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枭(精校)第1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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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的一声,侏儒老道把刚刚喝到口中的茶水给吐出去了。
  “十五夜里我曾传话回府,不管什么事情,没我号令都不许妄动,府里这才忍住了这口气,要是我当时少嘱咐那一句,府里的卫士早都杀上门去了。”胡大人倒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现在是非常时期,胡大人没心思去搭理赌坊的挑衅,把七夫人斥责一顿,命王府卫士带钱去赎人,以左丞相的身份,是绝不会亲自去赌坊的,这么做其实已经算是给慕容小婉面子了。
  不料大小姐不管那套,不见丞相她就不放人,相府卫士岂是好相与的,当场就动了手,很快惊动巡城兵马,小婉再能打也对付不了军队,当场被生擒活捉。相府卫士的带队首领把她带回来,请丞相发落。
  左丞相连看都不看,直接命令手下把她押送刑部,请刑部官员按律处置,没想到不久之后七夫人又跑来找他……原来大侄子被抓走后,并未受一点委屈,小婉对他说得明白:“我有要紧事要找胡大人,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委屈你,你踏踏实实地在我这待几天,以前的账目一笔勾销。”
  胡大人这才感觉有事,赶忙传令把唤回押解的队伍,亲自见了趟慕容小婉,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慕容大小姐也真就践约而行,宋阳约见胡大人之事出得她口、入得左丞相耳,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胡大人摇头笑道:“所幸我派去的那个护卫首领和慕容老大有些交情,要是换成旁的卫士,又哪会把慕容小婉再押回相府,当场直接就砍了!你下次再托人办事,最好先掂量下对方的脑筋。”
  回想慕容小婉给自己帮忙的过程,宋阳也大概猜到,小婉之前说过的‘的确有条能送消息的路子’,指的就是‘大外甥欠我们钱’。
  听完事情经过,宋阳只觉得后脊梁直冒冷汗,一时间见不到胡大人也就算了,要是为了这件事连累慕容小婉丢了小命,心里可着实过意不去,脸上满满都是苦笑:“万幸没出事,小婉现在……”
  胡大人应道:“做戏得全套,她‘不给相府面子’,要是就这么放她走会惹人猜疑,不过你放心,我和她说清楚了,好吃好住,先在相府待一阵吧。行了,说正经事吧。”
  宋阳坐定,把自己这边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讲了一边,来京捉拿无鱼师太的目的也没有隐瞒。
  随他讲述,胡大人的脸色一变再变,得知丰隆皇帝仍在人间时显得意外十足;听说这次叛乱的背后有燕国主使的时候,老头子的面沉如水;最后再了解到无鱼师太与燕国师有脱不开的干系,左丞相的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
  事情不少,宋阳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端杯喝茶后问胡大人:“朝里是个什么状况?”
  胡大人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宋阳:“你知道靖王么?”
