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校对)第7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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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没有资格再去看他的父亲最后一面,只是在离开上林苑的时候,重重的向他家所在的方向跪拜了一下就走了。
  或许他们父子暗中已经有了约定,云琅不清楚,只是觉得谢宁这一走,想要再回来恐怕很难。
  任何违背皇帝意愿的人,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如果不是因为有云琅,霍去病,曹襄三人联保,谢宁没有这个机会。
  即便是有人联保,皇帝也不会给谢宁太多的机会,不会赋予重任,谢宁此去,只是以一个良家子的身份去担任一个小小的障塞尉。
  或许能够守一个障塞,或者负责守卫一个柴堡,再或者能够担任长城烽燧上的一个烽燧卫。
  好多这样的障塞尉,在边关苦劳十余年之后,如果不死,会去一个下等县担任县尉……
  家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宁那些好吃懒做的老婆们在进入云氏之后,大老婆就带着一群小老婆恳求宋乔给她们安排一些活计,她们不想在云氏白吃白喝。
  秋天的第一场雨终于还是下来了,淅淅沥沥的,不算大,却缠绵的厉害,让人心中充满了愁绪。
  “有这样的见识,我觉得谢氏还能辉煌起来的。”
  宋乔翻了一个身,将下巴放在丈夫的胸膛上幽幽的道。
  “没机会,这跟谢宁是不是有才华无关,他的本事再好,皇帝不用全白搭。谢宁也没有抱着建功立业的想法去的阳关,而是想着多少能立下一些军功,让谢氏莫要被归类到罪囚的行列里去。谢氏想要东山再起,看他儿子这一辈人吧,他这一辈子算是毁掉了。”
  “五天前,谢长川的小妾来找我们看病的时候,跟下人还有些颐气指使的模样,谁能想到,仅仅几天之后,谢氏大宅就空无一人。夫君,您说,陛下会杀了谢长川吗?”
  “不会,不过,发配田横岛已经不可避免。”
  “妾身听当利说,这一次去田横岛的人很多啊,大概有上千人。”
  “人越多,局面就越惨,那座岛不大,长不过四里,宽不过一里,容不下那么多的人,一旦食物不够分配,岛上一定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宋乔哀叹一声道:“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在关中被处死算了,死的时候多少会体面一些。”
  云琅默不作声,雨水打在窗外的竹叶上沙沙作响,就像秋蚕正在吞噬桑叶一般。
  两人都没有睡意,抱得时间长了,就有些相互安慰的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喘息声才停下来。
  这种环境下,相互取悦,相互安慰的心思很浓,对于过程并不是很讲究,也没有多少愉悦可言。
  谢宁算是云琅的朋友,白登山时候的谢长川也算得上是一位敦厚的长者。
  回到长安之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钢铁一般的汉子,身处温柔乡之后,很快就垮掉了。
  云琅这时候就在想,留着一个虚弱的匈奴对大汉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会让大汉的君臣们知晓,天下还没有平安,大家还需要小心谨慎。
  皇帝终究是要灭亡匈奴的,西极的天马没有得到,昆仑山上的白玉没有采尽……皇帝不会停下西征的脚步。
  秋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让人烦躁,云琅披衣而起,站在桌案前,磨好了墨,宋乔挑亮了灯芯,帮他铺好纸张,等待丈夫下笔。
  “臣,云琅叩拜:古人云:内无法家拂士,外无强敌外患者,国恒亡!而今,大汉天兵称雄宇内,兵甲之利,远超前代,凡陛下一声令下,虽千万里之敌教之灭亡,亦非难事……寰宇天下,敢称兵仗者寥寥无几……”
  云琅写了整整一夜的《自溃论》天明的时候,午时就已经出现在刘彻的案头。
  刘彻看的乐不可支,拍着桌案呼唤阿娇一同观看。
  阿娇刚刚到来,刘彻就举着云琅的折子对阿娇道:“看看,看看,一个自称混吃等死得家伙,居然从谢长川的事件中咂摸出一些东西来了。告诫朕,要戒骄戒躁,莫要以为平定天下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还告诉朕,平定天下,不过是在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摆下的第一块砖。重新修订上中下三户,让我大汉百姓吃饱穿暖,再无下户,才算是真正的盖世功业。”
  阿娇凑过来看了一遍《自溃论》点点头道:“虽然是老生常谈,云琅能想起来给您上这样的折子,难能可贵了。”
  刘彻点点头道:“朕也这样认为,他的奏章全篇都在用谢长川做例子,说此人在白登山的时候,不可谓不忠瑾,不可谓不英勇。回到长安才几年就退化成了贪官污吏,胆子之大骇人听闻,蜕变之速,前无古人。最后还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警告朕,谢长川蜕变不过是疥癣之疾,如果朕变成了谢长川,才是天下的灾难。呵呵,你别说,这道奏疏里还真是有些新东西,小中见大,朕预备将这封奏疏昭告天下,你以为如何?”
