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5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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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气过后,苏景语气漠然:“大师,可以么?”
  五蠹僧面色平静:“帝君仙灵,血路迎驾,人到山前就这样离开了,上师于心何安?”
  苏景笑而摇头:“仙长于梦,梦发于心,我心中有仙长,这供奉仙长的神庙于我不过是一座香火缭绕的房子,路过时入内朝拜会让心中清静,但若不拜我也心安理得。他日若再起兴致,少不得再来叨扰大师。”
  五蠹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急急转过连串念头,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不强求:“如此,小僧随时恭候上师法驾。”话说完又转目,望向另个轿子里的炎炎伯:“方大人呢?夏先生不再入山,方大人还去拜奉仙祖么?”
  别人不去拜祭,你就不去上香了么?那你虔诚何在。
  是询问,不过五蠹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要炎炎伯入山去,有关这个夏离山的出身来历、如何中选、可有过什么异常举动等等,五蠹有大把问题要问方画虎。
  奈何炎炎伯整个人现在都懵了,如此简单的含义竟然没听出来,脑中只想着以后可得把这位姓夏的糖祖宗照顾好了,对五蠹愣愣摇头:“下官也不去了。”说完才想起自己还在轿子里,赶忙起身跨出轿外。
  五蠹皱了皱眉头,加重语气:“过仙祖祠但不入内奉香?大人真不去拜望仙祖么?”
  炎炎伯这才若有所悟,急忙再点头:“我去,去拜。”
  苏景狭促心起,板起脸、也加重了语气,在轿中问:“大人真要去?”
  “不去……不是,去……去还是不去啊?”生平第一次,炎炎伯想死。
  苏景哈哈大笑:“当然要去!大人不是本就要入山向仙祖进香么,侍奉神尊、本心虔诚,何必理会旁人,快去快去,我在此地静候,大人快快上轿启行。”
  炎炎伯“哦”了一声,心慌身也慌,意乱脚更乱,又钻回了轿子,但四个尸煞兵才把轿子抬起来方画虎又忙不迭跑出来:“我、我不用坐轿,更不敢劳动大师引路,我自己进山,认识路。”
  五蠹心中称奇,哪来的个糊涂官!可偏这糊涂官从雪原上带回来了一个“真灵”糖人,奇上加奇。五蠹和尚笑:“大人就莫再客套了,反正是同路。”说着先向苏景施一礼,起身后又对古人王火珊秀点点头,最后传音入密自己堂弟“你先回去吧”,密语中却没去看易应春一眼,拉着身边方画虎,遁化金光入山去了。
  苏景稳稳当当地坐在轿子里,传音入密和身边小相柳聊天:“只想吃,不想睡?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九头蛇怎么生养?”
  “异界怪物,只吃不睡,等回到中土再想睡谁的事情。”小相柳冷冷回应。
  “完了,方芳猫也没希望了,我看那个小丫头除了娇气些其他都还不错。不过也好,待回中土……”
  “三尸不在,你就变成三尸了么?”
