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校对)第127部分在线阅读
邓举人一听,便了然了,他好整以暇道:“你说的可是叶春秋?噢,叶贤弟,这人,我当初是见过的,此人讨厌得很,不过他时运好,而今不但中了解元,名气也是不小了,叶贤弟,你要对付他还不容易?他既不识相,直接去衙里状告他就是……”
叶松愣了一下,道:“状告?他是举人,我又是什么身份,只怕那官府包庇叶春秋,肯定告不赢的,况且一旦打了官司,叔侄之间惹了官非,往后我如何回家去?若是家父知道此事,非要打断我的腿不可……”
邓举人却依然在笑:“我早说了,合该你要有一场富贵,眼下这富贵就在眼前了啊。”
叶松显得有些恼怒,又不敢对邓举人无礼,有气也只能憋着,懒洋洋道:“哪里有什么富贵,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邓举人却是摇头:“叶贤弟啊,你真是不聪明,你仔细想想看,一场官司,即便叶春秋没有输,可是他赢的了吗?”
叶松愣了一下,努力想了想:“可是那官府……”
邓举人摇着扇子,又呷了口茶道:“你啊,怎么一丁点都不明白,即便官府想息事宁人,其实叶贤弟这个官司无论是输是赢,输的都是那叶春秋,他是举人,而且名气不小,你想想看,这场官司传出去,别人会怎样说?历来这流言蜚语,都是以讹传讹,到时候他名声,非要臭了不可,一旦叶春秋臭不可闻,固然他再有才学,将来还有前途可言吗?你是他亲叔叔,只要这官司打起了,若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更糟糕的还在后头,叶贤弟怎么就不明白?到时候,叶贤弟拿捏着这个把柄,那叶春秋父子二人肯定急于私下和解,到了那时,叶贤弟即便狮子大开口,他们又怎敢不应,从此之后,他们的钱,不就是叶贤弟的钱库?任君拿取罢了,他们能奈何?”
这一番分析,却是让叶松打起了精神,现在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他禁不住道:“这官司真要打?打了之后,能拿多少银子?”
邓举人挥着扇,感受着这徐徐凉风,却是笑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等打完了官司,你反而不急了,先让他们煎熬几日,叶贤弟暂时就在宜春院里住着,嗯,若是钱不够,帐就算我的,等过了几日,再去寻他。”
叶松感激的道:“叶某现在确实是囊中羞涩,邓兄急公好义,这份人情,我领了。只是……该索多少银子合适。”
这邓举人最是睚眦必报的,当初叶春秋差点让他没了功名,现在想想还觉得后怕,后来见这叶春秋居然越来越春风得意,心中就更嫉恨了。
他冷冷地看了叶松一眼,毫不犹豫地道:“先拿三百两做零用吧,这杀人得用软刀子,不能竭泽而渔,一刀将人捅死了,你吃什么去?这血嘛,自然要慢慢地放干才有意思。今儿三百,过些日子,再索要五六百两,岂不是好?”
叶松喜笑颜开,连声说是。
在邓举人鼓动之下,便也横了心,心里只是冷笑,自己在叶家是无法立足了,大房那儿现在吃香喝辣的,连三房都管着帐、春风得意,唯独自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这样窝囊地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讹一笔钱,远走高飞。
他打定主意,那邓举人也是热情的很,要了一间雅室,叫伙计拿来笔墨纸砚,写了状纸,而后嘱咐了几句。
叶松没有怠慢,拿着状纸便匆匆赶到杭州知府衙门,在这衙前踟蹰片刻,痛下决心,便双手拱着状纸冲上前去,凄厉的大喊:“小人冤枉哪,恳请青天老爷,为小民做主……”
……
叶春秋已从学里回来,显得有些疲惫,这几日学里请来了大儒来教授经义,他这个贡生也跟着去听了几堂课,那几个大儒说得吐沫横飞,叶春秋跟一群生员一起,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耐着性子磨到最后,也是有些吃不消,大儒嘛,腹中有千言,噼里啪啦的,一丁点停歇的迹象都没有,叶春秋耐着性子听完,本想去拜谒大宗师,又怕遇到那位国子监的学正,索性原路返回。
走到半途,恰好有人迎面而来,几个差役见了他,连忙上前,其中一个道:“可是叶解元?”
