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套装全11卷)(校对)第3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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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短促在位期间,图帖睦尔一直被他不合法的帝位继承问题和他自己的继承人问题所困扰。他和正后卜答失里(约死于1340年)原本企图传位于长子阿剌忒纳答剌。阿剌忒纳答剌于1330年3月被封为燕王,这个王号原来只有真金得到过;1331年1月,阿剌忒纳答剌被册立为皇太子。[302]此时,为确保阿剌忒纳答剌平稳即位已采取了一些措施:和世的正后八不沙被谋杀,妥欢贴睦尔在1330年5月被流徙到高丽。[303]但是这些措施没有起作用,因为阿剌忒纳答剌在被封为皇太子后大约一个月即死去。[304]
儿子的去世完全打乱了图帖睦尔的继承人计划。此外,他似乎亦惧怕因谋杀兄长而得到报应。因此,他请求燕铁木儿照顾他的二儿子古纳答剌,并将古纳答剌的名字改为燕帖古思,意为“融洽”[305]。1332年9月2日图帖睦尔去世,终年28岁,继承人问题此时还悬而未决。
据说图帖睦尔在临终前对谋杀兄长的行为表示悔恨,表示愿意将帝位传给和世的长子妥欢贴睦尔,而不是传给自己的儿子燕帖古思。[306]燕铁木儿完全明白自己在和世之死中的作用,他立即感到恐慌,因为和世任何一子的即位都会对他不利,所以力主燕帖古思即位。[307]
卜答失里皇后可能与图帖睦尔一样惧怕报应,否定了燕铁木儿的建议,和世的二儿子、年仅6岁的懿璘质班(宁宗)被选定为继承人,并于1332年10月13日在大都即位。没想到年幼的皇帝在即位后仅53天即死去。[308]
懿璘质班之死标志着元中期的结束,并为他哥哥妥欢贴睦尔35年的统治铺平了道路。
时代的回顾
这一章说明了元中期的统治者未能善用天下太平的时机而在忽必烈留下的基础之上创造更多建设性变化。在元中期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国家很少受到外来战争、征服战争和民众起义的干扰,因为元中期诸帝从忽必烈手中继承的是一个强大、和平的帝国,而他们又放弃了扩张政策。此外,他们成功地重建了蒙古人世界的和平,并且还保持对各蒙古汗国的宗主地位。但是,他们没能巩固他们的成果,这主要是因为在统治阶级内部经常发生争斗。
激烈的帝位之争使得元中期的政治残酷而易变。在39年中,有9个皇帝即位,平均在位时间只有4.
3年。9个皇帝中的6个是在激烈争吵或武装冲突后登基的;9个皇帝中有两位被杀,还有一位在被推翻后失踪。[309]不仅皇帝成为争斗的牺牲品,政府的高官显贵亦经常大幅度更换,因为一次帝位争夺之后总是伴随着血腥的清洗。由于帝位的竞争者有人是汉地背景,有人是草原背景,所以使得朝廷的政策经常摇摆。
虽然有草原背景的帝位竞争者没有汉地主要官僚派系的支持显然不可能成功地夺取帝位,但背景完全不同的皇帝的交替,不可避免地带来朝廷政策的大幅度变化,甚至影响朝廷的文化走向。由于帝国是成吉思汗子孙的共同财产的蒙古人观念与汉人的君主专制观念水火不相容,加上草原与汉地间的紧张关系及权臣和官僚派系的兴起,加剧了后忽必烈时期的帝位争夺。
