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1938(校对)第1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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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吃妈妈的豌豆酱拌通心粉,小胖猪曲奇饼,蒜泥卷心菜……”
  “愿神保佑我的家人,使他们免遭不公的对待,使他们远离恶魔的迫害,使他们抵挡一切灾难,使他们幸福又安泰……”
  “米娜,米娜,米娜,米娜,米娜……”
  “爱莎,嫁给我好吗?”
  “让所有德国佬下地狱吧!”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亲爱的,你在想我吗?”
  “爸爸,妈妈,瑟琳娜,安卡,鲍曼叔叔婶婶,奥齐莎亲爱的……晚安。”
  “……”
  秦恬慢慢的爬着,时不时停下来擦着眼泪,她没法想象那些犹太人在这样的床上刻着东西的感受,他们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解决温饱,每天每夜的思考着究竟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的灾难,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隔着铁丝网远远看着自己的亲人和孩子,深夜中辗转难眠……在不知道未来的情况下,这样的日子到底是个怎样的煎熬?
  她不仅照到了一段段发自肺腑的话,还有几段五线谱,几幅简单而传神的画,还有人刻了一小段祈祷词,有一个人甚至刻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不知道是用什么雕成,手法精妙传神。
  犹太是个神奇的民族,或许他们的遭遇正应了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伙子不懂波兰语也不懂德语,但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下看到的会是什么东西,他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摸出了一块灰色的手帕,扭捏的塞给秦恬。
  秦恬不想再看下去了,此时四周已经一片昏暗,只有手电筒的光了,她爬下床,走出排屋,扑面而来的空气新鲜而冰冷,她深吸一口气,问道:“现在几点了?”
  “七点。”小伙子随后跟过来。
  “你,在这,一直?”
  “额,我两个月前来这的,我们队伍负责巡逻……我刚吃好饭,正好休息。”小伙子咧开嘴笑,“我叫卡斯洛夫。”
  “那么,卡斯洛夫,我逛逛,你,陪?”秦恬请求的看着卡斯洛夫,她还想逛,却有点害怕。
  卡斯洛夫有些犹豫:“说实话,护士小姐,这儿并不好逛,我们都不爱逛,很多东西都没清理掉,不,不好看。”
  “我,看看。”秦恬坚持,“我,红十字。”她又祭出了金字招牌。
  “好吧。”卡斯洛夫果然妥协了,“如果你看到的让你不舒服了,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带你回去的。”
  于是两人继续趁着夜色向前走去。
  路灯幽幽的亮了起来,把黑暗衬托的阴森森的。
  秦恬远远观望了火化炉,还有毒气室,又走过砖厂,一直到走不动了,才和卡斯洛夫换了条路往回走。
  卡斯洛夫越走越慢。
  “怎么了?”
  “我忘了,这条路。”卡斯洛夫表情有点犹豫,“媞安护士小姐,刚才那些地方都被清理过了,可是前面。”
  秦恬看着他,脚下没停。
  “前面有很多尸体啊,媞安护士小姐!”卡斯洛夫还没喊完,秦恬已经看到了。
  一个大坑,绵延很远很远。
  坑边的灯还没亮,旁边有个警卫岗,里面似乎有人影,岗外放着一桶桶东西,秦恬过去看了一眼,是消毒粉,防止疫病用,看来白天有人负责挖开坑洒粉。
  她有些忐忑的往坑里看,里面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恶臭,虽然秦恬在上风口,依然能闻到,她看不清里面的尸体,只知道有椭圆形,长条形的幽暗的反射,似乎就是人的头颅和干瘦的四肢,凹凸不平,安静的在那儿,无比渗人……
  她后退两步,不禁有些庆幸,坑边那盏大灯没有开。
  警卫岗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喂!你们是谁,干嘛呢!?”说罢,那个人一伸手,打开了灯……
  “喂别开灯!”卡斯洛夫着急的大喊,却见秦恬已经一声不出,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媞安小姐!”
  有了秦恬被吓昏倒的丢脸的前车之鉴,被派来的女兵们完全没了跟随秦恬的脚步把这个集中营游览一圈的兴致,她们陪着醒来的秦恬吃完剩下的饭菜后,几人被政委带到了个可能曾经是兵营的大房子前,至少这房子比起那些木排房还要结实,旁边的通气管还冒着热气,显然里面有烧炉子。
  女兵们走进去,直接对上了上百双大大的眼睛。
  一百多个孩子,他们在上下铺上或坐或躺,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们,表情小心而好奇。
  女兵们也怔住了,她们事先什么通知都没收到,来的时候听到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还以为是带她们到休息的地方,却没想到……
  一群在没有大人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孩子。
  政委在门边用俄语轻声道:“目前统计到这个集中营曾经陆续关押过四十万个人,可我们进来时,还只剩下七千个活人,其中就有这一百三十个孩子……他们都没找到自己的父母。”
  这一段话把在场所有女性的母性全部激发出来了。
  “你们是各连队和医院推荐出来的,从形象到作风比较优异的同志,作为女性,至少在照顾孩子这方面,你们比大老爷们有更多的优势,我知道你们在这方面并不专业……或许这位来自红十字会的护士同志会略有研究,总之,这段时间,这些孩子暂时归你们照顾,行么?”
