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8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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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个时间,万万里相隔遥远。就在苏景弄清招亲经过、真正要了断此事的时候,在仙天中另个角落里,不听正在一座仙坛外大喊。
  一如四百年中每次呼喊,不听的声音开开心心、满满希望。
  和这四百年里绝大多数的呼喊一样,前面的仙坛静悄悄的,并无回应。闭着眼睛的漂亮仙子等了一小会,面上的笑容浅淡了许多,可总还有几枚轻巧的笑纹在坚持着、强撑着她的笑。
  在“找到他”之前,一定是“找不到”的;在“找不到”之后,就应该是“找到他”了吧——不听心里又次念起这句拗口怪话,这是极好的安慰和鼓励。
  没人理会她,她不叹气,转过身准备再去下座仙坛,忽然一道影子从她手心里跳了出来,小小囡囡显身,绑了铃铛的满头小辫子分外醒目。
  小贼跑出来,旋即身化青光,直接向着前方法坛冲去。
  不听不阻拦,小贼一向很乖很听话,除了她要做贼的时候……小贼对宝物的灵觉是天生的本事,突然显身必是察觉前方仙坛中有什么了不起的宝物。
  可即便小贼做贼,做的也是不听家的小贼,这么乖的孩子为什么要管啊。所以不听只是嘱咐:“小心啊,别让人家抓到。”
  小贼摆了摆手,脸上并没有平时做贼时候那份谨慎,反倒是惊讶更多些,两三个呼吸中已然遁入前方仙坛。
  这座仙坛从外面看上去,是一朵妖冶的紫兰蔷薇,很大,三千里的蔷薇花儿,在凡间是不可能见到的。
  但当小贼飞入“蔷薇”时,妖冶的巨花就如个气泡般,在“啵”的一声轻响中爆碎了。幻象破碎,花儿不再,三千里蔷薇变作三千里土疙瘩,其色殷红如血。
  出乎意料的,这座仙坛只有一重幻象包裹,并无禁法守护……曾经有过,如今没了,因此间已经变作一片死地!
  赤土之中,伏尸随处可见,无一例外都被抽干体液,皮包骨头的干尸。
  不听稍显惊讶,她闭着眼睛,但真识散出,仙坛情形尽落心底;小贼神情颇为复杂,紧张忐忑和由衷兴奋混在一起,她转头望向了不听。
  无需开口不听就晓得她的心思,直接问道:“挂这个铃铛,须得多少时间?”
  “二……二十年。”小贼目光闪烁。
  “说实话。”
  “三百年。”小贼说实话了,满脸期盼,地心那个东西真的不得了啊,可只凭她自己这个铃铛挂不起来,非得有不听相助不可。
  不过让小贼惊喜的是,不听只是略略思索一阵,就点头答应了她,陪她留在此地挂一个真正了不起的铃铛。
  宝物固然让人动心,但不听真正要停留一阵的原因是……“好累啊”。坚强不表示不会累,这疲惫来自心底、会腐蚀灵魂的,她想歇一歇。再就是……或许真的心有灵犀,万万里外苏景说“我要找她”时候,不听忽然想到了一件比着“找到他”更让自己快乐的事情:被他找到。
  嗯,“找到他”不如“被他找到”来得更开心。
  小小丧修,你好歹争口气吧……不听心里念叨着,眼睛紧闭着,催动云驾于小贼一起遁入前方仙坛。
  我等你三百年。
  三百年你若不来……我就接着找你。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情根情花
  “慢慢慢,凡事总有商量。我玲珑法坛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究竟所犯何罪,还请仙翁告知……”蒸莲急道。
  “仙翁毁我芙蓉须弥天,杀我佛门弟子,这其中定有缘由,万望仙翁告知,错可改正罪可弥补……”妖僧开口。
  “可是因为我们玲珑坛与芙蓉须弥天走得太近了,这才引来仙翁震怒?苏仙尊明鉴,我与欢喜罗汉确有私情,可也止于情、欲二字,他们芙蓉须弥天究竟做过什么,与我全无干系、与玲珑坛全无关系啊!”蒸莲真的不想死,语速奇快语气恳切。
  “贱婢住口!我芙蓉须弥天遭灭门横祸,皆因你而来!再请苏仙翁听我一言,灭门已是雷霆惩戒,小僧真的知道敬畏、知道悔过了,求仙翁慈悲,看在同为我佛弟子的情分上,看在小僧六万年如一日早午晚功课从不敢间断的虔诚上,饶过小僧这一回。”
  蒸莲、妖僧两人陷入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开口哀求不休。
  不求,绝对打不过,只有死路一条;求也没用,反而牵扯了心神削弱了战力,死得更快。
  没能说上几句话,蒸莲的肩膀与后背各中摩天刹罗汉一棍,脖子上又被小阴褫咬了一口,当下明白已然重伤无救,口中哀求就此化作凄厉嘶嗥:“苏景,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为何非杀我不可,敢不敢让你家蒸莲奶奶死个明白!”
