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国(精校)第1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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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土鳖装傻
  这绯红杀气的反噬作用极强,夏亚仰面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只觉得身子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意识里的疲惫感觉一波一波袭上来,这种体力和精神力俱成干涸的状态,让他只恨不得此刻能倒头昏睡三天三夜才好。
  看着这个年轻的将领倒在地上,黛芬尼一时间有些无措,犹豫了片刻,她伸出手来,纤巧的手掌在夏亚的脸上轻轻拍了两记——却又不敢拍得重了。她此刻心如撞鹿,又是惶恐又是惊骇,而看着夏亚嘴角挂着的鲜血,心中更是涌出几分感激来。
  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空空如也,周围哪里有半个人影?自己的仆人出去寻马,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黛芬尼眼角垂泪,忍不住就提声呼喊了几句。可树林之中只有沙沙的木叶声,哪里有半个人影回应?
  眼看夏亚动静越来越小,呼吸粗重,黛芬尼看着夏亚胸前那残破的甲胄,这一箭的狠辣,让她这个不通武技的弱女子看了都心中骇然,回想方才自己在马上,眼看那一点黑光射来,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当时全身僵硬,那种窒息的压抑感让她非但无法挣扎躲闪,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可随后,这个轻薄了自己的年轻军官,居然横身就挡在了自己身前,生生用他的胸膛给自己挡住了射来的这一箭!
  当时这个人坐在马前,那宽阔结实的后背贴着自己的怀抱,硬邦邦的,却给人一种坚实的感觉。
  黛芬尼心乱如麻,看着昏沉的夏亚,她用力咬了咬嘴角,心中一个念头:他救了我,他救了我!我一定要报答他的!
  想到这里,黛芬尼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脚踝剧疼,挣扎蹒跚朝着湖边跑了过去,每走一步,那脚踝钻心的疼痛,疼得她额头汗水涔涔而下,眼泪都流淌了出来,跑到河边,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可是随即就看见那水从手指缝隙里漏光了。
  黛芬尼咬了咬牙,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羞色,但随即心里一横,弯腰嗤的一声,将自己的裙摆撕下了一条来在湖水里浸透了,这才返回来重新跪坐在了夏亚的身边,双手轻轻拧着,那裙布上的水流均匀洒在了夏亚的脸上。
  夏亚在昏沉之中,忽然被这冷水一激,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勉强睁开双眼来,就看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庞——那脸上血迹和眼泪汗水混成一团,看上去颇有几分可笑的样子,夏亚咧了咧嘴,冷水让他的头脑略微清晰了一点,用力挣扎,旁边黛芬尼看见了,也不顾什么男女身份之别了,上前用力扶住了夏亚的肩膀,几乎是一个半抱的姿势将夏亚努力抱起,只可惜她力气实在太小,夏亚这土鳖身子沉重,抱了两抱,非但没有抱起来,黛芬尼哎哟一声,手里一滑,重重跌在了夏亚的怀里,脑袋碰在了夏亚的下巴上,顿时就听见砰的一声,额头红了一片。
  “笨蛋!”夏亚虽然没有力气,但是被冷水激了之后,意识却清醒了,怒道:“你这个女人,动我干什么!浪费时间!赶紧想办法找人来啊!我现在动弹不了,万一再来一个刺客,老子可就真给你陪葬了!”
  黛芬尼脸上一红,眸子里闪过惶恐,语气里带着哭腔:“我……我喊过了,没有人……我的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亚哼了一声,一瞬间他心中念头闪过无数:刚才那个刺客显然是冲这个女人来的,这个女人身份必然不一般!而且……偏偏刺客来的时候,这个女人身边的仆人就跑开了,当真是这么巧么?哼……
  “别慌!”夏亚毕竟多次经历过生死挣扎,这种时候,却反而沉下了气来,低声道:“这里是皇家园林,那些刺客不可能大举潜入这种地方,想来刺客应该只有一个……但愿如此!你别慌,去看我的马,马上挂了号角,你拿下来吹响,园林里自然有巡逻的御林军,听见号角,就能引来人了!”
  黛芬尼如言,爬起来踉跄跑到马匹旁,果然从马鞍后看见了一个挂在那儿的牛角号角,摘下来回到夏亚身边。
  “看我做什么,吹啊!”夏亚有些哭笑不得,瞪眼喝骂:“你愣着干什么!”
