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校对)第7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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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官们不禁默然,倒是李东阳仿佛早有腹稿似的,徐步而出,道:“叶巡抚生前,功勋显著,其子叶春秋,更是我大明肱骨之臣,而今叶景就义,其忠烈不亚苏武牧羊,国朝以忠孝为本,若不从重优恤,如何教化天下?老臣窃以为,何如追授叶景为郡王,命人寻捡其骸骨,以王礼下葬,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追封郡王?
  这倒是有例可循的。
  比如明初的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沐英诸人,就分别追授了开平、岐阳、东瓯、黔宁王,之后靖难之役,朱能、朱勇、张玉、张辅诸人,也都追授成了郡王。
  李东阳这一手,实在太过漂亮,他不让叶春秋以宗室的名义封王,这一次碰到机会,索性先让其父追封为郡王,有了这个铺垫,接下来就可以为叶春秋成为藩王做足够的铺垫了。
  不得不说,任何一丁点的机会,似乎李东阳都能抓住,可见他的心机深到了何种的地步。
  朱厚照听了,心里倒是宽慰了一些,这个追授,可谓是太重了,大明被追授为王的人之中,每一个都曾战功卓著,虽然叶景也是忠烈,可和开国和靖难的功臣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朱厚照却觉得,李东阳的话深得自己的心,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点头。
  其实他的心思也很简单,这样,也可以给叶春秋一些安慰吧。
  只是,当他抬眸看了一眼叶春秋的时候,心里又黯然了起来,因为叶春秋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有所缓和,即便叶春秋努力压制着,可还是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那深深的悲痛。
  事实上,叶春秋的心情犹如锥心一般,不单对李东阳的‘大礼’没有半分的动容,甚至,他的心里没来由的竟有些反感。
  李东阳将机会抓得如此之牢,本质上,不过是因为他冷静罢了,在任何时候,这位内阁首辅大学士心里都满满的是算计,每一个身边发生的事,都可能成为他达到目的的手段。
  这时,朱厚照道:“叶爱卿,意下如何?”
  叶春秋一时恍然,待朱厚照连续唤了几次,叶春秋这才反应了过来,走到了殿中,拜倒在地道:“陛下厚爱,臣弟谢恩。”
  还能说什么呢?此时的叶春秋感觉自己的口齿也变得木讷起来了,即便是刚刚说出的这八个字,都仿佛已经耗空了他的所有气力。
  朱厚照心里叹息,倒是李东阳道:“镇国公,汝父得此优恤,实乃实至名归,叶家父子一心为国,本该有如此厚赐。”
  李东阳虽是极力地表现出沉痛之色,甚至在此前叹息了一句,宛如与叶春秋的心情一样沉重。
  只是叶春秋却是瞬间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自己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叶春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这一次父丧,心中悲痛到了极点,以至于自己变得格外敏感和愤世嫉俗,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感激,只是机械式地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朱厚照又道:“朕以为李师傅所言甚是,论功行赏,实属情理之中,不知诸卿家以为如何?”
  这是照例的询问,本质上,这是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提议,而且显然宫中也表示了极大的支持,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人反对的了。
  虽然这有些不合情理,因为于叶景的生平来说,这恩赐确实是太重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表面上是追授叶景,实则却是为了优待镇国公,否则寻常的巡抚,哪里会有这样优渥的待遇?
  若是陛下一意孤行,倒也罢了,偏偏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开的口,这就使得那些觉得不合理的人,大多都选择了缄口不言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不畏强权
  任何时候,天子若是得到了内阁的支持,许多事要办起来,可就顺畅得多了,虽然朱厚照爱胡闹,不算是个勤奋的皇帝,却也明白,内阁在百官里算是一个风向标。
  朱厚照见无人做声,心里也松了口气,正待将这事定案,不妨这时候,有人突然道:“陛下,臣以为优厚过重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禁让人感到错愕。
  是谁这样大胆,竟连内阁首辅大学士的面子也要反驳?甚至没有看出陛下也是支持李公的这个提议的吗?
