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校对)第300部分在线阅读
仙巴掌也接口催促:“先说事情,到底怎了。凭你我两家百年交情,什么事情咱们都会应允,何须下跪,故意寒碜好朋友么!”
小妖女不听则一翻长袖,取出一枚长颈瓷瓶递过去:“不用着急,喝口水润润喉咙,有什么事情仔细说来。”
青花细瓷的瓶儿,才一拿出来,外壁上立刻氤氲起袅袅水雾,随即结下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只因大漠炎热,而这瓶儿却极寒凉,热冷相加以至如此。
乌扬沙谢接过瓶子,打开塞子只觉一股果香扑鼻,居然是一瓶杨梅露,听得瓶中还有叮叮咚咚地轻响:冰块儿碰上瓶壁的动听声音。
他的确是渴得狠了,烈日酷暑中得了这样一瓶果露,何异琼浆玉液,对小妖女道一声谢,正想仰头痛饮忽然又停下了动作,喉结滚动着,把瓶子给了身边的小乌鸦:“你们喝。”
尺余高的一枚小小瓷瓶,又能装得多少果露,怕是连一个人都不够喝,少寨主身边乌鸦少年接了瓶子,自己也不喝,又给身边兄弟传下去。
不听淡淡开口:“放怀痛饮就是,莫看瓶儿小,你们人再多十倍也全都能喝饱。”
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烈日、片刻后淅淅沥沥雨散落,炙热大漠立时变得清凉起来。苏景转回头对小相柳点点头:“承情。”相柳是水行大妖,一行人中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相柳一哂:“这些乌鸦还不错,比那九十八个讨人喜欢得多。”
乌扬沙根本不知道有人施法,还道老天爷特意眷顾,仰头张口接了几滴雨水润喉,这才对仙巴掌道:“红黑岗有事相求大王……”
红黑岗所求,想请仙巴掌将这些乌鸦儿郎送往南荒天斗山。
和外人吹牛时,什么逍遥宇宙、飞升仙庭怎么大气就怎么说,其实红黑岗长老族长等重要人物对真相明白得很。而比翼双鸦落足南荒那些年,前后几次回家探望后裔,但最近这两个多甲子他们奉苏景之命,留在离山全力祭炼光明顶,这才和红黑岗断了联系。
红黑岗托孤,寨子中必有大难压头,可乌扬沙只说自己所求,究竟家里发生什么却绝口不提,无论仙巴掌如何追问他只摇头不应,乌鸦的态度明白,不愿意为自己的事情牵连朋友,可他越不说别人就越着急。
而莫名其妙的、苏景笑了起来:“好家伙,我都不敢认了,这还是乌上一他们的子孙么?”
苏景不说旁人也不觉得,但他开口之后,本已面色阴寒老大不耐烦的赤目真人都转怒为笑:“从乌上一到乌下四十九,九十八个多嘴家伙,有什么事情何须逼问,不想问他们都非得告诉我听,这些后世子孙倒好……莫不是吵得老天爷都烦了,让他们喉咙里长出了骨头?”
听到一伙不认识的人又再提到族中九十八位上仙名讳,且还是一副熟人口气,乌扬沙目光惊诧起来,还不等他发问,空中乌云突然崩碎,旋即苍穹奇光大作,金色怪云不知从何而来,层层叠叠汹涌翻腾,不久后怪云结形,正是一头三足金乌!
几百鸦裔全都看傻了眼,愣愣抬头望向半空。
苏景绽放金乌气意,黑风煞也把身形一晃,化作巨鹰本相,口中叱喝:“吾主苏景法驾到此,金乌已显圣,乌鸦小儿还不速速叩……”
话还没喊完苏景就把他拉回到身边了:“也不算外人,不用那么当真了。”
乌扬沙和大群小火鸦,见了天上金乌祥云,听了黑风煞报名,惊呼声中忙不迭就要跪拜叩首,苏景大袖摆动,一道道真元化风行转,止住了他们的势子,同时道:“先回黑红岗,边走边说。”
云驾升腾,连乌鸦带仙人掌一并兜起,化作金红长虹直奔红黑岗。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苏景问道,这一次话音刚落,云驾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小乌鸦几百只同时开口,争前恐后、一个比一个嗓门更嘹亮。之前怕连累朋友,一群乌鸦全都咬牙忍住不讲话。如今能说了……小妖女立刻变了脸色,小相柳身上则煞气迸现。
偏偏仙人掌也跟着凑热闹,仙巴掌牢牢抓住乌扬沙的袖子,一口气追问:“这个、这个就是苏老神仙?!那头大黑鹰便是黑风煞老爷了?不是飞仙了?”
