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砖(精校)第457部分在线阅读
四十名水手摇着桨把李泰,云烨,张亮送到了汉水,这是一条比长江小了很多的江河,但是如今汉中充沛的雨量让这条河水变得大了很多,怪不得皇帝要挑选这个时候,也唯有这个时候,汉水上才能承载大船。
艨艟龙舟般迅速地在江面上划过,汉水两岸大批的骑兵络绎不绝的出现在江边,看到江上的艨艟,不断的有号角声响起,一声连着一声,向汉水上游传去。
穿过无数的艨艟和楼船,一艘船头画着怪兽的五牙大舰出现在眼前,猛地一看,这艘船似乎比大帝号还要高些,两边伸出来五只巨大的拍杆,这就是这艘大船的主战武器,靠拍杆把敌船拍碎,好在船上还有好多的弩炮,让这艘船看起来不是那么原始。
“烨子,不许你计算多长时间能把这艘船轰成碎片,就算它看起来很丢人,那也是我父皇的座舟,不能有大不敬的念头。”李泰猛地转过头来对云烨说。
云烨遗憾地点点头,他刚才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平底船还在上面建了高楼,两三层也就是了,盖四层就是纯粹的找死。
当年孙权才命吕蒙把楼船开到三江口,结果还没打仗,长江上起了大风,一支楼船所组成的舰队顷刻间就沉到长江里去了,离这里并不远,就在荆州。
长江上的风能有多大,如果遇到海面的飓风,估计这些破船会被狂风撕成碎片,张亮捋着胡须对李泰说:“殿下切莫看不起这些五牙大舰,当年杨素就是依仗他们平定了乱世,将陈国灭亡,纵横大江大河未逢敌手,陛下当年之所以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蜀中,靠的就是这些五牙大舰的威势,当然,老臣现在也不觉得这些船好在那里。”
艨艟才到楼船跟前,从楼船上就咚咚咚地跳下来七八个穿着宦官衣衫的怪人,刚要依循惯例摸摸三人的身上和胯下,被李泰一脚一个踢跑,明明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李泰,云烨的大脚踹过来却只能忍着,就这样,还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云烨明显感到自己的胯下被人抚摸了,只能重重的多踹两脚表示自己的愤怒,李泰也是如此,只有张亮站的直挺挺的,让人家抚摸了个遍,他很清楚,那两个家伙踹了皇帝的内卫,一点事都不会有,自己要是敢这样做,会立刻被这些宦官剁成肉酱,所以他把手举起来,唯恐让这些宦官误会,把受辱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李二也是全身甲胄站在楼船顶上看见了李泰和云烨,大声地喝问:“朕的大帝号何在?”
大帝号已经拨给了辽东水师,所以张亮单膝跪在甲板上大声回答:“回禀陛下,大帝号如今就停在长江上,恭候陛下的驾临。”
李二满意地点点头,命他们三人上来。沿着绳梯攀上五牙大舰,李泰悲呼一声“父皇”就膝行到李二面前抱着腿怓哭不已。
李二摸着李泰的脑袋笑着说:“痴儿,痴儿,父皇也牵挂你,莫效儿女之态,惹人笑话。”
“孩儿三载未见父皇,已是不孝,如今江上相见喜不自胜,哪管他人耻笑。”
李二眼圈也有红,扶起李泰在他肩膀上拍拍,又在他的胸口捶了一下,欢喜的对旁边的房玄龄说:“玄龄,你看看,这孩子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还是如此的痴缠,倒是身子骨越发的结实了。”
房玄龄拱手回答道:“陛下父慈,魏王殿下子孝,本是人间佳话,那个胆敢耻笑,老臣听闻,风浪波涛最是能强壮体魄,殿下远征万里,自然会被风浪锻打出一个好身板。”
李二闻言生深以为然,猛地想起李泰似乎得了心病不敢坐船,如今见李泰在摇晃不定的船上站的稳稳地就问:“听云烨说你得了心疾,不能再乘舟,如今以然痊愈了?如何治好的,孙先生也在岭南,莫非是他出了手?”