  苏景失笑,随之也想到了三尸:“也不知他们三个何时才舍得过来。”
  想到了“何时”,苏景又想起了另个人的另个何时:小不听何时才能出关呢?这趟杀猕疆域之行正变得越来越有趣,若小妖女出来,两口子加三尸再加面冷心黑的小相柳,大家一起做这坑人的勾当,当真是一番好滋味。
  苏景霖铃,锵锵不听……想起洞房花烛时,小妖女轻笑着把两人的名字连到一起念,苏景心神微微一荡。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人影闪动,正是此间除了望荆世子外身份最最尊贵的古人王火珊秀,火珊秀未出声,微笑中对苏景施了一礼,转回身重回望荆世子身边。
  且不提什么仙灵、上师之类怪事,单只五蠹向苏景施礼,火珊秀就得在离开前来应酬一下。只是世子还未走,火珊秀不好对苏景太过亲近。
  王驾如此,随行的一群古人权贵也纷纷向苏景施礼,都如火珊秀一般,只作礼不出声。另一边,望荆世子哪里还呆得下去,狰狞且贵重的轿子被浪荡灵魅负起,御风轻去,火珊秀等人继续随行,不多时全都消失于视线。
  ……
  炎炎伯没让苏景等太长时间,一炷香功夫过后就从山中返回。他所知有关“夏离山”所有事情,包括前阵子纳新游探城所得,原原本本都讲与了五蠹。
  这个时候苏景收回一双细鬼儿,又坐回了原来的尸煞轿子,借两个娃娃来摆摆排场没问题,真要让他们抬轿子赶路苏景不忍心,明知他们都是凶魂猛鬼也不忍心,看上去粉粉嫩嫩的一对小娃。
  还是老样子,苏景不入云驾,坐轿子回自己的冰城去,入城之际命尸煞轿夫转了个身,面向道路两旁的众多等候进山之人挥了挥手,毫无意外,路上人立刻躺成了一片。
  对这白鸦糖人究竟如何对待,五蠹僧并没有明确表示,事情来得太突兀也太重大,五蠹须得立刻动身赶赴京师,将此事面呈去父、叔、皇帝,请长辈们来定夺,在有定议之前一切照旧,白鸦尸兵仍是来自雪原七的杂末精锐,继续去打擂。
  倒不是五蠹托大怠慢,而是他晓得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看清楚,这糖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不过再启程后主客易位,炎炎伯哪还敢再直呼“夏离山”之名,也把苏景唤作“上师”,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一个疏忽惹恼了上师,再经过哪座神庙时、也跳出来一位赤武帝尊法像,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一句:我看你,不成器!
  这天行途之中,炎炎伯又来叫城,老规矩,外人不许入冰城,苏景迎了出来:“大人何事唤我?”
  “有两件事,下官特来呈禀上师,一是行途将尽,至多再有两天路程,就能赶到‘离火城’,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劳烦上师与下官一起赶路,您老辛苦了,等到了地方,就可以歇一歇了。”
  离火城正是十八雪原斗擂之处。
  待苏景点头,炎炎伯又继续道:“另件事情,下官……这个……上师切莫怪我多嘴,我来请您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大人请直言。”
  “比擂时,务必提防雪原五杀威兵,雪原十福禄兵,雪原十一鬼且兵和雪原十七不归兵这四道凶兵!下官自是晓得上师亲自调教的夏儿郎天下无敌勇猛无双,但多加个小心总不会错的。”
  苏景饶有兴趣:“这四道兵有何特殊之处?为何要单独提防,还请大人指点。”
  “上师言重,指点二字万不敢当,这四支凶兵究竟特殊在哪里下官也不晓得,不过我已探明,他们身上都是带了‘重注’的。”既然来报,便务求详尽、不可吞吞吐吐的道理方画虎是明白的,当下给苏景细细讲来。
第七百五十五章
甲子局
  驭人皇征兆杂末精锐不是最近的事情,早在一个甲子前大令就已传道雪原,至于朝中商议、确定此事还要更早些。
  早在朝廷拟定征兵大令之初,几家驭人权贵就已经绸缪着,借着十八雪原精兵斗擂来赌上一场。
  有擂就有赌,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情。若在中土世界,此事只能暗中进行,毕竟雪原征兵是朝廷政令,把皇命当成赌局,说没事也没事说杀头便真杀头,哪能太过明目张胆。不过在驭人界、大贵族间这场赌局闹得沸沸扬扬,连皇帝都知晓此事,而驭人好赌之风犹胜淫靡本性,皇帝非但不予制止,还在六十年前象征性地落了一注……
  苏景身边相柳问道:“皇帝也落注,押谁胜?”
  “回禀大法师,”夏离山变成了上师,外戚护卫唐果也跟着变成了大法师,炎炎伯恭敬回答:“当朝天子押得就是咱们这雪原七精兵、夏儿郎!”
  这可是十足稀奇事情,苏景诧异道:“六十年前皇帝就押了我们?”