元中期权臣的兴起在蒙元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是忽必烈加强中央集权和建立官僚体制政策的结果。这一政策虽然远未达到目的,但已使官僚在削弱诸王权力后得到更多权力,而诸王原来在某种程度上分享着皇帝的权力。频繁的帝位争夺削弱了皇权,对希望夺得帝位的人来说,官僚的支持亦远比依靠诸王的支持重要,官僚的权力因此而更加膨胀。结果不仅是更多的权力集中在各官僚派系的首脑手中,权臣与君主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八邻部人伯颜、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都在皇帝即位时起过重要作用,但是他们还是属于旧蒙古那颜一类,在新皇帝即位后,他们都表示出绝对恭顺和效忠。铁木迭儿是一个过渡型的例子。虽然没有坚实的独立权力基础,其政治生命完全依靠皇太后答己的支持,铁木迭儿还是能够蔑视爱育黎拔力八达和硕德八剌的权威,并且在硕德八剌朝初年,对他的对手实行恐怖统治。燕铁木儿和蔑儿乞部人伯颜是强臣专权的代表。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帝王废立操纵者,他们还从各方面控制着政府的活动。权臣的兴起,削弱了皇帝的权威及群臣对他的效忠。
派系之争是帝位继承危机和强臣兴起的必然产物。为了支持或反对强臣,亦为了控制皇帝,在官僚中形成了不同的派系,并且经常与诸王集团联盟。
除权力之争外,派系之争有时亦有思想体系的纠缠。为控制国家的发展方向经常爆发争斗,也就是说到底是继续汉化和加强中央集权,还是继续维持国家的蒙古特征及保证蒙古和色目精英的家产封建特权。
派系之争的激烈程度及其思想体系的纠缠,在爱育黎拔力八达朝和硕德八剌朝铁木迭儿派与其儒臣反对派的长期和激烈的争斗中显示得最为清楚。铁木迭儿派坚持维持现状,强烈反对他们的儒臣政敌支持皇帝采取的各种政策。这种冲突导致了爱育黎拔力八达在位后期政府的瘫痪和硕德八剌的被杀。在海山朝和也孙铁木儿朝,旧蒙古贵族显然占了上风,儒臣的声势被压了下去。同样,在图帖睦尔朝,燕铁木儿和伯颜控制了朝廷。虽然诸王和高官不断图谋反对他们或是反对皇帝,但这些图谋都没有成功。虽然皇帝信任儒臣,但儒臣无法影响朝廷的政策,因为燕铁木儿和伯颜紧紧控制着朝廷。
帝位继承危机的不断出现,权臣和官僚派系的兴起,加剧了元中期政治的紊乱和政策摇摆,并且削弱了元朝政府。政府亦被不断膨胀但效率急剧下降的官僚队伍、财政紧缺和通货膨胀等问题所扰。政府还面临着军队衰弱的问题。虽然这些问题通常出现在王朝衰弱时期,但事实上元朝是一个征服王朝,元中期的政治形势毫无疑问使这些问题越来越严重。
元中期的政府确实有一些变化。它通过实行汉法的深化改革,特别是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硕德八剌和图帖睦尔朝,使蒙古人的国家在汉地的根基扎得更深。爱育黎拔力八达提高了儒臣在政府中的地位,为使官僚体系更加儒化,他恢复了科举考试制度,为使政府部门有效运转和公平审案而编纂了新的法典,为使蒙古和色目精英了解汉人历史经验和治国理论推动了汉文著作的蒙文翻译。为加强中央集权,朝廷采取了削弱贵族权力的措施。硕德八剌继续推行并扩大了他父亲的改革。图帖睦尔在倡导儒家价值和保护汉地艺文方面做出了最大的努力。甚至在海山朝和也孙铁木儿朝,他们两人的草原背景最强,也没有完全回归蒙古草原传统。
但是这些变化并没有推动元朝国家性格的基本转化。甚至推行改革的皇帝亦没有多做使国家性质发生变化的事情,因为他们惧怕彻底背离祖先的统治模式会引起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爱育黎拔力八达限制贵族特权的失败,就是因为保守势力的反对。科举考试从未达到严重损害精英家族的地步。其他改革措施不过为一个社会政治结构没有根本性变化的朝廷增加了一点汉化和儒化外表。因此,元朝的政府还是保留了部分家产封建制度和部分官僚化的结构。儒学不过是相互竞争以期引起皇帝注意的诸多“宗教”中的一种。蒙古和色目精英与汉人臣民之间的巨大政治和社会鸿沟,虽然较前狭化,但还是没有完全弥合。中期诸帝留给末代皇帝妥欢贴睦尔的.