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命名(精校)第1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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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白昼门弟子将兰帝领到府邸大门,通报了那守门的漆牙成员后,就自个走了。以他身份,若无大事是进去不得的。守门的几人,显都听说过兰帝的事情,知他本是自己人,故而特别热情友善,明明人手已有不足,仍旧还分出一人亲自替他领路进了里头。倒也免去他自行进去问路之麻烦。
  接近会客大厅时,便见不少服饰各异的邪门高手进出骆绎不绝,那领路的人一脸骄傲之色的道:“今次咱们军团算是大大长脸了,不到明日,必定各大派门主都会亲身前来,像那边些地方小门派的派主,若不是本就来了,别想有机会轮到他们亲自拜会大小姐一面。”
  说话间,已然走到会客厅门外,兰帝道谢一声随着其它进入宾客身后进了里头。诺大一个会客厅里,两旁坐满了人,中间走道不断有拜见过依云的人一脸喜色的退出,而他前面,则是条有几十人组成的长龙队伍。
  他正不知要排上多久时,白昼已远远见到了他,忙招呼了他过去。他这才想起,以白昼门剑尊的身份,此刻对于这些宾客而言是拥有优先拜见权力的,哪里需要这般排着等待。
  当下从侧挤着人群过去了,走到尽头。正中的座椅上坐着身着和风仙类似衣裙的依云,由于方才在外头风仙那在炙阳照射下让人记忆深刻的模样,此刻看来,她似乎显得份外庄严神圣,跟方才车里那个面含春色的人儿,全然不同。
  她右手临时加上的座椅上坐着七小姐依稀,后面一排站着五魔卫,小吃和风仙不知去了哪里。她左手那张显然也是临时加上的座椅上,却竟坐着——火栖云。
  白昼的位置在靠近依稀一侧道路边的最前头,以其白昼门主身份,哪怕到了婚礼开始那天,都不必让出这位置了的。兰帝没有多看火栖云和依稀,在白昼的介绍声中,让本来眼见能上前拜见说话的人只能止步继续陷入等待。
  随即便如旁人般,单膝跪地着正式拜见了。末了便欲起身时,却听依云突然道:“嗯。白昼,你门下这位剑尊的见礼跪姿当真标准好看,使人只是看便已感受到他的尊敬之情,可否让他维持着姿势片刻,给其它人做个学习的榜样。”
  兰帝闻言略微抬头,望向依云目光,仿佛见到其中一闪而逝的愤怒,随之便只有平静的温和微笑。依稀连忙接话着道:“大姐所言极是,他这见礼跪拜姿势,当真标准的让人感动。”
  白昼还能说什么?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何况,这可真是一种‘莫大荣幸’的赞誉。兰帝便只好那么继续维持着跪拜姿态了,心里却陌生的生出股含有的怒意。
  依云却转而望着火栖云道:“云妹子,你觉得这人跪拜姿势如何呢?”
