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仙(精校)第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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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的王宫,比之周都被火烧前还更奢华。北阴城就更不能比了。
宫中的下人个个丝绸加身,郑国之富尽显无遗。哪似黑狼族,女子有丝绸衣裳都宝贵的很,不是特别时候都不会舍得拿出来穿。黑狼族不产丝绸,全靠从外面购买,价值高昂,是很奢侈的花费。
宴席上,步惊仙看见陪在郑王身旁的天籁公主,还有——郑凛然。
她依然像过去那样美丽无暇,穿着那身象征荣誉的飞仙宗宗主衣袍,更是美丽与威严集于一身。宴席得坐郑王左侧,地位之象征,天下哪国的武修者都没有能比。
步惊仙随众人端杯,一饮而尽。
却觉得此酒味苦。才知道时隔这么久,原来他虽然不恨郑凛然,但其实并没有真正把她放下。她曾是他在孤独的北灵山上,唯一的幼稚遐想。
似乎察觉到他的几度打量,郑凛然望着他笑问“北君莫非不喜郑国美酒?”
“有宗主之美当前,莫说杯中是郑国国酒,哪怕是路边酒馆的一杯野酒也会增味无穷。”
“北君赞誉,本宗受之不起。只怕北君在黑狼族呆的太久,不知道这种话在郑国十分无礼。”郑凛然暗觉拿不准这北君心思。
“无妨。宗主既知黑狼族想什么说什么的耿直个性,自然会担待着,不会因此责怪。”
“北君爽快,来,本王敬北君一杯。”郑王呵呵大笑,举杯相邀。
众人齐举杯饮干。
郑凛然见步惊仙看自己的目光中并无色欲,且身在龙潭虎穴犹自镇定自若,仪表堂堂。倒也不由暗想‘难怪此人得拜氏公主倾心’,暗觉他是个人物。
酒足饭饱。
歌舞过后。
郑王邀敖潘同游花园,又着郑凛然说“北君看来对夜游花园无甚兴致,听闻北君是武修中人,料想对神舞擂台更有兴趣。凛然宗主与信侯本要前往,劳烦代本王陪北君到神武擂一观如何?”
“北君如有雅兴,本宗愿为领路。”
“为北君引路,是臣的荣幸。”凌落神情淡淡的领命。
“如此,谢过郑王美意,谢过宗主。”
敖潘心中害怕,担心分开后会遭毒手,但见步惊仙不做表示,也只有硬起头皮随郑王去。
步惊仙乘车随他们到达神武擂。
见那擂台有精铁所铸,方圆八十丈。擂台之北竖立二十丈的巨石,上刻‘神武擂’三字。气势磅礴,实在不愧为天下第一擂。
巨石之左的楼台可容纳数百人端坐观战,东西南三面又设座五千。外围还起有楼台,专供要比武的观战等待。难怪昔日建造时耗资惊人,这种奢侈手笔也真只有郑国拿得出来。
凌落与郑凛然陪步惊仙在巨石旁的楼台瞭望全场,细心解说。
末了,凌落突然抱拳道“与北君一别,在下始终惦怀。总恨当初不是相逢时,不能与北君相交为友。今日有缘再见,诚心希望与北君结为知己好友,心之诚诚,望北君勿拒。”
“信侯哪里话。我以为只有自己心中所感,不料信侯也有此意。早听闻信侯为人心胸宽广,立场恩怨分明,是非大义能理清。能与信侯结为知己好友,实属人生一大快事。”
“好!既然如此,北君今夜不如移步府中歇息,你我把酒言欢,不负今宵如何?”
“再好不过!”