李泰面红耳赤,云烨实在是忍不住,咕唧一声笑了出来,李泰松开父亲的手,来到云烨面前揪着他的甲叶羞恼的说:“你若敢胡说,我们就划地绝交。”
李二大笑起来对李泰说:“好,好看样子抓到了痛脚,父皇不问就是,只要你身子康泰比什么都好,不用再威胁云烨了。”
李泰这才松开云烨,禀告过李二后就进了船舱去见长孙,步履匆匆的样子看得李二和房玄龄一干臣子又是一阵大笑。
“云烨,张亮,你们看看朕的五牙大舰如何?能否比得上你建造的大帝号?”李二好像对这艘五牙大舰非常的满意,所以才这样问云烨。
云烨和张亮对视一眼都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李二见两人为难的样子就好奇地说:“朕坐过承乾号,大帝号无非比那艘舰船高大一些,奢华一些,论及战力,恐怕不如五牙大舰吧?凤城,告诉云烨何为五牙大舰。”
褚遂良在人群里说:“何用凤城兄出马,老臣就对五牙大舰知之甚详。”阎立德今年不幸中风了,口眼歪斜,才矫正过来,但是说话依然不利索,所以褚遂良就自愿站出来给云烨解说,他自己就在修《隋史》所以对五牙大舰知之甚详。
“云侯,切莫自骄,所谓五牙,就是指整座舰船分为五层,除了普通的弩箭之外,舰上安装了六根木桅,每根木桅顶系巨石,下设辘轳,战斗中和敌舰迫近时,可以迅速用辘轳把巨石放下,砸坏敌船。若一击不中,也可迅速收起再放。若敌舰四面包围,还可以‘六管齐下’乃是水战中的无双利器。”
“船高五十尺,上面可供八百将士乘用,如果在水面上十船链接顿成一座舟城,进可攻,退可守,船上弩炮林立,弩箭如猬,于江河上所向披靡,乃是无双的水上利器。”
李二听完褚遂良的解释问云烨:“你现在知晓五牙大舰的厉害了吧?现在说说五牙大舰比你建造的大帝号如何?”
云烨为难地看看李二半天才说:“微臣认为没有可比性,两艘舰船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大帝号是用来征战的,五牙大舰只适合陛下在曲江池子里与群臣饮宴时所用。”
一句话就把已经好转的阎立德气的口歪眼斜,推开诸人,提起一支笔就在甲板上写了两个字“胡说!”写完之后悲愤地看着云烨看他如何解释。
“大匠千万不必介怀,云烨所述字字属实,五牙大舰和大帝号作战就算了,我看船队里的五牙大舰甚多,等到了云梦泽,只要这些五牙大舰能把公主号打败我认为就很不错了,这还只是在大湖上,如果到了大海,我甚至不必作战,只需把五牙大舰引到深海里,一阵大风就能把这些船全部送到海底。您还是赶紧去治疗,中风之人不能被风吹,如果御医治不好中风,孙道长就在青雀号上,请他出手就好。”
云烨不明白阎立德为何会如此的激动,程咬金把嘴凑在云烨的耳边轻声说:“老阎才在奉节督造了八艘五牙大舰,如今全在这,为了这些大舰都中风了,你少说些,免得气死了赖在你头上。”
“陛下老臣恳请派一艘五牙大舰和大帝号演练,若有损失,老臣一力担之。”又是褚遂良一字一句的帮着阎立德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李二皱着眉头见嘴眼歪斜的阎立德拜伏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又看看一点无所谓的云烨问张亮:“张卿以为如何?”
张亮毫不犹豫地说:“大帝号乃是海上蛟龙,五牙大舰不过是浅水里的鱼鳖,老臣以为,实力过于悬殊,这样的比试是对大帝号的羞辱。”
阎立德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把头在甲板上磕的梆梆作响,哀求李二容他放手一战。
第五节 大帝的尊严
大帝号是什么东西,张亮焉能不知,在海上训练的时候,公主号,承乾号围着大帝号鏖战,弩枪,破城锤,火攻,火药弩箭齐齐登场,鏖战了整整一日,都未能破开大帝号的防御,更不要说传统的五牙大舰了。
训练之时,虽然用的都是都是替代物,但是每中一支火油弩枪,或者中了带有爆破性质的火药弩枪的替代物,军中司马都会按照实际的伤害进行评判。
以前在大海上横冲直撞的公主号,青雀号根本就不敢接近大帝号,因为大帝号的撞角都是用铁木完成的,船舷两侧的八牛弩如果火力齐开,密集的弩枪飞蝗一样的扑过来,就是公主号都吃不消,只能仗着自己船小,轻便的优势围着大帝号展开攻击。
