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精校)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对中了怪鱼暗算的狼卒,巴夏没兴趣帮他们,再说他也没有宋阳的本领,想帮也帮不了。
虽然力气全失,但多年江湖打滚,巴夏也不是白混的,他发现了对方,但幸存的狼卒始终没摸到他的影子。
三天之后狼卒既不曾惨叫也不见痛苦,就那么一头栽倒在地,而后被大怪鱼拖进了泥沼深处。
小婉醒来的时间不比阿伊果长太多,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若有所思道:“种下鱼卵的人,怪鱼就不吃不打……可咱们都是干净的……”
其中关窍齐尚早已想明白了,应道:“咱们现在是干净的,可是莫忘了,之前我们都中过泥鳅的暗算。我是这样猜的……你我身上的鱼卵早被清除,但‘气息’仍存,怪鱼不会来扒开咱们的衣服看看,只是靠着鼻子一闻:这伙人带着咱的蛋呢,别让他们死。”
齐尚说的道理很明白,怪鱼还把他们当成自己儿女的‘宿主’,若非如此也不会对他们一直这么客气,更不会搭出肉垫舍命相救。
另外,对于已经带了鱼卵的宿主,怪鱼也不会再施暗算。
第一个疑问消解,下一个疑问又立刻冒了出来,小婉把刷子眉皱成了一团:“那怪鱼等一阵,迟迟看不到咱们‘孵蛋’,会不会就不耐烦了……”
这样的问题只能去问怪鱼,齐尚再聪明也解答不来,只有摇头道:“不知道。”
小婉晃悠着站起来:“那咱得快走,越早离开越踏实。”
齐尚苦笑了起来:“刚都说了,怪鱼不许咱们离开。否则上次在谷底,咱们大都中了暗算,为啥泥鳅还围拢过来跟咱们拼命?大概就是因为我们要走,它们要拦。”
现在大家待得地方,距离裂谷边缘还有一点距离,刚才齐尚和巴夏就是去谷壁想看看能否有出路离开,但很快就有怪鱼现身,把他俩轰了回来。
只要不离开,暂时可以相安无事。
裂谷下缺医少药,人人都是一身重伤,短时间内全无痊愈的可能,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别说再像上次那样突围,就是一两条泥鳅的攻击他们都抵挡不住。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磨时间,等待重伤缓缓痊愈再做打算……
现在眼睁睁就是没机会,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只有踏实下来,听天由命吧。
至于没在谷下的同伴,巴夏被扔下来前也都看得清楚,宋阳身死被埋入中土,班大人会蛮话,不知和蛮子们说了些什么,看神情蛮子对小姐和老头子还算友善,想来暂时不会有太多危险……
南荣抱膝座下来,声音幽幽:“算起来……”她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下颌搭在了膝盖上,就此沉默。
提起宋阳,小婉也变得闷闷不乐,她把宋阳当朋友不假,不过两人交往不多谈不上太多情谊,她更关心的是这件事该怎么和小捕说。要是知道宋阳客死异乡,小捕还能活么?小婉不敢再想下去。
齐尚和巴夏的脸色也阴沉了,宋阳已死、小姐被蛮族带走,他们兄弟俩什么都做不了不算,最关键的是连消息都没办法传出去……
刚刚热闹过片刻的裂谷深处,又变得沉默了,众人都坐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出声,默默想着心事。半晌之后阿伊果呼出一口闷气,淡淡道:“大阿姆讲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先顾着活人。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吧。”
说完,她半转身体,伸出手去捏罗冠的人中……刚才七上八下说了半天,但哥俩都忽略了一件事,忘记向黑口瑶交代罗冠的情形,大宗师又盖着条毯子,阿伊果看不到他身上的夹板,还道大宗师跟自己一样仍在沉沉昏迷,好心好意想要去救醒他。
没想到她的手指才刚一碰到罗冠,对方突然张开了眼睛,目光稳稳盯住了他。
阿伊果吓了一跳,忙不迭收回手:“你老汉么得晕睡?那刚才为啥子不讲话咯,现在吓人戳戳!”