  等众人看去,却发现出班的不是别人,竟是方才因为得知叶景已经身死而悲痛不已的邓健。
  却见邓健拜倒在殿中,他双目依然是通红,声音带着嘶哑和疲惫,道:“臣与叶叔父感情深厚,只是叶伯父固是大义,可他毕竟只是就义,历数我朝追封王爵者,无一不是大功于朝,巡抚叶景若是封王,那么大明能追封王爵之人,不知凡几,可谓数不胜数,以臣之见,若是该当给巡抚叶景恩荣,告慰他的在天之灵,理应是以功论功,否则,他若是泉下有知,岂不有愧?”
  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东阳的面色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某种意义来说,这邓健有点儿朝他吐口水的意思。
  李东阳虽然也清楚这样不合程序,可无论怎么说来,李东阳善谋,所谓的谋略,本质上就是绕过规矩的束缚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他来说,眼下急需解决宗室的麻烦,既然叶春秋非要封王不可,不妨卖他爹一个人情,并为接下来瓦解宗室,对叶春秋的拉拢来做铺垫。
  这是李东阳的计划,理应是不会出问题的,一方面,陛下偏袒叶春秋,肯定是准许的,另一方面,其他内阁大学士,如王华和谢迁,也不可能强烈反对,毕竟这二人与叶家的交情太厚了,不可能拉下老脸,就算是新入阁的杨一清,其羽翼未丰,和自己相交莫逆,更加不可能。
  谁料到,好巧不巧的,偏生这个叶春秋的挚友邓健居然跳了出来反对。
  这家伙满口说以功论功,不就是说自己不是以功论功,是以公谋私吗?
  李东阳眯着眼,并不作声,他是不可能和一个御史去起争执的,毕竟拉不下这个脸,跌份。
  这时候,李东阳甚至有点后悔了,本来当初的意图是将这个刚正不阿的邓健送到都察院,以左副都御史的名义去检举宗室,因为这个世界,敢和真正的强权对着干的人并不多,即便是某些想要攀龙附凤的家伙,你让他说人好话,他们眉头也不皱一皱,可若让其去得罪人,得罪的还是宗室权贵,只怕也没几人能横得下心来,在李东阳左思右想之后,邓健就是这最适合的人选了,可李东阳却是怎么也料不到,竟被邓健直接反噬了。
  朱厚照的脸色亦是微变,不知怎的,见了邓健就觉得不舒服,从前好不容易将邓健打发去了通政司,虽然也是宫中的职位,不过毕竟只是间接的联系,眼不见心不烦,谁料这家伙又回来了。
  朱厚照带着几分明显的怒气道:“胡说,难道叶爱卿殉国,功劳还不大吗?”
  邓健是牛脾气,一点没有受朱厚照的怒气受影响,却是道:“臣与叶春秋兄弟也,他的父亲,便如臣的父亲,臣以父执之礼而待叶巡抚,可若是论功,敢问陛下,叶巡抚之功,可与开国的诸王相比吗?那么与靖难的河间王相比如何?若是不及河间王,那么与东平王相比呢?臣绝非诋毁叶巡抚,实乃国家法度如此,若是今日网开一面,陛下这是要将此前殉国而死,而只封侯伯之人,置之何地啊?若自此之后,一切以今日为准,那么百年之后,大明追授的王爷又有几何?臣……”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又红了,哽咽着道:“臣期期不敢奉诏,愿陛下收回成命。”
  邓健说罢,朱厚照的怒火更盛了,喝道:“不敢奉诏,你以为你是谁?朕心意已定,朕这就下旨,这是朕的事,与你何干?”
  邓健凛然道:“陛下家事,既国事也,陛下私情,亦是天下事,臣是大明之臣,家国之事,如何与臣无关?”
  朱厚照一时有点懵了,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朕什么事,你邓健都管定了,是吗?
