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校对)第5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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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变本加厉
  刘陵在长安生活的时候,并不喜欢长安这个地方,每日都是看厌倦了的景象,让她心中对匈奴人的大草原充满了渴望。
  如今,在匈奴时间长了……她才发现匈奴人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针扎一般疼痛,然而,她的腰身却挺得很直。
  女人流泪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刘陵一向这样认为,流泪的女人才会楚楚动人,才会更具有欺骗性,这一点刘陵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朝阳里的长安,旧时的淮南,在她的梦中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她放任自己的身体勇敢的思念长安,思念淮南国,她的心却坚如磐石,这种克服肉体疼痛从而达到精神升华的感觉,让刘陵觉得自己强大无比。
  看到刘陵的模样,狗子又想摸鼻子,手抬到一半,就叹口气把手放下来,因为刘陵眼中的泪水流光了,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凶狠。
  “你主子好吗?”
  “我不是云氏……算了,侯爷过得很好,现在弄了六万亩地种着,听说马上就要以司农寺少卿的身份接管上林苑了。云氏还弄出来了一种叫做纸的东西,以后我们写字就不用在竹简木牍上写了,在纸上写就好,一卷书能写数万言,装在袖子里就能带走,端是神奇啊!”
  “给我弄几车过来!”
  “这不可能,大汉朝廷正在用纸张替换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牍,一个作坊里出产的纸张都不够朝廷用的,哪来多余的给你,另外,匈奴人又不识字,还笨手笨脚的,羊皮,牛骨头,龟壳,足够用了,要什么纸啊。”
  刘陵看了狗子一眼,然后对依旧哭泣的如意道:“割掉他的舌头,用盐腌了,派人送给云琅,告诉他,用十车纸来换,晚一天,他就等着收他门下狗才的手脚吧!”
  狗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这就把消息传回去,如果云侯不给,你再动手不迟!”
  刘陵冷笑一声道:“你主子把你们这些狗才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顺便,把我的信也带给云琅。”
  狗子摇头道:“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我传达,您的信实在是不敢传回去啊,弄不好是要死人的。云侯虽然深受陛下看中,里通外国这样的事情还是不敢干的。”
  刘陵苦笑一声道:“带回去吧,皇帝会先看的。”
  话说完了,刘陵觉得非常疲倦,挥挥手让如意带着狗子出去,她软软的靠在锦榻上,瞅着帐幕外面的青草,久久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左吴在刘陵的帐外开始吹笛子了,这一次是哀怨的《折杨柳》……雨雾中听这首曲子,让人肝肠寸断。
  长安也在下雨,不过,长安的雨下的远比草原上来的大,夏日长安的雨丝也比草原上的雨丝来的温暖。
  云琅坐在平台上,轻轻地摇着一把蒲扇,张汤坐在他的对面,同样摇着一把蒲扇,外面在下雨,台子上就多了一些蚊虫,原本台子上还有一层纱幕可以隔绝蚊虫的,张汤嫌弃纱幕隔绝了外面的雨景,就让仆妇给拉开了。
  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见庞大的始皇陵,再远处,就是影影绰绰的骊山。
  没了纱幕,外面的景色就显得极为明艳,那些树叶更是绿的耀眼。
  “别人家都在大兴土木,云氏为何静悄悄的,反而关上了大门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云氏已经繁闹过了,现在也该轮到别人了。”
  “你这样做,让蜀中黄氏无所适从,他们正在等待来自云氏的风暴,云氏却偃旗息鼓,虎头蛇尾恐怕不是云侯的章程吧?”
  “等到春日宴开始再说吧,去病,李敢,赵破奴,谢宁来信说把黄氏留给他们,就当酬谢我这段时间照顾他们妻儿的报酬。”
  张汤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这些刚刚从军阵上下来的杀才,哪一个不是戾气冲天的人,他们要是下手了,黄氏家主在春日宴上都保不了周全。要不,你听听我的建议?”
  云琅摇摇蒲扇道:“黄氏服软了?”