小古代为解释:“罗前辈伤得最重,现在还没办法出声,不过精神是清醒的,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
瓷娃娃不知道被抛入裂谷的同伴仍还活着,她最后一个亲人已死,坐在冷冰冰的监牢中,她仍只有那一个感觉:今天过得很慢,比昨天慢得太多了。
随后两天里,班大人一早就被牢头带走,到了晚上才回来,每次都能带回一罐子劣酒,一老一小分着喝掉,然后咳嗽,瓷娃娃手法不行,老头子咳嗽得再怎么厉害也不用她来捶背,倒是反过来,谢孜濯被呛到的时候,班大人会伸出又干又瘦的拳头,在她背上轻轻敲着,位置准确轻重正好,很舒服的。
偶尔在咳嗽中,谢孜濯还是会忍不住,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每到这时候班大人都会收回拳头,也不劝解什么,任她哭着。
或许在老头子看来,有的哭,也是一件好事吧。
第四十六章
沙民
醒来之后,接连三个晚上喝酒、闲聊,瓷娃娃渐渐觉得,和班大人说话很惬意……当然不是因为他健谈、更不是因为对方说话有趣,恰恰相反的,老头子很闷,轻易不会长篇大论,一般一句话能说十几个字就不得了了,本来谢孜濯也想不通自己心里的那种‘愉快’感觉从何而来,直到刚刚灵光一现,一下子明白了:就是那个‘闷’,他们俩都是‘闷人’,所以能闷到一起去、所以很多话不用讲得太细,彼此就都能明白。
最近这两天里,谢孜濯努力再努力,尽量多吃些东西,以她的体质,在这样的环境里,若不能再多吃一些,怕是很快就会死掉,瓷娃娃并不怕死,可是还有事情没做。另外……他已死我便更不能死了。
白天的时候偶尔会有沙民过来,都是些壮年男子,应该是班大人说的那样,他们都是打算替宋阳照顾媳妇的人,无一例外的,每个人在见到瓷娃娃后都神情愕然,随后眉头大皱,沙民比较淳朴,一般不懂隐藏心思,看到汉人丫头这么丑,表情上自然就流露出来。
倒是谢孜濯,看别人嫌自己丑陋,她还挺欣慰的。而值得一提的是,沙民来看谢孜濯的这种方式让人异常反感,但就沙民本心而言,他们并无恶意,他们在做自己认为的好事。
虽然没人打算娶这个丑八怪汉人女娃,但来过的沙民还是会表现出一份善意,大都会留下些小礼物,比如几枚稚嫩花朵、一块肉、或者两三个颜色可疑的蛋。
瓷娃娃白天只喝黑粥,那些肉、蛋都留到晚上,喝酒聊天时用来下酒。
也是因为饮食规律了,瓷娃娃觉得自己体力恢复得还可以,问班大人:“有机会逃走么?看守我们的只有一个老人……或许能打倒他?”
班大人直接摇头,回答的很简单:“逃出牢房、逃出沙民营地,再外面是戈壁。”
就凭着他们两个,一老一弱,走进戈壁就等若走进了死路……即便老天保佑,让他们走出了戈壁,再之后呢?上到草原上后,面前或许是狼群、或许是犬戎骑兵、更可能是大片的无人区。
现在身处的牢房很小,抬抬腿就能走出去,可外面那座更大的牢房,绝不是他们两个能够穿越的。
瓷娃娃点点头,眼光平静得很,不见失望。她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本来就没报希望,又何谈失望。
夜已深,老头子喝光了酒,横身躺在了毯子上:“睡吧,你白天收礼不累,我白天还得干活。”
瓷娃娃笑了笑,收礼的确一点也不累:“沙民找你做什么?或许我也能帮忙。”
几天前一场恶战,沙民大获全胜,杀了犬戎数千狼卒,与汉人的东西再好山溪蛮也不稀罕很相似的情况,对来自狼卒的战利品沙民也不屑一顾,不过与山溪蛮略有区别的,沙民会如此并非单纯因为仇恨,另外还有一重原因:狼卒的兵刃、装备,并不适合沙民。
狼卒都是骑兵,而沙民不擅骑射,马匹对沙民,仅仅是代步的工具。
沙民从不会骑着马上战场,而狼卒所有的装备、武器都是为了骑战设计的,沙民要来自然没什么用处,何必还要费力搬运。不过打完了仗,沙民还是仔细搜索了狼卒的尸体,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军报。
狼卒在不远处出现大规模的调动,沙民重视得很,狙杀敌军之后,把所有有字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以期能够判断出犬戎大军的动向。
沙民与牧民同居草原,很多沙民都精通犬戎牧族的语言,但对犬戎的文字所知者寥寥,本来沙王帐下有一对能看懂犬戎文的父子,可事有凑巧,当儿子的突然害了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当爹的心里着急,又中了草原上的夜风,虚火冲关眼疾发作,现在就是个半瞎子,根本没办法帮助大王翻译那些军报。
班大人是在被押回沙民营地途中听说此事的,便自告奋勇帮忙通译,犬戎语和犬戎文他都懂,算是给沙民帮了大忙。
沙民从狼卒身上搜集来的‘字’太多,十天半个月都读不完,何况还要看过再译,班大人这几天里就一直在忙碌这件事。
班大人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坐起身问瓷娃娃:“你天天待在这里闷不闷?或者明天跟我出去转转?就说给我帮忙。”
瓷娃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微微皱眉:“犬戎的语和文我一窍不通。”
班大人一摆手,很不耐烦的神气:“就说你认得犬戎文但不懂犬戎话……”
提点半句瓷娃娃就明白了,沙民远离汉境,对汉话完全不懂,她若‘识犬戎文但不通犬戎语’,便能给班大人搭下手,且不虞会被对方看穿,反正最后都要班大人去说。