  太后、皇帝、皇后同时殉难,镇西王不在京中,现在皇室之中说话最有分量的,是靖王任瑭。
  从亲缘上算,靖王任瑭的父亲和丰隆皇帝的爷爷是亲兄弟,任瑭也就是镇西王的堂兄、丰隆的叔伯大爷,仍在帝王血脉的三代之内,算是皇室嫡传,年轻时也曾带兵打仗,他主要在北方抵御大燕,前后立下过不少功勋,但是比起镇西王的威名还差得远。
  十几年前,靖王督战时身受重伤,从此萌生退意,把兵权交回朝廷,返回凤凰城做起了太平王爷。他是嫡传血脉、有军功加身、本身辈分又高,在皇室宗亲里很有些威望,不过靖王平时都不过问政事,所以也不引人注意。
  大概说了下靖王的状况,胡大人话锋一转:“现在皇家主事、说话的,就是这位靖王爷。没事的时候还真看不出什么,可是中秋夜后,大伙也就明白了,靖王这些年在下面,着实准备了一番细致功夫。”
  宋阳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牙门军。”三个字,胡大人说得很用力。
  与大燕的睛城军制相似,南理凤凰城的卫戍也分做内外两个部分。城内为禁军,也称作宿卫兵,负责皇宫、城门、城中各处的守卫之责;城外驻军则统称牙门军,分作中军、左右卫三个大营,平日里并不担任护卫任务,但随时准备奉召而动。
  靖王任瑭这十几年的功夫,就下在了驻扎于京郊的四万牙门军身上……牙门军中的骨干将领,主要来自两个‘方向’,一是皇室宗亲;另一则是曾在沙场奋战的忠心猛将调任回京,这一部分将领,若仔细查看底档,便不难发觉他们都有个共同之处:曾在北方领兵杀敌,或直接或间接,都曾做过靖王爷的手下。
  会如此也不能算兵部糊涂混蛋,南理国有仗可打的地方,不外西、北两线,镇西王现在还手握兵权,当然不能再调西线将领来充实牙门军,否则红波府的势力岂不是越做越大;而靖王早已解甲归田不问朝中事情,调用他的旧将再正常不过。
  镇西王本身也为避嫌,对京军将领的任免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加之靖王这些年有意调配,十几年下来,做成了牙门军现在的局面。
  其实禁军也好、牙门军也罢,都是直属于皇家领导的精锐武力,他们都足够忠心,皇帝一声令下便会赴汤蹈火,如果让他们在皇帝和靖王之间选择,靖王只能靠边站。
  可现在皇帝殉难了,镇西王又远在西北,现在有没有收到中秋惨祸的军雀呈报还未可知;反观靖王,人在京中且代表了皇室,牙门军自然就会向着靖王靠拢……
  胡大人手中没有军权,但是对兵家的事情看得足够清楚,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宋阳实在没耐心听他说完,打断问道:“京中的禁军呢?”问过后又刚忙补充了句:“不用讲原因分析道理,咱知道他们听谁的就足够了。”
  “禁军中没有那么多亲近靖王的将领,不过他们是皇室的军队,现在皇家事情全由靖王做主,禁军自然也就听他的,而且板上钉钉的是:一旦新皇登基,立刻就能得到他们的效忠。看现在的样子,新皇一定会在镇西王赶回前登基大宝。”
  宋阳听得直皱眉头:“不是,我不明白。镇西王在京里没势力么?事情全凭靖王做主?”
  “镇西王当然有势力,可他人不在,群龙无首没法发力,两个最最关键的地方里,第一个就是镇西王不在京中,现在没人能和靖王平起平坐。”胡大人哂了下:“京城军队和皇家事情大概就是刚说的样子,再就是朝中,中秋之后,班大人也站出来了,和靖王亲近得很。”
  既然是蓄谋已久的叛乱,有朝中重臣参与进来也不算意外,不过听到‘班大人’这三个字,宋阳还是愣了下:“右丞相?”说完稍稍停顿片刻,又问道:“其他大臣呢?”
  “说穿了吧,这件事到最后,就是靖王和平西王斗,其他不相干的贵族、大臣统统都是看热闹的。于我而言,在听你说过那些事情之前,我也没有立场的,只要别动我碗里的肉,谁当皇帝我都无所谓……”
  说着,胡大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语气很重:“镇西王现在被动得很了。最简单的,他回来时要不要带兵?带兵的话,出师之名何在,岂不是诏告天下他要回来夺权;不带兵,说不定都过不了牙门军那一关,和送人头上门有什么分别。”
  宋阳对政事几乎是一窍不通,应道:“当然要带兵回来,丰隆死了,皇位本来就该是他的,带自己的兵来夺自己的龙椅,有什么不妥?”
