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4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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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征伐前夕的华北
当长江流域各政权在南方互争雄长之时,中国北方经历的事变则是察罕帖木儿的兴起和被害,以及他的继承者扩廓帖木儿想把他的统治机器重新捏合在一起的企图。如前所述,察罕创办民兵是作为脱脱罢官以后应付红巾军“宋”帝国的再度突然兴起的措施。直到1357年年中为止,察罕和李思齐在答失八都鲁这位河南民兵的主要组织者的指挥下带领他们的地方民兵队伍作战。
当红巾军在1357年侵入河南并夺取开封时,答失八都鲁的组织瓦解了。察罕和李思齐在河南难于立足,所以当叛乱者侵入陕西时,察罕和李思齐接受了元政府的邀请,转到陕西作战。他们把叛军赶出了渭水流域,元朝廷便授予他们相当高的爵位。他们于是利用朝廷的承认夺取对行政和驻陕西的正规军的控制。到了1358年末,察罕在击败了汾河流域的叛乱者以后又在山西南部和中部取得了相同的地位。
和脱脱以后时期的民兵元帅们一样,察罕也主要是一个地方割据的武人,尽管他一贯摆出忠于元王朝的姿态。元朝廷给他封官,给他在山西和河南的正式权力,勉强地默认他的领土扩张,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利用察罕愿意再提升的心理来控制他于股掌之中。李思齐仍然留在陕西。察罕同时也主管河南的科举。1359年夏他拿下了开封,给了北方红巾军帝国的主体以致命的一击。
元朝廷再一次面对着一个因镇压死不回头的叛乱者而变得权倾人主的大臣,它于是想削弱察罕的权势而维护自己的权力。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依靠另一个地方割据者,即答失八都鲁之子孛罗帖木儿,他的根据地在河北和山西北部。察罕受命应把他给养的主要供应地陕西中部移交给孛罗。察罕直截了当地拒绝并且举兵反抗,直至孛罗和朝廷都打消原意。这次很公开的争执表明察罕是一个地方割据者,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保皇派;而且其他亲元朝的将领们实际上也莫不如此。朝廷在几年以前还能够凭一纸命令就罢了脱脱的官,但是现在当南方已完成英雄割据称帝的局面而中国北方又在重复这一瓦解过程时,它却受到指责而干瞪眼,毫无办法。
察罕现在转而对付山东,这里的城市是红巾军在华北最后剩下的据点。山东之役演变成一系列持久的围困战。后来,在1362年7月7日围益都城时,察罕被两个新近投降的部下所杀害,其中一个部下是前红巾军领袖,一个部下是前元朝的将军。谋害者揭穿了察罕的假面具,说他实际上只顾自己的割据势力而所谓忠于元王朝只不过是假话——以此证明他们谋杀行为的正确。不管这两人的动机究竟是怎样的,察罕的死妨碍了华北统一大局的形成。
元朝廷当时命察罕的侄子扩廓帖木儿继承他的爵位和官职。但是,察罕在其他地区的心腹们(特别是李思齐)以及别处自治割据者们(特别是孛罗帖木儿)都拒不承认扩廓有指挥他们的权力,所以当明军在1367年入侵北方时,扩廓还在为争夺控制权而斗争。总而言之,当时全中国的人士没有人能理解1363年以来明军势力崛起的重大意义。不管是中华帝国时期或帝国以前的历史上,南方从无征服——也很少侵入——北方的事,所以给人们留下强烈印象的是,红巾军运动被粉碎以后,北方武人们都颇有洋洋得意的感觉。
