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399部分在线阅读
刘有终苦笑道:“四弟能否用情专一些,既然要救公主,就先忘一忘金圣女吧。”
“大哥若不愿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
“四弟想知道什么?”
“秦州真实的状况。”
“这个……我早就来到这边,对秦州所知不多,大都是数日、十几日以前的消息。”
“无妨。”
“呃……实话实说,秦州形势不妙,冀州军原本有意投奔并州,但是尹甫赶到之后,他们改变主意,似乎要向降世军投降。降世军也夺占一些郡县,不再局限于西京一城。晋军……据我听说的消息,晋军已退回并州,固守河山关卡。”
“若是再遭贺荣部舍弃,并州将受两面夹击。”
“有我在,绝不会让贺荣部与并州决裂,且秦州初定,降世军与冀州军便是联合,彼此也有猜忌,攻之或难,御之则易,并州山河险固,晋军兵强马壮,无需担心。”
徐础笑道:“大哥说的是。”
刘有终等了一会,“如何阻止单于与皇帝结盟,四弟还没说呢?”
“大哥先说自己的主意。”
刘有终又等一会,“皇帝明天就来,如今之计,已没有太多选择,唯有……”刘有终做个砍头的动作,“两方使者相遇,斩一使而立盟,这种事情发生过吧?”
“发生过,但是从来没有斩杀皇帝的。”
刘有终微笑道:“在四弟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大哥休做此想。”
“依四弟的意思呢?”
“我有两计。”
刘有终眼睛一亮,“愿闻其详。晋王很快就到,四弟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只要能够阻止贺荣部与天成结盟,晋王都会感激不尽。”
“感激的事情以后再说。第一计,先要阻止芳德公主嫁入贺荣部。”
“四弟还是……”
“听我说完。天成坚持将芳德公主送到贺荣部,即使不嫁给单于,也心甘情愿,背后必有阴谋。”
“难道……天成是在为除掉强臂单于早做准备?”
“或许。”
“不是或许,而是十之八九!然则公主……”
“公主尚不知情。她以公主的身份嫁给左神卫王,朝中大臣颇有对此不满者,晋王若能联络这些人,可成离间之计。”
“办法是好,但是太远。”
“能够立刻阻止这桩婚事的人,非单于大妻莫属。”
“可她为什么……”刘有终马上明白过来,“她已经成为单于大妻,当然不希望再换单于。嗯,周元宾还能再用一用。这是第一计,还有一计呢?阻止婚事并不能阻止结盟。”
“所以我说办法不在此间。晋王正在赶来的路上?”
“对,两三天之内必到。”
“嗯,大哥要立即出发拦下晋王。”
“晋王不来,单于越发要与皇帝结盟……”
“单于与皇帝各得所需,结盟已无可挽回,晋王若来,乃是自投死地。”
“但是……”
“晋王并非无路可走,单于率大军南下,连妇孺都带在身边,则塞外必定空虚,晋王与其执意于结盟,不若直攻其巢穴。”
“可这样就会彻底得罪贺荣部,单于只会与皇帝结盟,再无半点犹豫。”
“当初在东都时,降世军思乡心切,贺荣人何尝没有此心?贺荣强臂继位不久,塞外战事一起,诸大人必定心乱,他若镇压,则失人心,若不镇压,则贺荣人纷纷北返,与皇帝的结盟名存实亡。”
刘有终扑通跪下,“我替晋王感谢四弟大恩。”
第三百七十章
夜长
夜深人静,完全不受打扰时,张释虞偶尔会扪心自问,他是不是历来最倒霉、最生不逢时的皇帝?登基没有几天,连真正的龙椅都没坐过,只是空担一个名头,却遭到一连串的打击,先是父亲被扣押,然后被迫离开邺城——他喜欢邺城,仅次于东都——如今又要去往敌营,进行一趟福祸未知的拜访。
出发之前,欢颜郡主向他保证:“此行没有危险,种种迹象都表明,单于愿意与朝廷结盟,陛下此去,必能带回贺荣骑兵,威名远播、兴复天成,皆在此一举。”
张释虞还记得自己的回答:“从前你也保证过邺城万无一失,结果呢?”
