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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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僚大笑,乔之素道:“十七公子算是运气好的,大将军的脾气……生气的时候爱动手,高兴的时候也一样,可能下手还要更狠些。”
  另一人道:“大将军天神下凡,宇内第一猛将,战场上所向披靡,平时下手有点不知轻重,但是对自家儿孙那是呵护备至。这么多年来,我们哥俩儿见过大将军骂人、打人,就是没见过他真下死手,大将军是真心关怀每一个儿孙。”
  楼础笑道:“父严子孝,大将军的严厉,乃是为儿孙着想。”
  “十七公子说得太对了,老实说,富贵人家易出纨绔之徒,可楼家儿孙过百,没出过不肖子弟,实属难得,全是大将军家风严肃之功啊。”
  幕僚当然要吹捧大将军,楼础迎合,三人谈得倒是热闹,都不说一句真话。
  快要休息时,楼础问乔之素:“明天出城,需要向宫里告假吧?”
  “我已经安排好了,十七公子不必担心。”
  乔之素安排好的不只是告假,次日一早,楼础与乔之素先回大将军府,换上一身新衣,带上贵重的礼物,乘坐马车出城,仆从数十骑,浩浩荡汤,路上驰骋,无人敢拦。
  楼础无爵无官,按理说没资格动用府里的仪仗,但是只要大将军允许,没人真会多管闲事。
  大脚驿离洛阳正好半日路程,原名神足驿,民间称为大脚,慢慢地,官府也接受了这个名称。
  进京官员在大脚驿休息,次日进京,正好精力充沛,不耽误拜访亲友。
  带着大将军的名头,又有乔之素从旁协助,楼础住进驿站里最好的房间,再不用与其他人挤同一铺炕。
  前些日子派去打探济北王行程的家丁傍晚回到驿站,带来消息,五天之后的下午济北王就能到达驿站。
  迎接贵客当然不能等在驿站里,离此十里有座亭子,乔之素带人去搭建彩棚,准备酒食。
  楼础纳闷为何要提前这么多天准备,当天傍晚他就明白了。
  诸王当中,济北王与皇帝最为亲近,深受皇太后宠爱,每次进京都要大张旗鼓,达官显贵纷纷出城迎接,或亲自来,或委派儿孙,因为人太多,为了避免争抢,所以约好都在大脚驿住宿,在十里亭置酒,谁家也不准多走一步。
  彩棚的位置也有讲究,大将军虽然权倾朝野,也不能占据第一位,乔之素因此要提前准备,免得被前后人家抢占地盘。
  接下来两天,来的人越来越多,驿站安排不下,地位低些的人,只能在外面搭帐篷。
  第四天中午,济北王的前驱使来到驿站,感谢所有迎接者,收下名贴,然后宣告王命:除了宗室与楼、兰两家,其他人一律请回,盛情已领,不劳相迎。
  所谓迎接,只是意思一下,既有王命,迎接者走了一多半,驿站又变得空荡,有地方安置来往的官府信使,乔之素的提前准备也显得多余。
  兰家过来迎接的人是平西将军嫡长子兰镛,听说楼家只派出庶子出城,他很吃惊,拒绝过来相见,只派仆人送上名贴。
  第四天傍晚,济北王留在洛阳的世子姗姗来迟,随行十几辆车,众多宗室子弟都跟他一块来。
  驿站重新变得热闹。
  楼础得去拜见济北王世子,发现两人在广陵王府里见过面,于是重新互换名贴,又认识一遍。
  世子名叫张释虞,比张释端年纪更小,只有十四岁,举止言谈还像是孩子,为人却很随和,很喜欢楼础,留他聊天,很快说到亲事上,笑道:“不知道以后我是叫你‘姐夫’,还是‘妹夫’?”
  “事情还没有定论。”
  “怎么,你不愿意与我家结亲?”
  “高攀王家,怎会不愿?”
  “不算高攀,而且你不用担心,禁锢之身嘛,陛下一句话就能解除。”
  张释虞显然不了解禁锢的真正含义,楼础也不解释,坐了一会想要告辞,张释虞却不肯放他离开,“一块喝酒吧,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被关在笼子里喽。”
  不等楼础拒绝,张释虞已命人摆酒,又派人去请兰镛,那边声称主人已经睡下,不敢唤醒,张释虞也不在意,“我就知道他不会来,你们两家明明是至亲,却很少来往,听说兰家儿子起名都用‘金’边,为的就是专克你们楼家的石头,哈哈,有意思。”
  楼础回道:“不怕,兰家金少,楼家石多,承受得住。”
  张释虞年纪虽小,酒量却好,喝了十几杯也不醉。
  外面突然有人笑道:“哥哥喝酒竟然不叫上我们,明天非向父王告状。”
  “楼公子在这里,你们敢来吗?”
  “有什么不敢?”
