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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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础将匕首放入怀中,来到另一间房里,将门关闭,拔出匕首查看一番,用布条将它牢牢绑在右脚踝内侧,他进宫数次,知道这个位置极少会被检查到。
  他坐在家里等着,曾经有过的犹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黑之前,中军将军府果然派人来请,兄弟二人还得进宫待命。
  楼硬心情大好,“父亲出征,家里由我做主。十七,你担待些,我可不会像父亲那样,纵容你胡作非为。你进宫之后务必谨言慎行,多为楼家着想,楼家兴旺,你也能得到好处,对不对?”
  “是,谨遵兄长教诲。”楼础心里却想,无论刺驾成功与否,应该都能让父亲多些警惕,这就是他对楼家的着想。
  匕首已经有了,嘴还没用上,三哥楼硬并不是他的目标。
第五十四章
相惜
  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错,骑马跑了一圈,没有舞槊,进到观马厅里,亲自出题,命侍从们辩论,由他品评高下。
  题目有三条,一是秦州之乱何时可平、战后执法该宽该严,二是谁能代替广陵王镇守江东,三是北伐贺荣的时机与路线。
  这比骑马、舞槊更能显出一个人的真本事,甚至能够直接影响朝政,五十几名侍从摩拳擦掌,抢着发言,都想给皇帝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这不是阿谀奉承的时候,楼硬等“佞臣”识趣地闭嘴,将机会让给别人。
  楼硬小声提醒十七弟:“求稳不求奇,别被问住。”
  第一位开口的侍从犯的就是这个错误,上来就道:“秦州之乱三月内可平,乱世需用重典,严治一年,秦州可不再劳朝廷派兵。江东民风剽悍,需以宗室耆宿镇压,依微臣浅见,陛下叔父湘东王最合适不过。北虏往往趁草长马肥时南下抢掠,朝廷可在明年六七月时集兵三十万,分守冀、并、秦三州,以逸待劳,以胜追败。”
  皇帝问道:“如果江东再出一位广陵王呢?”
  “应该不会,湘东王乃……”侍从说不下去,两王同为叔父,广陵王既有反心,谁能保证湘东王就没有呢?
  皇帝不想一开始就打压众人的热情,没再逼问下去。
  开口的人越来越多,有时还会发生争抢,各种见解都有,甚至有人主动请缨,愿意单骑前往贺荣部,劝说北虏俯首称臣,但是没人再敢推荐诸王前去镇守江东,改而看好太子监军的模式,以为一员老将加一位年幼皇子能得陛下欢心。
  皇帝通常不置可否,偶尔与身边的邵君倩等亲随低语几句,不令众人听见。
  楼硬在后面小声催促弟弟:“可以开口了。”
  楼础还在等。
  大家快要无话可说了,楼硬再也等不下去,将弟弟往前轻轻一顶。
  楼础一个趔趄,向前抢出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对这名刺驾者,皇帝没有表露出特别的神情,侧耳倾听邵君倩小声说话。
  “秦州之乱不会很快平定,西征大军十有八九会出意外。”
  虽然大家众说纷纭,但是都以为秦州乱民很快就能被剿灭,楼础的说法标新立异,他又是大将军之子,说出这样的话令在场众人十分惊讶。
  楼硬直摇头,后悔将弟弟推出去了。
  楼础只说这一句,也不多做解释,拱手退下,皇帝也没追问。
  其他人上前发表见解,楼硬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待会跟你算账。”
  皇帝打个哈欠,众人知道,今晚的议论快要结束了,比平时要早一些,说明皇帝的心情只是小好,不是大好。
  皇帝起身离去,邵君倩留下,代表皇帝赞扬了几个人,同时指出不足,然后遣散侍从,直奔楼家兄弟走来,笑道:“硬中军能不能让十七公子多留一会?”
  “当然,留多久都行。”楼硬马上道,随后凑上前小声道:“我弟弟乱说话,陛下没生气吧?”
  “陛下要的就是知无不言,怎么会生气?留下十七公子是白天做出的决定,一直没机会通报硬中军。”
  楼硬大手一挥,“这还用通报?楼家满门上下都是陛下的忠臣,招之即到。不是我乱说,陛下若是需要内侍,我们兄弟二人立刻回家把自己阉了。”
  “哈哈,硬中军还可以,十七公子新婚数日,哪能做这种事?”
