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5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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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是另一路,与山中恶战并无直接牵连。
  喝断落下,回答她的是番人充满敌意的呼啸声。凭言辞要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子剑修再无废话,下一刻剑咒自她口中响亮冲起,女子荡剑冲入混战!
  也就是这剑咒响起的一瞬,小相柳面色再变,浓浓惊诧充斥目光,再眨眼青衣糖人冲天去!又何止相柳一个人,三尸、参莲子尽数拔身,利剑出鞘寒光纵横,法诀在手灵元轰动,苏景身边一群凶神恶煞全部纵跃而起,赶赴山中战场。
  众人纵身去往战场,只因女子剑修那一声咒言!
  不会她的法术,但一群糖人至少能够听出,女子正施展的剑咒为中土才有的修家敕令!
  方芳猫知晓他们都是厉害人物,可这群家伙一路八百里游玩相伴,大都有说有笑或是和和气气或是胡闹耍宝,除唐果一个外余者都让人很容易亲近……直到此刻个个显露峥嵘,刹那反差,方芳猫真就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有一片正崩裂的大山脚下:渺小、无力、仓皇。
  皆为巨兽,独她是一只小小蚂蚁。
  方芳猫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轻,是参莲子散过一片绿叶将她托浮而起,大弟子仁厚心肠,觉得把方芳猫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如跟着大家身边安全,带着她一起向山中赶去。
  旋即方芳猫如坠梦中,噩梦,满满鲜血颜色、无尽惨呼号啕的杀戮梦境!
  ……
  霖铃城,夏家大宅,厅堂正中方桌陈列,一副绢棋盘铺开,盘上黑白落字十余枚,只是棋桌两侧圆凳空空,并无人落座,摆棋之人坐在厅堂的大椅上,两个人坐一把椅子。
  三尸等人已然离去一天了,苏景、不听躺过夏家的大床,早就起身重返正堂,没有正经事,全无志气似的两人腻在一起,苏景坐在椅上,不听靠在苏景怀中,低声说笑着。
  突然门外传来人声嘈杂,出去游玩的众人都回来了,三尸大呼小叫,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跟着苏景来驭界之人个个修为了得,脚下何其迅捷,说话声传入时候他们已然步入正堂,再看苏景不听,对坐于棋盘两边,你扣着黑子我摸着白匣,坐姿端端正正,面带清淡笑容。得闲不厮混,弄棋以消遣,果然一对神仙眷侣。
  手执黑子、摆足模样,苏景抬起头想问他们游玩得怎样,脱口却是“咦”了一声:多了两个。
  三尸一行人中,多出了两个糖人女子,一个双十出头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但面色晦暗目光散落,显然有伤在身;另个则是面目焦黄一中年女冠。
  丫鬟打扮?驭界婢女可是另一副装束,受伤的女子衣着为中土服色;女冠就更“干脆”了,此间世界根本就没有道士这回事。
  但不等苏景开口,俏丫鬟就抢先笑道:“奴儿夭夭拜见佑世真君。”字正腔圆,正宗东土汉话,带了几分江南口音,体魄受创中气不足更闲的字糯声软。
  佑世真君名满中土,莫说修行中人,就是凡间百姓又有几人不识君。
  看服饰就大概知道对方来历了,是以被俏丫鬟叫破身份苏景并不如何惊讶。
  丫鬟他不认识,但对这女冠有印象。之前未曾谋面,不过前面几十年里中年黄面女冠在东土颇有名气:三路来历不明的修家,四处去挑战因灵元大潮而新崛起的门宗,披了画皮的苏景是一路,黄面女冠也是其中一路。
  黄面女冠也面露笑容,与奴儿夭夭的笑意相比,她笑容更亲切,由衷地轻松和开心,伸手自面上一抹面目陡变,二十上下的女子,五官清秀气韵宁怡,可眼角眉梢间又天生了一份媚气。
  撤去画皮同时,幻声法术也一并散掉,女冠的本来声音带了少许沙哑:“涅罗后进弟子蜂侨,拜见苏师叔祖。”
  辈分算得清清楚楚,礼数更是一丝不苟,当年在剑冢采剑时曾与苏景有过一面之缘的涅罗坞蜂侨对苏景行晚辈大礼。对外门朋友苏景不以长辈自居,离座位伸手搀扶,喜道:“你怎也来了这里?在中土时启巧还专门提到过你,要我寻访你的踪迹,这可太巧了些……就你们几个,咱家大队人马杀到?”
