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7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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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师问罪,侮蔑天宗,岂能就此罢休。
  但莫耶归来,脱胎换骨,苏景未出声,面上表情也没有变化,微笑依旧。
  十五尊者踌躇不语,肖老太犹自不甘:“尊者容禀,妖僧既是画皮蒙身,皮下尸身必不会变……”
  开膛破肚也是好办法,不过十五笑着摇摇头:三尸敢死,又怎可能再留下如此明显破绽,人家的戏法比着旁人想象要高明得多。和尚“死”后,身从皮变,已然是货真价实的死和尚了。
  说完,十五不再理会老太婆,从容望向苏景:“虽无证据,却非妄言。十五今日讨不回自己的公道了。至于离山的公道,苏先生打算如何讨还、悉听尊便。所有事情自有十五担当。”
  “嗯。”苏景点了点头:“凡事都得有个说法的。你们三个不用再闹了,出来吧。”
  话音落,苏景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和尚。
  地上死的那个还死着,正是三尸所谓“从何处跌倒就从何处躺着”,再也起不起来。另个簇新的、一模一样的五长罗汉又出现在苏景身后。
  现身后,五长罗汉微微一晃,就此化作三个矮子……矮子没错,却是月白僧袍、香疤受戒,长相也和本尊大相径庭的矮和尚。
  五长就是三尸叠罗汉,不过画皮下面套画皮,撤了第一重画皮三尸还是和尚。
  第二层画皮跟着撤下,三尸这才真正恢复了本来面目。
  苏景命三尸自破真相,此举无人能不疑惑,月上天十五斥责离山又拿不出证据,这场官司离山大胜,只剩如何打罚,可苏景干脆自认贼赃,成全了人家。
  三尸一样想不通这事。本尊让他们出来,他们就只能出来。不过想一想自己冒充人家一方宫主六十多年,从上大小把月上天戏耍个遍,待会多半得向十五认错,低头认错……这事实在没意思。
  拈花居首望天,他的眸子比着夜空更深邃,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长夜安隐,多所饶益。”
  赤目望着自己的掌心,双手缓缓合十,就在他双掌并拢一刻,红眼矮子的目光都告空洞,仿佛他的眼神已经被双手扣住,轻声唱:“佛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雷动天宗闭着双眼,手轻掸,似是要掸去看不见的尘埃,片刻后也告合十,他笑着:“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一人一偈,明智清心,随即三尸彼此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言罢,三个矮子个个面现惬意,不理十五尊者,不看苏景一眼,排成一排向着大漠深处走去,越走越快……
  三尸要跑,苏景笑道:“不忙归去,事情总要说清楚的,回来吧。”
  说清楚?再简单不过了,两个字:胡闹。
  苏景去往莫耶,不要任何人帮忙,只想自己为不听作些事情。三尸留在中土游戏红尘好一阵子,再好玩的事情,玩得久了也难免生腻,加上他们的媳妇海灵儿姐妹久居旱陆,思念西海,三尸干脆带上海灵儿回娘家,到西海去玩耍了。
  游玩途中,见得大海深处一座岛上存留一幢古庙,问过附近妖精得知,这小岛本为古时一位螃蟹大妖独霸,每逢晒壳时螃蟹大妖都会爬到这座岛上。