“我在山洞里,闷倒是不觉得,不过有机会出去转转当然更好。”瓷娃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多谢你。”
班大人没应声,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牢头来送饭的时候,班大人和他用蛮话交谈片刻,其间班大人几次指向谢孜濯,牢头倒是没为难,几句话之后很痛快的点点头,甚至还向瓷娃娃笑了笑以示鼓励。
吃过早饭,谢孜濯终于走出了牢房,等她来到外面才发现,自己被囚禁的地方并不是山洞,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座土丘,因为常年风蚀,土丘的形状扭曲古怪,映衬在霞光中甚至显出了几分妖气。
也是走出牢房才发觉的,土丘虽然看上去破烂不堪、仿佛随时都要坍塌,可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外面很乱,沙民很忙,有人在搬运家当、有人在绑牢大车,大人呼喊牲口嘶叫,各种声音汇聚到一起吵闹不堪,但是之前在牢里她一点都听不见。
乱糟糟的营地把刚刚从安静中走出来的瓷娃娃吓了一跳,还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再仔细看看,沙民虽然忙得不行,但神情里并没什么惊慌,倒是有几个跟在大人身后乱跑的小娃娃,在见到谢孜濯后脸上都流露出恐惧: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至于那些成人,见到她大都会送来个友善笑容。谢孜濯有些好奇,问班大人:“每天早上,他们都这么忙乱?”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班大人先冷哼了一声,才应道:“你道沙民是鸡,天一亮就玩命扑腾么?平时都不这样,就这几天这样乱。他们要搬家,刚和狼卒打了一仗,这里住不下去了,他们要再向北方迁徙。”
沙民的营地很大,谢孜濯眯起了眼睛,依旧看不到营地的尽头。
视线中无数帐篷耸立,比起牧民的包帐,沙民的帐篷要矮小许多,也更简陋许多,不过他们终归还是住在帐篷里的,这和事前的想象不太一样,谢孜濯还以为他们会挖洞住在沙子里……
再就是那些女子,果然个个肥壮惊人。沙民男子已经是彪形大汉了,比着汉人汉子要壮硕得多,可是他们的身形和自家老婆一比根本不值一提,这种差异就好像齐尚和小婉相比似的。
想到废话不尽的齐尚和打牌时别人要和她会说‘你敢!’的小婉,瓷娃娃先是唇角一勾,旋即目光一暗。
这时班大人伸出干枯手指指了指四周:“你再仔细看看,可发觉有什么怪异么?”
只过片刻谢孜濯就看出了怪异之处:“没有女娃子。”
只有女子,没有女娃,从三岁到十七八岁的女娃一个不见,倒是男孩子们四处乱跑随处可见。
班大人解释道:“沙民习俗,没有夫家的女子,除非必要否则都不能出来抛头露面。沙民杀了你我的……”说到这里老头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懊恼,稍稍停顿了一下,不过也只片刻耽搁,又继续道:“他们杀了我儿子、你丈夫,会担下照顾你我的责任,也就把我们都视作同族,所以你在嫁人前,轻易不能外出的,只能待在牢里。”
谢孜濯笑了,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对班大人说了声:谢谢。
班大人回答得更是不着边际:“谢什么,还不如少说废话。”
班大人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对他而言唾沫仿佛都无比珍贵,能省则省,好端端地突然让谢孜濯去找沙民中的怪异之处,又耐心加以解释,不外一个缘由:他不知道谢孜濯在想什么,但刚才能看出她目光忽的黯淡下去,知道她心有郁郁这才起了个话头,帮她换一换心思。不料话题岔得不好,居然又拐到‘宋阳已死’的事情上去,帮人解郁不成反倒在伤口撒盐。
谢孜濯摇了摇头:“仍是要谢你的。”摇头之际,一滴眼泪不知不觉里从眼角甩落,但她的声音不存丝毫哽咽,一如既往地平静。
草原上的风很大,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滴眼泪就被吹干了,也是这个时候,谢孜濯和班大人被牢头带着,走进了沙王的‘金帐’。
直到进帐前瓷娃娃也没意识到这里就是金帐,所以班大人对她说‘到了’,她又犯傻了,反问:“到哪了?”三个字说完,她便反应了过来,从神情到语气都略显愕然:“沙王就住在这里?”
沙王的帐篷看上去和普通沙民没有丝毫区别,又矮又小、破破烂烂,既没有醒目王旗也没有侍卫守护……这几天下来,瓷娃娃能感觉到沙民民风淳厚、本性善良,但沙民的王者也这么朴实无华,还是让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走进帐篷,其中空空如也,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地面上有一个洞口斜斜向下。瓷娃娃指着洞口问班大人:“所有沙民的帐篷里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