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精校)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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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知多少年都没出现过的感觉了。
  似乎对宋阳的状态有所察觉,南荣捧着衣衫护住胸口,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宋阳没想到她不打招呼说动就动。另外他精神不济时反应也稍稍慢了些,手中小刀锋锐,不小心划破了她背上一块好皮肤,口子不浅,鲜血涌出。
  对于疼痛,南荣只是微微一皱眉,并未就此转回头去,而是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宋阳略显歉意:“对不住。”
  南荣没表示,重新坐好。宋阳继续忙碌着……‘莲子’尽去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为她敷药,这个时候做的事情比着刚才也简单多了,不用像动刀时那么全神投入,放松之下宋阳笑道:“这次总算抵回‘旧账’了吧。”
  ‘旧账’指的是那颗守宫砂。
  当年阴家栈门前一场生死搏杀,宋阳大获全胜后,恶作剧似的扣掉了南荣的守宫砂,之后很神奇的,南荣居然就真的以为身子被宋阳夺去了,直到在深山中帮二傻收服刘家军那一战时,宋阳才把真相相告。
  以前南荣算不上朋友,宋阳也无所谓,她爱死死爱活活,他不关心。不过这几年里南荣经常跟在宋阳身边,不管是不是因为顾昭君的命令,她给宋阳帮过的忙都是实实在在的,后来她又常驻燕子坪,和侯府里那些女子混得也不错,宋阳渐渐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虽然南荣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南荣笑了,风情十足,跟着摇了摇头:“只是一颗痣,已经不太和你计较了,不过你想要抵回来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当初我以为……的时候,是掉了眼泪的。若有一天,你能再做一件让我开心到落泪的事情,那才算一笔勾销。”
  宋阳被她气笑了:“我欠你啊?那时你要杀我,我就扣了一颗痣下去,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成了,治好了,趴着去吧。”
  南荣一耸肩膀:“刚才又不是我‘抵过’的,是你没话找话提起来的。”说完,连个谢字都没有,起身找阿伊果一起趴着去了。
  治伤是事出无奈,现在女人家在晒后背,宋阳要是再留下来看就从大夫变成流氓了,虽然不远处平趴着的三个女子里,一个不像女的,一个不把自己当女的,最后一个和那个不把自己当女子的打得火热且还是被他夺过守宫砂的……
  回到男人堆里,以大宗师为首的,几个人也爬成了一排,宋阳笑道:“晾一会儿就成了,起身吧,没问题了。”
  罗冠功夫好,也没见他撑地或者躬身,仿佛诈尸更像根棍子似的,那么直挺挺地一下子立了起来,问道:“要是再动手,会有妨碍么?”
  宋阳应道:“肯定有影响,毒卵伤身,后来的药物暂时也对体质有影响,再打起来大家的战力都会打个折扣,没办法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罗冠也不沮丧,再问道:“你呢,怎么样?”
  宋阳更困了,情不自禁抻了个懒腰,不料双手高举之际,唇上又是一阵湿热,鼻子又告出血!
  幸运的是这次失血不多,只滴下了几滴,顺着下颌滴落,溅得胸襟上斑斑点点,宋阳苦笑摇头,完全查不出原因的怪病,真快把自己烦死了。挥着袖子给自己擦了擦,为了不让同伴再操这份没用的心,他只说无妨,随后又回答罗冠的问题:“就是累,困得不行了,想要睡一会儿。”
  罗冠微笑道:“那就去睡一会儿吧,狼卒就快来了,到时候叫醒你,一起看他们怎么往沟里扎。”
  宋阳哈哈一笑:“一定记得叫醒我。”跟着伸脚在花丛中踩了踩,胡乱踏出个地方,以臂做枕和衣躺倒,刚刚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四十章
昏招
  
  宋阳连梦都没做一个,更对周围的动静完全不闻不问,直到一阵剧烈摇晃传来,他才勉强醒了过来,推醒他的是谢孜濯。
  瓷娃娃的唇角挂了几枚笑纹,开口说了句什么,可宋阳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到一丝声响。宋阳恍惚了下,脱口问:“你说什么?”