  “擂分上下两台,是以赌也分上下两盘,前一台,十八雪原决胜、只有一支队伍能夺魁,这一盘赌局是驭人权贵们看中的,多有重注相加,但万岁未参与,这才是万岁善待臣民之处,这一局里他老人家要是也落注,那别人哪还能再押?那不成了和万岁对赌,可不敢冒犯天威;后一台擂比,驭人骁骑约战雪原魁首,这一盘赌局没什么悬念……是以没什么人来赌,万岁就落住于这一局,他老人家没押自己人,押的是十八雪原中胜出的那支队伍。”
  方画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上师的夏儿郎必能打出威风,且不提对上驭人骁骑会如何,至少能从十八雪原中夺魁……皇帝押胜出队伍,不就是押注于上师么。”
  苏景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大人言辞功夫实在了不起,糖人佩服。”
  接触渐久,方画虎也慢慢发现,糖人上师的架子说大也大,见官不下轿遇贵不问礼;但说不大也小得很,说说笑笑轻松随和……归根结底,以彼之“目”还施彼身,你若小看他他必蔑视你,你若平视他他待你如亲友。他怎样的态度,取决自对方。
  是以方画虎现在放松得很,一起笑了几声转回话锋:“万岁如何押注都只是个意思,无关大局,真正的豪赌就在十八雪原争胜这一擂上,六十年前,朝上征兵大令尚未发下,驭人族内众多权贵便已派遣能员赶赴雪原,查访诸多冰城,为自己寻找落注军马,待到大令发布后十年,诸权贵访查完毕各有选择各投重注,大家画押做鉴于注纲,一场豪赌就此封盘,静待五十年后比拼有了结果再兑现赌注。”
  这个时候一对细鬼儿脚底离地三尺,飘着来到方画虎面前,囡囡手捧茶杯,只有茶叶未冲水,哥哥则拎着一只满盛热水的铜壶,异口同声:“大人请喝茶。”
  一个捧杯一个沏水,香茗奉上,方画虎受宠若惊,连声称谢接过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权贵入局,赌盘富贵,以身份地位、财雄势大而论,以其中四家为尊……”
  一为神庙供奉,辈分上比两位主掌神庙的皇兄还要更高,不过此人平时不在庙中侍神,而是跟在皇帝身边,领了个“国师”的虚衔,随着皇帝一起上朝,但从不发一言,就没见他说过话。驭人神庙中的僧侣,与中土释家法师相差遥远,自称方外但样样不空,酒色财气尽在手中,“国师”入局是为神庙代表,落注雪原十福禄兵;
  二为当朝两位亲王,浮玉望荆两王并作一注,押在了雪原五杀威兵身上,望荆世子易应春来夏境本是替父亲、四叔来照看赌局,但临时有事又被召唤回去,启程前去了趟神庙,结果惹出了个“不成器”的倒霉事,只能自叹时运不济;
  第三注来自当朝宰相,三朝元老树大根深,驭境内皇帝之下就以此人为尊,复姓千马单名一个沉字,千马为驭人三大门阀之一,他的宝押在了雪原十一鬼且兵;
  第四注来自外姓王,此人名唤宗庆,家门不差但比起千马等大门阀要差了一个档次,但此人修持精深斗战狠辣,为官至今五百年战功显赫,五百年中被他斩杀的番人蛮,要比着之前五千年加在一起还要再多上几成,百年前被封做王公,这次押注雪原十七不归兵。
  神庭、皇家、老臣、新贵,都在这一局中凑齐了,赌注大自不必说,面子上更是输不起。谁都想赢,可杂末的实力又实在有限,四家选出的“精兵”是从矮子中拔出的将军,哪有必胜的把握,这又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炎炎伯不自禁压低了声音:“下官刚刚知晓……四大贵族派人去雪原查访、找寻有潜力的精兵只是其一。另外在这六十年里,四贵各遣猛将去往雪原冰城,授妙法传杀阵教斗战,不曾有片刻懈怠,务求擂中夺魁!六十年的光景不算短,得名师指点,得良药补身,再得妙法修持,就算一群猫崽儿也都能变成猛虎。说不定连凶猛法器都发到杂末兵手中、以备不时之需了。上师的夏儿郎对上他们的时候,务必要加一个提防。”
  正事讲完,方画虎稍顿片刻,喝了口茶水又道:“上师当晓得,我官卑职微,根本就接触不到上面的事情,就算刻意打探也得不来丁点消息……我能将此事报于您老,全赖火珊王照顾,是他老人家传讯过来告知此事,请上师多加小心。”
  火珊秀是古人之王,他有意示好苏景,这个功劳方画虎可不敢独吞。
  真正的大赌局早在五十年前就已封盘,到如今其他人也不是不能赌,不过相比之下,只能算是“零零碎碎”的玩意了。
  而不久前神庙山外望荆世子动了杀灭白鸦糖人的念头,也是因为收到消息,得知“夏儿郎”很有些实力,不想让苏景去搅扰赌局。
  苏景口中称谢,不忘嘱托炎炎伯再回讯火珊秀代呈谢意,心里又把整件事情滤了一遍,问方画虎:“皇帝不知道么?”