但他不记得欢颜郡主的回答,或许她就没有再开口,目光稍显严厉,只凭无声的斥责就让皇帝乖乖听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释虞对欢颜郡主既畏惧又依赖,就像是当初对待万物帝。
张释虞不敢不出发,中途路过渔阳城,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心里有点羡慕妹妹,至少她敢于违命、可以违命,他却不行,肩上的担子太重,纵有万分不愿,也得硬挺下去。
他没有乘坐“龙辇”,而是骑马,这也是欢颜郡主的安排,认为乘车会招至贺荣人的轻视。
欢颜郡主派出五百人护送皇帝,绝不算多,而且几乎全是执旗的仪卫,看上去威风凛凛,其实不堪一击,即使面对同样数量的贺荣骑兵,他们也不是对手。
贺荣部十分重视皇帝的到访,派人到数十里以外相迎,然后每隔三五里都有一位大人率众等候在路边,上前敬酒,以示尊敬。
贺荣骑兵的数量很快超过皇帝的卫兵,不知是单纯的高兴,还是在示威,成群结队地跑前跑后,呼啸声此起彼伏,张释虞尚能勉强维持镇定,那五百名卫兵却有不少人脸上变色,手中的旗帜似乎比平时沉重许多。
到达贺荣人营地时,正是黄昏时分,最后一片阳光洒满整片荒野,营地因此显得更加广大,奔驰的骑兵也越显众多。
张释虞惊恐之余,还有几分羡慕,这正是他希望得到的支持,如果有这样一大军作为后盾,他才算是真正的皇帝。
强臂单于亲自出营迎接,两马交错,他探身过来,拥抱皇帝,称他“妹夫”,张释虞则呼他为“兄长”,心中稍安,单于看样子的确很热情。
单于和皇帝并驾齐驱,在营地里兜行一个大大的圈子,所经之处,山呼万岁——这是贺荣人现学的中原话。
停在大帐前,天色正好暗下来,各处的火把同时点亮,尤其是在大帐周围,火把尤多,照得亮如白昼。
单于下马,挽着皇帝的手臂进帐,小声询问妹妹的状况,聊些家常。
张释虞惧意渐去,笑容变得自然,说话也随意许多。
只要愿意,张释虞善于讨好别人,甚至不需要刻意而为,强臂单于果然很高兴,一定要皇帝与他共坐一席。
弟弟过来拜见,此后一直坐在皇兄身边,虽然不能帮着喝酒,但是能在皇帝与单于交谈时帮腔,小小年纪,已懂得察言观色,再加上天真无邪,很得单于欢心。
张释虞连这个弟弟的名字都不记得,但是很高兴得到相助。
整座营地像过节一般热闹。
徐础的居处离大帐不远,他却没有见到皇帝,也没有获邀参宴,只比平时多分得一块肉、一块乳酪。
昌言之出去看了会热闹,回来道:“天成是我们七族的仇人,可我今天却有点同情皇帝,他被单于带在身边,亦步亦趋,没有半点威严。也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真的如此,皇帝好像还很高兴,就像是……就像是穷亲戚上门,终于借到了几两银子。”
“你还是不喜欢天成皇帝。”徐础笑道。
“反正喜欢不起来。唉,我若是贺荣人,看到自家单于坦然自若,再看到皇帝畏首畏尾,心里肯定十分自豪,士气大涨。”
“单于是主人,皇帝是客人,有点紧张倒也正常。”
“放在普通人身上,这叫正常,对皇帝,那就一点也不正常。我就惋惜一件事:公子常说自己不适合称王,可是更不称职的人却能做皇帝,公子……其实我支持公子的选择,就是觉得不公。”
“做皇帝做到让外人觉得可怜,何必呢?”
昌言之点头,“道理没错,但还是不公平。”
徐础大笑几声,“乱世之中,哪来的公平?收拾东西,咱们快要走了。”
昌言之大喜,“东西早就收拾好了,随时能走,田匠呢?咱们是要趁乱逃走吗?”
“贺荣人的营地可不那么容易逃出去,我在等单于将我放走。”
“这个……可能吗?”
“做好准备,万一单于一高兴,真的放我走呢?”
昌言之大失所望,“值钱之物都被翻江龙抢走,落到贺荣人手中,他们一直没还,只剩几件衣物,早就收拾好了。田匠呢?好一会没见到他了。”
“他已经走了。”
“什么?”昌言之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走的?贺荣人怎么没有察觉?为什么自己逃走,不带着咱们?至少应该带上公子吧。”
“咱们两人都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