  阿娇撇撇嘴道:“云琅写出来的奏折有几个人会重视呢,这样的诏书就该陛下亲自动笔,亲自告诫天下,趁着谢长川一干人的教训血还没干,告诉他们大汉国时至今日,还没有到骄矜自满的时候。云琅以前就说过,国家富裕了,最容易出蛀虫,仓库满了,最高兴的就是鼠雀。就如同他在奏疏上说的,如今打败匈奴不难,平定天下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大汉国真正的走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第八十章
培养贪婪心
  雨还是在下。
  已经下了六天了。
  如果再不停止,地里将要成熟的糜子等作物就要倒在地里了。
  今年上林苑里的牲畜遭了灾,粮食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遭灾了。
  农家的主要食物就是糜子,夏日里出产的麦子跟稻米都用来粜卖交了皇粮。
  勋贵家对于秋粮并不是很在乎,反正他们家里的粮库中装满了精细的食物。
  霍仲孺坐在轮椅上,看着儿子催促家丁们腾空粮库,他的精神很差,整个人胖了一大圈,这其实不是胖,而是浮肿了。
  霍光安排好家事之后,就回到父亲身边轻声道:“仓库准备好了,就等雨停之后,好收割糜子。”
  霍仲孺挣扎着道:“以后呢,家里的粮仓不要全部储存那些精细的粮食,糜子这东西至少要占存粮的一半。想想啊,大灾之年,被人家都在饿肚子,就你家在吃白面,吃稻米,那该多招人恨啊。吃糜子就没有那么显眼了,这东西虽然没有白面,稻米好吃,却也能吃饱肚子。你耶耶以前负责赈灾的时候,看到饥民的模样心都凉了……场面太凄惨,也太可怕,你永远都想不到那些人为了一口吃的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别成为让他们嫉恨的人,别把日子过的太璀璨,你年纪小,没必要一步登天,一步步的走,每一步都走踏实,不是走得快的人就是胜利者,而是走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霍光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有时候,您说的话跟我师傅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仲孺肿胀的发亮的胖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勉强抬起手对霍光道:“这就放心了,这说明你师傅是真心对你,没有那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欺骗你。”
  霍光道:“师傅对金日磾倒是经常说大道理,对我就随便的多,打骂乃是常事。”
  霍仲孺缓缓闭上眼睛虚弱的道:“这我就放心了……”
  霍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父亲继续说话,等了很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垂着脑袋,像是睡过去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霍光轻轻地摆摆手,那些正在忙碌的家丁们也就停顿下来了。
  整理仓库完全没有必要,只是霍光想给父亲多一点生活气息,给他一个活着的世界,而不是死寂的世界。
  老仆给霍光额头勒上白麻布,给他披上麻衣,呆滞的家丁们也迅速行动起来,不一会霍氏就缟素满天。
  “给冠军侯府报丧,给永安侯府报丧,给长平侯府报丧,给平阳侯府报丧。按照我事先规定好的流程,给父亲一个风光大葬的机会。”
  家丁们顺从的应答,然后就跟所有哭丧报讯的人一样,哭嚎着骑着马奔向各自的目标。
  云琅接到丧讯之后微微叹了口气,霍仲孺能坚持到现在很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很清楚,每多活一个时辰,对于霍仲孺来说就多一个时辰的煎熬。
  十天之前,霍仲孺基本上就水米不进了,身体的各项机能基本上陷入了停顿状态。
  这十天,对于霍仲孺来说,不亚于经历一场酷刑。
  如果不是他想多补偿霍光一点的话,早就死了。
  现在,霍光准备大张旗鼓的为父亲办丧事,云琅这个做师傅的自然要全力支持。
  云氏的两个大管事,平颂跟刘婆,第一时间就带着家里百十个仆役去了阳陵邑。
  就这种高规格丧礼而言,霍光家的仆役还上不了台面。
  等云琅抵达霍氏的时候,霍去病也换上了丧服,跪坐在灵堂里,答谢前来祭奠的亲友。
  霍光在前院迎客,脸上带着戚容,礼仪上却没有半点差池,中规中矩的。
  平颂身为谒者在门前唱名,刘婆领着一干仆妇在后宅穿梭,布置答谢的酒宴。
  这样的场合中,勋贵们没有人有心情吃东西,送礼之后,就勉强饮上一杯,就匆匆离去,直到三日后再来送霍仲孺一程。
  酒宴其实都是给乡邻们准备的,他们来霍仲孺的灵前嚎哭一嗓子,念叨一下霍仲孺平日里对他们的好,献上一点微薄的祭品,就领着全家老小,准备在霍氏开伙吃饭了。
  胥吏不是官,霍仲孺自然也不是,虽然他生了两个有出息的儿子,还是没有获得皇帝封赏哀荣的机会。
  因此,霍仲孺只能停灵三天,第四天就要入土为安。
  以前的时候,大汉朝很流行守孝三年这个规矩,自从皇帝为母亲守陵二十一天的先例出现之后,再守孝三年,就不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了。
  秋雨依旧在下,没有停止的意思,只是变小了一些,天气也逐渐转凉,再无暑气逼人。
  云琅在霍氏陪伴了霍氏兄弟三天之后,就回到了家中。
  一场极为热闹的葬礼也落下了帷幕。
  总体上来说,霍仲孺是大汉国丧礼办得最隆重的一个胥吏,前来祭拜的侯爵就有五个。
  四个侯爵在曹氏停留了三天。
  守孝的人只有霍光,霍去病并没有去守孝,他与霍仲孺之间有父子之实,却没有父子之名。
  守灵已经是破坏规矩了,如果再守孝,对他的母亲极为不利。
  从元朔四年起,规矩就大于事实,赵禹制定了《大朝礼》,对官员有约束力,同样的,对百姓胥吏也有很强的约束力。
  这就是一个可喜的变化。
  云琅认为这也是他来到大汉国之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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