  黛芬尼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这么厉声对她说过一句话?纵然就是自己的丈夫皇储加西亚,虽然两人只见关系古怪,但是加西亚对她也从来都是恪守礼仪,一句重话都不曾有过。此刻被这个年轻的军官呼来喝去,她却心中毫无反感,只觉得对方救了自己一命,此刻大家在危境之中,自己实在太过没用,对方这种态度倒也不奇怪。
  只是拿着那号角放在嘴边,她犹豫了一下,用那两瓣红润柔软的嘴唇咬住,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却没有听见预期的嘹亮号角声,却反而是“噗”的一声漏气的声音。这声音,若是仔细听来,却倒好像有那么几分好似常人发出的某种不雅的声音……
  黛芬尼呆住了,她愣了一下,又鼓起腮帮子吹了口,奈何她吹得心跳眼花,也只发出了几声漏气的噗噗得声音。
  旁边夏亚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这个女人撅着小嘴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号,土鳖愣了会儿,终于忍不住,虽然身上无力,却忍不住在地上全身抽搐,如果能动弹得话,只恨不得就抱着肚子狂笑了,纵然如此,那脸上的肌肉也扭成一团,笑得险些就断了气去。
  黛芬尼涨红了脸,满心羞愧——她自问也是从小经过了严格的教育,什么宫廷礼仪,花卉音乐艺术之类,都是精通,可……她纵然学过音律,但会的也都是竖琴,风琴之类的高雅乐器,这种军中使用的号角,却哪里会吹?
  眼看夏亚笑得仿佛都要抽筋了,她脸色更是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垂着头将号角塞给了夏亚:“我……我……”
  “我来吹吧。”夏亚哎哟呻吟了两声,他受了内伤,又忍不住狂笑,胸口隐隐有种撕裂的疼痛。黛芬尼眼看夏亚双手无力,将号角凑到了夏亚的嘴边,让这个家伙一口咬住……忽然就在此刻,黛芬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怪异,只觉得手都抖了一下。
  这号角自己吹了半天,上面多少残留了一些自己的口水,此刻却被这个家伙含在嘴里……似乎,有些隐隐不妥。
  夏亚却没有多想那么多,用嘴巴抱住了号角吹口,深吸了口气,用力呼出。
  “呜!!!!!”
  号角声音顿时响起,就听见林子边上惊起几只飞鸟,伴随着号角的声音远远传到了远方。
  弄出了动静来,两人都是心里一松,夏亚歪了歪脑袋,倒在地上喘气。黛芬尼看着夏亚,犹豫了一下,才用低微的声音道:“嗯……刚才,谢谢你啦。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了。”
  夏亚“哼”了一声,也不客气,懒洋洋道:“算是巧合,老子碰巧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黛芬尼看着夏亚,只觉得这个家伙说话无礼,简直是生平罕见,纵然他是御林军之中的军官——可御林军之中的军官,自己也见过不少,一个个也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举止克制有礼,哪里像这个家伙一脸的惫懒模样?只是,偏偏此刻,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却让黛芬尼看了反而比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刻板严肃的御林军军官们顺眼得多。
  “嗯……还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黛芬尼想了想:“救命之恩,我总要回报的。你是御林军里的军官么?是哪一位将军麾下?”
  夏亚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老子不是御林军的人。”
  不是御林军?
  难道他是今天会猎邀请的勋贵?可是看他的模样,见面的时候穿戴着整齐的军中甲胄,哪里像与会的那些贵族,一个个打扮得如孔雀开屏一般华贵?而且……帝国的贵族最讲究气度和风仪,这个家伙粗鄙不文,全身上下,哪里像是个贵族的样子?
  夏亚察觉到了这个女人古怪的眼神,土鳖心中有些不爽:“喂,你这个女人,这么看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像是被邀请的贵族么?告诉你,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爵,以后还要封伯爵,还要封公爵呢。”
  黛芬尼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这一笑,纵然脸上污痕,也难掩丽色,那眸子里闪过笑意,就如春花绽放一般,就算是夏亚这等糊涂之人看了,也忍不住呆了一呆——这个女人……到底是美是丑?说她丑吧,可为什么刚才这一笑,自己就觉得这么好看呢?
