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乡(校对)第2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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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敢看看沉默的霍去病问道:“怎么说?”
  “一个小小的五色旗之争,就有人不惜下重手暗算自己的手足同袍,他当时怎么能下得去手?”
  李敢嗤的笑了一声道:“我看见过两个乞丐为了一块带肉的骨头打的死去活来。”
  霍去病沉声道:“我们以后尽量不出这种风头了,阿襄说的没错,确实很没有意思。我们兄弟志不在荣华富贵,那就做点实事,如果可能,我想早点去跟匈奴人一争高下。”
  “我只想保住爵位,保证传给我儿子的时候已然是关内侯,而不是什么杂牌侯爷。”
  有子万事足的李敢嘿嘿笑道:“首先你得有一个儿子。”
  曹襄笑道:“一旦妞妞的肚子大了,我就不信我母亲会不认妞妞这个儿媳?”
  霍去病忧郁的道:“这段时间阿琅不在,你还是先把后勤这一块通管起来,此次点兵,我们骑都尉做的并不好……”
  从上林苑到长安中尉府大牢,要走足足三天,槛车就不是给人乘坐的车子,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云琅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槛车颠散架了。
  一米宽,一米五长的槛车基本上就是一个大笼子,在里面只能坐着,或者躺着,即便是躺着,身体也伸不直。
  一天除过两次上厕所的时间外,他都需要留在笼子里,云琅不敢想象,如果他被张汤锁上木枷,这时候脖子一定被磨的惨不忍睹。
  还以为罪囚只有他一个,没想到张汤一路上不断地接手槛车,才道阳陵邑,云琅身后的槛车已经足足有十个。
  张汤的马车自然是很舒服的云氏制造,他的马车与云琅乘坐的槛车并辔而行,这一路上,张汤并未闲着,而是看了一路的竹简。
  云琅身后的槛车里关着一个老头子,头发已经花白了,明明脖子已经血肉模糊了,依旧保持着那个犀牛望月的古怪姿势一声不吭。
  看的出来,这个老家伙应该是一个读书人,读书人在大汉的时代基本上就是士人的代称。
  同样是看书,云琅看书只会增长见闻,这些人看书却会增长骨气,这是云琅一直都没有搞明白的一件事。
  华发,高颧骨,炯炯有神的目光,超乎一般人的忍耐力,终于引起了云琅的好奇。
  “张公,我后面那个老者是何人?”
  张汤抬起头看了云琅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你这次去中尉府,只要老老实实的在监牢里居住五十天,就能毫发无伤的回家。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云琅知道张汤担心他多事,毕竟,来家被灭门的时候,云琅冒险救下了一个小女子,这事让张汤非常的难堪。
  到了吃饭的时间,云琅的饭食还算不错,有肉,有酒,有刚刚在大汉国兴盛起来的面饼,这应该是不错的优待了。
  那个老者这时候也被放下来了,跌坐在槛车边上,任由一个青年人给他清理脖子上的伤痕。
  已经一起走了两天,云琅就没有听见这个老家伙说一句话。
  云琅有吃的,这些人却没有,他看一下手里的面饼,就招手唤过宫卫,指指槛车里的肉块道:“送过去吧,我吃点面饼就好。”
  槛车与槛车的距离很近,老者自然听到了云琅的话,微微笑了一下道:“相比肉块,老夫更想要酒!”
  云琅笑了,就让宫卫把肉块跟酒葫芦一起送给了那个老者。
  老者起身恭敬地施礼道:“小哥好人才,老夫生受了。”
  说完话见酒肉送过来了,就把肉块给了那个青年人,自己举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的痛饮起来。
  云琅瞅着老者上下滑动的喉结很是怀疑,那一葫芦绿蚁酒真的有那么好喝?
  老者饮酒如同长鲸吸水,偌大的一葫芦酒足足有五斤,被这个酒鬼老者一口气喝的涓滴不剩。
  老者一口气喝光了一葫芦酒却面不改色,小心的放下酒葫芦大笑道:“平生饮酒,竟以此次为最。”
  青年人这时候也吃完了一块肉,将另外一块比较大的肉放在老者手中,就来到云琅的槛车前面拱手道:“困顿之时得君厚赐酒肉助我父子渡过难关,司马迁感激不尽!”
  云琅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似乎被一柄巨锤重重的轰击在耳门上,脑袋里这时候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有,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礼。
  司马迁见云琅神游天外,还以为人家不愿意与他这个罪囚之子结交,也不生气,再次拱手施礼之后就回到了父亲身边。
  “怎么,那个少年郎不愿意与我儿结交?”司马谈吃光了肉块笑呵呵的看着儿子道。
  司马迁摇头道:“他似乎心神不在,对孩儿说的话充耳不闻。”
  司马谈笑道:“此子也算是一员烈士,因为主将在点兵中被人暗箭所伤,他不惜脱离大队扰乱陛下点兵,就在陛下的面前诛杀了那个无耻小人。这样的人很少见了,我儿不妨记下。”
第一零二章
家学渊源
  直到槛车再次起行,云琅依旧没有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司马迁这三个字对他造成的冲击远远超过了刘彻。
  《史记》这本书对司马迁名望的加成实在是太多了,至少,云琅在离开自己的家,去寻找伟大的时候,他看的最后一本书就是《史记》。
  那本书里记录了大汉族三千年的荣辱兴衰,也奠定了后世人自称华夏五千年文明史的底气。
  槛车继续上路,云琅就倒着坐,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司马迁,这给司马迁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父亲,那个少年人又在看着我。”司马迁实在是受不了云琅的烁烁贼眼,只好小声对父亲抱怨。
  司马谈看了一眼云琅笑道:“他或许听说过你的名字。”
  司马迁摇头道:“孩儿一向在老家耕读,如果不是父亲此次获罪于天,孩儿也不会来到长安陪伴父亲,如何会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呢?”
