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2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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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宽道:“将士们苦兵备道久矣,只是卑下想不到,今日却是突然发难,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钦差立即回避,卑下无论如何也要弹压住哗变,若是以身许国,还请大人……”
  徐谦拍案而起,冷冷笑道:“要平息兵变,唯一的法子就是彻查此事,还他们一个公道,钦差大人,你怎么说?”
  徐阶乃是钦差,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也深知问题严重,不管兵变是谁鼓噪起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即把事态控制住,至于以后怎么处置,那又是另一回事,他连忙对洪宽道:“你立即去告诉各营,这件事本钦差定要彻查到底,请他们相信朝廷,朝廷必定给他们一个公道。”
  洪宽看了姜昕一眼,露出几分决然之色,他既然站在了姜昕的对立面,那么这一次若是不能整死姜昕,那么接下来完蛋的就是他了。他什么都没有说,旋身便走,毫不犹豫冲入夜幕之中。
  花厅里头死一般的寂静,姜昕大气都不敢出,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以为别人这样,他也可以如此,天下的官有哪个不贪的,别人能贪,他为何不能?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了,至少别人没有贪赃枉法到兵变的地步,按照朝廷那种民不举官不究的风格,就算晓得你不是好东西也不会理会,可是一旦天下人都晓得你是坏东西,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黑锅,少不得要请他来背了。
  徐阶看向姜昕:“姜大人如何解释?”
  姜昕苦笑:“下官无话可说。”
  徐谦在旁道:“姜大人无话可说,可是本官却有话要说。钦差大人,方才姜大人说‘待罪之人,暂行收押’,因此邓健有放纵兵丁残害百姓的嫌疑,理当收押起来,而姜大人现在涉嫌贪赃枉法,甚至到了激起兵变的地步,敢问钦差能否做到一视同仁,这人……是收押还是不收押?”
  徐阶哭笑不得,他今日才知道徐谦的厉害,这个家伙,还真是什么事都敢说,兵变都被他弄了出来,整人的花样还真是推陈出新,不过虽然徐阶再如何怀疑徐谦暗中指使了这场兵变,也没有任何把柄,恰恰相反,徐谦乃是侍读,也是刚刚从京师过来,而天津卫的官兵却一直是受兵备道辖制,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官,你要说能控制天津卫的兵马,反而是兵备道控制不住,这种话说出去,怕也是没有人信,既然无人信,自然也无话可说,人家能做到天衣无缝,你能奈何?
  徐谦见徐阶不答,脸上满是杀气的继续追问:“钦差大人为何不说话?本官在问,是否可以一视同仁。”
  徐阶只得道:“眼下的局面,为了平息官兵怒火,只能暂行收押。”
  徐谦却是得理不饶人:“可是方才大人还说,邓健乃是武官,兵备道节制武官,暂时收押,也没什么不妥。可现在姜大人乃是文臣,又该由谁收押?本官以为,既是犯官,为了以正视听,少不得要先行由天津锦衣卫百户所暂时关押,待大人审问之后,再做定夺,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姜昕连忙道:“这……不可……”
  徐谦步步紧逼:“怎么,钦差要食言了吗?钦差到了天津卫,固然是奉旨查案,有便宜行事之权,可是规矩还是规矩,锦衣卫专司犯官收押,这是朝廷的规矩!若是大人不肯遵守规矩,那么徐某人就少不得要怀疑,钦差和这姜大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钦差是奉旨查案,徐某人也是奉旨迎接倭使,你我都是奉旨行事,若是徐某人认为事情不对,少不得也要便宜行事。”
  这一句话端的是厉害,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便宜行事是什么意思?谁也不晓得。天晓得这徐谦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外头哗变的官兵可还在闹呢,要是这家伙一不做二不休……
  徐阶心里自然开始权衡起来,良久,他不得不苦笑:“我等都是按律行事,姜大人现在待罪,确是理所当然的暂行在锦衣卫百户所里收押看管,事情就这么办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徐谦出品
整人专用
  天津城热闹了一晚上,徐阶彻夜没有睡,只听到外头各种喊杀,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兵丁,天知道这些人是去哗变还是弹压的,匆匆的脚步时而越来越近,时而渐行渐远,徐阶是心惊肉跳,几次去叫人来问,结果府中的差役只是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是人,又不是神仙,他娘的外头乱哄哄的,知道那才神了。
  至于徐阶催促差役去们看看情况,这些人也就是听听罢了,外头闹得可是大头兵,你娘的还一个个举着火把刀剑出鞘,这不是送死吗?
