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校对)第200部分在线阅读
陈凯之便诧异地道:“想不到你的蒙学这样扎实,真是了不起,我在你这样年龄的时候,还背不出呢。”
杨子政很得意的样子,不过毕竟是诗书大家出身,朝陈凯之行了个礼:“惭愧。”
这一句惭愧,和陈凯之平日逢人说惭愧一样虚伪。
陈凯之目光转而向杨业:“大人,令孙天资聪明,小小年纪,学问能有如此精深,行礼如仪,将来必定要成大器。”
杨业听罢,顿时心里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哈哈笑起来:“哪里,哪里,你不要夸他,否则将来他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凯之摇摇头。
“这样聪明的孩子,比学生当初要不知高明多少去了,将来定会有大出息的,学生只是肺腑之言罢了。”
杨业心里乐开了花,双眉得意地挑起,喜悦之色洋溢在面上。
他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套路而已,寻常的人见了杨子政,多会说一句,这孩子聪明。
可陈凯之不同,因为这过于平常,若是自己也随口说一句,在杨业心里,这便形同只是看在他的面上的一句夸奖而已,不算什么。
而陈凯之却是先对杨子政进行了考教,如何考教呢?这里头却是最需要拿捏好分寸的,首先,你得想一个题,这个题不能太容易,却又必须是这孩子会的。
比如杨子政居然跟着自己祖父在一起生活,由此可见,这个孩子定是杨业的心头肉,要嘛杨业只有这么个宝贝孙子,割舍不下,要嘛就是杨业有许多孙子,这个孙子是最聪明的。
可既然这孩子在杨业身边,杨业亲自教导他,七八岁的年龄,陈凯之深信,论语这部书,这个孩子是一定掌握了的。
陈凯之没有选择最容易的论语学而篇,而是选择了为政篇,表面上是适当增加了一些难度,可实际上,却料定了这个孩子一定能够对答如流。
他要的,就是这个孩子倒背出来,然后再恰当的发出一句感叹,这个孩子……真的很棒啊。
其实对于杨业来说,自己的孙儿自然是和别人的孩子不同的,无论这孩子聪明还是愚钝,在自己父母和祖父眼里,那也是与众不同的。
陈凯之在考教之后,说出这么一番“肺腑之词”,立即引起了杨业的共鸣,尤其是陈凯之的一句,我当初的时候,还不如这个孩子。
这便更加的击中了杨业心底深处的那一个念头了,因为身为杨子政的祖父,陈凯之连想都不必想,便知道杨业对于这个孩子,一定有极高的期望。
陈凯之如今文章入了地榜,已成了学宫里最出色的读书人,陈凯之其实说出来的,就是杨业本身所期盼得到的话,这叫正中下怀。
方才一切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杨业笑呵呵地看着陈凯之,道:“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岂可因此时而论长短?凯之莫要再夸他了,哈哈……”
虽是谦虚,却是眉飞色舞,此时,他又道:“至于营造之事,你且放宽心吧,你既有这样的想法,老夫无论如何也会尽力帮衬的。”
他又笑了笑:“不过,祭祀大礼就要开始了,明日朝中会有钦使来巡视祭礼之事,等忙过了这些日子再说,如何?”
毕竟是建造房子,陈凯之自然是知道急不来的,倒是从杨业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惊讶,不由道:“明日有钦使来?”
杨业颌首:“祭礼乃是重中之重,万万马虎不得,不只如此,祭礼的当日,还有宗室来学里主祭,料来今年,定是赵王殿下亲来了。”
陈凯之却是摇摇头:“学生的意思是,不是听说,宦官不得贸然入学宫的吗?”
杨业摸了摸杨子政的头,而杨子政则乖巧的在他膝旁蹭了蹭他的衣袍,杨业道:“谁说钦使就定是宦官?历来巡视学宫的钦使,都是朝中的翰林……”杨业似乎觉得分量还不够,又添了一句:“多是身负学爵之人。”
第255章
文人相轻
陈凯之听罢,神色顿了一下。
学爵?