两人相视欢笑,各有所思。凌落真心希望与他结交,即使明知道过不多久可能就要厮杀;步惊仙知道凌落心胸气度,深为改头换面后仍能与大师兄为友而庆幸。
一旁的郑凛然笑道“信侯好偏心,请北君喝酒,却不请本宗。”
“宗主一向忙碌,不敢耽误。既然宗主今日有暇,万请移步府中。”
“如此本宗就不客气了。”
听郑凛然如此回答,凌落心中不由猜疑。半响功夫他见步惊仙对郑凛然打量居多,后者也不是没有注意到。
凌落去年就曾听说郑凛然与两位王子来往过于密切的事情,刻意提醒过郑凛然注意。他对天籁公主还从不如此小器,却不愿意三师弟的妻子做出失德事情。天籁公主总说他在此事上有些刻薄,凌落自己也承认,却无法罢手。
总觉得当日他已经没有尽大师兄的责任,如果三师弟逝世后,他的妻子却闹出让男人不堪承受的事情,异日九泉之下他也无颜与步惊仙相见。
为此,凌落甚至不惜开罪两位王子,专程去访。惹的那两位王子至今见到他都没有好脸色,却总是碍于左庶长和天籁公主的颜面,没敢与他对着干。
郑凛然心中为此十分气恨凌落,却总觉得把柄握于他手,无可奈何。
在凌落的信侯府,却看见天籁公主在。步惊仙本以为他们已经成婚,在黑狼族并没有太多关于郑国的消息。
天籁公主见他们来,就让他们用酒,自己告退回宫。
“听闻信侯与公主订亲已久,莫非尚未完婚?”
“北君有所不知,我本有一个师弟,可惜英年早逝。他也是凛然宗主的未婚夫婿,我与公主为此伤怀,故而守孝三年,以慰其在天之灵。”
第121节
相逢终相惜(下)
凌落说时,步惊仙觉得心里被无形的手紧紧揪着,险些喘不过气。
他早知凌落对自己情义真挚,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依然如故。而此刻,他这个明明还活着的人,却忍心听着这些,还装的若无其事,事不关己。他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心狠之人,他真想喊凌落一声大师兄。
但理智告诉他,步惊仙已经死了,永远都不能再提。
如果让凌落知道,面前这个早晚要厮杀的敌人,竟然是他的三师弟,不过是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因为他步惊仙无法因此放下肩负的重任,他凌落也不能为个人私情抛弃作为左庶长之子、天籁公主夫婿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这如同是命运开的玩笑,一场悲剧。
步惊仙突然想起当初在北灵山,北灵老人不愿意他们相交亲近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是否师父早看出这两个徒弟都是什么样的人,早推测出他们未来的大致,早料到太亲近会让他们在敌对时彼此徒增痛苦?
“天下大乱已久,民不聊生。战事一年就死去多少人,北君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为何还要嫌这天下不够乱,参上一脚。岂能不知如此一来一统更难?”凌落几杯酒下肚,语风突然一转。“北君勿要多意,在下既视北君为知己好友,则不吐不快,不思顾忌。”
“信侯心胸本君早有所闻,真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左岸之志,明眼人都知道是问鼎天下。也不必在信侯面前藏掖。信侯所言不错,天下一日不一统,战乱则一日不休。但这天下一统,问谁为真命天子?说是郑王,还是楚王?不过都是形势所致,谈不上谁最英明。我左岸本不该让天下更乱,但我左岸是神魂意志追求者,想法却与其它神魂宗中人不一样。天下一统,才有信念的统一,信念统一才有神魂意志实现的可能。天下诸国无一信奉神魂意志,试问信侯,我左岸如何能不寄望于自己?”
“神魂意志……”凌落不禁又想起步惊仙。他过去就觉得,三师弟假如离开北灵山,或许有一天会有这种想法和觉悟。但从没想到,会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些。
郑凛然原本对神魂意志极其反感,但听左岸如此狂妄自信的吐露心声时,也不由觉得这种想法倒还现实,比起那些妄想的神魂宗人大大不同。虽然心中不屑他的野心狂妄,又不知为何对他另眼相看。
“昔日本君曾有为强国效力,推行神魂意志之念。但后来发觉其实可笑,并非信奉神魂意志者,最多拿此作为工具。今日说支持相信,明日就能说你是妖言邪论。唯有真正信奉神魂意志者,才能一直致力于此,不悔、不改。而我左岸没有碰到这样的君王,只有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君王!”