  不听则望向相柳等人,目光里满满纳闷。不用等她发问雷动就开口道:“大伙跟着方芳猫去清凉山游玩,正赶上番人蛮大队人马偷袭山中古人贵族,此事与我等没关系,本不想出手,没想到蜂侨道友凌空赶来,要从番人手里解救同伴。”
  当时众人不知黄面女冠是天宗同道,不过认出了她的咒言、知道她是来自中土的修家,岂能坐视不理。一群阎王爷从天而降,番人倒足大霉,一下子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想逃都没的机会,被糖人狠打伤亡惨重,随队携带的一个俘虏也被糖人轻松救走,就是那个俏丽丫鬟了。
  方芳猫也在场,大家都说汉话她听不懂,圆溜溜的眸子里尽是迷惘。
  不过口中言话不同,人名发音是不会让改变的,方芳猫听得雷动提起自己,赶忙在俏面上挂起微笑,向他和不听点头致意,值得一提的,方芳猫的笑容里颇有些得意——不是对糖人,而是因那清凉山一战。
  糖人出手,相助两个女子同时也顺便救下了奎姓伯爵一家的性命。回想方才,大战落定后,在清凉峰顶,势利旧友向自己道谢时,对方面上惊讶、羡慕、感激、嫉妒诸多情绪混杂于一起的古怪表情,方芳猫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得意!
第七百七十六章
真嫩
  雷动说话、方芳猫得意同时,涅罗坞蜂侨也开口回答苏景的问题:“启禀苏师叔祖,我来此间是因一桩意外,意外发生时候晚辈与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东土西北修罗涧。落入这世界后我身边就只剩夭夭姑娘,另两位掘谷传人不见了,不知有没有过来。”
  蜂侨暂不提如何来到驭界,只说来之后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苏景走运,直接掉进了番人窝里,还不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开始动法打杀,那一战之苦不作赘言,不断冲杀之中两位中土女子失散,蜂侨最终逃出生天,夭夭则被番人所擒。
  这倒不是夭夭的本领不如蜂侨,只是夭夭太不走运,逃亡路上尽遇到番子高手这才失手遭擒。
  虽然和夭夭全无交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师教导心中早养下“道义”两字,不会轻易舍弃同伴,何况置身于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蜂侨一直在寻找机会救回夭夭,待到后来番人倾巢而出,自荒僻野岭潜行入清凉山准备猎杀古人贵族,俘虏被他们随军携带,蜂侨一路上远远跟踪,待番人攻山时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承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乡……更让她觉得亲近、真正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苏景当头疑问解释清楚,蜂侨正待细说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场意外,忽见苏景面露惊骇,下一刻蜂侨也有所察觉,一道狂猛贲烈的力量,正在远方向着霖铃城急行而来。
  力未至,威势业已催枯灵识、攻杀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跃出大宅抬头观望,目中只见天际血云滚滚,飞驰如电!
  刚被救回来城中的女修夭夭发出一声尖叫:“怎会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数因修家而起,是以应劫者对劫云感知远胜旁人,苏景不听等人还未探明那重血云中究竟藏蕴何物时,夭夭已然明白:这是她的飞仙劫数!
  但又怎么可能,她才刚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还有两千二百年……怎会现在劫数就到了。
  苏景心中一动,急声问:“从你修行日起,至今两千年整?”
  性命劫数、心神大乱,夭夭本能回答:“应该……差不多吧。”
  具体时日她没记清楚,毕竟对中土修家来说,什么时候开始修行不算顶顶重要事情,大概年载是记得的,可具体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却难……她不记得、天记得!两千年前的今月今日今时今刻,还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带伤疤的青衣公子指点下,将一滴天地灵元吸敛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两千年!才脱虎口的中土女修又迎来驭界飞仙劫!