  西海妖精个个信佛,有实力的妖怪会在海底建座似是而非的庙宇,那位螃蟹大妖也不例外,他用吃剩下的鱼骨虾壳在海底盖了做“横行大寺”。后来他在晒壳时候又忽生灵机:光在海底建一座庙,是无论如何配不上我的虔诚的。
  由此他在岛上也盖了一座庙。
  妖族寿命长久,但飞不了仙总也有阳寿耗尽一天,螃蟹大妖早已化作泥沙,海底的“横行大寺”也坍塌不知多久了,可岛上的大庙得以保留。
  螃蟹大妖死后,那片海域被一族螺蛳精怪常年霸占,不过螃蟹是螺蛳天敌,后来者也晒壳,但实在不喜欢螃蟹留下的气息,从不来此岛,由此小岛空闲古庙荒废。
  三尸在岛上、庙里转了转,觉得格局还不错,又念及自己兄弟东土可常驻离山或者齐喜山,南荒可栖身天斗山或无足城,北疆天寒地冻除了冰块和相柳什么都没有他们从来不去,就西海也没个真正的落脚地方……由此无名小岛得了“万仙”之名,螃蟹古庙换上“三叠大寺”之匾。
第九百三十七章
人间美妙,后脖梗子
  三叠大寺开张红火,不过三尸只把此地当做落脚处。游玩西海,四处乱逛,依仗不死之身就算普通海族绝不敢靠近的深窟险渊他们兄弟也找去不误,不过越是不怕死就越是不会死,三尸几次遭逢大难,居然也都化险为夷,一次都没死。
  海洋广漠,神秘,无论生灵渊源还是造物神奇都比着陆上更甚,三尸海中游历,着实有过几次奇遇,他们扮作和尚的一大三小、四张画皮就是从海中得来的,算得真正宝物。
  一晃百多年过去,他们在西海耍够了,正想回归中土,不料十五尊者路过小岛,登门拜访。三尸叠了罗汉迎客,相谈开心十五露出招揽之意……三尸心中永远没有正经事,他们的天道无需领悟,只消抬头一看,三尸眼中的蓝天上永远写着一个大字:玩!遇到不知情者“看上了”他们,哪又不跟着走的道理,切切不能辜负了尊者一片好心。
  不是三尸上门冒充,是十五主动把他们招入教内的。
  可无论十五是否真糊涂,月上天是否真松散,三尸加入月上天这件事,根子上都是三个矮子胡闹。
  此刻苏景要他们“说清楚”,“胡闹”这重真相是决不能说的,被苏景唤回来后三尸不急着开口。
  不急开口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可只看三个矮子站在原地平静微笑的神情,哪有半分像是做过坏事的,根本是做过好事未留名却又被事主找到才会有的模样。
  难得的,苏景居然也和三尸一样的神情,做好事被抓住似的,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此时东北方向一道碧绿光芒划过夜空,有修行高人遁玄光急急而来!
  青绿光芒奇快,片刻功夫自天角尽头来到古城半空,旋即光芒散去,一个碧绿袍黄金带的独臂老者现身空中,此人目光凛冽,但一不看十五,二不望苏景,他的目光瞪向戚东来。
  戚东来面露意外,但很快又复笑嘻嘻的模样,用敛衽的身姿做了个躬身抱拳的礼数,这动作如何别扭实在无以言喻:“小侄儿骚、戚东来拜见持谕师伯。”
  辈分上算,独臂老者是戚东来的师伯,天魔宗内元老人物。只要是空来山中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会对戚东来有好脸色,独臂老者也不例外:“起身吧,我消受不了你的礼数。”
  长辈这等言辞,话极重了,戚东来却无所谓,站直后笑道:“侄儿不知师伯就在附近,否则一定登门探望,哪有让您亲自跑来看我的道……”
  “你道本座也如你一般无所事事,转呈跑来看你,笑话。”独臂老汉的话生硬如铁:“本座游历附近,刚刚接到魔君谕令,说是你在此地与月上天起了冲突,着我过来做个照看。”
  说着话,独臂老者目光一转,向着月上天中肖婆婆望去,稍作打量,他又望回戚东来,冷冷道:“不是说必杀此人么,怎么还活着。”
  天魔傲骨,除了一个戚东来,其他所有魔宗弟子都讲究“言出必践”,这半晌光景过去,戚东来喊出“不共戴天”却仍由那肖婆婆活在世上,天魔高人以为:丢人!