  火栖云语气很平静的附和着道:“很好。”
  兰帝觉得不敢去看她了。这才突然明白这种怒意产生的原由,他觉得受了屈辱,更觉得依云是在故意羞辱着他,故意让他受这种屈辱给火栖云看。
  他自知罕有这种不平的,几乎不能抑制的愤怒,当怒意越渐浓烈时,依云又和气,语带感激的开口请他起来说话了。问道:“方才听白昼说起,你不久前曾是漆牙军团的分团堂主,想必此刻份外替昔日总团长能娶着如此美丽迷人的妻子而高兴祝福吧。”
  兰帝只能挤出个笑容,表达着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真诚祝福。心下却就是觉得,依云仿佛知道他跟火栖云的干系一般,完全是故意刺激着他的情绪和感受。
  他却不能发作,只能忍受。
  末了,她终要继续招呼其它怀着热情前来拜见的人,让他随着白昼回了席位间。
  如此一直到她露出倦怠神态,这种仿佛永无止境的面见才终于暂时结束了。也到了用餐时候,兰帝有幸的在白昼带领下,跟依云和依稀同桌用餐。席间,他在不便只喝茶水而什么都不吃,只好耗费真气的将吃入食物瞬间催化成能量,随呼吸自然派出体外,一顿饭,吃的像战斗般辛苦。
  餐罢,在快乐城主的邀请安排下,一众浩浩荡荡的去了快乐城主府的花园散步观景。这一阵的接触,兰帝才终于发觉,火栖云的巨大变化。她再非那日才方化身为人的白纸一张,似乎已有了属于她的经历培养形成的价值观,处世观,那每每言语举动和眼神中透出的冷漠,让兰帝只觉得似乎根本不曾认识过她。
  过去她的眼神,总是忧郁而沉默。如今的她,几乎成了地地道道的魔门中人。只是比许多人多了伴随实力而来的冷傲,多了伴随力量而来的对其它一切的暗自不屑和嘲笑。
  她的目光不时会不经意般扫过兰帝,他不知是否错觉,那目光中似乎掺杂着——仇恨。她一直装作不认识他,如他装作不认识她那般。
  漆牙待她的照顾十分殷勤周到,兰帝看的心里总莫名的感到非常不痛快,总会下意识的将眼前的火栖云和那远在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的圣魔仙重叠在一起视为同一个人。
  从快乐城主府邸回来后,各自回去了安歇。兰帝被安排住在白昼的临壁,他心神不宁的在房里来回踱步,自从白天拜见过依云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不曾平静过。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此刻,他却很想去单独见见火栖云。
  却又不知道为何要见她。
  ‘问问她分开之后的事情?’又自否决,‘真是莫明其妙,问来做什么?’
  “真是莫明其妙,她又不是圣魔仙,即便是,也不该去问。”他就这么陷入这种过去不曾有过的怪异矛盾情绪之中,不能自理,甚至不明白根由。
  窗外夜色已深,然皓月高挂,无数繁星密布星空。
  繁杂而不能排理的事情才会烦恼,他这般想,开始明白到,他现在的情绪便是烦恼,事情似乎很复杂,因为他完全不能整理,甚至怎么都抓不住一个头绪。
  正这时,原本关闭的房门开了。进来了个人。
  
  第九节
你赐予的邪恶(下)
  
  能够让他毫无知觉就接近至门口的人不多,能在推开门后他仍旧不能凭借感知捕捉而要靠眼睛去看才知道的人更少。火栖云是其中之一,来的是她。
  她虽跟依云容貌极像,但兰帝不需要靠衣饰就能将他们区分开来,如同区分圣魔仙和依云那般自然而准确。
  她轻手将房门又关上了,静立门前定定注视了他一会,才在他招呼声下,坐下了。“我来还你钱的,知道你不能暴露身份,而我非人妖体又难以瞒过有心人,万一被人联系起来想了,自然知道你是谁了。”
  她说着,取出一小袋钱,袋子是当初兰帝给她的那个,如今的种粮大小也是一般无二。
  “没必要如此。”见她还是放落在了桌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就那么点东西,她还不还都没什么差别,全没坚持收与否的必要。
  “今天看你似乎一点都不为我祝福,那是为什么?”她放下了钱袋后,无意就此离开,开口这般问道。
  兰帝如何说自己都不清楚的理由,说是因她像圣魔仙之故吧,又似乎不是,因为明明知道两人的不同。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随口用上恐怕足有千万亿人说过的话道:“只是觉得他虽然对你不错,你却对他不怎么喜欢,怕你过的不快乐而已。”
  也不知火栖云是否信了他的话,静静注视了他一阵后,突然露出了微笑,眸子却越渐转冷,就维持着这般表情,语气变得冷淡而有咄咄逼人的开口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走?既然你现在因为明明属于你的东西变成了别人的而烦恼,当初你为什么要送我走?”