  瓷娃娃又重复了一遍:“狼卒已近,喊你一起看好戏。”
  这次能听清楚了,宋阳重新恢复了听力,他脸上的惊讶却更甚……随舅舅学医时他曾了解到,当睡眠被惊醒,五感之中耳听恢复的最慢,不过这个‘慢’只是刹那先后,一般人察觉不到。可刚才宋阳听力复苏,足足延迟了一句话,这便说明他刚才睡得不是一般的沉,用尤太医的话讲,唤作‘死眠’。
  比着深度睡眠还要更‘投入’的、单就睡之深沉比着昏厥还要更甚的、几乎算是入定的睡眠,即为‘死眠’。死眠只可能在一种情形下发生:恶患骤起、五劳七伤。
  按照尤太医的说法,睡觉是身体自我调节、祛病愈伤的重要过程,睡得好人身体就会好,换个角度看的话,伤得越重也就越需要睡眠,而‘死眠’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说明身体要专心对付重病,会暂时封闭五听,以求不被打扰、全力以赴。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死眠’,体质普通之人,身体根本没法自封五听,就只有像宋阳这样,体壮如牛、经络坚实且有不俗内劲护身之人,在突遇恶疾时才有机会死眠。
  当时宋阳还只是个娃娃,对诸多医理还不甚明了,曾问舅舅:“死眠就是自救了?”
  尤太医先点头再摇头:“说成‘自护’比较恰当,‘自救’可远远谈不上,能让身体死眠的病绝对是要命的,单靠睡觉怎么可能治得好?”
  而瓷娃娃一句话之后,宋阳听力尽数恢复,这才愕然发觉,整座夜空早已被诸般吵闹声掀翻,天上群鹰盘旋,数十头库萨尽做啼鸣,高亢嘹亮;南方马蹄如雷,轰轰巨响如雷……只能用惊天动地来形容的动静,一向睡眠警觉的宋阳竟懵然无知。由此他也更加确认,刚才自己就是在‘死眠’。
  以前宋阳也不是没受过伤,其中以小妖怪她妈临死前那一记重拳、任小捕他爹背后砍来的那一刀这两次为最,两次疗伤花费的时间都不短,但也从未有过‘死眠’,这回只流了几次鼻血,身体就扛不住了?
  视线尽头沙尘遮天,宋阳身边也不清净,齐尚带着几个同伴上蹿下跳跑来跑去,双方已经进入视距,齐尚等人应该是故作姿态,引诱犬戎冲锋。
  宋阳没心思多看什么,谢孜濯见他若有所思,轻轻皱起眉:“身体不妥当?”
  宋阳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先笑着安慰了句:“没事。”随后问道:“我睡了多久?”
  谢孜濯应道:“一个时辰多些。”宋阳点点头又转目去找罗冠,此刻大宗师的目光也正落在他身上,见他望过来,当即问道:“怎了?”
  宋阳应道:“我要气运一个大周天。”
  罗冠一点头:“知道了,我给你护法,放心。”
  借运功之际内视身体,宋阳现在哪还顾得上看狼卒怎么倒霉,现在恶疾已现爆发之兆,他若是不能找出根源,用不多久就能在森罗殿里和舅舅团聚了……
  在宋阳闭目入定、专心内视自查后不久,对面军中响起一串嘹亮号角,队中所有狼卒齐齐仰首长嗥,逃犯就在视线尽头,再不用吝惜马匹脚力,冲上前杀干净就是大功一件,最先赶到的数千追兵开始全力冲锋。
  花海一望无际,所有花朵平齐高矮,即便狼卒初到时有所警惕,在奔驰一段时间、见全无异状后也都放松了下来,何况高空中还有猎鹰盘旋,如果敌人有什么埋伏,库萨便会示警。
  和小古猜测的几乎一样,不知鹰眼根本没看出裂谷,还是库萨不觉得裂谷是埋伏,空中猎鹰自始至终只是在为狼卒指引方向,并没有任何示警。
  多少年来,库萨都为犬戎骑兵的‘天眼’,狼卒依赖、信赖库萨,既然没有示警,他们就安心冲锋,又怎么可能想到前面的地势会突起变化?