  “启禀师伯,是这样:侄儿最近修行太顺,大癫乐以致大浮躁,杀念冲头,正巧这位老妹子撞到我面前,那就是她了。不过月上天十五尊者大慈大悲呢,她把魔君请来主持公道。魔君法相到此,寥寥数言……在我听来,真就是天音仙乐,一下子侄儿只觉上下通透、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烦躁了。”
  戚东来掩口、娇笑:“烦心不再,杀念也随之散去,这杀念没了……我又不是杀人魔,花花草草我都爱惜不过来,放血杀生这种事……也不该是我做的不是。”
  说着,他对师伯捏起了手指,示意……做女红的柔荑,不该用来杀人?
  神情不像话、动作不像话,但之前蚩秀显现法相那一番言辞,即便苏景、三剑这些外宗人物听了都觉痛快,何况戚东来这个饱受同门轻贱的天魔弟子!
  如他所说,蚩秀骂月上天之言,让戚东来痛快开心,惬意非常!
  戚东来还想再说什么,独臂老魔却不容他再啰嗦,冷言道:“便是说你改主意了?你之前所说‘不共戴天’是放屁?”
  “师伯明鉴,也不能算放屁的……师弟走后,我是不想杀人了,可我在一旁看得明白,肖家老妹子还忙忙碌碌的,又向十五尊者进言、又动法戳死和尚的眉心……如此积极努力、不停交代后事,这是肖老妹子自己想死啊。再要启禀师叔的,我以为,咱们天魔宗在中土世上名声不算太好,有时也需得与人为善,做做好事,便如现下,老妹子她想死,侄儿就该送送她。”
  “您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之前和她不共戴天,需得赶快斩了她才能平息心燥;之后我杀心退散,老妹子却自己想死,我还是要送她最后一程的。这一下子,从天魔宗欺负人变成了戚东来做好事……侄儿觉得,我有功啊。再就是,既然是我送她,时间上也就不好太催促了,总要容她一点功夫才对。”
  说到这里,戚东来望向了肖婆婆:“老妹子,须得跟你问明白的:你真想死么?”
  修行为长生,这世上怎会有想死的修家。可骚人之问,又哪里是真问她是不是想死。再也明白不过的,是挑衅,更是挑战。
  众目睽睽,肖婆婆可没脸说上一句“我不想死,你别送”,当下冷声作笑:“你若想送,不妨上前。只怕老太婆这‘最后一程’,你还送不走。”在她心中,对天魔宗行事有些忌惮,但只是忌惮而已,还谈不到怕。
  境界已经修入人间绝顶,会有喜有怒,但那个“怕”字早都随着修行模糊、消散了。
  三柄玉剑再起,戚东来不看剑只看人,笑而摇头:“送路的,随你行而行,随路末止步,只要老妹子自己想走,就一定能送成……不过,老妹子莫嫌我啰嗦,我总得再劝你一句:修行不易,生命难得,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我就想不明白,好好活着不行么,怎么会想死。”
  能言善辩之人遇到戚东来都会言辞失色,何况肖婆婆毕生遁世,拙于口舌,干瘪嘴巴半张心中着实气恼却不知如何相应,此刻十五尊者忽然开口:“人话鬼话,好话歹话,都被戚先生一个人说了……”
  不等十五说完,戚东来就出声打断,一改平时扭捏“风姿”,神情决然得仿佛他身后就矗立着一座贞节牌坊:“无论如何,我与贵宗西钩巡视一战,她情我愿,公平决胜,无需旁人插手。但此战过后事情,最好提前说明白,适才我宗魔君已然赐下口谕,骚人若死,空来山中人,誓杀月上天!若此战我侥幸得胜,月上天又怎么说!”