  张汤笑道:“桑弘羊退却之后,黄氏就来找我了,他们想送你一座染坊,最后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
  云琅摇头道:“黄氏其实就是蜀中的一颗毒瘤,有他们在蜀中的商事就发展不起来,我之所以说‘烧断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说的可不是他们家有造反之心,而是说他们家做生意的方式太霸道,一家一户连接一些豪强就能垄断蜀中最赚钱的桑蚕,朱砂,稻米等行业,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商业王国,这对国朝不是好事。阿娇贵人何其的霸道,可是,你看看她在关中是怎么做的,修建医馆,救济万民之事且不说,仅仅是一个富贵镇,她也允许关中的勋贵,商人一起进驻,并且联通了受降城,放开了门户让关中所有人一起与西域商人做生意,即便是挑着担子进城卖瓜果梨桃的小贩,也能在富贵镇里找到一席之地。一家富,对大汉国来说是弊端,只有像富贵镇一般,自己富裕的同时,也带动所有人一起富裕,这才能让大汉国也变得富裕。张公,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云氏跟黄氏的私仇,已经不仅仅是私仇了,而是公仇,蜀中之人苦黄氏已久,只要掀翻黄氏,蜀中就会出现新气象,不出三年,必定是百花盛开的局面,蜀中百年积累的财富才会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张汤皱眉道:“你这是不愿意给黄氏任何机会是吧?千万不要忘记,自从太祖高皇帝在汉中为王的时候,黄氏就是从龙之臣,太祖屡次兵败于项羽,黄氏从未动摇过,依旧一心一意的支持太祖出兵陈仓。可以说,太祖高皇帝最终之所以能够定鼎天下,黄氏功不可没,不论是阿娇贵人,还是陛下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支持你掀翻黄氏,否则,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薄凉。”
  云琅用蒲扇指着张汤笑道:“桑弘羊可比你聪慧,当我把同样的话跟桑弘羊说过之后,我们的这位隐相就激流勇退了,三两天的功夫,把自己跟黄氏之间的关系摘的干干净净。你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烂摊子呢?”
  张汤疑惑的道:“看不出黄氏有败亡的可能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收拾过东郭咸阳,跟孔仅这样的豪门巨富,人家桑弘羊却是真真切切的收拾过真正的富家翁的。
  这其中有多大好处,桑弘羊是最清楚的。
  看你还糊里糊涂的,我就把事情挑明了吧,蜀中自李冰父子开凿都江堰,治理了蜀中水患之后,那里已经堪称天府之国,百年积蓄,自然富甲天下。
  自开国以来,蜀中财富,两分进了国库,五分进了蜀中百姓囊中,剩余三分独独肥了黄氏。
  你又不是不明白,在大汉,你可以智慧绝伦,你也可以勇冠三军,唯独不能富可敌国!
  如果黄氏知晓这个道理,就该跟着阿娇贵人一起做一些有益于国朝的事情。
  偏偏人家不这样做,当初阿娇贵人准备在蜀中开几家免费的医馆,派人去找黄氏,知道黄氏是怎么说的吗?
  黄氏说,黄氏有财,却无一个钱是多余的……他们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即便是我不出手,黄氏迟早会自取灭亡。”
  张汤将蒲扇扣在胸前想了良久,最后叹一口气道:“染坊你到底还是要不要?”
  云琅端起茶杯喝口茶道:“要啊,怎么能不要呢?一旦陛下翻脸的时候到了,我想要染坊都没有我的份了。天知道陛下会不会出更加难为的事情来考验我。”
  张汤闻言大喜道:“如此说来,你跟黄氏……”
  云琅微笑道:“一切照旧!”