  这一次的临时任务比较特殊,算不得太正式的战斗,只是追杀一小群人,不过这些逃犯之中藏有凶猛高手,特别最先赶到、踏入花海的这一营,就是最先追来、始终距离宋阳等人最近的第一路追兵,曾挨过罗冠全力击出的五射。领教了大宗师的可怕之处,带队头领谨慎了许多,完全按照空中飞鹰的指引来抓人,并未再派出小队超前巡弋,这么做并非没有道理,逃犯战力可怕、五感惊人且脚程奇快,若是派出如斥候小队,说不定逃犯会伏击将其毁去,然后再接着跑。
  就凭罗冠他们等人的身手,也的确有这个本事。
  整整一个大伍,三千草原奇士结冲锋战阵,完全放开脚力,向着逃犯急速而来……完全信赖库萨、并未派出护阵的巡游小队,或许怪不得犬戎将军糊涂,可是单就这一趟追杀而言,绝对是两重昏招。
  轰轰浩浩的疾驰,自有一股贲烈气势!每一个狼卒都觉得热血沸腾,在身体中来回滚动,烫的自己骨头发痒、筋肉发胀、皮肤发紧,就好像有一把火,要从身体里烧开来似的,身子热得难受,非得又让冰凉夜风狠狠吹一吹才能舒服,可今天晚上……本来风不小,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气变得窒闷了,花海里一丝风都没有。所以,狼卒只能让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以此引得夜风激烈更激烈,抽打在身体上才会感觉到畅快。
  本就饱满的战意,随着骏马奔驰、随着冲天狼嚎,已经彻底炸裂开来,从胸腔分散,狠狠撞向四肢百骸,其中最宏大的那一股则正直向上,直冲脑海!狼卒们自己并未察觉,但是他们能从身边同伴的模样里看出,自己的双眼早已通红。
  大伍之长更是嗜杀之人,不过既为将领,无论对什么样的对手总要在心底多藏一份冷静,一边纵马狂奔随队冲锋,一边对身旁的几个副官道:“传令下去,冲杀之前,每个人必须射出五支箭!”
  副官略有迟疑:“小狼崽子们都上劲儿了,冲去砍杀更过瘾……”
  伍长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解释,只是喝道:“让你传就传!”
  砍杀是过瘾,但是被人家砍杀了还能过瘾么?不过十来个逃犯,靠近后先几轮箭雨泼过去,不用什么准头,万多支箭下去,什么东西都变成刺猬了,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在大军面前大宗师有什么用?
  伍长可不想因为追杀十来个逃犯就折损几十位儿郎,那样的话,等回了营究竟是记功还是受过可都说不准了。可惜……他们用不上弓箭了,他们跑到地方了。
  还不等副官把命令传下去,冲在战阵最前的一队兵马忽然消失不见!
  凭空蒸发,连人带马。
  ……
  犬戎为牧民之国,马背上的强族,骑战是他们的根本,而积年累月的战争更让他们积累了大量经验,单就骑兵的素质与战术而言,当世就只有回鹘能和他们勉强抗衡,中土上其他国家全都不是对手,大燕也不行。
  骑战韬略中,仅仅‘冲锋’这一项,犬戎狼卒就有‘四力五略’九种战法,其中四力分别指:三蓄、五蓄、七蓄和十蓄,顾名思义,三蓄就是用三成的力量冲锋,就是佯攻;后面则依次提升力量,在不同的战局运用不同应对,到十蓄才是真正的全力冲杀,不计后果只求杀敌,哪怕前面的队伍倒下,后面的狼卒踩着尸体也要上。
  这一次冲锋前,伍长传命十蓄……其实只要不是三蓄,其他几蓄都无所谓的,三千人打几个逃犯绝没有不胜的道理,但他们已经追了整整一天了,始终摸不到敌人的影子,儿郎们心里又烦又闷,现在好容易追到了,伍长为了让狼崽子们泻泻火,就传了十蓄之令。
  胜仗不怕小,只要打出气势,自然能提高士气、把好精神积累到下一战,伍长的命令仍无可厚非,但仍是昏招,第三个昏招。
  十蓄之击,舍死而冲。排头陷落之后,随后的兵马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跟着一起掉下去了,眨眨眼睛的功夫,好几百人就那么没了,后面的狼卒总算有所反应,奋力想要代住缰绳,可再后面的骑兵不知道裂谷状况,又因‘十蓄’,奔驰中完全不管不顾,前面慢了后面就撞过去……
  裂谷宽大,以罗冠的眼力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哈哈大笑痛快异常,但是班大人老眼昏花,又是深更半夜间,老头子把眼睛瞪得都快流眼泪了,也只能勉强看清楚敌阵动乱的势头,可即便看不清具体情形,老头子还是高兴得忘形了,手舞足蹈,全不似平日里那副活死人的倒霉样子,嘴里一个劲地尖声笑道:“哗啦啦、哗啦啦!”