唯一的一次近身攻击,还被大帝号上的弩炮发射的链弹,就是那种在两个铁球中间拴上铁链的那种炮弹把船帆撕的七零八落,如果不是青雀号一连串的强力攻击,大帝号上的水手已经开始对公主号做跳帮攻击了,大帝号上足足可以承载千人,陷入跳帮作战,对人数少的公主号极为不利。
公主号船首的石锤,这是它威力最大的一个武器,摇晃着准备锤破大帝号的船舷的时候,大帝号上居然飞出来无数带着铁链的铁球,缠绕在挂着石锤的铁链上,让它无法动弹,万般无奈,公主号只好下令松开石锤,否则整条船都会被大帝号牢牢地锁住。
皮坚肉厚绝对是大帝号的特点,整条船光是铁木就足足的用了八万斤,这已经是岭南水师这些年从高丽靺鞨得到的全部铁木了,船舷水面以上都有铁木护甲,弩枪难以附着,根本就破不开大帝号的防御。
虽然它高大的船帆是最致命的缺憾,但是这种缺憾是相对的,别的船上也有高帆,因为整艘船的体积庞大,所以它的甲板上装载了四具真正的八牛弩,射速虽然缓慢,射程却足足的增加了一半,加装的弩枪更加的粗大,火药更加的多,一艘普通的木船,只要被一支弩枪射中,就会立刻碎成木片,在这个时代,它就是海上真正的君王。
大帝号不算内部的装饰,就足足使用了二十万枚银币,如果能被造价不超过五千枚银币的五牙大舰形成威胁,云烨和岭南水师的将士早就该羞愧的自杀了。
云烨清清嗓子把阎立德扶起来认真地说:“大匠,云烨没有胡说,我虽然年纪轻,却也在海上奔波了数年,张公更是水上作战的名家,我们做出的评判绝对是公正的,五牙大舰以前是水上的霸主不假,但是现在它绝对已经落伍,甚至不堪一击。”
“时代总是在进步,就像我大唐,十年前还在为吃饱肚子努力,如今我们已经强大得举世无敌,水师也一样,都需要不断地进步,公主号,承乾号,青雀号三艘巨舰就能横扫南海的海盗,更不要说期间还有高丽水师,上百条船和三艘船交战的结果就是,我们大胜,他们除了四散逃跑,别无他法。”
“大帝号是比这三艘战舰更加高等的存在,您的五牙大舰在内河或许还能有用,在大海上只会成为靶子,五牙大舰在大帝号面前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在你能攻击它之前,大帝号已经将你轰成了碎片。”
阎立德虽然心神激荡,云烨的战绩他却是知道的,南海大战虽然只是一种私人性质的航行,敢把这么离奇的战况报告上来,就一定能经得起研判,大唐至今还没有那个将领敢如此造假,程咬金算是最会作假的,他无非就是把杀敌的数目往大了说一点,关系到战争胜败的东西绝对不会打马虎眼。
如今又是在御前,云烨张亮绝对不敢造次,只能说明大帝号非常的强悍。
“陛下,相信云烨的话吧,如果再犹豫片刻,他就会故技重施要和诸位打赌,云家已经有很多钱了,没必要再给他家送钱。”
长孙从舱室里拖着云寿出来,和群臣见过礼之后,就建议皇帝不要上当。
云寿见到爹爹就挣脱皇后的手,炮弹一样的扑到云烨的怀里大哭,云烨抱着儿子向皇帝,皇后以及众大臣告了一声罪,就去了甲板僻静处。
“儿子,想死爹爹了,让爹爹先亲一下,呀,小脸上全是鼻涕,咸死了,不哭,乖儿子,爹爹把祖母,母亲妹妹,姑姑他们都带回来了,我们忙完了这里就回家,今晚跟爹爹还有娘亲睡……”
“荔枝,香蕉,巨大的螃蟹你答应我的……”
“当然有,爹爹给你挖了一棵荔枝树,现在吃正好,香蕉树上全是香蕉,抱着吃都没关系,至于螃蟹,那就不算是什么事,龙虾爹爹都给你带了,一会上了咱家的船见过祖母,还有母亲,爹爹就亲自给你蒸龙虾吃,你一个人吃,谁都不给。”
云烨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得不哭了,小脸也给擦拭干净,这才拖着儿子来到前面,不知何时已经有一艘五牙大舰顺流而下,气势汹汹的向长江口杀了下去。
不明就里的云烨问张亮:“张公,话都说清楚了,怎么还有一艘船跑过去作甚?”
张亮嘿嘿笑着说:“总有不信邪的,撺掇着陛下派一艘船去试试,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看看两艘船的优劣而已。”
云烨的腿立刻抖的像是在弹琵琶,张亮不以为然地说:“大帝号就是不还手站在那里,也够五牙大舰打一阵子的,你操的什么心。”
云烨努力的恢复了镇定苦涩的对张亮说:“张公,大帝号有一条禁令您还记得么?”