  戚东来是打架的行家,法术未动攻心先至,天魔宗不比寻常门宗,空来山的弟子觉得自己“连累”门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被同门“连累”也都心甘情愿甚至引以为荣;
  可月上天立宗短暂,组织松散,教众东、南、西几方信徒不知有多少人以前根本都没见过西钩巡视,如何能心甘情愿为她竖起“天魔”这个难缠大敌。
  戚东来初显身对上肖婆婆的时候,就有不少月上天教众心中责怪这老太婆自己玩火、还捎上了大家,不过这些想法只能在心中打转无法说出口。
  天魔步步紧逼,这就是魔崽子的歹毒之处了,无论十五怎生回答,都会引来教众不难,离其心、折其信,不管待会打不打得过那个老太婆,至少戚东来已经赚回了些利息。可是十五尊者这边又哪有退让余地,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答案:“肖婆婆若遭不测,月上天倾尽全力,也要向戚先生、向空来山魔君讨一个公道。”
  戚东来、肖婆婆之争,抛开前面是非不论,至少落到最后斗法上是公平一战,旁人不存插手余地,而此战结束一刻,即为两宗仇杀互攻开始,好大一场腥风血雨,始作俑者……离山三剑暗忖:我算一个吧。
  戚东来哈哈一笑,再望回肖婆婆:“老妹子,你听到了,你自己想死而已,却惹出来多大祸事!这得有多少月上天的修家为你陪葬。骚人忍不住还要旧话重提,你好好活着不行么?”
  “牙尖嘴利之辈,不知神通法术比不比得上你口舌本领的一半!旁人且请散开!”肖婆婆终于想通了,再不去听戚东来的胡言乱语,剑从诀诀从心,三柄玉剑爆起!
  一剑钻天,一剑入地,一剑急颤几下、转眼隐于空气消失不见。
  肖老太动手之际,悬浮半空的天魔宗“持谕师伯”自袖中取出一支血珊瑚,随手插在了自己的云驾上……老头子未动法,他只是在准备法器:魔君口谕已出,骚人死则天魔宗必杀月上天。
  老头子提前做个准备,万一骚人真被肖婆婆斩了,他便杀向月上天!天魔弟子,个个狞种。
  地巨震,狰狞裂隙暴涨,须臾间大漠古城被巨隙一劈两半,随即一座三十里山跃上大漠,肖婆婆入地一剑化山形,大山便是一道无上剑阵,戚东来人在山中;
  天雷轰动,一道道雷霆自苍穹洒落,直劈山内骚人,肖婆婆飞天一剑化惊雷,重重雷霆即为神剑猛击,剑入雷火即为雷火化剑,戚东来人在雷霆下;
  可全无声势、难辩何处的第三剑才是肖婆婆真正的杀招所在,第三剑并非隐形,而是:缩。第三柄玉剑本为一座罕见的百丈白玉岗,整整一座小山,成剑不算,再随精炼之法不断缩小,最终小到混同尘埃,莫说凡俗肉眼,就是修家动用辨尘入微法术也难寻其踪,此剑一动防无可防。
  化剑如山川,化剑入雷火不算什么,化山岗入微尘才是肖婆婆毕生成就所在,身边相熟修家都赞她这一剑比着佛家的“须弥芥子”也全不逊色。
  修行无幸至,肖老太能攀到境界圆满、人间绝顶,自有她的道理、自有她的本领。
  古城内外众多修家都退散远处,专心观战。
  修家观战,远非看看了事,而是动用感识辨其法、探其剑,虽不曾参战但一样感同身受,是以离山弟子蚕健很快就变了脸色,巅顶大修动法的威势,本就不是他能理解的。
  苏景伸手按住身边晚辈的肩膀:“雷霆、山峰都算得非凡,不过第三剑才是真正有趣的,动心识试着追追看。”
  蚕健只觉肩膀上一股微有些“辛辣”的热意自师叔祖手心传下,热意凝做一线直直侵入经络,游走于身,旋即三剑就发觉身边整座世界都告清晰,仿佛他以前人在一只半透光的琉璃瓶中向外看天地,如今瓶子碎裂,世界骤然变得明亮、细腻甚至犀利!
  一时之间,三剑都有些头晕眼花,心中明白这是师叔祖以无上神通助他洗炼视听、打磨五感,忙不迭定神定念,行转自身真元缭绕于“热意”以添成效,口中自也少不了感激致谢:“多谢师叔祖。”
  苏景暂时未作理会,盏茶光景后收回手掌:“怎样,可有寻得第三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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