  胡大人冷笑:“皇位可从来没有‘该是谁的就给谁’这么一说。这就是刚才说到的,两个关键中的第二个了……贼尼无鱼。”
  现在回想,无鱼号召佛门弟子‘正觉正视听’,不是专门针对宋阳。若再站得高一些就能明白,宋阳被竖成了靶子,只是为了造势。只有一群和尚念叨着‘妖邪将至’,影响终归有限,但‘妖邪难道是宋奇士?’,一下子就变成了坊间的谈资,什么样的警告、预言都不如‘八卦’流传的更广。
  让南里百姓在关注‘宋奇士与和尚之争’的同时,也记住了来自佛门的预言。
  燕子坪周边信徒冲击封邑,也是这个道理,无鱼不想把宋阳怎么样,她只是要借着一桩又一桩的风波把‘妖邪降世’的预言散播出去,直到八月十五巡游惨祸,众人才恍然大悟,真的有妖邪降世啊,佛门高僧早都提醒过大家了,只是大伙都会错了意,还以为宋奇士有什么不妥。凤凰城内外几座大寺也同时对外宣布,他们之前召开法会警醒信徒,是得了无鱼师太的指点。
  一下子,提前向天下发出警示的无鱼师太声名陡涨,再加上她的佛名本就冠绝南理,到此刻只能用盛名无两来形容了,可以想象的,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寺、高僧宣布‘真相’,无鱼师太的威望还会再往上窜一窜。
  至于燕子坪周边、纠结信徒扰乱封邑的那几座大寺的主持,只是他们佛法不精,误会了无鱼师太的警告……反正无鱼给他们传得是密信,旁人并不知晓。
  宋阳还真挺佩服无鱼的,这样的手段算得上‘炒作’了。
  “整件事情,细节不谈,大概的步子几乎能想得到了。”胡大人也喝了口水,笑容略显无奈。
  宋阳点了点头,接口说了下去:“无鱼有了神佛之名,百姓都信她所言,很快她还会有个动作,佛家法事也好请阎王爷上身也罢,归根结底会说出一句:靖王当立,庇佑南理安康富庶。南理百姓立刻就会去拥戴靖王。”
  左丞相冷笑:“燕国哀悼丰隆的国书怕是早都拟好了,第一本当以飞雀传递,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凤凰城,其中应该会透露出一个信息:靖王登基天下太平;镇西王称帝刀兵相见。”
  宋阳再次接口:“国内有百姓拥戴、国外有大燕相逼,皇家、朝堂,除了镇西王的嫡系子弟,都会拥护靖王。班大人则以群臣之名,请靖王登基统摄天下,靖王称帝顺理成章。若没猜错,靖王登基后会把无鱼册封为护国法师,南理就真正成了燕国的后院了。”
  “镇西王要么顺应大势交出兵权;要么就统领西疆自封为王。前一选不必说了,选后者的话,他也胜算渺茫,西线将士对他忠心不假,但信奉佛祖的更多,靖王握住了‘神佛’二字,几乎胜券在握了。”说完,左丞相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靖王在皇室有地位、班大人在朝堂有资历、无鱼在民间有声望,他们三个人联手……这一局,难破。”
  宋阳闻言却笑了:“没事,实在拦不住的话,就让他先登基,咱再一把火把南理宫也烧了,不就是花钱买地皮么,我有钱。”
  
  第三十一章
笛声
  
  宋阳说的是笑话、也是实话。当事无可为时,他一定会祭出火道人这件‘法宝’的,常春侯连自家封邑里都布置下了火点,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敢烧的。
  胡大人闻言只是随口应了声:“烧皇宫是后话,你现在要是没事情做,倒不妨去把靖王府烧了。身为王驾,勾结外敌卖国篡位,烧他十次都嫌不够。”从中秋之后,靖王就暂住于皇宫,王府里没有正主,烧掉也不过是泄愤,于大局无碍。不过宋阳想了想,应答得居然很认真:“这个可以烧。”
  “说正经事吧,要做的事情不少。”胡大人没笑,略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镇西王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京中从民心到军队再到朝臣,几乎全被逆贼握在了手中,眼前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想要扳回来绝非易事,不过也并不是全无机会,至少宋阳手中还有个关键无比的丰隆……宋阳与胡大人又商议良久,直到天色黄昏,胡大人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宋阳忽然问道:“如果这件事里没有燕国主持,你会管么?”