叶春秋镇定自若,颌首道:“不知公人唤学生所为何事?”
这差役道:“今儿有人在衙里递了状纸,是要状告叶解元欺凌家中长辈,本来这只是一桩小事,只是来状告的却是叶解元的二叔,此事就非同小可了,本府知府听闻,亲自上堂提审,便发了捕票,请叶解元去澄清。”
叶春秋没有错愕,他虽然觉得叶松吓唬自己的可能更大,却也不是全无准备。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点儿恼火,还真的告了?呵……勒索不成,就状告自己,这件事看来是不会善了了。
这是一个宗族的社会,何谓宗族?那便是在乡下,每一个成员都是族中的一份子,想要生存就要抱成团,甚至族中的男丁即便是为了争一亩田,争一口水渠,都可能毫不犹豫的与人私斗,抱团的人才能生存,而不抱团的,不但会被人鄙夷,更遭人唾弃。
所以这时代,最讲究的是孝道,也讲究亲近长辈,更在乎亲人之间友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树大招风
别人若是告叶春秋,以叶春秋现在的举人身份,甚至不需要去过堂,父母官大抵会了解情由自行打发,可是自己的至亲和长辈状告叶春秋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即便是杭州知府,只怕也压不住这件事,若是轻描淡写,一旦传出去,就可能影响到官声,甚至被人指摘为包庇。
叶春秋定定神:“那么,劳烦几位公人带路。”
这几个差役倒是没有对叶春秋放肆,只说了请,便一个打头,另外两个尾随叶春秋的身后,浩浩荡荡地到了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外头已是围了一些人,有人是听说叶春秋被自己族中至亲状告,因而来看看的;也有人只是单纯来凑凑热闹。
叶春秋到的时候,人群之中顿时窃窃私语。
叶春秋没有左顾右盼,只是眼睛微微一掠过去,却看到了这衙外,那邓举人也与几个书生驻足低声说笑。邓举人见了叶春秋来,没有和叶春秋的目光触碰,而是很快将眼睛别到一边。
怂恿二叔状告的人怕就是他了吧,当然……也不能说是怂恿,因为叶松本来就已经够下贱了,只能说是狼狈为奸。
叶春秋心里暗暗警惕,若只是个二叔还好对付,可是有一个熟悉杭州,且深谙刑名的读书人之辈在背后指点,可就不一般了。
说不准那状纸,都是这位邓举人写的。
与邓举人在一起的读书人,则是冷冷地看着叶春秋,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
树大招风,叶春秋已是小有名气,惹了某些人的嫉恨也是情有可原,叶春秋并不理会他们,随着公人们进了府衙。
正堂里,杭州知府杨宽早已坐定,对于这个案子,令他有点儿难堪,身为地方官,最怕的就是惹麻烦,本来他极力回避案情署理,一般交给下头人去做就可以了,谁晓得告的人居然是近来名噪一时的解元叶春秋,这个案子显然有些棘手,其实他也不愿理会,偏偏状告的人又是叶春秋的至亲,这就非同一般了,非得要出面不可,想躲都躲不过。
杨知府颇喜欢叶春秋的那一首封侯非我意,对于这个新晋的后生晚辈,心里倒是很有几分好感,可是一看到状纸,便不禁暴怒。
这状纸显然不是普通人写出来的,但凡状纸,大抵都遵循一个套路,无非是将原告之人放在弱势的地位,凄凄惨惨戚戚的诉苦一番,言必称负屈含冤之类;这份状纸,大抵也是相同。
说叶春秋乃是庶孙,却想争夺家产,如何指使家人残害叶松这个二叔。
又说仗着身有功名,如何殴打叶松的儿子叶辰良。
再说如何心术狡诈,掌了家业之后,对于自己的叔婶如何苛刻。
当然……这还只是小小的铺垫,在啰嗦了一大通将情绪酝酿起来之后,便拿出了杀手锏,高声疾呼,说这叶春秋自中了解元,又如何串通人将这二叔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当然,在文笔润色上,必定还是那老套路,提及叶春秋的时候,便要提到他的功名,提到他如何蒙受某官的垂青,这其实就是抬高叶春秋的地位,这种诛心之词,历朝历代的状纸都玩的溜得很;而提及到自己的时候,要嘛就是孑身一人,要嘛就是跟自己的老妻和独子一并连接起来,显得自己如何弱势,如何凄凉。
大抵,一篇文章读来,便给人一种叶春秋仗势欺人,而叶松走投无路,被逼到了绝境,不得已之下,只好鱼死网破。
杨知府一看,这叶春秋……还真是无耻啊。
不亲长辈,不和亲人友爱倒也罢了,竟是仗势欺人到如此地步,他也好妄称圣人门下吗?