  “好吧。”苏景终于开口,声音平平静静:“不妨给你几处提点:齐喜山、紫桐宫、莫耶地、西海刹天摩……腊月初九离山中!”
  齐喜山,小丧修与小妖女初次相遇地方;南荒剥皮国紫桐妖宫,苏景再次见到不听之处;莫耶死地之行,苏景照顾着小不听、不听真正开始依赖苏景的过程;西海刹天摩,分别多年各自修行各自历险后的再次重逢……至于腊月初九离山中,两人携手并肩、终于做成一对快活道侣的良辰吉日!
  要不是因为不听,苏景不会跑这一趟。
  仙翁提点的处处都是关键,可蒸莲娘娘哪里知道“齐喜山”“紫桐宫”“莫耶地”都是什么跟什么。
  到最后生无希望蒸莲只求死个明白,要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死掉,是为身死后最后一点执念做个寄托。只要有这一点执念还在,凭她的修魂秘法,哪怕魂飞魄散了也未必没有再转活的希望,这是个微小到几乎忽略不可计但此刻她唯一能够拥有的机会。
  总算盼来了“提点”,蒸莲娘娘精神一振,可是怎想到竟然是一连串让她更糊涂的东西。
  “你……消遣……”最后那个“我”字尚未出口,蒸莲周身鲜血迸溅,肉身被彻底打碎,神魂直接被苏景抓住丢入鬼袍,瞬瞬魂中所有意识被洗去,变作最最纯净的魂力滋润于袍。
  身死道消之后又遭魂飞魄散,蒸莲死得再无痕迹,到死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犯了何罪,惹了什么人。阳三郎则追住蒸莲死前牵挂于身的一道法术气机急追下去。片刻后苏景得阳三郎“传神”回报,镇压蜂侨的宝瓶找到了,蜂侨化火被困其中,但也只是被困而已,人完好无损。
  蒸莲死时,芙蓉须弥天欢喜罗汉的那尊万丈巨佛已被彻底打碎,妖僧自己被蚀海所化洪蛇紧紧缠住,一身法力都被击溃,再无挣扎余地。
  洪蛇的猩红蛇信正一下一下地舔着妖僧的光头,好像小孩子舔冰糖葫芦的样子。
  “我佛如来虽远在西天,但佛祖开目则见天下事,佛祖提耳可闻宇宙声!妖人,你屠灭芙蓉须弥天,毁去我佛驾前一方净土,犯下不赦之罪,必引动我佛降魔之怒,你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
  话没说完,妖僧的光头被洪蛇尖牙洞穿,跟着蛇信探入一搅一卷,全身血肉连同元神一起都被蚀海吸干。
  妖僧亡,妖法破,被他镇压的鳌渚大士一个跟头甩出了妖僧的袖子,身形一转化作巨佛模样。他不知外间发生何事,正待怒吼……忽然看到苏景、蚀海、裘平安等人,大鳌愣住了。
  直到身死,妖僧与蒸莲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惹来杀身大祸,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囚徒与苏景有莫大牵连,自然想不到用鳌渚或者用蜂侨来威胁敌人。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威胁了也没什么用处,杀灭芙蓉须弥天时那道“当头一轰”之术,足够苏景救人、杀敌。
  苏景含笑与鳌渚大士见礼,跟着裘婆婆上前为鳌渚解释事情经过,十六嫌裘婆婆说得不够清楚,忽啊忽啊不停从一旁补充地仔细。
  补充来补充去补充的都是“忽啊”,好多的忽啊,时而单蹦时而串联成串。
  玲珑宝瓶上有封禁之法,苏景驭“金乌摧禁”之咒去攻禁法,同时眉头微微皱着。裘平安见状问道:“咋了,瓶子打不开?”