  朱厚照简直气得想要吐血,只觉得此人定是疯了,本来这些日子就很不痛快,这家伙是往枪口上撞啊,于是冷笑连连着道:“住嘴。”
  殿中顿时沉寂起来,虽大家都足够了然邓健的性子,可是惹得龙颜震怒,足以让人心中一寒,何况另一边……
  邓健之前就公然反驳内阁首辅大学士的提议,李公现在还拉着一张老脸呢,偏生这邓健仿佛不信邪一般,他的声音依旧在殿中回应:“臣不敢住嘴,臣乃言官,陛下若要臣住嘴,还请陛下先革去臣的都察院左幅都御史之职,否则,臣若住嘴,则为失职。”
  “你,你,那好,好得很。”朱厚照气得发抖,道:“好你个邓健,好一个左幅都御史,你……你这混账……”
  “陛下慎言!”
  “来啊,朕这就革了你的……”
  “陛下要革职,需先下旨。”
  “朕的口谕即是旨意。”
  “错了,陛下,臣忝为三品,若无明文旨意,经吏部核验,是革不去的。”邓健昂首看着朱厚照,一副拼命的架势。
  朱厚照目瞪口呆,老半天有点回不过神,这么些年来,各种碰瓷的言官,他倒是见得多了,可似邓健这样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朱厚照目光凛然起来,带着几分狰狞,忍不住朝李东阳看去,他在指望李东阳这时好生约束一下这个不怕死的家伙。
  李东阳对邓健,却是有着几分忌惮,他很清楚,这家伙是个不怕死的人,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啊,更何况,李东阳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只是双目微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第一千五百章
高风亮节
  朱厚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往日里,也没少给邓健这硬骨头的性子气过,这一次的事情,更是关系到叶春秋的生父,本来好好追封,却又遇到了邓健这个‘程咬金’,朱厚照自是气得不轻,甚至恨不得扒了邓健的皮才好。
  倒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道:“陛下,臣有一言。”
  陛下正在气头上呢,大家不禁纳闷是谁想来凑这个热闹,却是讶异地看到叶春秋站了出来。
  朱厚照见是叶春秋,松了口气,心里想,好你个邓健,朕说不过你,春秋还说不过你吗?
  朱厚照的语气立即缓和了一些,道:“噢,春秋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则是同情地看着邓健,邓健方才的话倒是没有说错,不过这个人,真是太不着调了,大家都知道你与叶家交情深厚呢,却在这时候在背后捅叶家一刀,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谁不知道镇国公叶春秋当初还是状元出身,口才自是了得,且看这镇国公如何驳得他哑口无言吧。
  此时,叶春秋道:“臣弟以为,邓大人所言甚是。”
  嗯?
  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叶春秋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李东阳也有点回不过神,他猛地将眼睛张开,错愕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竟然赞同邓健的话?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生父被追封为王会是什么好处吗?
  突然之间,李东阳竟是发现自己有些失策了,细想一下,自己的表现实在过于理性,而对叶春秋拉拢的手段,不过是以利相交罢了,这在别人那儿有用,对叶春秋,当真有用吗?
  朱厚照本是因为邓健的话而气恼不已,还等着叶春秋去反驳邓健呢,可料不到叶春秋的表现,竟与他所期望的截然相反,顿时气结地看着叶春秋道:“他怎么就说得对了?”
  叶春秋正色道:“臣父就义,不过是职责所在,固然有功,可是臣为人子,却是以为追授郡王确实是过了头,凡事有度、过犹不及,臣心中感念陛下恩德,在此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无可否认,追封叶景为郡王,对叶春秋有着莫大的好处,或许别人不明白叶春秋为何要拒绝,可叶春秋却十分明白,历来作古之人的身份,是子孙挣来的,像现在这般破格的追授,表面上是获得了尊荣,可是后世的子孙又会怎样看呢,他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因为如此,反而被人笑话,与其如此,反而不如实事求是,若是当真人有在天有灵的话,叶景怕也能够心安吧。
  朱厚照看着叶春秋一副真情实意的样子,一时无言,既然连叶春秋也反对,似乎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坚持,他只得瞪了那坏事的邓健一眼,方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作罢吧,此事先放一放,爵位之事,暂且作罢,不过叶卿家殉国而死,朕要亲自主祭,好让天下人知道,朕绝不冷了忠臣之心。”
  朱厚照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神色,此时,谁也想不到这小天子在打着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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