  黛芬尼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男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多少次了,眼看夏亚的眼神里流露出呆滞,她也不在意,忍着笑道:“好吧,以后要封公爵的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她心中好笑:封公爵?自己的父亲就是帝国公爵,她自然知道要封公爵,那得立下何等的不世之功才行!帝国开国千年到现在,一共才封过几个公爵?这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口大话,却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公爵之女呢。
  “我么?我的名字叫夏亚,夏亚雷鸣男爵阁下,嗯,你可以这么叫我。”夏亚叹了口气,眼珠转了转:“你呢?这位小姐,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的名字也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黛芬尼略微犹豫了一下,心中原本的疑虑,不过一转就丢掉了,看着这个年轻的军官,低声道:“你真的认不出我么?”
  夏亚哈哈一笑:“你难道很有名么?”
  黛芬尼语塞,望着这个懵懂无知的家伙,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向他委婉的解释才好。
  这家伙自称贵族,但是黛芬尼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无知的“贵族”,贵族的基本礼仪,他一点都不懂得。而在帝都之中,纵然有的贵族没有见过自己,但是这每年的皇家园林会猎的规矩,谁不知道?
  除了皇族之外,与会之人,不得挟带女眷!单这一条,纵然不认得自己,可一看到自己,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偏偏这个家伙,居然好像真的一无所知,像他这样有资格被邀情参加会猎的人,必然都是位高权重,怎么会如此无知?
  纵然对规矩不了解,但是帝都里的寻常贵族子弟,只要一看到自己的打扮,这天鹅绒大氅上别了一枚金质的徽章,这可是皇室成员的身份象征呢!这个家伙,居然也不认得?
  叹了口气,黛芬尼低声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闭上了嘴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来。
  “你是什么?”夏亚皱眉:“喂,不带这样的吧,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黛芬尼心中此刻却犹豫了起来,她生平所见之人,见到自己都是恪守礼仪,那些年轻俊杰勋贵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在自己面前,都竭力做出一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做派来,一举一动,枯燥无趣,可偏偏这个家伙,虽然言语粗鄙,但是却自有一种本色的淳朴可爱……
  (好吧,夏亚又多了一个“淳朴可爱”的评价……多多罗等人继续撞墙)
  ……若是自己说出了身份,他会不会也立刻变了模样,如同从前见过的那些勋贵一样,立刻变脸,做出那种让自己厌烦的虚伪腔调来?
  “我的名字叫做黛芬尼。”说着,黛芬尼看了夏亚一看,眼看夏亚脸上毫无反应,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我……我的父亲是一位贵族。”黛芬尼故作平淡的口吻继续道:“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嗯……那倒是。”夏亚大大咧咧一点头:“这帝都的贵族,老子昨天之前是一个不认识,现在么,虽然见过了一群,但是昨天报了那么多名字,我也只记得了两三个,嗯……一个叫做什么莫里雅克的,好像是什么伯爵……”
  “嗯,正是莫里雅克伯爵,帝国军部军需后勤大臣莫里雅克伯爵,他是陛下的姻亲。”黛芬尼听了,本能就脱口而出。
  夏亚眼睛一亮:“不错不错,就是这个人,嗯,这家伙脑满肠肥,军后勤大臣么……看来只怕没少捞油水。”
  说着,斜着眼睛看了看黛芬尼:“你倒是很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啊,不像我,什么都不明白。”
  黛芬尼不欲多说这个话题,看着夏亚:“你呢?夏亚雷鸣男爵阁下……你是刚刚才来到帝都的么?”
  顿了一下,黛芬尼仔细思索了会儿,自语道:“夏亚雷鸣……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是你!!”
