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5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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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索全城,多加小心。”八字谕令传下,大湖消隐、六千沉冤郎解去舟阵化归人形,三三成伍四散入大城做仔细搜查。
  这城中基本安全,小相柳解去了法护戒备,人站在铺满白雪的长街上,只见他脚下的影子微微一震,似是虚闪了一下,旋即相柳本人稍稍一晃,再看上去,比起之前仿佛更“真实”了一点点。
  眨眼间的变化,前后差别极微小。
  此刻苏景小小有些惊讶:“实影虚身?身入影来影做身?”
  入城之后,跟在苏景身边同行、说话的相柳,是结做实像的影子,真正的相柳则藏于地上的影中。虚实互换、真假难辨的法术,对敌之际可堪大用,更不怕敌人偷袭。
  小相柳声音淡漠:“还不止,走在你身边时,我也能藏身于你的影内,将来遭遇强敌时,我可能在你身旁也可能在你影中,你记得这重关键。”
  苏景开心而笑:“端的妙法,堪称通仙,了不起得很!”
  相柳冷冰冰面孔:“小术罢了,你赞得太夸张了些。”
  “不算夸张,虚实多端、杀敌无形,上上神通!”赞人不用本钱,苏景更起劲了,让相柳稍稍有些疑惑:苏景的语气由衷,十足真心夸赞……显得有些太用力了些。
  沉冤郎搜城,苏景与相柳暂时无事,随便找了临界一家店铺进去坐等。这城中建筑风格杂乱,与中土世界迥异,加之文字不通,苏景也分不清这座房子是做什么的,不过看内中有柜台,有桌椅,好像个酒肆或茶寮。
  店中一片狼藉,居然还有一坛老酒幸存,苏景总能在小事里找出欢喜,惬意道:“尝尝六耳风味,也算不错。就是不晓得六耳的酒够不够烈!”说话间揭开坛盖,提息一嗅,未倒酒又把坛子放下了,讪讪:“是酱油。”
  相柳失笑。
  坐店居中,等候沉冤郎搜索的消息,渐渐有灵讯回报,可并无重大发现,直到半炷香功夫过后,苏景收一道灵讯传报,面色一振:“还有活人!”说话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但走到老店门檐下,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似有想起了什么,站住脚步、转头对相柳道:“这么大的雪,天真冷。”
  废话一句,苏景重新迈步向外走去,就在他自店内踏入雪中一刻,周身忽然玄光震颤,裘帽裘围裘袍,素白长裘披裹与苏景全身,白色裘皮不带一丝杂色,顺滑柔然且光泽莹润,真正的富贵皮毛,放之中土世界万金难求!
  无需同伴发问,苏景就笑道:“狐地迷雾,祭炼白玉弓一柄;这些年持弓再做祭炼,宝物新添一变,就是这身白狐皮裘了。”
  迷雾攻守兼备、弓主杀法裘为宝甲,各有主效,不过离山地处东南,气候温热,莫说山中修家,就是附近凡人过冬了不得一件夹袄,哪有人会穿皮裘,不怕把自己热死么。苏景空炼得一件华贵皮裘却没什么机会穿在外面,未免美中不足。倒是六耳疆域气候寒冷,成全了小师叔的显摆心思。
  但非说不可的,苏景出身名门,大圣大官大王都做了个遍,清秀容貌下自有一番威风气象,富贵衣裘在身时,更添锦绣雍容。
  而小相柳凶兽出身,修行能让他神光内敛,但那份与生俱来的猛兽凶悍永远不会消磨,就如出鞘利刀一般,两人走在一起,旁人一目了然:穿白裘者,大富之家金贵公子;着青衣者,少年伴当彪悍侍从。
  苏公子带着他的相侍卫贴地急掠,依灵讯所报,不多时赶到城西一座大宅中,六角大院菱花墙,惨白大门两侧各挂一具风干古尸,估计是此地风俗,和中土大户的镇门石狮一个意思。
  进门无回墙影壁,而是黄澄澄一口巨钟悬挂,绕过大钟进宽阔院落,遍地碎尸,兵刃与破损法器散落,厚厚血浆被冻成了一层酱紫坚冰,足见大祸来时此间抵抗颇为激烈……
  一进大宅,立刻有沉冤郎上前接应,引着苏景七绕八拐,来到后宅一座小院中,有座隐秘地窖,伪装和盖子已经被揭开,内中五个人活着。两个像杀猕似的头顶开了第三目,但耳朵只有两个,面上不见鼻子只生了两个小孔,并非鼻子被割掉而是生来如此;另三个生得也各有古怪,一个背生长鳍、一个身披长鬃、一个双肩各挑尺余长角。无一例外,颈子上被箍着沉重枷锁,精钢铁链相连于地面。
  看容貌身形,五个怪人都还是娃娃,面黄肌瘦、身体蜷曲成一团,饥寒交迫正瑟瑟发抖。
  地窖中的幸存者模样诡怪,不过苏景一眼便知他们都是智慧生灵,不是牲畜野兽。
  苏景五百年跑遍大漠南荒西海幽冥,什么难看人物没见过,全不当回事,但他目光再转、打量地窖中其他“杂物”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尸体,同样是古怪丑陋的娃娃,尸身上血肉模糊、胳膊大腿等肉厚处都被撕裂、露出斑斑白骨。
  相柳冷笑了一声:“好小子,靠生吃同伴活下来的。”
  侍候王驾身边一位沉冤郎开口:“启禀王驾,他们自己应该也是吃食,有儿郎自厨房模样的地方寻得烹尸痕迹,看骨骸和他们差不多。”
  苏景“嗯”了一声,这户人家是吃人的,不过美食犯禁,须得小心隐藏起来,是以地窖隐秘异常,城外怪物攻入时未能找到,成全了下面几个小子的活命。
  苏景扬手,剑气绽放打碎锁链,再以阴风托浮将五个娃娃拉上地面。
  五个娃娃一上来立刻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沉冤郎首领眉头大皱:“这般没规矩的小子……”
  不光躺着,还用后脑海咚咚磕地面,相柳大概看明白了:“这是……行礼?”