1364年5月,孛罗帖木儿控制了北京,这部分是对元太子爱猷识里达腊想控制孛罗的军队作出的反应。爱猷识里达腊于是逃往扩廓帖木儿的营地。1365年8月,皇帝妥懽贴睦尔原想刺杀孛罗帖木儿,然后让扩廓掌握全华北的兵权,并命他镇压南方的叛乱。这种想以皇帝一纸诏令就强使完成统一的企图,当然结果适得其反。孛罗原先在山西和陕西的支持者跟李思齐和察罕的其他旧部联合起来,他们一起用暴力反对扩廓的矫制行为。皇帝或许是比较了解明军所造成的危险的人,因为明军对切断南方的一切漕运毕竟得负直接的或间接的责任。他因此命令扩廓放下北方的战争,而攻击明军。自然,扩廓又是把自己的地区利益、摆在前面,而把皇帝的命令置之脑后。1368年2月,妥懽贴睦尔被大大地激怒了,他罢了扩廓的一切官职,免除了他对一切城市的控制,并命令其他北方军人来消灭他。可是扩廓打赢了一系列战争,仍然是分裂的北方一支最强大的力量。
明帝国的形成(1367—1368年)
1367年11月,朱元璋派了一支军队侵入华北平原。到了1368年年中,这支军队攻占了北京,把元朝廷赶到了内蒙古。与此同时,在陆地入侵的配合下,一支水军讨伐队降服了广东、福建和浙江沿海。正当这些战役进行的时候,朱元璋宣布在1368年新年之初建立他的新王朝。
在计划北伐的过程中,看得出朱元璋和他的将军们之间有些意见不一致的地方。常遇春一向有些爱冲动和过分自信,他主张直取北京;明军可以“破竹之势”摧毁任何反抗。朱元璋没有批准,而是强制执行一个分四阶段的作战计划,即只有在每一片新占领区被充分巩固以后才能使明军开向下一个目标战区。首先应攻克山东,次及河南(包括通向陕西的潼关要隘),然后再拿下北京地区,最后则拿下山西和陕西。从军事方面讲,打击主要敌人本来更有意义,但对于朱元璋和他的同时代人来说获得领土被放在第一位,而朱元璋在征服吴时已经遵循这样的战略。可是就这一次来说,结局是明军摧毁了扩廓帖木儿的对手们,并且把元朝皇帝赶入扩廓手中;扩廓幸运地保住了自己,又带着他未受损伤的军队退入了蒙古:他在这里构成了对14世纪70年代明帝国的严重的威胁。
可是,在发动他们的主要军事战斗之前,明军首先攻打方国珍。后者失信,不肯在杭州陷落以后投降。朱亮祖率领一支军队从陆上进军,于10月攻下了浙江的台州,又于11月攻下了温州。在这同时,汤和也带了一支强大的水军把方国珍本人赶出宁波,迫使他逃往海上,在此之前方国珍的下属都已奉汤和之命投降。方国珍本人也在12月份投降了。
1367年11月13日朱元璋正式发布明军同时南征与北伐的命令。徐达和常遇春照常统领25万人的主力军去征服北方;同时胡美由陆路进入福建,汤和和廖永忠所带的水军则沿中国海岸南驶,从海上进攻福建和广东。
此情此景真是“势如破竹”。胡美的军队拿下了绍武(12月28日)。水军开抵福州(1368年1月18日)并攻下该城,然后沿闽江上驶去接受陈友定的投降(2月17日),这样就完全拿下了福建。随后廖永忠和朱亮祖把大部分水军再向南开进。他们在4月18日到达广州,然后,为元朝据守广州十余年的何真也迅速投降。明军沿西江而上,在5月26日攻占了梧州。在这以后,广西的命运是不言而喻的了,虽然明军还必须再打两个月的仗——包括杨靖从湖广发动的陆上进攻在内——才能最后占领全省。