  她忽然瞪大了那双明媚的眸子,吃惊地望着夏亚。
  夏亚哈哈一笑,有些自得的挺了挺胸:“看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哈!原来老子现在这么有名了。嗯,不错,你这副样子,看来是知道我是谁了,大概也听说过那些老子斩杀奥丁王子,击伤黑斯廷的传闻了。”
  可黛芬尼脸色却有古怪。
  她知道夏亚,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军报上的这些功绩,而是因为……
  记得就在前些日子,她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皇储加西亚,在书房里拿到了一份秘报之后陡然狂怒,那一天加西亚仿佛发疯了一样,将书房里所有的一切东西砸得稀烂,最后还咬牙切齿说了一些什么话,仿佛言辞里,就似乎有提到“夏亚雷鸣”这个名字呢。
  后来黛芬尼略微暗中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次战争,自己的丈夫把那个邦弗雷特弄到了前线去,结果那个邦弗雷特,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杀死了,据说死因,就是和这个夏亚雷鸣有些干系。
  黛芬尼虽然身世显赫,但是表面风光,暗中的凄凉却只有自己知道。她名义上是太子妃,可这位皇储加西亚,在帝都的贵族圈子里,就连聋子都听说他喜好男风,不喜女色。自己嫁给他之前就有听说这种传闻,但是她这样出身的女子,自己的婚事哪里能自己做主?米纳斯家族和皇室联姻,那是基于政治上的一些考虑。况且,贵族之中,喜好男风之人甚多,帝都里那些豪门贵族,家里养了英俊娈童的,大有人在,倒也并不稀奇。
  可结婚之后,黛芬尼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个丈夫,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兔子”!他只好男风,对于女人却是毫无半点兴趣,甚至平日里,都不让任何一个女子异性触碰他一下!后来渐渐知道,原来这位皇储殿下,自从十岁之后,就把身边所有的女侍全部驱散,全部换成了年轻英俊的少年来充当他的侍从。
  自己嫁给了皇储几年来,两人别说是什么夫妻之实了,就连同桌吃饭的次数都聊聊可数,开始的时候,她心中存了几分幻想,毕竟女孩儿家嫁了人,总希望能得到丈夫的疼惜,加西亚虽然有些毛病,但是人品举止也算一等一,黛芬尼开始还颇有幻想,指望自己的美貌能打动皇储之心,可结果几次尝试之后,皇储连自己一根手指都不愿意触碰!别说同床共枕了,就算是手都不曾拉过几次!
  天下的女孩子,不管高低贵贱,花样年纪,总是对爱情充满了浪漫幻想,黛芬尼自然也不例外,她还未成年,就心中常常憧憬,自己未来的爱人应当是一位英俊不凡器宇盖世的人物,可没想到,却嫁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兔子!自己这几年来的太子妃,当得实在是有名无实。可在她这样的身份,纵然再多委屈再多苦水,也只能偶尔半夜无人时分,蒙着被子暗中落泪,对外却不敢流露出一个字来。
  所以,黛芬尼对于那个“邦弗雷特”,自然是极为熟悉的!这个人的名字,从前听到,总是和自己的丈夫联系在一起!两人出双入对,这个邦弗雷特出入皇储的行宫更是从无禁忌,甚至,在行宫之中,很多时候都仿佛是“女主人”一般的姿态!
  她这个正牌的太子妃,自然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她也曾几次回家寻了老父米纳斯公爵哭诉,但是老公爵虽然甚疼爱这个女儿,可是对于退婚这种事情,也一直严词拒绝。
  虽然明白父亲的苦衷,但是她一个女孩子,毕竟不懂得那么多国家大事,偶尔想起,心中深深悲哀,难道这男人们的国家大事,就一定要牺牲自己这么一个弱女子的一生幸福么?
  她虽然心中深深恨皇储加西亚,但是毕竟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怨愤,只是对那个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邦弗雷特,心中就生出了无限的厌恶来。
  此刻看了看夏亚,黛芬尼眼神越发露出了几分和善来,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唉,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嗯……听说那个邦弗雷特就是因你而死的,对么?”
  夏亚立刻一瞪眼,叫道:“喂!黛芬尼小姐,话可不能乱说啊!邦弗雷特是在野火镇守备府上被黑斯廷单枪匹马闯进去刺杀而死,数百人都亲眼看见的!可和我没什么关系!这笔账可别算在我的头上!”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苦笑道:“皇储殿下为这件事情只怕还恨死了我呢,你可别乱说啊。”
  黛芬尼扑哧一笑,看着夏亚慌张的表情,想起自己生平最厌恶之人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心中的感激之情更深了三分,笑道:“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不过么……谢谢你!”
  “谢我?谢我刚才救了你?你不是已经谢过了么?”
  黛芬尼眼睛弯弯,笑道:“你别问了,反正就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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