郑凛然不由接话道“只怕北君立此大志最终抱憾。”凌落大笑道“宗主此言不错,北君此来莫非没想过危险?”郑凛然就暗觉得凌落糊涂,如此等于提醒敌人,却听步惊仙不以为然的失笑。
“时机至,当抓则抓。这天下如不能速归统一,极可能延续诸强林立战乱之势数百甚至千年。如今楚王新立已经传承一代,韩、陈均因为继位内乱大伤元气,此刻他们内部不和,新形势未定就是被灭亡的最佳时机。齐王年事已高,齐国必步陈、韩后尘。魏、燕两王怕也没有多久可活。这些无不昭示速归一统的可能存在,一单诸国新王奠定国内局势,则再难有如此良机可乘,一代代传承下去,一统将成僵局。”
步惊仙说罢自喝干一杯。“然而乘机需要对应的实力。如今局势,我陪周天子来郑国一趟可收多少人心?错过今次神武擂,那就需要再等两年。两年之后天下局势如何难以预料,只怕那时必为今日的错失良机后悔莫及。郑国自然不会容我,欲除之以绝后患,然而成大事必须担当大风险,因此冒险,我以为值得。假若不能实现抱负,我生不如死。过得此关,即可立身谋发展,过不得此关,空等下去也早晚是灭亡一途。”
“北君置生死于度外,却未曾想过在晚霞族的两位良妻?拜氏公主与北君的情爱故事连郑国人都津津乐道。”郑凛然失笑询问。
“我心不负柔情,亦不负志。何需畏死?倘若本君所料不错,神武擂后凛然宗主势必要为郑王调派高手取我性命。”
“本宗可不觉北君待拜氏公主之心。”郑凛然轻言失笑,避开他的问题不答,心觉意外,想不到此人连这些都早猜到,只用言语暗指他酒宴上的非礼之言。
“心怀吞天地之志者,岂能没有尽拥娇美之雄心;欲问鼎武道巅峰者,岂能没有弑尽天下英雄之狠心;绝美于当世者,岂能没有与群芳争妒之傲心?既伴野心又期望独属于己,那不过是庸俗无智女子之妄想而已。本君之妃,不仅有群芳妒之姿容,更有智慧。”
“好一句欲问鼎武道巅峰者,岂能没有弑尽天下英雄之狠心。此一句如述我郑国仙人般的武尊一生,想她一声经历多少战事,掌下毙命多少英雄!为此一句,当干一杯!”凌落大声叫好,带头饮尽。
郑凛然也举杯喝干,听凌落说时她也想起师父郑飞仙的一生,只觉这话说的好。心里又念叨另外两句,不由越发觉得这北君思想、谈吐均不同凡响。
不知觉就喝的多了,次日醒来时,记起昨夜之事,知道身在信侯府。
洗漱起身,见凌落与步惊仙都已醒了,正在练武场谈论兵器。
“宗主醒了。我们正等你同往皇宫,大王特意请了皇都的忒欢喜戏班子入宫唱戏。”
“早听说那戏班子让人发笑,今日索性偷懒一回吧。”
凌落便对步惊仙笑说“看我们郑国飞仙宗宗主何等忙碌?一场戏的时间还得拿着大王的旨意才抽的开身。”
这时天籁公主过来,听见就笑。
“信侯既然知道,还不启程?”
步惊仙暗觉奇怪,多次见到天籁公主,她总是戴着面纱,也没听说郑国别的公主会如此。却知道凌落视天籁公主极重,不敢有失礼言语。
“是该早些,有公主同行,便是提前一个时辰也未必能如期入宫。”
步惊仙不知郑凛然这话何意。但他们乘车出府不久他就明白了。
街上不时奔出来百姓,手执讼状,恳求天籁公主做主。若非陪同天籁公主的女侍卫时时提醒,只是听那些人诉说冤屈就不知道要听到何年何月。到皇宫时,天籁公主收的诉状足堆起有半丈厚。
“郑王素来英明,为何郑都之内还有如此多人拦道公主车驾告状?”
凌落失笑道“其中十之三四不值得查问,都是些状告失败,意图蒙骗公主的刁徒;十之四五因诸多复杂原因不可能短期内解决,受害者就以为是官员处置不公于是告到公主这里;剩下那些倒确实是受了冤屈。每每为公主辨析这些诉讼,看到那许多刁徒为一己之私意图蒙蔽公主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步惊仙能够体会那种苦恼。原本天籁公主是希望为民请命,偏偏遇到许多刁徒想乘机浑水摸鱼。让本就忙累的公主耗费许多精力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诉讼查问上了。
“公主以天下为公,奈何天下不都为公而至。公主确实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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