  “瓶上禁法不值一提。”苏景摇了摇头:“我在想妖僧死前之言……太理直气壮了吧。”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人中最最了解仙天宇宙的蚀海大圣。
  蚀海已经散去本相,重化半人半蛇的凶蛮小子,正舔着嘴唇回味着妖僧的味道。见苏景望过来,他应道:“我以前也没去过西天,佛门具体什么样子不是很清楚。想要见识佛门景色,等咱把人都找齐了后一起去趟灵山就是了。”
  苏景又望向鳌渚大士,后者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苏景开口他就摇了摇头:“我升佛但未到西天,而是去了一处名唤‘白象明灵州’的佛家净土,那里的高僧大德皆如我这般,为妖精参禅、修持有成之辈,看上去一派和气其实骨子里都冷漠得很……这也不能怪他们,我佛弟子本应四大皆空,人情冷暖为障不该挂在心头的,只是我在西海时候一家老小热闹惯了,在那处净土中待得稍久便觉无趣,干脆一个人出来转一转。”
  “离开净土后我曾去往西天极乐世界。既修禅有成来到仙天,总要去拜见佛祖的。到了地方,知客小沙弥客客气气的,可并不引荐我去见佛祖,何止佛祖,就是诸位菩萨大士、诸位僧法罗汉都见不到,只是领着我在‘前院’里转了一圈。”鳌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离开西方极乐,我也不想回白象明灵州去,就开始四处游荡了。”
  跟着鳌渚大概说了下自己百年追踪芙蓉须弥天妖僧的经过,又道:“开始我只道妖僧假冒芙蓉须弥天的名头,不承想他居然是真的……芙蓉须弥天确是佛门在仙天中的一方净土……咱们啊,说不定真惹祸了?”
  不是你、是咱们。
  鳌渚居然还笑了下,千万年修行的大鳌,只有歪着嘴巴笑时才会稍显它海中霸主的凶悍本色。
  一群妖怪中裘婆婆是最稳重的,缓缓开口:“佛家本为清净地,芙蓉须弥天藏污纳垢,想来佛祖也是不知情的。再说苏景本就有罗汉身份,杀灭了那群妖僧也是正视听之行,谈不到什么罪过。不过杀戮之后,最好还是去一趟灵山,把事情解释清楚……去灵山是应该的,但仍要如蚀海前辈所言,等咱们人齐了之后再去。”
  寻得离山几位祖师爷,找到大小师娘、聚集中土世界诸位飞仙之人,再去灵山做个解释。万一那尊大佛不讲道理,大家也有抄家伙的机会。
  苏景没说什么,就算现在人齐了他也不打算去灵山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找媳妇要紧。
  几句话的工夫,瓶子上的禁法被苏景破去。这尊瓶子颇有神奇地方,否则也困不住蜂侨,不过瓶中法度重内轻外,苏景从外面摧禁并不费力。
  瓶开火焰出,旋即火焰一转,蜂侨显身。
  就是蜂侨没错,可她目套三环,分明是一双莫耶人才有的眼睛。
  相见,蜂侨微笑,甚至不问事情经过,直接对苏景、对诸位大圣点头:“谢谢你们。”
  这种事不必谢的,以大家的交情客套寒暄的话也不用多说什么,苏景直接问出心中疑问:“你的眼睛?”
  “在凡间灭情时得此一变。”蜂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跟着笑道:“变的不止是眼睛,还有名字啊。我是蜂侨,但灭情之后我也叫做笑语。”
  “笑语仙子是你的妻子,我也喜欢你、愿嫁你。所以我把自己当成了她。”遭遇生死大难,蜂侨不见狼狈;提起心中情意,蜂侨不见扭捏,就那么微微笑着、妩媚着,语气从容地说着:“这就是我的灭情之修。其实所谓灭情,灭的并不是情,而是欲。”
  “情根为欲;情花亦为欲。莫误会,欲指的不是色欲,它是欲望呵。想和你在一起是欲望,想做你的妻子是欲望,求之不得心不堪扰更是欲望。‘情’所依所显,都是‘欲’,断欲即为灭情,其实情还在,只是没了欲后,情就变得安静了、纯净了,再不会困扰我。”
  “可欲望也一样不是能灭掉的,欲与人同根生,没了欲就没了人,没了人还是说什么仙?”蜂侨耸了下肩膀,从眼睛到神情都变得顽皮了,哪像个仙,分明是个小女孩:“灭欲无异自毁,那又何谈‘灭欲’?其实特别简单,可以说这法子是返璞归真,也能说它是物极必反,欲到极处即为欲所熄时,我把自己当作了笑语,我就成了你的妻子,心欲已极就是已了。欲了了望了了,我心满意足所以一切寂静,一切都好起来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不分对错,只看因果
  情永在,无以灭。
  欲难断,唯有入极。
  苏景从未想过“断情”,离山也是入世修,上至九位开山师祖下至普通弟子全都注重“情义”二字,是以苏景从未想过“灭情”修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日再遇蜂侨,他才晓得……灭情?至少在中土世界,根本就不存真正灭情这回事。
  蜂侨把自己想象成了不听,这种“想象”并不绝对、并不会迷失自己的智慧,只是一种让自己心安、心静的办法,这是她的修行。看似自欺欺人,但真正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永远是她自己,旁人见她可怜她却平静自处、自得安乐,那究竟是她真的可怜还是以为她可怜的看客可笑?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修行。
  在飞升时得目变。飞升时她已是仙,从凡俗意义上讲她可以心想事成,蜂侨把自己想象成了不听,由此得了一双莫耶人才有的眼睛。由此在天外遇到不相识之人时候她会自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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