  这前后瞬间的变化和反差让兰帝一时间愣了,不及去想她话语中的断然定义,已然首先明白她如此的用意,不由脸色一沉道:“你何时变的学会以言语刺激和伤害人了。”
  火栖云却不怕他发作的隐怒,反而十分嘲讽的反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何时呢?是你赐予我的邪恶呀!你自己害怕日日对着我这个模样,害怕会动情毁了未来,害怕要么因此步入对圣魔仙的疯狂,要么步入对我的疯狂。你还害怕我留在身边会惹来太多可能让你丧命的危险,你亲自用言语和行动,还有——”
  她说着,轻抬玉臂,指着桌上那袋金钱继续道:“一袋钱。把我赶走了。你明知道对这世俗我根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就觉得我反正修为高深,没有谁能伤害便放心的任我自生自灭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地魔门和天玄门的区别呀!
  我一离开当晚,就有人试图对我下药了,是的,世俗的那些药物哪里可能对我产生作用。他们于是动武,我轻易就脱身逃跑了,可是你知道莫明其妙的就有人要害你,那滋味让人多害怕吗?我无依无靠的,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还害怕突然被人残害。”
  兰帝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听她说着。
  “漫无目的而又小心翼翼的到处游荡着,终于有人肯理理我了。我高兴的不得了,谁知道呢,那是个杀手组织的负责人。他们就是见着我那日脱身的手段猜测我修为厉害,他们装可怜的哭诉着告诉了我许多编制出来的谎言,利用我的感激去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到后来我终于从一个下手目标口中言语察觉到受骗时,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他们面对我的怀疑,略为安抚后就全跑了。我的钱逐渐用尽,又再不能变回凤体,你知道,我特喜欢睡觉,便只能随便找个每人的角落了,就是这样,睡眠都总被人打断,总有人来骚扰找麻烦。
  若我不是妖体,若不是拥有永恒不灭的能力,早被个收了恶霸钱财的乞儿用诅咒匕首桶的再无反抗伤害能力了。漆牙,我当然不喜欢他,你能找着一个我应该喜欢他的理由吗?
  我是找不着了。只是他手下人不少,前不久又投诚到依云手下成为她心腹利剑,很快就能创派立山,他对我足够依顺就成了,用你们人类的价值观和态度来说,就是他好利用又能利用。”
  最后一句,火栖云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来的。兰帝简直无法相信,不多久前那个只懂睡觉,将难得拥有的十二个时辰自由时间全都用来睡觉的火栖云,会是眼前这个。他真不曾想到,她会遭遇到这些,他确实忽略了一个问题,修为高深只能保护她的人,却不能保护她原本白纸一般的心。
  但他觉得,即使当初想到了,仍旧不会留她在身边,她变成这般模样,让他如何留?
  火栖云说完了后,又变得安静,看了他片刻后,仿佛读懂了他内心所想,事实上确实如此。而兰帝也是此刻才突然想起,她本就能直接读懂他的思维,她的以精神和血肉连接他意识的坐骑啊。
  “这个样子不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从不关心自己坐骑的事情,如果你当初查查,就该知道梅若将我送你的真正原因。”见兰帝皱起眉头,她才继续道:“她希望知道你心里的女人是不是她,可是她又知道绝对无法从你嘴里问出来,你自己都弄不明白,或者说不曾想过,又怎么回答她。可是不死火凤成为你坐骑后就有答案了,在我成长化形的初期阶段,所化的第一个形象就是她渴望知晓的答案。”
  她说着,语气一转,又道:“但我不可能怪她,不死火凤羽在没有了别的族人情况下,化生为妖灵的办法就只有这一种。可是我只是你的坐骑而已,本来就不必想什么,考虑什么,只需跟着你便成,你却把我抛弃了,赐予了那些遭遇和命运,赐予我现在如此邪恶的心!”