  几名女子鱼贯而入,不全是济北王的女儿,还有湘东王之女欢颜郡主。
第三十六章
恣意之名
  喝了不少酒,楼础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倒下,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看什么都觉得美好。
  张释虞趴在桌面上,时不时嘀咕一句,他的几个妹妹、堂妹或是跟他一样卧桌,或是坐在那里傻笑,都已游离物外,只有欢颜郡主还能与楼础对饮。
  “说实话,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宗室女儿不可理喻吧?”
  “嗯……”楼础正用三分清醒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欢颜郡主大笑,“你已回答了,这不奇怪,我听说过外面的许多传言,将我们说得极为不堪,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天下最坏的女人。”
  “我倒觉得你们都很……特别。”楼础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
  欢颜笑个不停,好不容易忍住,举杯敬酒,还没开口,又笑起来。
  楼础不明所以,渐渐地,七分醉意做主,他也笑起来,没有来由,没有目的,只是非得笑出声才觉得舒服。
  张释虞的一个妹妹正在傻笑,被另两人的笑声惊得暂时清醒,呆呆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我笑天下人可笑之处。”欢颜举杯一饮而尽。
  “我笑天下人竟无可笑之处。”楼础也一饮而尽,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张释虞的妹妹不肯落后,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不等开口,直直地趴下。
  “你要娶的人可能是她,她,还有她。”欢颜连指三人,其中一位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抽泣,像是刚刚受过冤屈。
  楼础凑过身来,小声道:“你知道吗?我一个也不想娶。”
  欢颜昂起头,“怎么,你也跟他们一样,以为我们都是坏女人?”
  楼础摇头,“因为……因为……我知道这是陷阱,谁嫁给我谁会一块倒霉,哪怕只是定亲,也会受到牵连。”
  “我不怕……我们不怕受牵连,恣意妄为就是我们的名声。”
  楼础还是摇头,但是清醒重占上风,更多的话不敢再说,问道:“陛下为何对你们如此宽容?”
  “陛下说了,天子天子,不能号令天下反而受制于人,算什么天子?小时候,讲经的老学士总是讲这个理应、那个不可,陛下稍大一些之后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登基,绝不接受礼教束缚,相反,自己要给礼教定规矩。”
  楼础相信这是皇帝能做出的事情,“原来如此。”
  “陛下又说,礼教其实是个好东西,天子要用它御下,而不是自缚手脚,宗室当中,也只有最亲近之人,才有资格违背礼教。”
  “陛下喜欢少年人。”
  “嗯,因为陛下少年时受过许多苦。”欢颜略略歪头,“知道吗?一谈起陛下,你和世俗之人没有区别,都在想方设法揣摩陛下的心意。”
  “这不正是陛下的期望吗?”
  “不是我的期望。”欢颜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又放下,幽幽道:“我们是在皇帝庇护之下被惯纵出来的人物,拥有别人梦想不到的恣意,却不知道拿这恣意做什么,无非是夜夜笙歌、饮酒作乐。可我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恣意之人,万乘之威不足以夺其志,江湖之苦不足以变其心。”
  “或许有。”楼础不觉也是悠然向往。
  两人默默相对,目光分别盯着不同方向,楼础举杯,欢颜也举杯,都不说话,同时饮下,同时发现杯中无酒,同时微微一笑,同时放下杯子,然后继续发呆。
  外面响起传更的梆子响,欢颜连试三只壶,又倒出两杯酒来,微笑道:“还没谢过楼公子。”
  “谢我什么?”
  “你将让强谏的机会让给我,为此惹恼了长公主,她觉得你两面三刀。”
  楼础笑了两声,举杯道:“你强谏过了?效果如何?”
  欢颜喝光杯中酒,“陛下嘲笑我,说我太想当男儿,必是当初投错了胎,还说他会考虑我的话,但他不会,我知道,陛下根本没将我的话当真。”
  “陛下没有发怒,已经是对你的宽容。”
  欢颜摇头,“那不是宽容,那是……轻视。陛下对我们所谓的恣意,就只是夜夜笙歌、饮酒作乐,真正不受礼教束缚的恣意,只属于陛下一个人。”
  楼础没法回答,想给两人斟酒,结果桌上七只酒壶都是空的。
  “我真傻,我们这些人都很傻,以为能够与陛下一样恣意,其实是一群小小的弄臣,还不如自小受到管束,早早明白尊卑之别。”
  欢颜眼圈一红,似乎要哭,楼础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看着她。
  “怪不得姐妹们都说你一无是处,连哄人的话都不会说,只会写文章挑别人的错吗?”
  楼础想了想,点头道:“我只会这个。”
  “哈哈,好,你来挑挑我的错。”欢颜没有流泪,笑容重回脸上。
  “郡主……时常忘记自己郡主的身份,殊为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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