性良善的狱卒堕落,但还有一个更大、后果更致命的环境,那就是战争。无论发生在什么时代、哪一个世纪,战争都会将平凡人、甚至是好人变成杀手。杀害他们的指定敌人,这就是士兵们受训练的目的。然而在战斗的极端压力下,在疲惫、恐惧、愤怒、仇恨及复仇火焰的熊熊燃烧下,人可能会在道德边界迷失,杀害敌军以外的平民。除非是严格维持军队的纪律,每一个军人都知道必须为自己的行动负起个人责任,并且行动受到上级的严密监督,否则一旦毫无节制地释放出愤怒,他们就可能会做出强暴杀害敌方军民的恶行。我们知道在越南美莱村以及其他不甚广为人知的军队屠杀事件中,例如美军猛虎部队在越南所干下的屠杀行为里,这类人性迷失都真实地存在。上面提到的美军精英战斗部队,在越战期间曾以长达七个月的时间持续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悲哀的是,战争的残酷从战场蔓延到家乡,并重新在伊拉克上演。
军事专家警告,由于在不对称的战事中,军人们作战的对象往往是四处流窜的敌人,在这样的压力下,维持纪律会越来越困难。所有战争都曾发生过战时杀戮,绝大多数的侵略部队都曾犯下这类暴行,即便是高科技部队也一样。“战斗会带来压力,以平民为对象的犯罪行为就是典型的战斗压力反应,如果你让够多的士兵参与够多的战斗,其中一些人就会开始谋杀平民。”这是一位华盛顿军方的资深官员的说法。
我们必须承认军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在战斗营中成功完成了密集的学习经验,而战场就是他们测试身手的地方。他们必须学会压抑从前受到道德训练——基督教十诫之一的“汝不可杀人”。新的军事训练就是将他们洗脑,以便让他们接受在战时杀人是种自然的反应,这就是所谓“杀人学”(killology)的科学内涵。杀人学这个名词的英文是由一位退休中校戴夫·格罗斯曼(Dave
Grossman)、现任西点军校军事科学教授所创,他在他的网站以及著作《论杀人》(On
Killing)中对此有详细说明。
然而这门“制造杀手的科学”有时候会失去控制,让人把谋杀当成家常便饭。请想想一名二十一岁的美军杀害一名伊拉克平民,只因为他拒绝在交通检查哨前停下。“这好像不算什么。在那里杀死一个人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是说,杀人就像是,‘来吧,我们吃点比萨’一样,意思是原本我以为杀人会是什么改变你一生的经验,结果我杀了人,感觉却像是,‘好啊,那又怎样。’”
2005年11月19日,在伊拉克一个叫做哈迪塞(Haditha)的小镇上,一颗放在路旁的炸弹爆炸了,杀死了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并造成其他两名士兵受伤。接下来几小时中,根据一份海军陆战队调查报告上的说法,有15名伊拉克平民被一枚临时制成的爆炸物杀害。案子就这么结了,几乎每天都有许多伊拉克人被这种方式杀害,这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哈迪塞镇上的一个居民塔希尔·萨比特(Taher
Thabet)制作了一卷录像带,带中记录了死亡平民弹痕累累的尸体,并把它交给《时代》杂志位于巴格达的办公室。这个举动促使相关单位启动了一个严格的调查行动,以查明24名平民被该海军陆战营杀害的事件真相。事情经过似乎是海军陆战队队员进入三户民宅,并以步枪射击和丢掷手榴弹的方式有条不紊地杀害了大多数居民,其中包括七名孩童和四名妇人。他们也射死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以及在附近路边拦出租车的四名学生。
当海军陆战队高级军官知道陆战队队员违反交战信条无故杀害平民后,显然曾企图掩饰这件事。2006年3月,该海军陆战队营的指挥官以及他的两位排长被解除指挥权,其中一人声称自己是“政治牺牲者”。在本书撰写时,仍有几个行动在调查这起事件,可能会发现有更高层指挥官涉案。对于这个可怕的故事我们必须补充一个重点,来自第三排、基洛(Kilo)连的海军陆战队员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而这是他们的第二或第三次任务。他们曾参加稍早在弗卢杰发生的激烈战役,半数弟兄都在这场战斗中身亡或受重伤。因此在哈迪塞镇屠杀事件前,他们早已酝酿了巨大的愤怒与复仇情绪。
