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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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西边和一直到南方的一片地区则由汉人和另一外族羌人居住。虽然羌族此时并不住在西藏,但在西方文籍中通常称他们为“原始藏人”。[50]羌人在灵帝时期比匈奴人更好斗。公元184年紧接在黄巾叛乱之后,羌人和许多汉人都起来反对汉帝国。这次叛乱波及甚广,并且有两次威胁到旧都长安(在公元185年和187年)。
有一个时候局势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以致司徒建议皇帝放弃整个战乱地区,但在公元189年3月,即在灵帝临死之前两个月,朝廷对羌汉联军勉强赢得了一次胜利。[51]不幸的是,这次胜利的结果仅仅是使叛军分裂成了三股;其中有一个汉人自己称了王,到30年后才把他赶走。
在南方各地,汉民与通常笼统地称为“蛮”的几个外族杂居在一起。跟“蛮”族的关系也很紧张,经常是剑拔弩张的。从公元178年至181年,战争连年不断,最后才由朝廷获胜。在灵帝的其余年代中,麻烦之事此伏彼起,但在他死的时候局势还算是相当平静的。[52]
不常见的是,汉民农夫和士兵仅仅由于处境绝望就揭竿起事。在公元170年、186年和187年共有三次起事,但是甚至在这些事件中,人们也不能够确定叛乱是否别有用心。[53]别有用心的叛乱对汉帝国最具破坏性。这种叛乱有时被称为“宗教性叛乱”,因为叛乱者的目的不仅是政治的,它也是宗教性的。在当时中国人的思想中,虽然实际上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总是代表宇宙的力量,但王朝却是它的代表。在这里,宇宙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倒无所谓:对有些人来说,汉王朝是“火”德的活的体现,只要“火”德不衰,王朝的统治就是无可争议的。对另一些人来说,汉王朝体现着早已在奇异的、秘教式的书中写下了的古老的预兆。难道孔子本人不就曾预见到他死后三个世纪汉朝会掌权吗?[54]甚至对于更刻板的人来说,汉王朝的存在本身就证明是天意所属,因而只要没有人相信天命已改,他们就得容忍汉王室的存在。
中国人的最高政治格言与法国的一句古话——“我们不应该对皇帝觊觎非分”有所不同。——中国人另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55]不管一位将军和一位大臣有多大权势,只要没有可见的天象足资进行冒险,这权势是无助于建立一个新王朝的。个人的成就可以看成是上天的嘉许,但其含义是模棱两可的;因为它可以说是上天对他本人的赞许,也可以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是上天对他给王朝的服务所表示的嘉许。如果上天确实表示要建立新王朝,得显示更多的证据。
对有些人来说,这种证据包括象征和奇迹;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包括新的预言;对再有一些人来说,它就是能够提供证据的理论和数术。总而言之,谁要想建立一个新王朝,谁就应该拥有(或编造)上天的支持,即以某种方式证明汉王朝气数已尽。相反的,当一个新王朝确实宣布建立以后,人们应该确实知道上天已有支持的表示。正是在后一种情况下,所谓的“宗教叛乱”才引起人们的注意。
“宗教叛乱”是我们对“妖贼”一词的译法,此字初见于中国史书是在公元132年。[56]它的直译应为“有法术的叛乱者”,但从我们仅有的一点资料看,它实际上是意味着“利用象征和奇迹来支持其事业的叛乱者”。那些象征和奇迹究竟所指何事,历史学家从来不屑于深究,但是,叛乱者究以何种名义起事,我们却掌握了大量的事实。“妖贼”所想要的是这样的一个新皇帝:其人绝非汉室的皇帝,而是出自自己的队伍。换句话说,他们需要改朝换代。这一点在公元144年以后变得越来越明显,因为那时洛阳的、王位继承问题是被大将军梁冀(死于公元159年)公开地操纵的。梁冀毒死了一个汉帝,又另立了一个汉帝,即桓帝。或许是对此作出的反应,我们在公元145年就看到了三位叛乱皇帝,而且在公元147年、148年、150年、154年、165年、166年、172年、187年和188年又有九人称帝,通常他们都有很多支持者。[57]
