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6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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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山九子,心性各异,最喜争战、好勇斗狠的非九祖陆崖莫属,但论起心性狠辣,九兄弟中六祖为甚。“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中,商照六封存的法术是金戈铁马,因他本为骁勇猛将,自战场杀伐中开悟入道。是以他处事作风,多有悍将之风,虽人在正道,但他的杀性深如海杀心重如山。
  就因为这重杀心,大祖常会与六祖讲道,时时以作提醒,奈何一人一道,六祖以为若心中无杀意,他的修持也不会有如此成就……可惜到头来,杀心还是坏了他的道心,未能冲过飞仙劫这最后一关。
  但非说不可的,杀心与分辨是非是两回事。六祖生平从未行差踏错半步,降妖除魔无数,造福四方百姓,恶人于他剑下难得全尸、连魂魄都会被打灭,却从未有过良善无辜枉死在他手中。其实当日六祖回应叶非问题时,只当是师徒间的闲聊说话,他不知叶非就是“混种”、更不会晓得对方是存了怎样心思。
  既然闲聊,何必那么认真。“妥当办法、斩草除根”是悍将出身的六祖本意,可真要遇到此类事情,以商照六为人,还是会审度善恶,看其是否无辜再做决断……六祖当是随口说闲话,叶非却牢记在心,当时笑着点头。三年后趁师父行功到要紧时候,突然拔剑行刺!
  幼时残酷记忆;驭父终言阴影;师父无心之言……而最最重要的,是叶非自己心中的戾气!他有一半驭人血统,即便不显于身魄,心根处也会有一道凶残戾气,随他修行越深这天生的力戾气就越浓越重,最后终于化作心魔,行刺师尊反出离山。
  叛逃离山后,叶非遭八祖追杀。
  外人只道陆老九才是离山九子中最厉害的那个,殊不知老八的本领比着老九还要强上一大截,有他出手叶非岂有活路,但事情另有波折,到最后叶非非但未死,反还得了机缘,修得一身厉害本领,不过这一节叶非没去细说,一带而过。
  之后叶非隐匿行踪,他猎杀六耳驭人,对中土土著也生杀随心,不过他也救人……只救一种人:同类,糖人。他身边手下,夭夭也好肖斗斗也罢,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半驭半汉。
  得他所救,为他效忠,且中土糖人都有不错的根骨,得叶非传授修行法度,渐渐成就一番势力。
  “杀猕、汉人,猪猡豺狗,我辈虽得生于这两族,却以其为耻,是以我干脆再立一族:占!凡与我同身同血同命之人,皆为‘占人’。”说到这里,叶非收声了。
  对叶非一带而过之事,苏景是非要追问不可的:“我师尊追杀于你,其中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得以活命。”
  提起陆角八,叶非的神情稍有复杂,发自本心的恐惧与心性桀骜而来、“强撑的蔑视”混在了一起,摇头:“就值这么多了,另外我会再饶你不死一次。”
  苏景被他说糊涂了:“什么就值这么多了?”
  “夭夭玉简我已解读,据她说,天劫来时你曾试过相救。”叶非神情黯然,并不掩饰失去同伴、同族的悲伤:“叶非此生,无爹娘无师父无朋友无兄弟,唯一能算得亲近的,就只有身边几个手下……不管你那时知不知道夭夭真正身份,你试过救她我就领情,之前答你所问,以后饶你一次活命,就这些了。”
  叶非只说“回报”,但不道谢。
  “不用谢。怎么说也是从中土来到。夭夭姑娘殒身前,还在为你带惊受怕。”苏景浅浅叹口气:“夭夭应劫时我就在她身边,应她所求我给她讲了新天治之事,之后、死前刹那,她面色惊恐……她不知你是否也来了此间,若真来了你也会引动天劫,她怕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你渡劫,为何还能活着?”
  借夭夭死前情形,苏景自然引出一个关心问题,叶非的剑法确实“骇人听闻”,但见识过血云天劫的威力,苏景绝不像相信对方就靠着剑法渡劫。
  “我以剑法渡劫,撑过了,就活了。”叶非张口就说。
  苏景气笑了,知道他吹出一张牛皮遮天,可实情叶非不说苏景先在也没办法:“恭喜,为何你未飞仙去。”
  叶非抬眼望天,冷冷道:“我还不想飞仙去,就留下来了。”
  不止遮天,牛皮已然拱破天了,这事没法再往下聊了,苏景换了话题,老问题重拾:“赶来这里,先去对付驭人,又想阻我杀灭妖僧,究竟是何道理?”这个时候,大地微微震颤,轰轰闷响自西北方传来,循声远眺:一座琉璃浇筑的璀璨大城这个贴地急行,于天光映照下,城池泛起斑斓颜色,煞是好看。
  霖铃城。
  与国师鏖战时苏景打发了性子,带着大风扫荡秋境,城池被他丢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对细鬼藏身城内算是看家。霖铃城是苏景以阳火炼化的,虽谈不上化凡为奇,但领受苏景心意、自行飞驰赶来与主人汇合还是没问题的,以前苏景着昆仑力士扛城主要是为了排场。
  不多时城池来到附近,苏景向城中一指,招呼叶非:“进去坐坐?”