是一个因统治阶级内部经常爆发的激烈争斗而严重削弱了的国家,也是一个已在中国社会扎根但植根还不够深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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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文中关于忽必烈作用和遗产的评价,主要根据以下论著:[833]姚从吾:《元世祖忽必烈汗:他的家世、他的时代与他在位期间重要措施》;[810]周良霄:《忽必烈》(长春,1986年版);[561]周良霄:《论忽必烈》;[722]自钢:《关于忽必烈附会汉法的历史考察》;[366]爱宕松男:《忽必烈汗》(东京,1941年版);[426]莫里斯·罗沙比:《忽必烈汗:他的生活和时代》(伯克利,洛杉矶,1988年版)。
[2][126]傅海波:《从部落领袖到至高无上的皇帝:元代的正统观念》(慕尼黑,1978年版)。
[3][9]托马斯·T.爱尔森:《蒙古帝国主义:蒙哥汗对中国、俄罗斯和伊斯兰地区的政策,1251—1259年》,第7页。
[4]关于整个元代帝位继承危机的研究,见[852]萧功秦的《论元代皇位继承问题》;亦见他对也可蒙古兀鲁思(即忽必烈即位前的蒙古帝国)汗位继承的研究[851]《论大蒙古国的汗位继承危机》。关于一般游牧社会缺乏有效的继承制度的研究,见[113]傅礼初的《奥托曼帝国中的突厥—蒙古人的君主制传统》和[112]《蒙古人:生态环境与社会视野》,特别是后文的第17—18、24—28页。
[5]关于忽邻勒台在“选举”蒙古大汗时的作用,见[549]箭内亘的《关于蒙古国会忽邻勒台》;[811]周良霄:《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制度》;[103]伊丽莎白·思迪科特—韦斯特:《元代的中央机构》,特别是第525—540页。
[6]关于真金的去世和他的影响,见[848]黄时鉴:《真金与元初政治》。
[7]见[852]萧功秦:《论元代皇位继承问题》,第30页。
[8][407]约翰·A.波义耳译:《成吉思汗的继承者》,第300—301页。根据汉文史料,是畏兀儿佛教徒兼儒士官员阿鲁浑萨理(1245—1307年)最早向忽必烈进言铁穆耳是合适的帝位继承人。见[653]宋濂等著《元史》,卷130,第3177页。
[9][653]《元史》,卷18,第381页。
[10][407]波义耳:《成吉思汗的继承者》,第301页;[653]《元史》,卷134,第3261页。
[11][653]《元史》,卷29,第637页;卷115,第2894页。
[12]虽然在《元史·甘麻剌传》中称甘麻剌为阔阔真之子,但是在同书阔阔真传中列举她的儿子时没有提到甘麻剌,见[653]《元史》,卷115,第2893页;卷116,第2896—2897页;亦见[811]周良霄:《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问题》,第43页。
[13][653]见《元史》,卷119,第2498页;卷127,第3115页;卷130,第3163—3173页;[622]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4,12a;[65]柯立夫:《〈元史〉中的八邻部人伯颜传》,第269—270页。
[14][653]《元史》,卷130,第3173—3174页。
[15]拉施特所述在忽邻勒台上解决争执的方式,虽然有趣但是完全不可信,见[407]波义耳:《成吉思汗的继承者》,第321页。
[16][623]苏天爵:《国朝文类》,卷23,7a。
[17][65]柯立夫:《〈元史〉中的八邻部人伯颜传》,第270—271页。
[18][653]《元史》,卷18,第381—382页。
[19][653]《元史》,卷112,第2803—2813页;[689]屠寄:《蒙兀儿史记》,卷157,13a—18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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