  她说罢,愤然起身。丝毫不掩心中悲愤的流露,逼视着兰帝半晌,又突然开口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梅若给你的秘法摧毁你赐予我的生命?你现在心里就想这么做,你开始害怕有一天我会因为这恨跟你同归于尽了。”
  兰帝闻言种种舒了口气,不否认的内心这股自然生出的念头,无奈道:“只是本能的念头罢了,想和会否这么做是两回事,你不要这样激动。”
  火栖云情绪却丝毫不见平复,努力控制着激动情绪道:“在天玄门时我一直心里觉得你的逆来顺受淡然接受是种思想上的超脱,来到这里后才知道。根本不是。
  你就是懦弱,连自己是怎样的都不知道,才事事沉默接受,你的全部都是别人给的,包括你生存的框架,你就维持着无论如何要生存下去这个念头,不做可能毁灭的事情,排除威胁生命的因素。
  至于你本身,想做的和是否该做能做的,全都被你压到后头。你简直枉为生灵,连个一生信封作恶的人都不如!你就这么继续苟且偷生吧,天地都有步入灭亡的那刻,你以为自己能存在的比天地自然更长久?”
  火栖云说罢了这些数落的心里话,便转身拉开门走了。走时,她忘记了替他把门关上。
  兰帝望着那没有关上的房门,怔怔出神。自他离开堕落城开始,他先后被依云羞辱数落——他前世的妻子;继而被小吃数落——他前世的宠物;如今被火栖云数落——他今世的神兽坐骑。
  这天地间每天都会有许多人被人羞辱数落,被妻子数落的非常多。但是,被妻子看不起甚至鄙视的人不会太多,而被自己的宠物和坐骑灵兽数落的,恐怕非常少。而他,荣幸的成为了其中之一。
  火栖云的话他无从反驳,也无法去不在意。因为太赤裸,她看得到他的思维,那些不成形的,他自己都很难明确的念头,她全都能看到,并且说了出来,让本不了解的他了解了。
  其中对他冲击最大的时最后那番话中的那句——你的全部都是别人给的。他想起了他的武功,想起了生死轮回。又想了想这句话,而后,揪心的痛苦。
  故事王曾经一再对他说——“要离开这里,再不要回来,要好好活下去,要小心别在天玄门露出你的心决,会招致杀身之祸……”
  要离开哪里。要活下去。
  他离开了,事后尽管频频想起故事王,那个养育他多年,其实是为了他的修炼才每日替人讲故事的快死老人。离开后,再不要回去。他一直没有回去,即使曾经想过那快死了的老人状况,却没有。
  他知道,那条进入堕落城的桥后面,是一大群最凶残无情的野兽。每日都在饥恶时残害吞食着身旁可以残害的同类,每一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从那桥踏过去的人。一旦过去了,几乎就再也离不开了。
  除非有一天他被那里的城主迎接过去,他本有条件这么做,但他不敢试图将忘情门处在控制下,不敢去用所能使用的条件和能力去压服旁人。故而,他没有得到过天玄门世俗的支持和承认,没有那等在世俗的威望安全的踏过那条桥。
  要活下去。
  他的前世曾是魔头剑帝啊。他的体质太异,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其实也根本不少。若他的锋芒太过,触犯这些人忌讳,一旦此事被人公开,将会有多少当初因他失去祖亲的人要将他毁灭?比如天玄大帝,始终对他抱着警戒怀疑和防备的天玄大帝。
  逍遥黑心当初在天玄城引得数不清的仇人追杀景象,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如果换做是他,杀他的人只会更多,更可怕。除非他投身地魔宫,可是他为什么不投身地魔宫算了呢?
  故事王说过。
  离开这里后,去天玄门,拜入忘情门下。
  离开这里,不要回来。拜入忘情门下。好好活下去。
  “天啊。我的一切竟真如火栖云所说,全是别人给的,全是……全部都是……”
  
  第十节
最卑微的生命
  
  他这才体会到,清楚而真实的认识了自己,那是一件何等残酷而又可怕的事情。与此同时,兰帝突然体会到,那玄门中不少人以各种阐述释义的老话,见山还是山的两种极端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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