  其实以徐阶的智商,若是想不到这场哗变之后是什么人的预谋那就真的是猪了。偏偏就像徐谦压根就找不到姜昕派人屠杀百姓的证据一样,徐阶又怎么能找到制造哗变的证据。这种事肯定是指挥衙门的几个高级核心武官和徐谦商量好了的,然后安排几个心腹鼓噪几下,点把火,事情就起来了,你一点证据都没有,根本连查的头绪都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那便是无罪,用嘉靖的话来说,你丫的要是真有作奸犯科的本事,能做到天衣无缝,那么尽快去耍你的小聪明,可是你丫的若是半吊子的水,非要兴风作浪,那就莫怪人家拿你开刀。
  这徐谦……好厉害的手段。
  徐阶坐在花厅里看到洒落一地的残羹冷炙,回想着徐谦到了天津立即收复锦衣卫和指挥衙门,而后又毫不犹豫制造这场混乱,心里对徐谦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家伙虽然不消停,可是人家的手腕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典范,任何手段都是他达到目的的过程,而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姜昕落在了锦衣卫百户所里,徐阶这钦差,顿时也成了摆设。
  摆设就意味着,邓健的这个案子,将会按着徐谦的思路进行,什么代天受命,奉旨查案,这他娘的就是个笑话,能力不足,不能够掌握地上,没有足够的威慑,就只能被人牵着牛鼻子走,他刚刚抵达天津卫,钦差的威风还没有显尽,就他娘的被架空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这徐谦正在架设私堂,专侯姜昕招供。
  至于这个邓健,似乎也没有了继续审下去的必要,审了有什么用,这边抵死不认,只要姜昕那边认了,审了也是白审。
  徐谦这个家伙……真是厉害。
  徐阶觉得自己上了一课,原来做官未必就一定要忍气吞声,未必就要在幕后布局谋划,不显山露水。原来还可以做的如此嚣张,吃相这样难看。
  一直耗到了天微微亮,指挥洪宽却是兴匆匆的来了,道:“大人,卑下人等幸不辱命,哗变已经弹压,大人受惊。”
  其实傻子都晓得,兵变肯定要弹压的,这是一出戏,徐谦出品,整人专用,你要是弹压不住那才是怪了,徐阶哭笑不得,想发火又发泄不出,因为你发火,岂不是冤枉徐侍读和眼前这个指挥大人勾结制造兵变,这是很大的罪名,人家可不是你随意能‘栽赃’的,你要是敢稍稍暗示一下事情和徐谦有关,又没有相关的证据,保准第二天,人家让你横尸天津卫。
  不到天津卫不晓得什么叫做黑暗,这一下,徐阶是见识到了,事实上就算有证据,他也不敢随意拿出来,因为事到如今,在他看来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没有这个必要。
  徐阶不得不假装振奋精神,道:“洪指挥辛苦,此次你立了大功,本官定要上表,奏陈你的功劳。”
  洪宽毫不犹豫,道:“大人,这不过是卑下分内之事,卑下哪里有什么功劳,只要朝廷不治卑下玩忽职守导致兵变之罪,卑下就已感激涕零了。”
  徐阶对这不要脸的指挥已是厌烦了,明知道这家伙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之一,却还要捏着鼻子夸奖他一番,最后道:“好吧,你忙了一些,早些休息了去吧。”
  洪宽抱拳行礼:“卑下告辞。”
  洪宽从这兵备道里出来,到了大门前一口吐沫吐出来:“呸!什么钦差,狗一样的东西!”