我们还知道有几件心怀叵测的大阴谋——它们分别发生在公元147年、161年、178年和188年。从这些叛乱皇帝的头衔看,他们把自己看做是新时代的创建者,或看做是一个宇宙—宗教过程的完成者。我们看到有两个黄帝:一个是在公元145年,一个是在148年,因此我们可以假定这两个自称黄帝的叛乱者认为,以红色为尚的火德之治已成为过去,而一个新的世纪,即尚黄色的土德之治已经到来。[58]公元145年我们见到有一位黑帝,他或许是要建立水德之治,色尚黑。另外,我们发现在公元154年有一位“太初皇帝”;165年有一位“太上皇帝”;166年有一位“太上皇”;172年有一位“阳明皇帝”(其意似为“太阳之光的皇帝”)。
产生这后一位皇帝的叛乱是灵帝时期的第一起“妖贼”之乱。我们不知道这些叛乱者有何理论;我们只知道朝廷花了三年时间来镇压这次暴发户式的对手。可是,宗教很难用武器根除,而正在这个时期当这次叛乱爆发于中国南方的时候(公元172—175年),一个医生之家却在华北以奇迹治病给当地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告诉人们,疾病是罪恶之果,因而人们如果忏悔了罪过,就会恢复健康。这个治病教派的领袖人物名叫张角(死于公元184年);在他活动的某些时间中他主张应由他取代汉室。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开始把追随者组成一个一个单位,鼓动他们相信可以期望一个美好的、太平的世界即将到来。他预言:“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因此他在公元184年起事,按照传统的算法,那一年就是这个甲子开始之年。[59]这种阴谋并无秘密可言,而且早在公元181年,大司徒已经给皇帝上书,明言有某种运动正在进行之中,因此他想用和平方法驱散张角的徒众,因为不然的话,他们是会闹事的。可是,这封奏疏写后不久就遇上皇宫后宫失火,司徒免职以消弭上天愤怒之象,此事就被搁置了起来。[60]
张角能够实行他的计划了:起事日期定于公元184年4月3日——于这日在各地同时首事。刚在起义的前一天,张角的一名追随者因为怕事而向皇帝泄漏了机密及其细节。当皇帝下令作进一步调查时,张角认为他已不能等到约定之日再起事了。[61]
当朝廷的调查牵涉到了成百计的人(其中包括信奉张角教义的宫廷卫士在内)的时候,可能引起一些惊动;但当传来的消息说叛乱已同时在不下于16个郡起事并且逼近京畿之南、东和东北一带的时候,这才真正使人们大吃一惊。这就是黄巾叛乱。各郡的政府军纷纷败北,重要城池被攻占,汉宗室诸王被绑架,许多帝国官员则自逃生路去了。
颇为奇怪的是,我们并不知道叛乱究竟是在何时爆发的。我们只知道它必定爆发于公元184年3月的某日,因为朝廷的第一次反应是记在184年4月1日。皇后的异母兄何进(死于公元189年)名副其实地被封为大将军。皇宫的卫队和常备军都暂归何进节制,“以镇京师”。[62]在畿辅地方,第一道防线设在京师之南,置八关都尉官以防守战略要地。最后,朝廷选派三名官员下乡讨伐,其一往北,余二人往南。
对于这几个战役,我们知之甚详。可是,这里只要说明黄巾是在公元185年2月被击败就够了。但是,朝廷并未长期得到这次胜利的好处。在两个月时间内,黄巾运动像下蛋那样又接二连三地复制了新叛乱,虽然这些叛乱不一定就是以黄巾教义为基础。有些叛乱取些古怪的名字(如“黑山”、“白波”等),有些叛乱径称自己为黄巾。[63]最后,对于朝廷来说,叛乱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而使自己疲于奔命,黑山叛军被任命当了地方官,准许他们可以推荐人员担任官吏。当弄清楚了仅仅这还不够时,朝廷便派了一个军阀统带他自己的亲兵进行讨伐,因为朝廷自己的军队显然已无能为力了。
黄巾叛乱对于军事和行政两方面的影响已如上所述。公元188年在今四川境内又爆发了一次群众起事,但是,虽然它的领袖自称黄巾,并且自封天子,西边的这一起叛乱同华东真正的黄巾军似无任何关联。[64]西川的叛乱也是靠私人军队去对付的,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情况才促使朝廷改变地方行政,而任命有全权资格的州牧。
如果不是这一次叛乱,那也是北方另一次更长的叛乱使得朝廷下决心任命州牧。公元187年,一名汉人卸职官员使乌桓族几个头目相信汉人对待他们态度恶劣,因此劝他们起来造反,而让他本人来充当其领袖。这个前官员也自称天子,这时就是一位州牧在公元189年4月平息了事件,其时至灵帝之死只有几个星期。[65]
汉灵帝时代的文化和学术
灵帝时期还有许多细情可谈。那时有地震、水旱之灾、蝗患、虫灾、疫疠以及雹灾。朝廷的对策就是实行大赦,减征税项,施药以及下令祈雨。天上出现了日、月食和彗星,地上出现了一系列非常变异:一匹马下了一个人婴;一名少女生了一个两头四臂的幼儿;植物忽然变为动物形象;雏鸡变成了公鸡;蛇、老虎和疯子潜身出入宫门。[66]在围绕着汉朝灭亡而出现的民间故事中,这些非常变异都当做汉王朝即将倾覆的预兆而被一一列举出来。