  苏景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中土跪拜,这里平躺,他们比咱们舒服。”
  五个怪娃口中呜哇有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们口中之言不是六耳古语,苏景也听不懂,不过其意不难解,当是在求饶。
  金乌、相柳的目光何其锐利,轻轻松松就看出来:五个娃娃面色恐惧,眼色仓皇,可眸子深处却藏了一份鄙夷。
  恐惧绝非作伪,鄙夷更是真的。
  相柳问苏景:“留着有用么?没用我吃了,以前没吃过这种货色。”
  “还真不能吃,”苏景摇摇头:“当头两件大事都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相柳有九颗脑袋,脑筋岂能差劲,但他更明白苏景的心眼,是以九颗脑袋全都省了,遇事懒得思索,全推给苏景去想:“什么大事?”
  “学说话,学认字。”
  入敌境,打杀必不可免,苏景也不怕,但此间诸多古怪,且非六耳一族独居,苏景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弄清楚。而“说话、认字”何尝不是保命的本钱、杀敌的基础。
  何况以苏景的盘算,是要在这死城中驻上一段时间的:协调身体、修元,以适应这座敌人把持的天地。
  吩咐沉冤郎找来几件厚衣裳给几个娃娃穿上,又随便找来一本书,打开来凑到五个娃娃面前,苏景比划了两下,娃娃会意一起点头,他们都识字,这可再好不过了。
  阿骨王大袖挥动,随身携带凶兵鬼侍全部放出,着他们在城中操练、适应环境。
  苏景与小相柳则带上了五个娃娃,一边“融合”天地,一边开始学说话学认字,从开始比比划划,到简单字词再到断断续续的简单对话,一晃十天过去,苏景和相柳已经一口“杀猕界语”流利了,除了个别词汇,就只剩下口音还有些古怪,积习难改、一时间纠正不回来。
  这等速度于凡人自是难以想象,可修持到苏景、相柳这等程度,心慧大盛智力卓旺,学一门“他乡话”等闲事耳。
  这天里,苏景和几个小娃闲聊中,忽然问道:“总听你们提起‘杂末’,杂末是什么?”
  后背长鳍的娃娃名唤“否以”,应声回答:“大族治下,人分六等,驭、古、丁、刽、番、杂末。”
  苏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话刚说完,苏景、相柳同时面露警惕——脚下传来微微颤动,这些天里一直在滑行的玄冰城池,忽然停顿了下来。
第七百三十九章
糖人
  玄冰停顿一刻,苏景、相柳飞身之时,何须只言片语,两人自有默契,对法阵行运了解更深的苏景去往城中心、六耳神庙下的驾行法阵;天生野兽对外来危险感识敏锐的小相柳则潜身出城、探查外间……
  一炷香后,两人重新汇合于城内,相柳先开口:“看过四周,不远处有雪林有温湖,栖身小兽不少,此外另有一大片雪粟栗原,但并无修行之辈。”
  “这便说得通了,”苏景说道:“我看过阵法,自行收力、但阵法并未完全消解,是城中人一早就设计好的线路,这里应是一处补给营地,猎小兽采粟栗以充食粮,大概会停留一天时间,再继续行进。”
  小相柳点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查看阵法,用去多少工夫?”
  “盏茶不到吧。”苏景回答得理所当然,喝杯茶的时间他就确定是阵法自停,却未通知相柳回来,由得同伴再外面提心吊胆的巡查。相柳冷哼一声,懒得再理会苏景,心中暗忖:这朋友不靠谱得很,幸亏我也没急匆匆赶回来,不枉那餐好口福,这世界的生灵长得丑陋但滋味着实不错……
  虚惊一场,着沉冤郎戒备四周,苏景、相柳又把那几个俘虏娃娃找来,之前话题重提,苏景问:“此间人分六等,怎么回事?”