要知道,这时代对于读书人标榜是德在才先,也就是说,你即便有再大的才气,可是你的德行不能与才名匹配,那也是要遭人唾弃的。
叶春秋名气越大,杨知府就越是恼火,此人难道果是欺世盗名之徒?此前写什么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自己还当他是个忧国忧民之人,少年人有这样的心性,实属难得。
可是一个人连自己的至亲都容不下,这样欺凌,就实在是可恶了。
自然,杨知府也不会相信这一面之词,状纸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他这久经磨砺的地方知府难道会不知吗?可是他细细一想:“若不是逼得狠了,叶春秋一个解元,他这至亲的二叔,为何非要状告不可?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这叶松怕也不会走到今日吧。”
如此一想,他虽没有做声,心里大抵却有了偏向,这一个案子,因为牵涉到了叶春秋,肯定是要震动杭州,所以自己当小心应付才是。
他手搭在案牍,指尖触碰着惊堂木,叶松早已跪在了公堂上,两侧的差役手持水火棍,个个虎背熊腰。
等到叶春秋进来,杨知府打量叶春秋,显得有些错愕。
呀……早听说叶春秋年纪轻轻,想不到……竟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个小子,何止是年轻?
叶春秋前行一步,彬彬有礼的作揖:“学生见过大人。”自始至终,他眼睛都没有去看一旁的叶松。
叶松见了他,却是红着眼睛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杨知府有些心神恍惚,这少年一看便知书达理,嗯,他头戴着纶巾,身上的儒衫也并不华丽,不过很是干净,显得一尘不染,举手投足,全然不像是被告,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风范,目光清澈有神,哪里像个奸徒?
难道错了?
不过……毕竟那状纸留给了杨知府一个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他心里不禁想:“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必定看似忠厚,否则如何包藏其狼子野心?”
他脸上缓和下来,淡淡道:“噢,堂下是叶春秋?”
叶春秋毕恭毕敬道:“正是。”
杨知府捋须,道:“就请坐下听审吧。”
叶春秋乃是举人贡生,身份当然不一样,虽是被告,却不可能让他跪在堂中,他毕竟是头戴纶巾身穿儒衫的读书人,这样不免有辱斯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卑劣
于是有差役搬来了小凳,叶春秋在一侧坐下,一面道:“谢大人。”
他说话功夫,目光瞥向自己的二叔叶松。
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公平,明明叶松是原告,却是跪在堂中,而被告的叶春秋,却是好整以暇的坐着,叶松显得有些不忿,不过他不敢表露。
不过他以为叶春秋是在耀武扬威,叶春秋心里,却又有些叫苦,其实他并不想坐着的,因为这堂外找有许多人观审了,自己身为被告,却是大喇喇的坐在这里,这就给人一种固有的印象,显然是仗势欺人啊。
历来的官司,其实很多时候,大家并不在乎事实如何,他们只在乎自己眼中所见,叶松是叶春秋的尊长,小辈高坐,而长辈狼狈不堪,很容易给人一种既定的印象。
堂外已传出窃窃私语。
叶春秋却是含笑对叶松道:“二叔……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你人,不料你在这里,二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故来告我?大家有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大可以关起门来说,若是二叔觉得春秋有不好的地方,请大父来主持公道就是,非要来这公堂,惹人生笑,叶家声誉,岂不是毁于一旦了吗?”
这句话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叶春秋两世为人,也是个人精,这一开口,反而让大家对他仗势欺人的印象消减了几分。
是啊,叶春秋的话也很在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真若有什么矛盾,大不了让家中族亲来公论就是,你们这是至亲,关起门来说清楚不就是了,何况……叶春秋还有个大父,想必就是叶松的父亲了,既然老父在堂,即便偏心了孙儿,可难道会对你这儿子也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