  司马谈皱皱眉头道:“看那个少年似乎对我们没有敌意,等我们都进了中尉府大牢,问问清楚也就是了。”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一个没了一条臂膀的老汉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直接放在扶着父亲槛车步行的司马迁手里,瓮声瓮气的道:“我家小郎请你们吃的。”
  司马迁很想问问他家小郎为何如此厚爱,那个粗壮的老汉却已经离开了,正在很用心的伺候他家小郎吃梨子。
  布袋里的东西非常的丰盛,不但有风干的鸡,还有一些条状物,不过,闻起来香喷喷的,味道应该不错,最让司马谈欢喜的是,袋子里还有一葫芦酒。
  他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非常的满意,这一次喝到的酒,比中午的时候喝到的酒强一百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司马迁低声对父亲嘀咕了一句。
  司马谈笑道:“无妨,你父亲这个太史令能否继续干下去,很难说,即便是能继续干,也是一个清水衙门,无权无势的谁会巴结。说到底无非是一些酒肉而已,算不得什么,你呀,自幼读史书,已经读坏了心思。早就告诉过你,春秋之后的史书不可多读,读的多了,心思自然会阴暗,满篇的权谋之术,层出不穷的害人勾当,读这样的书只会把人教坏,想要重新归于敦厚那可就难了。”
  司马迁笑道:“耶耶记录了三十年的小记,难道也不算是好事情吗?”
  司马谈大笑一声,脖子虽然被卡在木枷里,人却显得极为豪迈,用手拍着木枷道:“史书一道,说理,说人,说天下,秉笔直书,人杰有瑕疵必说,枭雄有善意必录。一部史书,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也。我司马氏为史官已经三代矣,犹如站在高坡看江河东流,立于九天观世间风云,不与人争高官厚禄,不与人夺天下资财,守一方瓦砚,执一枝瘦笔,自能附白骥尾翼,而后流芳百世,小子何其愚也。”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孩儿守在公孙弘麾下,出使南方,日日与野人为伴?”
  司马谈笑道:“走,乃是史官重要的看天下的步奏。”
  “我仔细检查史书的记裁,考察历史上的事变,发现在一百年之中,五星皆有逆行现象。
  五星在逆行时,往往变得特别明亮。
  日月的蚀食及其向南向北的运行,都有一定的速度和周期,这是星象学所要依据的最基本的依据。
  而星空中的紫宫星垣和东西南北四宫星宿及其所属的众多星辰,都是位置不变的,它们的大小程度和相互向的距离也是一定不变的,它们的分布排列象征着天上五官的位置。
  所以我猜想,星空的变化应该与人间的变化相吻合,只要能精准的掌握天象,就能预测到人间将要到来的大变化。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彗星三见,与此同时天子衰微、诸候力政、五伯代兴及到战国及秦乃至于汉,每一次权力的更迭都有恐怖的星象出现。
  因此,耶耶以为,天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应该是三十年一小变,一百年一中变,五百年一大变。
  虽说如此,耶耶却不能说服我自己,毕竟我们的阳寿太短,无法见微知著,无法确认每一件事件的真伪。这就需要我们司马家族世代传承,一代代的看下去,最终给出一个答案。”
  司马迁抓抓头发道:“道阻且长啊,耶耶您刚刚跟皇帝提出‘推古天变’,就被人家打入牢狱,您也希望孩儿跟您一样,也被打入牢狱吃苦?”
  司马谈怒道:“聪明一点啊,耶耶这次已经试探出来了,皇帝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他虽然接受了董仲舒的那一套治理国家的想法,却对‘天人感应’非常的反感。‘推古天变’与‘天人感应’只沾一点点的边,皇帝都受不了,董仲舒总想着依靠天地之威来限制皇权岂不是缘木求鱼?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求学,走路,观天下,体察世间百态之后再动手著书,就能得心应手。你要记住,无论到了什么境遇,一定要将‘推古天变’这个想法修补完整,耶耶觉得,这可能是我司马氏一族名扬后世的唯一手段了。”
  父子俩又说有笑,这一路上走的并不寂寞,尤其是谈到家学,他们更是忘记了现实的险恶。
  云琅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槛车行走的声响太大,他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大的长安城就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那座黝黑的城池,如同一头趴伏在地上的猛虎威风不可一世。
  进城的人不多,出城的人却非常的多,云琅觉得自己坐在槛车里面就像是一只任人观赏的猴子。
  于是,他就盘腿坐在槛车里,努力的挺直了胸膛,即便是当猴子,他也准备当一只最漂亮的猴子。
  能被官府装在槛车里,并且排在第一位的时候不多,云琅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云兄,云兄……兄弟来晚一步啊……”
  一个凄婉至极的嚎哭声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围观的兴趣,云琅恶狠狠地看着张连这个王八蛋摇着一个镶金嵌玉的轮椅从城门口滚出来,一把抓住云琅的槛车嚎啕大哭。
  “等我死了你再哭成不?”云琅咬着牙道。
  张连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泣,惊讶的看着云琅道:“你不会死?当着陛下的面杀了人你居然不会死?”
  云琅咬牙切齿的道:“耶耶不过是被关六十天,谁告诉你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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