在北方,徐达和常遇春在1367年12月28日拿下了济南,然后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一步步地减少山东的抵抗,这个过程到1368年3月1日东昌的攻克而宣告完成。然后,当邓俞从南方侵入河南并拿下南阳时,徐达和常遇春也从东边进军。他们包围了开封,使开封在4月16日投降。扩廓于25日在洛阳附近的野战中战败之后就撤退了,洛阳也因此易手。元军的抵抗往往很顽强,但无甚效果,因为他们的抵抗不能相互协调。冯胜于5月13日拿下潼关,这样就按计划结束了他们第二阶段的北伐。
明军在春天的耕种季节里进行休整或者劳动。已经称帝的朱元璋此时北上开封,给他的将领们交代了下一阶段北伐的任务。可是,他并没有改变计划,而元军在战事停顿时期也并无意于反攻。在8月份的收获之后,明军跨过了黄河。徐达在9月20日进入北京,军纪严明,城市无恙,所以像通常那样受到了朱元璋的表彰。妥懽贴睦尔、爱猷识里达腊和一些朝臣仅能及时免于被俘,逃到了内蒙古。朱元璋把大都的名字改为北平,以象征这个以南方为基地的明政权的永久胜利。两个星期以后,明军进入山西。
在此期间,朱元璋在阴历正月初四(1368年1月23日)已正式被拥戴为明王朝的开国皇帝。在异乎寻常地偏离沿用了1500多年的历法的情况下,1367年被称为“吴元年”。由于在中国人的世界体系中,采用某种历法是政治效忠的最明显的表示,朱元璋这一步骤的效果就是向他的同时代人表示,此时需要出现一位新皇帝。显然,朱元璋此刻已别无其他选择,他在他的文官们的劝进之下,搞了一系列仪式之后登极。他的大多数士兵还远离南京。他定1368年为洪武元年,这个名称暗示开国之前的盛大的武功。
到了1368年年中,明帝国已成了有权继承中华帝国悠久传统的值得信赖的政体。当然,还有待于将蒙古人赶出陕西和甘肃,四川要到1371年才能被征服,另外,云南——前元帝国的非汉族组成部分——也要到1382年才被征服。明王朝的势力要到很久以后才扩张到满洲,而且,尽管明朝作了种种尝试,其势力从未扩大到蒙古。可是,中国本部的大部分都承认明朝的统治,这表现在整个明领土上的行枢密院使和也是军人编制的同佥们也都是拥戴它的。虽然还要打一些仗,但武力统一的主要阶段已经完结,而且明朝处于奇特的状态:已经征服了中国,但尚未建立起明确的实体。它从一个叛乱运动中产生,这个叛乱运动的基础是中国的秘密会社传统和外来的宗教形式。在反叛元帝国的时候,它在某种程度上采用了世袭的和穷兵黩武的蒙古人和色目人统治阶级的世界观。只是在后来它才想到要争取文人学士,才对儒家传统让步。这三个传统之间的紧张关系仍需要时间来加以解决。[10]
军队与边疆,1368—1372年
1368年元大都的被攻占和明帝国的宣布成立,标志着朱元璋从1352年作战以来又一个重大的战争变化。他不再是要为争取政治生存和个人性命而战争了(像在1363年以前那样),也不再需要拼全力来征服中国本部的土地了。战事虽然仍旧很重要,但它越来越多地限于在边境作战,而其他与军事有关的问题都突出起来了。它们包括这样一些问题:使朱元璋的帝位能得到他的军队的完全承认;建立一个允许经济运转的和平时期的军事体制,但要避免大规模复员所带来的社会紧张。自然,新皇帝这个时期最关心组织一个有效的文官政府的许多复杂的问题(像第三章所讨论的那样)。
尽管有这些要关心的其他事情,可是在1368—1372年之间仍有军事行动,它将大大地影响明朝未来历史的进程。有三个省已被征服:山西、陕西(包括甘肃走廊)和四川。在反对蒙古人的斗争中,明朝在被打败之后被迫接受军事对峙和接受建立一个永久的边境卫戍制度的必要性。的确出现了军人们在和平时期的姿态:军事贵族和军官阶级开始向日益增长的文官体系发挥他们的文职作用。