  小婉被他闹糊涂了,仍是和以前一样,伸出棒槌似的手指捅老头腰眼:“什么哗啦啦?”
  老头子扭了下腰,躲开她的手指,同时笑着应道:“白天齐老大掉下去的时候,是嗖的一声不见了,现在犬戎狗子们,是‘哗啦啦’地摔下去不见了,他们正在‘哗啦啦’,我帮他们喊。”
  莫名其妙的解释,混不着调的口号,但老头子那份开心可是货真价实的,看着他这份兴奋劲,阿伊果又好奇了,她想说啥就说啥,一点不怕戳人肺管:“你老汉儿高兴个爪子么,犬戎龟儿要杀南理使官,你是南理叛臣,应该看到犬戎龟儿得手了才更高兴咯。”
  老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眨眼过后,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老眼暗淡无光。
  阿伊果纯粹是好奇外加嘴巴臭,倒没有伤人之意,而且这一路走过来,右丞相偶尔也会开口指点,说的话虽然算不得金玉良言,可至少意见中肯,大家相处得还算不错,阿伊果说完自己也后悔了,毕竟是黄土盖过眼睛的老人了,将死之人就算以前做了天大错事,又何必再揭他疮疤。
  黑口瑶挺尴尬,试探着:“老汉你莫得在意哈,哗啦啦,接着哗啦啦咯。”
  班大人紧闭着嘴巴,一个字也没再说……
  裂谷另一端的‘哗啦啦’还在继续,后阵轰轰推进,边缘处的狼卒嘶声呼喊,奈何周遭的马蹄声,狼嚎声号角声交杂在一起,完全乱成一团,没人能听得清他们到底在喊啥。而连出三道昏招、最终引领自己的狼崽跑上死路的伍长,人在前阵中,这会儿早都掉下去摔得骨折筋断了。
  发令之人不在,场面没人控制,后队还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依着‘十蓄’军令行事……裂谷容积可怖,再多兵马摔进去也休想能把它填满!
  
  第四十一章
裁纸
  
  ‘哗啦啦’仍在继续,片刻功夫一支三千人的大伍就陷落大半,前面摔下去的人愈多,后面‘十蓄’冲锋的推动之力也就越少,到了此刻,幸存于后阵的狼卒,也勉强听清了深处裂谷边缘的同伴的惊慌呼唤,纷纷拼命提缰想要止步。
  可战马是畜生,平日训练的再怎么好,冲刺时也不是说站住就能站住的,一时间裂谷边缘乱成一团,排头摔下去的势子缓慢了不少,可是因为乱拥乱挤,还是不断有人在惨叫中跌落。
  而此刻另一场鲜血盛宴,也毫无意外的开始了……裂谷花海忽然‘荡漾’了起来,万花摇摆哗哗作响,旋即谷底猛地响起惊恐嘶吼。
  以裂谷的深度,摔下去的人断无幸理,不过快两千人连人带马,以密集阵势填进去,前面的人肯定死得不能再死,最后掉下去的那些,等若摔在了同僚尸体摆成的肉垫上,大大缓冲了下坠之力,多少还是会有些人幸存下来。
  摔不死,可还是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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