张亮听了云烨的话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转身就跑到皇帝面前大声说:“陛下,陛下,快阻止五牙大舰,快阻止五牙大舰,任何带着敌意的船只靠近大帝号五百步,大帝号就会立刻攻击,这是大帝号的禁令。”
李二奇怪地看着云烨问:“为何会有这条禁令?”
“陛下,大帝号本来就是您的座驾,与撵驾相同,所以五蠡司马就按照典制制定了这条禁令,大帝号在水上就是您的行宫,心怀不轨者会被立刻击毁,绝无侥幸的可能,河间王都不能阻止大帝号船长执行这条禁令,船上的督令官是中官,他们只认陛下。”
李二点点头对云烨说:“确实如此,不过现在晚了,来人,传令开船!我们去前面看看。”
在云烨,张亮的再三催促下,五牙大舰开始顺流而下,十里水路瞬息及至,云烨发现岸边的骑兵都驻马长江岸边,鸦雀无声,江上只有无数的小船在穿梭救人,五牙大舰已经不见了踪影,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几声巨响,云烨认为要找五牙大舰需要去江底寻找了。
在阳光下泛着黑色光泽的大帝号张着半帆,正在江心游弋,船上的弩箭房子正在缓缓地下降,说明刚才已经工作过了,现在正在调整。
李孝恭站在一艘战舰上指着大帝号破口大骂,但是只敢离得远远地,不敢靠近,刚才的一幕几乎让他肝胆俱裂,五牙大舰顺流而下,二话不说就准备挑战停在江心的大帝号,李孝恭也把测试的命令用旗号传递给了大帝号,可是大帝号说,前令未销,后令不尊,还命令五牙大舰不得进入五百步范围,否则就会被摧毁。
口气之嚣张令人生厌,都是悍将,谁受得了这个,于是五牙大舰上的校尉命令继续靠近,打过再说,大帝号上不断地传来禁止前进的旗号,五牙大舰一概不理继续前行,当距离大帝号八百步的时候,大帝号已经起锚了,帆已经张起,舰上的弩箭木屋也跟着升起,并且射出三支响箭,恫吓五牙大舰止步。
五牙大舰的六只木桅已经升起,上面的菱形巨石挂在木桅之上,八牛弩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已经停止,就等着用木槌激发弩箭,五牙大舰上也有火药,火油,这也是校尉的底气所在,在奉节试射的时候,弩箭齐发,地动山摇,威力极为惊人,只要到了三百步范围就可以发动攻击了,这是带着火药和火油的弩箭最远的射程。
刚刚越过大帝号射出的测距箭,四支粗大的弩箭就凶狠的钉在五牙大舰上,一连串巨响之后,五牙大舰的上面的阁楼已经崩塌,船上的桅杆断裂,拍在水面上溅起大片的水花,也有无数的身影被爆炸的气浪高高的抛起掉进长江。
在李孝恭暴怒的咆哮声里,五牙大舰被一侧的巨石压得船身倾斜,大帝号悄无声息的疾驰过来,暗红色的撞角狠狠地插进五牙大舰的侧面船舷,将五牙大舰彻底的顶翻,紧接着沉重的船身跟着碾压过来,无情的将五牙大舰压进了长江,沉船形成的巨大涡流把好多跳船逃生的水手一起吸了进去。
大帝号上没有欢呼,没有惊叫,甚至一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掉头返回了自己的出发地,这一次没有下锚,张着半帆在江面游弋,船上打出的信号依然是不得靠近……
第六节 昂贵的劈柴
李二是一个事事讲究规矩的人,他认为皇帝就该号令天下,群臣就该四海牧民,农人种地,商人经商,工匠做工,只要都守好本分,那就四海皆安了。
既然《典诰》上说皇帝的座舟不容挑衅,那么大家都遵守这条禁令好了,哪怕是自己的命令下错了造成了伤亡,那就该有人承担这个错误,既然大帝号杀人没错,那么必然是自己这里出了毛病,好在李二从来没有推卸责任的毛病,一句其错在朕,就大包大揽了所有错误,只是罚自己在静室闭关三天吃素是个什么惩罚?
甲板上摆了上百具尸体,只是一个厚葬,宣功就能补偿的?魏征的脸色很差,他的眼睛也很不舒服,眼膜上的白翳越发的严重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褚遂良所阻,阎立德彻底的昏厥过去了,房玄龄也是一脸的惨然,倒是长孙无忌背着手严肃地看着对面依然在游弋的大帝号,一语不发。
船上的五百三十三人,被救上来的只有三百零九人,还有一百余人从此失踪,陪戎校尉也在其中,长江的下游少不得会有浮尸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