“飞升去又飞回来了呗。”乌扬沙百忙中回答了一句,不肯戳破以前吹过的牛皮,那就只能越吹越大了。
云驾由苏景主持,飞遁速度何其了得,剩下的几十里路用不了一会功夫,红黑岗进入视线,甚至他还没能从小乌鸦们乱哄哄的讲话中弄清楚怎么一回事。
远远望见红黑岗,苏景还记得一件要紧事,暂停云驾对乌扬沙道:“你先去寨子通报一声,那张剑符可别打在我们身上。”
当年九祖传下九张寒月天河剑符,其中一枚苏景留给了鸦裔。现在正是寨子如临大敌的时候,万一今日族长不够稳重把那张符用上来……那名满天下离山小师叔的死因,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乌扬沙领命去了,盏茶功夫后寨门大开,一群火鸦妖裔急急忙忙迎出来,为首的是个矮胖老者,老脸上满满的喜色,显是得了乌扬沙的细报。
苏景这才纵落云头,一样不用他们叩拜,直接问道:“寨子里究竟发生何事?九祖的那张剑符都应付不了么?”
小相柳眼明口快,一见面前这一大伙鸦裔又有齐声开口之意,当先冷声叱喝:“只许一人讲话,否则谁的情面我也不讲!”便说,凶物妖威绽放,直直催迫过去。
“呵”的一声轻笑入耳,发噱之人,苏景身边大黑鹰。想用妖威去镇妖裔的口舌?差不多同样的事情大黑鹰三百八十年前就做过了,没用。
果然,继小乌鸦后,一群大乌鸦也齐声开口,他们的嗓门、废话远非小娃儿们可比,霎时里红黑岗前吵闹喧天。
既知鸦裔本性,苏景自不会生气,呵呵笑着无奈摇头,不过他不着急,红黑岗现在还没事,自己业已赶到,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鸦裔族长似是也觉得这般吵闹有些不是时候,但他不去呵斥同族,而是拉起苏景的袖子:“恩公老神仙随小孙儿来,寨子里有些东西,您老一见就能明白大半。”
众人进入红黑岗,由族长领路,绕了几个弯子,来到一片黄沙场前,苏景看到眼前景象当即就是一愣,小相柳的目光也告一凛,三尸则异口同声:“是它?”
一只赤炼大蚺盘卧在黄沙中,奄奄一息。巨大身体皮肉开绽伤痕累累,并非普通妖蚺,这头凶物有七根颈子,身负相柳血脉。
七根颈子只剩下一颗头了,其中五根颈子都是新伤,还有毒血不停渗出,只有一根空颈是旧伤。
赤炼妖蚺是被驯服的凶物,在它颈下有辕有辔,身后拖着一架黄金车。
车身坑洼开裂,剑痕、神通轰击的痕迹满布。
拉着黄金车的七头赤炼巨蚺,苏景曾经见过,何况那车上“天酬地谢楼”的标记也再醒目不过!苏景问鸦裔族长:“车中人可还在?”
第三百九十二章
相柳不是好东西
“还在,还在,但他来时已经昏了,始终未醒。恩公老神仙随我来。”鸦裔族长转身带路,说起事情经过:“今天早上……”
“捡要紧事情来说,无关经过能免则免。”苏景嘱咐道。
鸦裔族长忽然面带难色,苏景眼光锐利,问:“怎了?”
“这个……说话的事情,孙孙儿实在分不清哪桩要紧,哪桩无关,或者这样……”鸦裔族长犹豫着应道:“我直接开始说,您觉得哪里没用,您就说‘住口’,孩儿就跳过去再说下一样。”
苏景笑着点头:“那成,对了,你叫什么?”