  对这份假惺惺的客套,叶非摇头拒绝,不过苏景的问题他痛快作答,因之前曾有言在先“待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再来问这无趣之问”:“于我心中,最想做的事情,驭人尽灭、中土人死光。于我眼中,最漂亮有趣的景色莫过,驭人与中土人相拼相杀。你的心思、本领都不错,就这么被妖僧、墨十一给杀了未免可惜,我还想看你在这里多掀几场腥风血雨。”
  “可是事情反过来,那个妖僧被你给杀了,我也一样觉得不痛快,他有些轻敌了……不是说他没把你当回事,是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结果还是小看了你,你可是中土世界佑世真君。我以为妖僧死得有些不值,最好是他能活着回去,重新做过准备功夫,再来和你大战一场……那样才好看。”叶非笑了起来,发自心底的欢愉。
  “就为此事?”苏景略显诧异。
  叶非说的简单,但双方凶狠斗法他一脚参与进来,身上修为剩不到半成,就算剑法出众,未免也太凶险了,如今虽未死在当堂,可被苏景留在了原地,进退两难,这就是他的下场。
  “我这人贪心,为了小小一点快活都不惜命。”叶非呵呵一笑:“其实在中土,我的打算也差不多,开离山封禁,放驭人入界,你们两家去拼杀吧……不过这件事有个让人烦恼的地方:若离山人强马壮,我想破封印难上加难;若离山凋零残弱,放驭人进来战事就会一面倒,无趣得很,毕竟离山也是我的出身门宗,它被人杀得全无还手之力我也没面子不是。麻烦啊……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强一些才能有机会,‘进离山、少伤人、破封印’的机会。这不,最近开始精修剑法了么。”
  叶非的声音越来越轻松:“六十年前星天劫数和紧跟着来的玄天田上,离山和整座修行世界都元气大伤,于开封印是个好机会,我本来懒得再等,一面倒就一面倒吧,先放猪猡进来再说……不料那场劫数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原来还有人想要毁灭中土,这可让我又不痛快了,就放过了那次机会……不是说我就不做自己的事情了,是那个引动天星劫数的人恶心到我了。他不是要摧毁中土么,我就让中土修家好好休养一阵,也去恶心恶心他,一百年吧。一百年后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设法开那封印,放驭人入中土。”
  心中魔障深种之人,行事全无法以常理而论。
  轻松笑容里,他站起身来,长剑握于手中:“今天话说得够多了,烦了,动手吧。”
  苏景起身、转身,迈步就往城中走,大大一个后背留给了叶非,全无防备之意,更不见和他斗法争胜的打算,晾他。
  叶非皱了下眉头,语气里有些古怪:“我说打一架,你就这么走了?”
  苏景不应声,不回头,就举起手对他招了招,再见。
  叶非的语气有些无奈了:“我说,你能不能不把我说的话当放屁?”
第八百一十六章
皂袍蜡目,红顶老祖
  叶非这句话说得有趣,苏景笑了,头也不回地应道:“开始聊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没打算留你。你说烦了?我听你吹牛早都听烦了,既然都烦了,一拍两散,一路平安吧。”说着话走进霖铃城中去了。
  隐遁暗中的影子和尚得了苏景心识传讯:他若不造次就放他离去。
  叶非现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看着苏景头也不回地入城、再过片刻昆仑力士显身扛起城池大步离开,都没人再来招呼自己一声……
  “真的放了叶非?”洞天内,三尸大是不解,六只眼睛都努力瞪大,望苏景:“总得有个缘由吧?”
  “这是驭界,又非中土。”苏景应道。
  就是这么个简单缘由:此间为驭界。
  六耳、中土人,叶非两个都恨,但这仇恨根源还是来自杀猕对“糖人”的残害,两仇相较他更恨六耳,这一重绝不会。
  那、此间就是驭人世界,他对驭人的祸害又怎会轻得了。
  若叶非是头毒兽,苏景以为,把他放出于驭界四处为祸,比着现在就擒杀了他更有趣,至于自己会不会也受其害……不是不担心,但“担心”未能敌过“有趣”,这是苏景的狂傲。
  他狂,他知道可能做傻事,可他乐意。
  这份狂狷来自大圣玦、屠晚剑、金乌阳火、玉露金风又或者本就是他的天性?苏景自己也不知道。
  再就是……这份狂傲是不是也要算做一份心魔?苏景没想过这件事。
  对苏景的解释,三尸嗤鼻不屑,但没再追问或者埋怨,拈花手指不听怀中血发苏晴:“我儿子怎么回事?”