陈凯之明白了。
拥有了学爵,似乎就有了资格,而且也显出了朝廷的信任。
陈凯之顿时明白过来,此趟该说的都说了,他便朝杨业恭敬行礼道:“既如此,那么先生就早一些睡吧,明日还要恭迎钦使,学生告辞了。”
等到次日的一大清早,陈凯之果然看到这学宫里比以往装饰一新,就好像二十一世界时候,市政府为了迎接大领导的到来,为显得隆重,便特意装饰街道,搞得格外的干净,漂亮。
这样粉饰一遍,想来是为了迎候钦使的巡视,不过这些和陈凯之无关,他自然乖乖的去射他的箭,读他的书。
只是到了正午,却有书吏气喘吁吁地跑来道:“陈举人,掌宫大人请你去大成殿。”
说到这大成殿,乃是学宫中最恢弘的建筑,这里供奉着孔圣人。
陈凯之不敢怠慢,急急赶到大成殿,便见这至圣先师的牌匾之下,早已坐着不少的学官了。
一个年近三旬的翰林官居左,杨业则是坐在右侧。
这正中的位置,供奉的乃是至圣先师,自然无人敢篡越。
其他的掌院和博士,只好在两侧的下首各自跪坐着。
陈凯之坦然上前,行了礼,杨业先朝那翰林道:“李子先生,此人便是陈凯之。”
李子……
呃……
这个名儿,还真是……
看来这就是子爵了,子是尊称,不过他是翰林官,理当被称呼为官称才是,偏生称其为子,显然是这位翰林十分受用这样的称呼,仿佛只有得了这样的称谓,便顿时觉得高人一等。
这李子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颔首道:“这样年轻嘛?”
他说年轻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惊诧,却只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是,凯之的才学,深不可测,这才请他一道来作陪,先生亦是高才……”
说到此处,李子先生却只是点头:“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很是不凡。”
听了这夸奖,陈凯之面上堆笑,心里却是了然了。
这位李子先生,口里说好,可看着冷淡淡的样子,便知道他心里是另一回事,他故意用一句夸奖打断了杨业的话,某种程度是,态度就不言自明了。
人就是如此,当你出名了,得意了,风光了,固然有人喜欢你,却也有人不喜欢你。
可见李子先生就是不喜欢自己的那类人,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旁人喜不喜欢自己,只要做好自己便行了,其他管不了那么多。
果真一切如陈凯之所想的那般,从进殿内开始,李子先生都没正眼看他一下,目光斜视着,就连说话也是随便敷衍着,就像陈凯之不存在一般。
对此,陈凯之能做到的只是泰然处之罢了。
他含笑道:“先生过誉。”
李子先生神色淡淡,目光不禁不看陈凯之,甚至瞥向了别处,完全不理会陈凯之了,这反而让陈凯之颇为尴尬起来,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杨业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陡然觉得是自己疏忽,老脸一红,却听李子先生此时徐徐道:“祭坛以及所需的祭品,当无问题,学宫历年都会祭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其实吾奉旨而来,哪里是巡视,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学宫这儿,太后与赵王殿下还是很放心的。”
杨业道:“惭愧。”
陈凯之心里却想,而今主政的乃是太后,可这李子先生说太后放心便是了,为何要在这后头加一句赵王殿下呢?
李子先生又笑容可掬地接着道:“朝中上下,对于杨掌宫主持学宫都是赞誉有加,就算有人有什么微词,也多被压了下来。娘娘自不待言,单说这赵王殿下吧,便为学宫费了不少心思。”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杨业一眼,才又道:“自然,言归正传,祭祀忠义候乃是大事,其中这重中之重的,乃是祭文,不知祭文,可预备好了吗?”
杨业道:“正在择选。”
李子先生点头:“祭文是三篇,有主次之分,这主祭文,关系重大,各国的主祭文,可都是要送去曲阜的,想来杨大人清楚吧?”
杨业颌首:“下官怎会不知呢?不知李子先生,有何赐教?”
李子先生沉吟着:“其实吾也写了一篇,悼念忠义候。”
杨业微微一愣,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可否一观。”
李子先生显得眉飞色舞,倒也不客气,径直从袖里取了一篇文章送到了杨业的手里。
杨业变得忌讳起来,却还是认真细读,这李子先生既是翰林,又是衍圣公府所赐的子爵,何况这篇文,想来是精雕细琢过的,杨业是识货之人,细读之下,连连点头,不禁称赞。
“好文章,李子先生实乃大才,难怪衍圣公府颁赐爵位。”
李子先生面容里掠过得意之色,不过只是转瞬间,他便恢复了常色,谦虚笑道:“见笑了,不知杨大人以为,吾之祭文,有资格入祭吗?”
“这……”杨业看着李子先生,虽然方才就猜测到了李子先生的意图,可没想到李子先生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但是杨业明白这件事在性质上的重要性,虽对这李子先生有所忌惮,可他还是不敢立即应下,他眉色轻轻一皱,略微有些为难的样子。
文章这么多,自然是比较一番,才能下决定的。
李子先生却不着急,抿嘴而笑道:“哎,其实吾岂好争这样的长短,实在是赵王殿下请吾书文,他看过之后,对这篇悼文赞不绝口,连连说拿此文主祭忠义候,足以告慰忠义候在天之灵,杨大人,你看……赵王殿下实在是太费心了,是不是?”
陈凯之在旁冷眼旁观,心里却已经了然了,这钦使左一口赵王,右一口赵王,显然是想用赵王的大帽子来压着杨业。
他的文章本就非凡,杨业也说了好,现在突然开门见山,就完全没有给杨业推脱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