  接着便带领一干亲军到了锦衣卫百户所,一到这里,洪宽一下子成了缩头乌龟,连走路都蹑手蹑脚了许多,看到门前两个标枪一样的皇家校尉,忙小心翼翼的道:“卑下洪宽,特来请见徐侍读,还请两位小哥代为传报。”
  带刀的一个皇家校尉不客气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稍等吧。”
  “是,是,卑下稍等,若是侍读老爷不得空,其实也不必劳烦,他老人家心情好吧?若是心情不好,你只说卑下来了一趟就是了,不要打扰他歇息。”
  皇家校尉也不理他,跨进去传报,过不多时出来,道:“侍读有命,请你进去说话。”
  洪宽抖擞精神,勾着腰小跑着进去,有人领他到一处小屋子,屋子里很闷,却胜在雅静,此时在徐谦身边围了不少人,有老迈的武官教习,也有麒麟服的校尉,徐谦正对几个人训话:“暂时就在塘沽那边安营扎寨,一方面呢,那个地方新近遭了海贼,百姓们惶惶不安,皇家校尉在那里操练一则可以安抚人心,二则嘛,那儿沙地也多,又是依山靠海,让他们多一些见识也好。”
  徐谦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口气虽然带着几分商量,可是屋里的所有人都屏息直立,谁也不敢打断他,唯有一个文教习手拿着竹签,飞快记录徐谦说话的重点。
  洪宽见了,自然不敢造次,乖乖在墙角落边站着,一声不吭。
  这时徐谦又道:“一千多个武英殿校尉,这么多人要安营扎寨,还要吃喝,如何安排,怕少不得要诸位多费心思了,本学在天津卫还有些事要处置,周教习,其余的事暂时托付给你。”
  有个白发沧沧的武教习忙道:“是。”
  徐谦显得有些累了,挥挥手:“都下去吧,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私下来寻我,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
  众人一齐道:“遵命。”便鱼贯出去。
  房里只剩下了徐谦和洪宽,徐谦背对着他,淡淡道:“洪指挥来的正好。”
  洪宽连忙拜倒,小心翼翼的道:“卑下见过大人,大人,卑下特来报喜,兵变已经弹压住了。”
  “是吗?”徐谦伸了个懒腰,道:“看来洪指挥是功不可没了。”
  洪宽眼巴巴的看他,徐谦没叫他起来,也只能乖乖跪着,从这个角度去看徐谦,觉得徐谦很是伟岸高大,不过他倒没觉得什么不妥,人就是如此,跪着跪着也就习惯了,反而不跪着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卑下哪里敢居功,只求朝廷……朝廷……”
  徐谦微微一笑,旋过身来看他,道:“你怕朝廷处置是不是?这件事,本官会为你周旋,你若是文官倒也罢了,可毕竟是武职,总有说情的地方,只是将来你却要本份,往后朝廷再派要员来主持兵备道,你却不能再同流合污了,明白吗?”