战争是军人的地狱,但是战场上的平民和儿童的处境更恶劣,尤其是军人在道德的路径上迷失、开始野蛮对付他们时。另一个最近发生并正在调查的事件中,美军在伊拉克伊萨奇(Isaqui)的一个小村庄里杀害了13名平民。其中一些人被发现时全身被捆绑,由头部枪击射杀,包括几名儿童在内。一位美军高级官员承认有一些“非战斗人员”被杀害,并把这些平民的伤亡称为“附带伤害”(我们再次看见与道德脱钩息息相关的委婉词标签化机制)。
请想想,当一位高级官员允许士兵杀死平民,这时会发生什么事?四名美军被控在伊拉克提克里特的一次民宅突击行动中杀死三名手无寸铁的伊拉克人,这次行动是由他们旅长迈克尔·斯蒂尔(Michael
Steele)下令,指令是“所有男性暴动者、恐怖分子格杀勿论”。泄露这条新交战守则的士兵曾被其他同袍威胁不准将这次枪击死亡事件告诉任何人。
战争中最大的恐惧之一是军人强暴无辜的一般女性,正如我们在第一章中曾经描述过发生于卢旺达胡图族民兵屠杀图西族女性的残酷记录。相似恐怖暴行的指控也出现在伊拉克,隶属第101空降师的一群美军在联邦政府法庭上被控杀死一名十四岁女孩的父母及她四岁大的妹妹后强暴她,然后从头部将她射杀,最后将所有人的尸体烧毁。明确证据显示,这群美军在交通检查哨见到这名女孩后就开始计划犯下这起血案,他们在行凶前先脱下了制服(以免被认出),并在强暴她之前先杀死她的家人。而军方却在一开始将谋杀的责任怪罪给暴动分子。
让我们现在告别抽象的概化、统计数字和军方调查,来听听几位陆军讯问人员现身说法,关于他们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如何虐待被拘留者。他们谈到虐待行为普遍发生、目睹到的刑求模式,以及他们自己亲自做过的事,这些都有公开记录可查证。
我们也将简短回顾新近揭露出在关塔那摩实行的计划,这个计划中被媒体昵称为“拷问小姐”(torture
chicks)的年轻女性讯问人员运用各种性诱惑,以作为讯问的技巧。这些女性讯问人员的出现以及她们所使用的策略,必然是经过指挥官许可,并不是她们自己主动决定要在古巴的监狱里卖弄风骚。我们将会知道,不只是1A院区的陆军后备役宪兵们会犯下下流虐行,连精英士兵和军方官员都会对囚犯做出更野蛮的伤害行为。
最后我们将看到刑求的范围几乎是无远几届,因为在命名为“引渡”、“非常规引渡”甚至“反常规引渡”的计划中,美国将刑求“向外输出”至其他国家。我们会发现不只有萨达姆会刑求他的人民,美国也一样这么做,而新的伊拉克政权也在伊拉克全境各秘密监狱内刑求其男女同胞。这些人在各种不同名目的包装下来到,真实的面目却只有一个——刑求者,了解到这点,我们只能为伊拉克人民感到无比伤痛。
证人现身说法
专业军士安东尼·拉古拉尼斯(Anthony
Lagouranis,已退休)曾担任陆军讯问人员长达五年(2001年至2005年),并在2004年间前往伊拉克进行任务。虽然他是第一次派驻到阿布格莱布监狱,仍被安排进入一个特殊的情报搜集单位,该单位负责伊拉克全境拘留设施的讯问任务。当拉古拉尼斯谈到伊拉克境内讯问单位中弥漫的“虐待文化”时,他的根据资料是来自全国各地,并不仅限于阿布格莱布监狱的1A院区。
下一位证人则是罗杰·布罗考(Roger
Brokaw,已退休),他自2003年春天起曾在阿布格莱布监狱担任讯问员工作长达六个月。布罗考表示,在他曾经交谈过的人当中,仅有少数者,比例约2%的人具有危险性或是暴动分子。他们大多数是由伊拉克警察逮捕或是指认,被找上的理由可能是因为跟某个伊拉克警察有嫌隙或是单纯被讨厌而已。这两位证人都说情报搜集工作之所以缺乏效率,跟拘留所内人满为患而且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好情报可提供有关。有些人只是住在暴动发生区域内,就被警察把一家男性全部逮捕回去。由于那里缺乏训练有素的讯问者翻译,就算这些被拘留者真的有什么情报,轮到他们被讯问时,情报也已经过时跟缓不济急了。
花了这么多力气却只得到极少有用的结果,于是带来许多挫折。而这些挫折又带来许多侵犯行为,正如挫折感带来侵略性的古老假设。随着时间流逝,暴动愈演愈烈,来自军方指挥官的压力也越益庞大,因为指挥官也感觉得到指挥链上层行政部门长官心中的急切。情报的取得变得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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