  莫说夭夭身遭重创,即便她毫发无伤修元盈满,凭她十境修为也休想挡下此劫。夭夭面色惨白、心思全然混乱了,目光凄苦无助望向苏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还是怕、夭夭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目光苏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儿酸楚,眼帘本能落下,剪断了凄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开目,血云至天劫到,银弧中天威浩浩,挟持万钧巨力轰杀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云下、哪怕合身扑挡在夭夭头顶,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点力量,夭夭受到的打击同样不会减少半分……天劫与旁人无涉,但别人也休想为夭夭挡劫数。
  受伤母狼般的啸声自劫云下响起,没人能辨出那声音是夭夭的哭还是怒。
  夭夭毕生都追随于疤面青衣身边,敢与这样的主人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伤痛身躯中残损修元尽数暴发,明知必死无疑却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愤怒!
  以前夭夭极少在修行道上露面,包括蜂侨在内苏景这边无人知道她的身份,眼看着东土来的修家糊里糊涂入劫数,看着她咬牙切齿满心愤怒地徒劳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花心肠软黯然长叹,可是这声叹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与血云杀劫一并消失不见。
  是苏景出手。一道心念流转将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洞天。
  以苏景现在的本事,迎飞仙劫数一样必死无疑,不过他另有想法,将夭夭藏进自己的洞天,好像陆老祖那样,天劫只看应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讲,即便天劫“发现”夭夭藏进苏景体内,当头去打苏景,他也能应付一时:短短片刻功夫苏景已经看清,血云劫数是“循序渐进”、内中降下的雷霆轰杀一道比着一道更强,现在天劫刚至威力还不算太凶猛,若苏景去挡至少能为夭夭争取一个交代未了心愿的时间。
  素不相识,但同来于中土,总算是一场缘分的。
  可惜盘算得好,事情却不以他想象变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云劫数也随行齐动,一起钻入了那气窍洞天!
  苏景先是一惊,但很快又复镇定,“规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血云在洞天里仍只打夭夭一人,并未伤及其他,对苏景也没有伤害。
  一道神识投影于黑石洞天,看着夭夭应劫,苏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乱、愤懑过后,夭夭也冷静了许多,她的见识不差,知道苏景试图救自己。血云雷霆中幽幽声音传来:“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无以为报,若还有来世再求报答。”
  苏景摇了摇头:“不用说这些,仙子心中所愿不妨示下,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笑声楚楚,夭夭摇头:“我的心愿与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罢,但我求能死个明白,这劫数究竟从何而来,先生晓得么?”鲜血自夭夭口中汩汩流出,她已撑不住了。
  “此间天治迥异中土,修家修行满两千年,大限劫数就会落下……你来的……时机不太好。”
  身体簌簌颤抖,掐诀的纤细手指因太用力显得苍白异常,夭夭却在笑:“什么破世界!”说话间,手诀松开了,力气将尽,最后的一点时间、一点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录写了玉玦一方。随即她把玉玦向苏景掷去:“有朝一日,若先生见到我家公子,请将此玦给他,内中所录为夭夭遗言。我家公子与先生本是旧识:离山弃徒、青衣叶非!”
  苏景一愣,伸手接玦……敌也好友也罢,到底是一个与自己无害女子的遗愿,苏景会成全她,点头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没什么不放心的。”夭夭七窍沁血,雷光中身体渐渐枯萎,可她的面目已归安详,缓缓闭上了双目。
  只是,她才告闭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凄厉猛又张开双目:“你刚说,天治两千年?!不可能……”话未说完命火枯竭,陨身。
  临死一刻,苏景从她眼中看出一个字: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见了她眼中恐惧,苏景心底也突兀一惊,他省起了另一个人……
  ……
  浮玉王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这阳世中能让浮玉王肃立许久、却不敢开口问上半字的只有一个人——驭皇帝。
  雪原擂结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灵讯传报,糖人竟将望荆王和国师弟子一并给斩了……还有他们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惊,但当时未敢进宫,他晓得皇帝收到消息只会比自己早不会比自己晚;他更晓得皇兄的性情,出了这等大事,皇帝需静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扰。
  是以浮玉王在快两天之后才入宫觐见皇兄,问他的打算。
  然后浮玉王就站了一个时辰。
  面前三丈处,驭人皇帝端坐书案后,闭目沉吟久久不语。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换来的年轻容貌已经消失,驭人皇帝是个行将就木、周身散着一股腐烂味道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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