  借擂开赌,还能算是驭人习气,但暗中支持、调教一方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真正欺君!皇帝是要看杂末兵如何精锐,不是要看手下能把杂末训练到什么样子。
  “今朝天子英明神武,不是说他老人家能知晓一切,但只要他想了解的,就一定能查得出。”炎炎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苏景点点头,笑道:“好家伙,夏儿郎若要夺魁,是不是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这个……上师您看,要是您投入不少精力、花了不少本钱、一定要争胜所以辛苦经营的‘甲子局’突然被人搅了,”炎炎伯不嫌啰嗦,实话实说:“这心里怕是多少会有些不痛快的……尤其这‘甲子局’还是个‘唯胜局’。”
  唯胜局,驭界中的说法,具体到十八雪原之擂,就是按照赔率大小布注,哪一家投注多少都经过仔细计算,十八原十八军身上都有人落注,买冷门就以小搏大,一注通天;押那四家凶兵则彩头有限。说穿了,这一局没有“打和撤注”之说,重注投入,除非赢了,否则再也拿不回来。
  苏景来了兴致,问:“谁在咱们雪原七上押注了?”
  炎炎伯应道:“驭人族中一位扎姓门厅,本为侯爵,祖上曾有显赫功勋,能入这一局的非富即贵,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上师可还记得‘曼陀城’。”
  苏景记得,雪原七上的大城,此城斗锐刚出手时着实凶悍,引人注目,可惜后劲奇差,前三轮打得虎虎生风,第四轮便疲惫不堪,待到第五战就败阵下去了,都未能进入最后一战。
  见苏景点头,炎炎伯继续道:“曼陀城就是扎家刻意培养的……可扎侯爷实在不走运,四十年前办砸了一桩重差,惹来天怒被褫夺爵位罚没家产,贬为古人凡户。而扎家对曼陀兵的操练秘法特殊,讲究四十年不能中断,一旦断了兵马会遭反噬,以至骨力衰弱,难做持久之战……扎家完了,养活自己尚属勉强,哪还有力气再去训养雪原兵,不得不半途而废。”
  不过,贵人操练杂末兵马于一城,落注则是以雪原而分,曼陀兵未能出头,来自雪原七的另支精兵夺魁也一样是扎家得胜。扎家现在完了,但落难前就已将赌注封于盘内,是以仍在赌局中……
  苏景低头沉吟一阵,再抬头时笑容重盈于面:“大人以为,我还用再去争那个‘雪原魁勇’么?”
  炎炎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雪原魁勇?
  再勇再魁也是雪原来的杂末兵,今时苏景可是唤起帝君真灵、连皇侄五蠹僧都要敬称“上师”的人物,再去争那个擂台实在没什么意思,何况还会得罪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四家大贵族,赢了只是帮了个落难草民,根本划不来。
  问过之后,不等炎炎伯回答,苏景笑道:“劳烦大人,替我传个消息给那些贵人,雪原七夏儿郎无意搅扰局面,请他们放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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