第一一五章
选择了路,就别停止前进
  有何愁有在,张汤就很少来云氏。
  只有确定何愁有不在,张汤才会在云氏流连忘返。
  他喜欢云氏,喜欢在云氏吃东西,看风景,看人,哪怕是放弃身份,在山坡上放一天羊,他也乐此不疲。
  按照他的原话——只有在云氏的草地上休憩,才不担心这片草地下的亡灵来找他。
  云琅明白,张汤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身后事,平日里坏事做绝,总是担心有什么奇怪的神情落在他的头上。
  他说云氏的草地下干净,这句话可能要见仁见智的说,只有云琅跟何愁有才知道,云氏的土地下面,可能有一支最庞大的亡灵军阵。
  这件事云琅自然是不会说破的,看着张汤在家里换上一身麻布衣裳,背着手四处游走,且一个护卫都不带的样子,打破他的憧憬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云氏的葡萄还有极大的改进空间,虽然已经长出来了,密密匝匝的挂在葡萄架子上,青色的外皮证明这东西距离成熟还早的很呐,张汤却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放了一颗,一脸的满足表情让云琅差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酸,涩,不过味道好极了。”
  张汤面不改色的吐掉葡萄皮,仰着头瞅着架子上的硕果,满怀期望的道:“好东西啊!”
  云琅大度的道:“喜欢就移栽几棵回去,明年说不定就有葡萄吃了。”
  张汤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我不置办家产!”
  云琅笑道:“没必要把自己逼迫到极致,为人臣子,不置办家产是好事,可以成为纯粹的臣子,也受陛下待见。我以为,在成为陛下的臣子之后呢,也要照顾到自己的家人,不必大富大贵,至少,给儿子买匹好马,好刀子,给闺女置办几身衣裳,给老人孝敬几顿正经吃食,给老妻一两样首饰,还是很有必要的。爱家人,而后爱天下,爱陛下,这并不矛盾,陛下也喜欢看见自己的臣子首先是一个人,而后才是一个臣。心思纯粹的人,对所有人的要求也纯粹,你能做到的事情,别人未必能做到,你这样克己奉公的时间长了,会没有朋友的,容易给自己招来无端的灾祸。”
  张汤背着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回头瞅着云琅笑道:“云侯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琅笑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若不能明察于秋毫,山风浩荡之下,必有毁伤。有时候退而求其次,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张汤笑道:“我生于刀口,游走于刀锋,快活于血肉之间,快刀斩风若不成,则死于刀口便是,陛下要的是无畏的猛士,要的是咬人的獒犬,我若不能斩风,陛下就会换一把刀,换一条獒犬。我这把刀子,只能抵辱于奴隶人之手,受困于狱卒之间,或为锄头,或为犁铧,只能与粪土为伍。既然后路如此,不若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一路这样拼杀下去,直到刀身折断为止,如此,也可快活一生啊。”
  云琅施礼道:“既然如此,我们共谋一醉,庆祝一下这个快活一生吧。”
  张汤大笑道:“正和我愿!”
  很多时候,云琅都觉得大汉的聪明人其实没有那么聪明,主父偃算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一生用尽手段,没有衰落之前,他就知晓自己的弱点在那里,却丝毫不加掩饰,反而将自己的欲望无穷的放大,最终被人家群起而攻之。
  只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日暮途远,我将倒行逆施这样的千古名句。
  张汤对自己的位置也有清醒的认知,不用云琅说,他自己也知道危机来临了,自从他处置了庄青翟,朱买臣之后,满朝文武就对他心生警惕,唯恐有一天会落到庄青翟,朱买臣的下场,现在,随着庄青翟事件逐渐平息,反攻倒算张汤的人已经在积极奔走。
  张汤落到一个什么下场,云琅是不在乎的,他只是不忍心这个自己认识了很久的熟人,最后落到一个连丧葬钱都出不起的地步。
  更不愿意眼看着他的亲眷被人弄进青楼,成为旁人用最下作的手段泄恨的目标。
  说到底,张汤是大汉所有酷吏中,云琅最欣赏的一位,毕竟,他们很熟。
  一场酒宴下来,张汤喝的酩酊大醉,时而纵酒高歌,时而痛哭流涕,时而瑟瑟发抖,时而困兽犹斗,最终,他还是沉沉睡去了。
  等云琅从大醉中清醒过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张汤已经离去了。
  宋乔将丈夫的脑袋放在腿上,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太阳穴,苏稚站在一边不断地埋怨丈夫根本就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一碗苦涩的醒酒汤下肚之后,云琅变得更加迷糊,他准备继续睡觉,清醒的人日子不好过,还是迷糊一些比较好。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曹襄就来了,这让云琅再一次肯定曹襄就是他的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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