  政委没有威严的用“听明白了么”来问,只是很柔和的问“行么?”,于是一群女同志眼睛都放在孩子们身上,有些完全不搭理,有几个轻轻的回答“行。”
  “你们的床在周围,愿意的话也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睡,洗漱间在旁边,我派了人给你们烧热水,好了,你们也累了,休息吧。”
  政委说罢走了出去,留下二十多个女兵和孩子们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几个孩子面无表情的睡下了,而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无往不利的女战士却显得手足无措,她们不由得把目光都放在了在场唯一一个医务人员秦恬身上。
  秦恬汗哒哒,她还没从满坑尸骨的惊悚场面中回复过来,现在还要面对这种情况,反差有点略大啊!
  她咳了一声:“我,我也没什么经验,不如,我们先洗漱,想想办法……心理创伤什么的,很麻烦。”
  大家都同意,于是调整了最柔和的表情,转身往外走。
  秦恬最后一个出门,正要关门时,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过道上啪嗒啪嗒跑过来,她连忙打开门,那棕头发的小孩闷声不响的扑到她怀里。
  秦恬很惊讶,她觉得这个欢迎有点过于热情,她看着这个小孩,是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瘦骨嶙峋,眼睛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呀?”秦恬用波兰语笑着问。
  小孩不说话,还是没表情。
  秦恬继续笑:“我叫媞安,你可以叫我媞安或者媞安姐姐,你想喝水吗?外面冷,我们进去好不好?”
  小孩任由秦恬把她抱进房间,他忽然伸出手,秦恬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一直紧紧攒着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呀,给我的吗?”秦恬抬起他的小手,他手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是一张糖纸,“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小孩不说话,他双手一夹,把皱巴巴的纸摊平了,展示在秦恬的面前。
  “哦,好像是糖纸。”秦恬觉得很眼熟,“啊对了,我知道有一种巧克力就是用这种纸哦,你想吃巧克力吗,想吃的话……”她突然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巧克力,巧克力糖纸,孩子……
  这孩子,不是应该在卢布林城附近的马伊达内克集中营吗,怎么被转移到这了,是要接受最终处理吗?他的娃娃呢,他的……
  管他呢!至少他活着!
  秦恬蹲下身,抱紧抓着巧克力纸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小孩,泣不成声。
第101章
【番外】信
  秦伯父秦伯母亲启(秦恬别偷看!):
  晚辈奥古斯汀·冯·卡尔曼,中文名字罗桐,祝您们身体安好。因时间关系,无暇斟酌措辞,所以在下面的内容中,如有冒犯,请谅解。
  约二十年前,因为家学渊源,我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家中有长辈是前往中国的顾问团团员之一,其后他回来时,让我有了机会深入学习中国文化,所以我很荣幸我现在能用中文给你们写信。
  少时我在一定程度上研究了中国的儒家文化和历史政治,虽然近代中国多灾多难,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有伟大的文化理念,我为我研究了这么一个辉煌的文化而感到高兴,同时我却也有过彷徨,因为我所处的社会情况与中国文化给我的理念差距太大。
  德国在战争以前的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身为承受者我不想去回顾,也不想博得同情,更不想招来你们的厌恶,我只是想说,我追随元首,我报考军校,我参军,我投入战争,并且坚持至今,全部出自自愿。我不能否认我跟我国的很多人一样对于常年压榨我们的所谓战胜国抱有恨意,而我同时也知道我们的报复已经超出了压榨我们的国家应得的程度,可是战争就是一只滚下坡的车轮,一旦开动,除了粉身碎骨和永无止尽,没有别的办法。
  我的父母,或者说所有德国父母,都以孩子加入军队为荣,当然,我们高中毕业后,除了参军,没有别的选择,除非我们想遭到国人的唾弃并且饿死在家中,可是为了报仇,为了德国的一席生存之地,大多数人在参战很久以后,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是如此,如果因此让你们不满并产生隔阂,我只能表示遗憾。
  我不知道秦恬是怎么和你们形容我和她的相识的,这是一个很漫长很美好的过程,虽然她可能被我吓到过很多次,而有些时候不那么顺当,但至少现在回忆起来,我还是感到很幸福。
  或许冒然的说爱是一种冒犯,或许现在形势下我说爱对她来说是一种亵渎……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一直不回信的原因,但我心里清楚的知道,秦恬是你们心爱的女儿,但对我来说,她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我从来都不曾想伤害她,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还有尴尬对立的国籍,我愿意立刻脱下军装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秦伯父,说一说这场战争吧。
  我知道,您是一战时的华工,无论战争经验如何,我相信您的战略眼光,至少现在您一定能看出,无论从三九年起德国如何高歌猛进,现在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事实上我所在的连队正商量着向哪个国家的军队投降,他们都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只不过在拼死抵抗时,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经历了波兰战役,经历了法国战役,而现在,我正在经历诺曼底战役,我应该庆幸自己的好运,在这可能是自己此生经历的最惨烈的战斗中,盟军一次次抢滩登陆,而我们一次次把他们打回去,然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一步步缩紧战线,一步步后退,听说战斗最激烈的奥马哈海滩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我所在的黄金海岸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连队被打光重组了三次,而现在只剩下了二十个人,显然,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兵源补充了。
  现在,投降这个话题已经屡见不鲜,我们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激烈到我们必须二选其一,我们的司令命令我们顺从的投降,而我们也确实这样想,可能是英国,也可能是加拿大或是美国,而作为一个军官,我面临的,可能不是被俘虏,而是死亡。
  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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