  洪宽满是感激,磕了个头:“大人再造之恩,卑下感激万分。”
  徐谦板起脸来:“你若是感激,就好好在这任上待下去吧,这天津城外距离下塘不远的地方是中塘,你晓得那儿正在建作坊吧,好生替本官照顾着办。”
  中塘那儿洪宽是晓得的,那里距离塘沽不远,离天津卫也近,也是依山靠海的地方,唯一和下塘、大沽那儿不同之处就是那儿近海多有暗礁,所以不适合吃水太深的大船,因此那儿虽有几个渔村,却并没有港口,也没有设水路巡检。前些时日,确实有大量的商贾涌来,先是大兴土木,接着便又开张了许多的门面,据说是为了抢占先机,后来又有数千上万的工匠招募过去,还在修建驰道,说是要输送原木、生铁到那儿。
  天津卫是北地的中枢之一,既有运河又靠着海,所以无论是生铁或者是其他原料都可以随时运送而来,那巨大的工坊已经筹建完毕了,却没有正式的开工,据说是半年之内先让巧匠们讨论制艺,如生铁的提炼技巧,还有制模的一些东西,什么时候有了进展,才会大规模的开工。
  对这个,洪宽不懂,不过懂不懂无所谓,他只晓得,这个工坊背后有许多的大人物,京师里头不少公侯都派了管事来过问,他胆子虽大,却绝不敢去染指这个东西,索性就当作什么都不晓得,任由这工坊去折腾,少做少错。
  现在徐谦突然打了招呼,洪宽隐隐预感到,这工坊背后的主人怕是徐侍读,他不由吸了口冷气,这京师里这么多公侯莫非和这位侍读是一伙的,这也难怪了,难怪这么多五品麒麟服的校尉跟在他后头马首是瞻大气不敢出。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狠我更狠
  洪宽有一种预感,他现在抱住了一条很粗的大腿,至于这大腿有多粗他或许心里没有概念,虽然指挥也算是中高层的武官,可是天下的官但凡是放到了地方,只要是除了巡抚之外,其余人都得看京师这边的脸色,更不必说,是翰林里的文官。
  官不在大,最紧要的还是关系,得看人家跟谁是一伙,显然这位徐侍读的背后不简单。
  洪宽连忙道:“大人放心,工坊里的事就是卑下的事,届时我会布置官军在工坊附近轮番值守,加强警戒,无关人等,不得出入,往后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他拍着胸脯保证,其它的事他未必做得了主,可是在私下里给些方便却是容易,加强附近关卡和驻军的守卫即可,三天两头借着操练的名义去那里转转,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便好极了,有你和杨百户在,这工坊必定固若金汤,你起来说话吧。”
  洪宽听到自己后头加了个杨百户三个字,顿时对这杨雄又恨又是委屈,原以为自己得了这徐侍读的托付,原来还有个杨百户,可惜……可惜……
  只是这种事也属正常,鸡蛋自然不能放在一个蓝里,况且锦衣卫是暗中看护,指挥衙门则是在明面上,大家井水犯不上河水。
  徐谦显然是一宿未睡,打了个哈哈,道:“走吧,反正你也来了,随我去见见咱们的姜大人。”
  洪宽打起精神,虽说此时时过境迁,当年他对姜昕马首是瞻,现在倒打一耙,面子上有点不好看,不过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兵戎相见,姜昕更是沦为阶下囚,谁不好意思相见还未必呢。
  洪宽乖乖随着徐谦到了百户所设的‘牢房’,说是牢房,不过是个守卫森严的屋子而已,由于姜昕只是犯官,没有徐谦发话也无人给他上刑,徐谦命人开了门,掩鼻推门进去,便看到了盘膝坐在了榻上的姜昕。
  姜昕一夜之间生了许多白发,一副万念俱焚的模样,见了徐谦进来,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可是当他看到了洪宽,顿时眼睛血红,狠狠的剜了洪宽一眼,发出冷哼。
  徐谦慢悠悠的进来,几个校尉则已悄然布置在了屋子四周。
  徐谦背着手,上下打量姜昕,道:“姜大人这一夜都枯坐在这里?”
  姜昕不理他,旁边一个校尉怒了,呵斥一声:“侍读大人在问你话,聋了吗?”正要上前,却被徐谦拦住,道:“你们到一边去。”
  随即,徐谦叹息道:“姜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成王败寇!”姜昕冷笑一字一句道。
  这就是他的心思,他并不认为他错了,他只是认为自己时运不济,一时疏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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