山西和陕西的征服(1368—1370年)
攻占北京以后,明军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清除元人在山西、陕西及其附近地区的存在。新登极的明朝皇帝在1368年9月命令明军进军山西。为了保证后方的安全,常遇春首先攻克了保定和真定(在今河北省,北京的西南),冯胜和汤和则拿下了怀庆(开封之西),从南方进军山西。1369年1月,徐达从东面进入山西,在3月间攻取了太原。4月份,明朝的将军们横扫了渭水流域。扩廓帖木儿没有能够有效地抵抗明军对山西的进犯,于是带领他的军队退入了甘肃北部。山西的军人们至死拒绝与扩廓合作,因此他们一个个地被徐达歼灭。大多数陕西的府城都在年底以前被徐达所攻破。
明军的战斗行动又一次得天之助,因为名义上都是元朝的军队此时仍然不能彼此协同作战。扩廓帖木儿在秋冬之时猛烈地进犯明朝的边境,但是尽管如此努力,明军对山西和陕西的征服使得逃亡去内蒙应昌路(在达来诺尔附近,位于北京正北230英里处)的元朝廷更加容易受到攻击。它也使得元朝的残余分子更难增援四川和云南的独立政权,如果明军一旦想要来征服它们的话。
1370年,明军从两个方向对元军发动了大攻势。李文忠(1369年8月常遇春死后他接手了常遇春军队的指挥权)和冯胜率领一支军队从北京经过长城上的居庸关去攻打元帝,另一支由徐达、邓俞和汤和带领的军队则从西安攻打扩廓帖木儿。
李文忠的军队占领了兴和并由此奔察罕湖,他们又在此打败并俘虏了大量的蒙古军队。元帝妥懽贴睦尔在1370年5月23日死于应昌路,他的儿子爱猷识里达腊继位。正在这时,李文忠率军以他通常的速度和战术抵达应昌,给它以突袭,并在6月10日发起猛攻。爱猷识里达腊逃掉,经过戈壁逃往外蒙古,仅有一小股随从陪侍。他的儿子买的里八刺和5000多勇士一起被俘。李文忠在捷报奏折中的骄慢语气使他做皇帝的舅舅很不痛快,但是李文忠对自己的胜利的高度评价是对的,因为它使明朝因此在内蒙古东部占有30多年的军事优势。
徐达的军队在搜寻扩廓帖木儿,并于5月3日在今天甘肃东部的巩昌附近的定西发现了他。蒙古军队的人数比预料的多,明军采取了守势,即他们的阵地一部分以河流作屏障,一部分则有士兵构筑的野战工事做掩护。蒙古人猛烈进攻,并包围了明军的西南翼。那里的明军左丞相胡德济失去了控制人马的能力。在徐达个人干预之后才制止了士兵的恐惧和混乱:他免去了胡德济的指挥职务,还给他戴上了镣铐。次日,明军反攻得手,大获全胜。扩廓逃跑了,但据说损失了8.6万名士兵。正像徐达在1372年所惋惜地意识到的那样,扩廓后来成了沙漠上的霸王,但定西之战确立了明朝对陕西和甘肃走廊农业地区的统治。徐达利用那一季的其余时间打扫战场。
四川的征服(1370—1371年)
1370年的胜利使明军能在第二年征服四川,而不怕蒙古人的干扰。明玉珍控制了四川之后未能如愿地扩张新领土——特别是进犯云南,因此也就心甘情愿地坐守四川了。他曾在1360年拒绝拥戴陈友谅为帝,反而拒陈友谅之兵于三峡之外;后来他又自己称帝,国号夏。朱元璋1363年鄱阳湖之战胜利以后,两个政权之间曾互派使节,他们两人在信函中必然把自己比做3世纪的刘备和孙权。这位四川领袖以此为喻是又一次证明,他没有能够看清明军的胜利所具有的决定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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