  胡大人笑了笑:“若只是万岁发疯、好像事情表面那样,我真不会掺和进来;但若是逆臣篡位,不管有没有燕国,老夫都不会推让半步。胡程孝身为朝臣,护国有责,绝不容叛臣忤逆的。”
  说完,胡大人反问道:“如果没有燕国主持,没有镇西王的关系,你会管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不过多了个‘镇西王’。
  宋阳实话实说:“看不见就算了,碰上的话……多半还是会管。”
  胡大人饶有兴趣:“为什么?”
  “丰隆让人欺负得太狠了,有点看不惯。”
  宋阳的答案把老头给逗笑了,胡大人边笑边摇头:“你这算什么?侠义心肠么?我可记得清楚,刚才常春侯还念叨着要火烧凤凰宫。”
  “两码事,不太一样。”宋阳耸了下肩膀,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他没去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惜初榕不在,否则就能一语中的:他任性。
  在没有归属感的世界里,‘跟着感觉走’怕是最轻松的活法了吧。
  胡大人一挥手,没再追究下去,又岔开了话题:“对了,两个事情,上次从封邑回到睛城,应你所托,我开始着人追查施萧晓的下落。二月时有人从凤凰城中见过他,再之后便不清楚了,还没来得及继续查下去,这不就出事了么;另就是红波府那边,我会帮你联络的。”
  说完胡大人一挥手,就此离开客栈。
  左丞相走后,宋阳也不多待,带上侏儒老道,两个人步履匆匆走上长街,趁着还未宵禁赶往南城。赶路时心中来回地盘算着,今年二月份自己还未去往封邑,仍在凤凰城中,那个时候施萧晓就从红城返回了京师,和尚没来找他,又干什么去了?
  天黑之前,他回到丰隆的藏身之处。
  一见他来了,丰隆精神一振,双手撑地坐了起来:“怎样?”
  宋阳京里的状况大概交代了下,丰隆越听脸色就越青佞,不自禁攥紧双拳,咬着牙喃喃自语:“朕就不相信乱臣贼子能够得逞,朕就不相信邪能胜正,朕就不相信……”
  说来说去,也只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似的‘我不相信’,至于具体能有什么主意,他完全想不到,空有愤怒却无法有所为的感觉,憋在皇帝胸肺中,让他又疼又闷。
  宋阳任由丰隆自己去发脾气,转目望向李逸风:“你怎样?”说着,从挎囊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药物递了过去。李逸风得了宋阳的医治、罗冠的照顾,重伤虽然远远尚未痊愈,但内力恢复如初,至少有了一战之力,正倚在墙边坐着,低头不知想些什么,闻言也不抬头,口中应了句:“无妨。”
  接过伤药之后,李逸风的嘴巴动了下,不过那个‘谢’字终归没说出口。
  宋阳不当回事,盘腿坐到地上,又望回丰隆:“明天……”开始低声交代起正经事,皇帝点头不迭,李公公露出欣喜,李逸风仍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第二天中午,外面突兀乱了起来,马蹄声、呼喊声大作,一会儿功夫嘈杂声越来越近,叱喝声已经清晰可闻,显然有大批人散入附近街巷,此时外面的罗冠返身回屋,对宋阳道:“刑捕、官差。”
  宋阳神情轻松,笑了下:“那就好。”
  侏儒老道起身,和宋阳招呼了声‘我去干活’,撒腿跑出了破屋。
  片刻之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先是三个黑衣男子破门而入,随即一群差官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但无论是黑衣男子还是官差,只是持刀对持、大声喝骂着,进屋后根本不看屋中几个人,好像丰隆、宋阳等人全不存在似的。
  只有一个捕快,径自走到丰隆身前,下跪、磕头:“臣救驾来迟,吾皇恕罪。”
  捕快中年,长着一张苦瓜脸,说话时有气无力……刑部尚书杜大人。
  不容丰隆说什么,杜大人就站起身来,对屋中的几个手下做了个手势,其中差官三个人动作迅速脱掉捕快官服,露出内中早就穿好的平民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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