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一黍第2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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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斗法比武,在场晚辈后学几乎无一人是他梁骁对手,若要较量用兵之道,这帮在馆廨里研习术法的修士哪里比得过这么一位沙场猛将?岂不是保证让梁骁胜券在握么?
“梁首座,此举恐怕不妥。”
明霞馆首座是一位手挽拂尘、眉目如画的女冠,她语气浅淡:“我明霞馆弟子极少涉足沙场杀伐,你设下此局,还有何人能够与贵馆高足一论高低。”
梁韬毫无礼让之意:“前年星落郡匪患猖獗,陛下召集我等商议对策,最终不就是议定各家馆廨调集门人弟子前往剿匪么?战事历经大半年,莫非明霞馆上下对战事没有半点领会?
丁首座虽为女子,应当不会认为沙场杀伐只与男子有关吧?据我所知,九黎国、瑶池国皆有女将,莫非丁首座要自家弟子安守闺中,为如意郎君相夫教子?”
梁韬这话说得难听,而且还暗讽了羽衣阁,远处的朱紫夫人低眉垂眼、一言不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梁首座不必语含讥诮。”丁首座一甩拂尘:“你既然提出兵法推演,我也另有所想。此地往东南百四十里有一渔村,当地百姓常年受海风吹拂,壮年便觉筋骨摇动,刺痛难耐。
我见此状,心生悲悯,有心施丹符药物。眼下身处瀛洲岛,不妨借此处福地,设靖坛阵式,采摄清气、咒水炼丹,所得诸物用于救治渔村百姓,此举利益生民,不知梁首座意下如何?”
看梁韬脸上神情,显然没有半点准许之意,可不等他说话,张端景直言道:“如此甚妙,瀛洲会虽为仙家盛事,又有琅玕神柯结出仙果,但我辈不该坐享其成。以此较量术法方技,既无碍切磋,也能炼成丹药符水救治百姓,还可以称颂朝廷之功、陛下隆恩。”
话题移到国主那边,国主只得开口微笑:“朕也以为此举甚妙……梁翁,崇玄馆不也是以丹鼎炉火之道闻名于世么?此番也正好让朕一窥玄妙。”
崇玄馆的确精通外丹炼制,但是看梁骁和他身后那帮彪形大汉,有几个像是伺候炉火的?倒像是把人串起来烤火。
可是众人把话说到这份上,梁韬也不好再拒绝了,凡事有来有回,不可能让你梁国师把好处全占了。
赵黍看着这帮大人物口舌机锋,心想梁国师难得当众吃亏,考虑到这个国师分身的性情比本体阴鸷酷烈,恐怕内心极不乐意。
只是赵黍很好奇,梁韬的本体和分身性情差异不小,他的内心究竟要如何自处,才能化解这种矛盾?
可转念一想,赵黍似乎也没资格说别人,他自己遇到难事,也照样心念纷繁,一堆纠缠矛盾无法排解。
“既如此,老夫顺应众意便是。”梁韬脸色微沉。
张端景顺水推舟,扭头望向赵黍和一众怀英馆修士:“你们来布置坛场。”
赵黍不敢松懈,心知这是怀英馆展露本事的良机,将玉醴放下,其他馆廨生都背着竹箧,里面也带了行法器物,赵黍亲自动手,三两下就布置了一个简易坛场,油灯烛台、香炉罡单统统摆好。
“怀英馆倒是准备充足。”梁韬冷笑两声。
张端景没有回应,就见赵黍取出青玄笔,凌空勾勒、引气书符,在瀛洲岛这种仙家福地,清气勃郁,以此为基的术法效验也为大为提升。
片刻之后,半空中云气盘旋集聚,汇入坛中陶瓮之内,不多时便凝成清水。
赵黍还做不到仅凭自身真气凝构物象,但是以符咒勾招云水气机,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陶瓮之中清水渐满,赵黍手中青玄笔连书不止,道道符咒头尾相连,环护坛场。
符咒不断累积,向上次第延伸,隐约勾连起肉眼难察的仙灵符篆。赵黍运足目力,窥察出仙灵符篆一丝气韵,并且试图将其接引下降。
“结符成阵,化为接引仙灵的云梯,以此咒炼净水。”明霞馆丁首座颔首称赞道:“张首座,你倒是有一个好徒弟。”
“他还欠缺历练。”张端景回答。
梁韬则言道:“此等开坛行法的本事,想来也是降真馆精擅科目。虚舟子首座可遣弟子前来一展妙法,共襄盛举。”
降真馆首座虚舟子没有半点好脸色,言道:“我们降真馆遭逢不幸,门人弟子折损众多,这一次瀛洲会就不献丑了。倒是贞明侯,我观他于科仪法事一途造诣精湛,降真馆上下恐怕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话听起来像是称赞,然而在这个场合,似乎带有几分煽风点火的用意。
在场高人都已清楚,降真馆在星落郡剿匪时死了一批优秀子弟,而且还是跟随梁国师征讨乱党时尽数捐躯,这位虚舟子首座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崇玄馆抱有好意。
梁韬鹰眉轻挑:“虚舟子首座此言是否太过?无非是开坛接引仙灵清气,以此书符咒水。这种事莫说降真馆,哪怕是江湖术士,多少也会一些。”
“凡胎尘浊、气机秽恶,若无精纯炼气根基,术法再精,也断然不能接引仙灵清气流降。”虚舟子毫不掩饰:“而且科仪法事一途,除了一身修为,更讲究持心光明。若不然,诸如拔度死魂、驱邪缚魅之法,即便咒诀深奥、章表充栋,也难见功成。此间精要,非是那等纵情放欲、沉湎声色之徒可知。”
虚舟子这话听不出大问题,却又好似意有所指。
“瀛洲会之前,我曾在东胜都周围行游一番,偶然经过贞明侯的田庄。”丁首座则言道:“与别处田庄带着部曲家丁驱役佃客奴仆不同,我亲眼见到贞明侯为佃客施药治疮,还为一批奴仆解除奴籍、放归原家。田庄中孤老无依者,贞明侯则命人修葺屋舍,送去布帛粮米抚赡安养。内性外行端正如一,也难怪贞明侯在科仪法事一途上成就超凡。”
云珠馆那位矮胖首座则问道:“丁首座此言恐怕未尽其实吧?我听说那片田庄乃是贞明侯从鸠江郑氏手中夺得。而所谓救治佃客之举,也无非是要让他们能继续劳作以供养自身。稍有几分开明之举,尚不知用心善恶与否,妄下定论大可不必。”
丁首座神态冷淡,没有开口驳斥,梁韬望向张端景问:“张首座,你怎么看?”
“修仙学道之人,当怀慈心、兴人道,不应视人如牛马,肆意驱役。”张端景面无表情地回答:“何况得此田庄厚产,更不该独占其利,所得用于布施贫穷、拯救饥寒,理所应当。否则如何对得起法箓庄严?”
飞廉馆的高瘦首座说道:“张首座顾左右而言他。贞明侯窃占他人田庄为己有,事后再如何布施,不也等同于强盗劫掠之后,将财宝分予旁人么?如此还能开脱?”
张端景脸色一板,没有答话。
倒是国主见六位馆廨首座壁垒渐明,淡淡一笑,主动开口说:“几位误会贞明侯了,那片田庄乃是他人主动投献。贞明侯先前曾上书,不愿接受田庄产业。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不能凭一时喜怒夺他人之产。如此也免得国中有人风传,说朕是那等为了修建宫苑夺人田产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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