  “不怕,我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保证香火不断。”
  楼硬说得认真,邵君倩听得却不认真,开了几句玩笑,带楼础离开。
  楼础想要说服的目标正是邵君倩,可前后都有宦者,两人只能闲聊。
  楼础又回到之前住过的小院里,宦者在外面等候,楼础终于有机会说真话。
  “邵先生还能隐藏多久?”
  “我不明白十七公子在说什么。”邵君倩淡淡地说,好像将从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陛下一旦收网,没人再会为邵先生隐瞒。”
  楼硬等人以为邵君倩的一言一行都受皇帝指派,是一种试探,所以从不提起他意欲换帝的建议,一旦进到廷尉狱中,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邵君倩微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十七公子不也如此吗?”
  “我的步子可能会大一点。”
  “呵呵,说不定我就跟在十七公子身后呢。”邵君倩拱手告辞。
  楼础再次被软禁,待遇比之前要好一些,有两名宦者专门服侍,茶饭不缺,除了不能出院,别无限制。
  他将匕首藏在床下,待心等待机会。
  次日午后,他又见到皇帝,准确地说,是皇帝来见他,但这不是刺驾的良机,因为皇帝身边跟着四名带刀侍卫。
  皇帝走了一圈,挨间屋子查看,转身向跟在后面的楼础道:“还满意吗?”
  “很好,别的侍从肯定羡慕不已。”
  侍从夜里在资始园待命,完事之后,皇帝回内宫休息,他们却不能立刻出城,必须等到天亮,一群勋贵子弟,不得不挤在一起睡觉,如果皇帝连续前往资始园,他们好几天都得忍受这样的生活。
  楼础能独处一院,是连宠臣都得不到的优待。
  皇帝笑道:“很快他们就不会羡慕了。”
  “便是被羡慕一天,也是好的。”
  “哈哈。”皇帝回到庭院里,“你昨晚为何说西征大军会出意外?”
  “微臣思来想去,觉得陛下断不会就此罢手,既然出征前、出征时没有举动,那就必定是在秦州布下陷阱了。”
  “唉,你想得太多。朕虽为天下至尊,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让,比如对太后——”皇帝咬了咬牙,“无可奈何,真是无可奈何,妇人见识短浅,耳根子也软,几句好话就能让她怀疑亲生儿子。”
  “太后怀疑得没有错。”
  皇帝脸色一沉,“即便如此,太后也应该站在朕这一边,帮助我除掉楼家,可她却将姐妹之情看得比母子之情更重。”
  “陛下多久没陪太后聊天、游玩了?”
  皇帝冷笑,“朕以天下奉养太后,却不如两名妇人数日的耳边风?不过你说得对,事情往往如此,付出最多,回报却未必最多。朕的生母胳膊肘往外拐,亲叔叔想要夺位,兄弟姐妹各存私心,大臣想要造反,子民试图刺驾——天下还有什么人比皇帝更难?”
  “吃不饱的饥民、做不完活的劳力、杀不完敌人的士兵……”
  “又是那一套老生常谈,楼础,你应该做得更好一些。”
  “正是因为历朝历代不得不谈,才会成为老生常谈。”
  “无聊,朕要听听别人的说法。”
  一名侍卫出去,很快带人回来。
  欢颜进院,面无表情,不看楼础,直接向皇帝行礼。
  皇帝打量两人,微笑道:“宗室当中,欢颜郡主算是辩才无碍,可惜,朕不能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到了楼家,你有机会与楼础经常切磋了。”
  欢颜并非独自一人,洛阳长公主跟来,笑道:“就是因为到了楼家,才不能与十七公子经常见面,外面的规矩比咱们更多。”
  皇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对,大将军规矩是不少,据说连亲生儿子都不能进后宅,要见生母,需提前数日通报,另选房间让母子相见。是这样吗?楼础。”
  “勋贵之家大都如此,非大将军独然,便是陛下,也不许皇子随意进后宫吧?”
  皇帝大笑,向长公主道:“瞧你挑选的人才。”
  长公主冷淡地说:“不是我挑选他,是他利用我。”
  “不管怎样,楼卿满腹才华,只是不肯将这才华为朕所有。与禁锢有关吗?如果朕免除你的禁锢之身……”
  “陛下!”长公主立刻劝阻,“别忘了太庙里的誓言。”
  “朕没忘,只是假设一下。即使不免除禁锢,朕也能将一名布衣置于万人之上。”
  楼础拱手道:“微臣不怀疑陛下的诚意,但微臣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底。”
  长公主神情越来越冷,皇帝却再次大笑,“欢颜,你不为朕说几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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