  “相传上古时候,这片天地诸族杂处,有的相亲有的相杀,今日你我结盟,明朝盟友反目,总之乱得很,各族割据一方,来回征战。”
  “后来有天,有霸王猛士显身世界,霸王猛士相貌迥异别族,头开三目腮生六耳,身坚如铁力大无穷,自称驭族。开始他们人数不多,未成气候,但他们退入荒僻地方慢慢繁衍壮大,终有天驭族大军出世,席卷天下扫荡诸族,臣服可得活命,顽抗必遭屠灭!”
  “征战漫长,驭族猛士一统乾坤,划人六等,驭为皇,是人中龙凤石中金精,上上等,大贵人,别族见到驭人,一律都要躬身退让、恭敬问礼,若是冒犯了贵人,那可死得活该!”
  “传说里啊,这世上如今诸族大都是外来户,并非此间真正土著,来得最早一批人背上生鳍、趾间连蹼,喜栖水而生但在路上也灵活得很,唤作‘古’族,古族最早臣服、投靠驭人,深得信任。朝堂之中古人可做得高官。古族列封第二等,地位高于别族,仅次于驭……是称:驭人皇,古人王。见了古人,也得小心侍候。稍有怠慢照样死罪。”
  “古人最先到这世界,驭人来得最晚,其他几族谁先谁后就无从分辨了,丁族之人肩上生角、手内藏爪,最是野性难驯。可驭族何等智慧、何等威风?杀三留七,问你服不服?不服,再杀三留七;还不服?又杀三留七……如此问你五次,第六次就全杀光了!打下另一处丁族集居地方再如法炮制,终归吓破了那些肩角蛮子的胆,彻底被降服。驭人见他们还算有些血性,将其封做三等族,丁人可做州官小吏,从军入伍、积攒些功劳也能做得校尉之职。”
  “丁人之下为刽人,这一族身形强壮、周身披鬃,遇险时鬃毛乍起如钢针锋锐,他们打仗杀人,最喜欢砍人脑袋,是称刽人;不过这族人也最是心胸狭窄,性情狡诈,也被唤作侩人。侩人列位第四等,已是卑贱之族,人人要赋重税、男子皆有劳役、兵役在身。第三、四等人是称……丁人吏,刽人役。”
  “第五等人都是生番,据说他们才是这世界真正土著,空有智慧却无教化,驭人皇统一乾坤这么久,就只有这些番子不服王统,不肯臣服,藏身荒野成天里图谋造反,有个屁用处,迟早被屠灭!这第五等人不提也罢。”
  几个娃娃你一句我一句说下来,苏景全当听故事,待听到“五等番”时稍显好奇:“第六等又是什么人,居然比逆贼地位还低。”
  娃娃们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苏景、相柳,:“第六等便是你我,杂末!”
  六耳杀猕生性淫靡,却最看重血统,只要是异族合欢诞下的孩儿,哪怕血统稍有不纯、哪怕其父母一方是杀猕皇族,也会被视作最最低贱之人。
  混种之人,是称杂末,税赋沉重、世代贱民,另有“火役”一律:每三年,每十个杂末人中要有三个被选出、进贡,猪牛一般被烹饪以供贵人宴。被赋“火役”的“杂末”就只有一个下场:釜中香肉盘中美味。
  “咱们杂末人啊,不知是不是混种之故,据说炖熟了之后,会有一股淡淡的膻味,你猜怎么着,那驭人皇古人王丁人吏就偏偏喜欢这股味道。是以第五、第六等人,也有个说法,叫做:番人蛮,杂末膻。”
  身为最最低贱之族,甚至地位不如逆贼,可几个小娃娃提起“驭”“古”贵族,全都是一脸奴相,说自己的肉好吃竟是得意洋洋。
  驭人皇、古人王,丁人吏、刽人役,番人蛮、杂末膻,六等人解说细致,但娃娃们的话还没说,其中一个道:“杂末虽是最低贱之族,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杂末族中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贵贱之别。”
  已被列做“贱民”,自己还要再添细分,苏景不想再听下去,但娃娃不会察言观色,有人已经开口:“像你们,就是杂末中最最差最最低的‘糖’人。”
  忽然事情跑到了自己头上,苏景稍稍提起些兴趣:“怎么说?”
  “看我们,或生三眼、或背长鳍,虽为杂末但好歹也有身带些先祖特征,糖人不是,周身不见丝毫返祖象、生来身躯无力、能为浅薄,最是无用之人。”
  苏景问:“为何唤作糖人?”
  “身子娇柔,好像糖人儿似的一碰就破;细皮嫩肉,味道香甜;二者归一,自然叫做糖人。”
  苏景再问:“那糖人多不多?”
  “不算太多,但也不很少,夏家就是城中的糖人大户。”
  苏景见过丹世界,对世界轮回、圆圆交替有些了解,由此他晓得,“人”所以成为世界灵长、能够独秀于乾坤,固然有运气成分,但绝非全然侥幸,“人”自有长处:比如直立行走、视野更广;比如脑叶肥大、智力更盛;比如五指分开、灵活卓绝。是以这座世界中诸多“人”族,于身体构成上也都有共同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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