建筑活动也不乏记载,虽然我们也同样经常地听到大火烧了宫殿,宫墙陡然倒塌。建了观象台;铸了四个铜人和四个铜钟;发行了新的钱币。令人高兴的事情是奇菌生,凤凰至,在黄巾叛乱爆发的前一年有材料说曾获得大丰收。有几个周边的外国来向中国的天子朝贡,以此证明他的教化对世界的影响。[67]可是,据说皇帝本人却沉溺于戎狄之俗:他喜爱他们衣食、音乐、舞蹈和陈设。
灵帝朝最重要的学者或许就是蔡邕(公元133—192年),而最重要的学术事件就是在京师刻成和竖立了石经。这工程于公元175年下令实施,183年完成,蔡邕是这一大项目的主要执行人。汉石经的残片至今仍然存在。[68]
如果我们是比较地注意灵帝的世界,那是因为他的统治是汉朝治下最后的稳定时期。就是灵帝的这个世界,人们对它尚有所留恋并想重建它或它的一部分;但在此同时这个世界又拒不起死回生。当灵帝在公元189年5月13日闭上眼睛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整个传统帝国与他一起死了,虽然此事还不能立刻豁然。
王朝权力的崩溃
使得汉王朝走向末日的那些比较复杂的事件,可以概要地说明如下。最主要的大家族和大官们屠杀了宦官,但丢掉了皇帝。董卓那时操纵着皇位继承权,但在东部则形成了一个反对他的联盟。由于这个压力,汉帝和董卓被迫西迁,但是,东方的联盟成员之间互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了七人。与此同时,董卓死了之后,汉帝漂泊无家,直到后来被曹操收留。曹操以后削平群雄,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对手,后来他的儿子取代汉帝,自立为魏帝。他的两个对手也起而效尤称帝,从此中国有40年之久成为三国鼎峙之局。
何氏掌权
灵帝时代是一个充满了挑战和变化的时期,因此当他在公元189年5月死的时候,他留给他的继任者的是一个本质上不稳定的政府。不论由谁来继位,他都会成为各种权势利害冲突的焦点:这些利害关系包括宦官的方面、皇后的外戚、统兵的州牧、职业官僚以及灵帝的生母。在这同时,人民中间对王朝的合法性疑虑丛生,因为这在宗教叛乱里面,特别是在黄巾叛乱之中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谁该继承灵帝?这里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他的长子前刘辩,13岁;一个是他的幼子刘协,8岁。前者为后党要立的对象,后者是灵帝之母的宠孙,而且上军校尉蹇硕有灵帝的付托之重。灵帝死后历时一整天这个问题悬而未决,但在5月15日终由刘辩即皇帝位。他的母亲被尊为皇太后,并且摄政。新的太傅是世家大族袁家的一位袁隗(死于公元190年),他与何太后之异母兄大将军何进一起共同掌握了尚书台。刘协被与蹇硕隔离开来,也封了王。蹇硕对形势很不安,但他仍然是西园军队的上军校尉,他试图把宦官们联合起来反对何进。此事泄了密,蹇硕被捕,并于5月27日被处死。他的军队统由何进归并指挥。[69]
何氏家族这时控制了局势,于是马上采取行动对付灵帝的母亲。不到六个星期的时间,这位妇人先是丧失了她在宫内的居住权:然后是她的侄子,即票骑将军,在何进的压力下自杀了;最后是她丢了她自己的性命,即她在7月7日忽然以忧愤卒。[70]
虽然清除了政治对手,基本问题仍未解决:宦官们的下场究竟怎样呢?在夏季这出戏大幕拉开的时候,主要的参加者为四个人:一为袁绍(死于公元202年),即西园八校尉中的一个校尉,袁氏家族的一员和宦官的敌人;二为何进,他不同情宦官,但他得考虑皇太后——他的异母妹——的愿望,因此犹疑不定,延误了时日;三为太后本人,她不愿牺牲宦官,因为那样就会使她和皇帝俩人成为何进和袁绍的实际上的俘虏;最后就是宦官自己,他们没有什么本钱,只有依靠他们本人的才智和太后的支持。隐隐可见地还有徘徊不进的董卓,他正带着他的部队安营扎寨于京城西北80英里之处。
公元168年的事件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件;那时窦武也面临着同样的局势,也同样地摇摆不定,也因此丢了性命。袁绍决定不让事态重演,他总是催促何进下手,要他记住窦武的教训,告诉他不要失去时机。何进就来向太后进言,而他总是得到老一套的答复,即对于宦官应使之各安其位。何家的其他成员,特别是何进之弟何苗及其母亲都接受了宦官的贿赂而帮他们说话;这便加强了太后不向何进让步的决心。[71]
向京城外面求援和屠杀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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