“孩儿乌起风。”
跟在苏景身旁的不听闻言而笑:“起风过后便是扬沙,你们爷俩名字起得好。”
乌起风面带喜色:“您老好眼力,就是这么个意思!”之后他把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今早起来,如以往一般我正吃早饭,不过今天的日子非同一般,是咱们寨子里的大吉庆,早饭比着平时更丰盛。我那婆娘比平时早起一个时辰开始炒菜,今天这样的日子,早点若没有六菜一汤,我是会发脾气的……”
“住口。”苏景轻轻两字。
乌起风立刻跳过“六菜一汤”:“正吃早饭,忽然有儿郎来报,说是外面一道沙龙滚滚,不知什么妖物正飞驰而至!孩儿闻讯又怒又惊,怒的是大好吉日竟有人捣乱,惊得却是这红黑岗附近千里,早都没了凶狠妖物,上一个喜欢吃人的妖怪还是黄风大王,孩儿听祖上说过那黄风大王有妖兵……”
“住口。”
寨子外面突显异状,乌起风暂舍六菜一汤,怀中揣着祖上传承下来的剑符,率领儿郎出门查探,那时那道飞沙黄龙已到近前,沙尘落进鸦裔才看清楚,奄奄一息的“七颈独头大蚺”拉着一只破破烂烂的黄金车。
车上人也重伤垂危。
以前比翼双鸦从南荒回家探望后代时,有次裘平安夫妇也跟着一起来玩,小金蟾的见面礼是一块金镶玉的牌子,言明若鸦裔想要去东土玩,凭此信物,天酬地谢楼必会奉为上宾。
何况乌鸦聊天,那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从比翼双鸦口中红黑岗也晓得天酬地谢楼是“苏老神仙”的朋友。
今早见了黄金车上有与金镶玉牌一样的标记,乌起风一声令下,寨门大开将来人迎入。
就算红黑岗鸦裔没见过世面,也能看出黄金车途中遭遇了敌人,巨蚺逃来这里也不是因为知道乌鸦是朋友,而是附近只有这一处地方有人迹、可供避难。
既然是“苏老神仙”的朋友,乌鸦们一定要帮忙的,不过那么凶猛的大蛇都被砸碎了好几颗头颅,敌人凶猛无需多言,凭着一张剑符能不能对付得了,乌起风没什么信心,为防万一就让儿子带上族中孩儿去投奔仙巴掌一伙。
事情经过尽在于此,不算复杂,不过苏景前前后后,也对乌起风说了七八声“住口”。
苏景随着乌起风去看黄金车中人,相柳却留在了黄沙场,冷目大打量着那头毒蚺。
三尸没跟着苏景走,也留在这里看大蛇。雷动心里琢磨着蛇羹,赤目仔细研究黄金车,拈花则跑来跑去、给不断为大蛇泼水降温的鸦女帮忙。
大蚺正沉沉昏睡。不长功夫,它似是察觉到相柳的阴冷目光,猛一下子醒来,伤得几乎难再动弹了,但凶物就是凶物,仅剩的一颗脑袋仍自摆出凶相,对相柳露出獠牙。
可下一刻,它领受到小相柳身上气息,巨大蛇眼凶光退散、换而浓浓惊诧,一颗大脑袋也软绵绵地伏低下去。
相柳没什么语气:“可有兄弟姐妹,就你一个么?”
毒蚺却没反应。相柳淡淡道:“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在我面前也敢装死么?”
他略显怒容,毒蚺眼中立刻恐惧升腾,可它还是不动。
小相柳真正沉了脸色,就在这时侯,手提水桶的拈花跑过来,站到毒蚺身前问道:“可有兄弟姐妹?”毒蚺立刻摇头。
拈花又问:“就你一个么?”这次毒蚺费力点头。
拈花回望相柳:“它只会点头摇头,你连一块问,还怪它不理你?”说完,拈花撒腿跑开,继续去给鸦女帮忙了……
寨中族长住处,胡杨木枝搭得窝不像窝、床不像床的“东西”上,一个青衣衫矮小老头躺卧,脸色殷红如血,呼吸细弱几细不可闻。
黄金车、青衣奴,当年苏景在剑冢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苏景还记得这个小老儿名唤“金扁子”。
苏景坐于榻前,手搭小老儿脉门,一道阳火送入经络。“金乌小炼世”有重铸经脉的奇效,但这是炼体之法而非疗伤之术,金扁子伤不在经络,苏景能做的也只是助他固本定元。
不过金扁子的修持了得,得苏景阳火相助,燃香功夫便告苏醒。
老头子目光涣散,茫然不知己身所在,看了看苏景也没能认出来,老脸上反倒多出了一丝警惕,虚弱道:“多谢阁下相助,小老儿尚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说着,他挣扎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来日阁下若去东土,还请移驾到红绸山三寸洞一叙,老朽再谢阁下今日相救大恩。”
金扁子在三阿公手下听奉办事,但他有自己洞府,不住天酬地谢楼。
苏景不接玉牌,微笑道:“金扁子前辈安心养伤,我会传讯三阿公,真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耽搁,放心便是。”
“你识得我?”金扁子稍显诧异,正要仔细端详,忽然三尸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尤其赤目,甚是恼怒的模样:“苏锵锵,我跟你说,相柳不是个好东西……”
以前两人只见过一面,苏景还能记得金扁子是因为七头蚺、黄金车印象深刻;一样的道理,金扁子见到了三个浑人矮子,立时也就认出了苏景,“啊”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赤目的“告状”,老头子诧异道:“金扁子有眼无珠,竟未认出苏爷爷,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