  出身而论,勉勉强强苏晴能算做苏景的儿子,苏景的儿子就是三尸的儿子,拈花神君当爹很是欢喜。
  苏晴没事,只是不醒,从他夺天命后就一直沉睡香甜,全无要醒来的意思。
  任谁也不曾经历过“乾坤儿子”这种离奇事情,没人能解释原因,苏景暂时没说话,自不听手中接过苏晴,一道真元注入其身,以帛绢的秘法对小娃做仔细查探。
  ……
  叶非皱着眉头,直到霖铃城消失于良久,确定苏景是真走了,他才叹了口气,满心满腹的不痛快。苏景盼着他能祸害驭人,他又何尝不想看“猪狗相争”,双方存了差不多的心思,这一仗自然也就打不来,可叶非还是别扭——若自己修为在身,当是他高高在上,放过苏景,结果变成了人家放了自己。
  自己被人家放了,不痛快。
  顺便,叶非也就更怀念自己的那盆水了。探查修罗涧,适逢两界“小路”怪力绽放,叶非被摄入驭界刹那曾回头看得清楚:端盆的肖斗斗被隔绝在外,虽然肖斗斗奋力想要追随主人,可惜这事他做不得主。
  那盆水啊,叶非几千年的修持都在其中!
  所幸,肖斗斗的本领和忠心,叶非放心得很,肖斗斗必会妥帖护好那盆水的,只要回到中土就能恢复修为。
  可是中土又该怎么回去。
  如果中土之人摧毁封印,两座世界就此通联、来去自如;但若中土那边封印不动,驭界这边根本连“路”都看不见,又谈什么过去……安心等着吧。忍不住的,叶非又一次叹气,随即他觉得今天的叹气实在多了些。
  深吸一口气,静默片刻,再抬头时叶非眼中疲惫、无奈一扫而空!重伤没变、法力不再,他的眼睛“活了”,那是昂扬生气与开心趣味:此间遍地猪猡,恰好手中有剑!
  荡剑、切风、叶非动身,身形飘飘如烟,向着驭人重境深处行去,不过他选择的方向与霖铃城并不相同。
  八十里后,叶非又开始琢磨起马匹、鹰驾的事情了,靠长剑摇摆引荡流风前行,前进之势再如何轻松写意,到底也还得费一份动剑的力气,叶非累得慌,偏偏这方圆数百里地方先被飓风扫荡又遭烈火焚烧,莫说马匹了,就是蚂蚁也不剩一只。万幸,苏景的阳火颇有独到之处,地面被他烧后变得光彩盈盈,挺好看的,算是少见的风景,左右观览能得一重眼福,打发了赶路无聊……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叶非忽然停住了脚步。
  警兆。
  并非护身灵识发现了什么,这份警惕来自心底,自从反出离山后受高人追杀、千多年徘徊凶险荒野时养成的本能。
  四野平静,一切安泰,什么都没变,唯独空气给叶非的感觉变了。
  在叶非闻来,危险是有味道的,微微地辣呛。
  在弄清楚心底警兆究竟从何而来前,叶非不会再冒进半步,他的呼吸放缓了、站姿轻松了,可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突然间连串剑鸣,二百剑汇聚一道银链,自叶非袖中流转而出。
  叶非动剑。
  叶非瞪目,不怒、但惊。不是他要出剑,依旧是来自本能的反应:细品之中、空气里那份危险气意突然变成了一根针,直直扎进了他的脑海深处,佩剑立刻躁动、纵袖而出!
  旋即六个身影,浮现于正前方、地平线,百里外。
  杀猕,但不同于黄胄金甲、僧侣黑袈、兵卒青甲这些驭人打扮,六个人戴红帽、着皂袍,皮肤如树皮干枯开裂、隐约可见皮下暗红血肉,三目仿佛遮蜡,全无生气的黯白。
  ……
  驭京郊、浮玉山,皇帝并未返回宫中,他留在了山巅,天上的镜子早都不见了,他还在抬着头愣愣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何时,皇帝身上的威严、贵气统统散去了,此刻他就是个老人,看开天命静心安稳的驭老汉,一重气意转变,天下之主成了个听风看景的逍遥叟。
  皇帝身上尊严不见了,浮玉王的面色却愈发谨慎,开口时不再以“皇兄”相称,用上了朝堂敬称:“万岁……老人家派来的那位六位……六位老祖差不多该到了吧。”
  “应该赶到了,谁也逃不了。”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甚至有些绵软无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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