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精校)第38部分在线阅读
自始至终憨子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过,就像个陀螺似的,不停的围着梁辛打转,他们附近的鬼爪子一一踩断,可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动作越来越吃力了……以仅剩的三成真元,破解青山压顶法阵、自长藤间救下宋红袍、最后又被琅琊的法宝暗算,现在的憨子只是强弩之末了。
巫士已经不再说话,换而桀桀的冷笑,夹杂着一阵阵清脆铃声,时远时近。
梁辛的五官都有些抽搐了,对着十一招呼道:“把小道给我!”
十一异常听话,肩膀一震,直接把郑小道抛进了梁辛的怀里,郑小道可傻眼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看上去是个朴实少年的梁辛,临死之前不抱姑娘,而是要抱着自己这个小伙子……
梁辛哪知道他胡思乱想,有些急促的说:“给我种蛊!那种能让力量暴增的蛊!”
郑小道愣了愣,迟疑道:“种蛊的都是门中的长老,我以前只是接蛊……要不我试试?把你种死了可别怪我!”说完手脚麻利的从怀里取出盛放蛊虫的盒子。
梁辛则对着十一嘱咐道:“再撑一会。”
十一憨笑,脚下不停……
郑小道让梁辛躺在地上,吩咐道:“真气归元,千万别用力!”说完,用一把小小的金刀轻轻一刺,戳破了梁辛的左肩窝。
金刀灿然,锋锐上凝结着一滴殷红的鲜血,郑小道口中念念有词,打开了盛放蛊虫的盒子,盒盖一开,立刻弥漫起一股恶臭,一共七只黑色的丑陋甲虫,正一动不动的趴着。
郑小道把金刀锋锐上的血滴在了一枚蛊虫身上,虫子似乎打了个机灵,身体随即膨胀、收缩、膨胀……仿佛笨拙而臃肿的呼吸着,片刻之后那滴鲜血就尽数被它收敛进身体,在虫子的后背上显出了一张白色人脸……仔细看的话,就是梁辛现在的模样,眉头微蹙,双目紧闭。
郑小道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把金刀换成竹签,挑起那头蛊虫放在了梁辛肩窝的伤口上,同时低声的嘱咐道:“会有些疼,要忍住,千万不能出声。”
蛊虫用短短的触须碰了碰梁辛的皮肤,笨拙的爬进了伤口。
梁辛的身体猛的一跳,几乎咬碎了牙齿,才没发出那一声惨叫!
虽然早有准备,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疼,钻进身体的哪是什么虫子,分明是一头熊、一头犀牛、一头大象!整个身体都仿佛要爆炸了似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伤口中插进了一把油纸伞,然后猛的撑开……
身体都快要爆炸了似的,额头上的青筋,也仿佛被砍掉脑袋的蚯蚓,拼命的蠕动着……
郑小道额头冒汗,手上却毫不停歇,又用金刀戳破了梁辛的右肩窝、滴血、辨主、种蛊,继而天灵、胸口、丹田、股窝……在种下了最后一条怪虫之后,郑小道大笑道:“七虫七星,北斗降龙,大功告……”他的话还没说完,梁辛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五十七章
北荒巫术
惨号凄厉,甚至压过了风声,把混沌中的青墨都惊醒了,小丫头费力的张开迷糊的眸子,再看到梁辛的惨状之后,无力的哭了一声:“你…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又复昏厥了过去。
梁辛的上衣尽数炸碎,赤裸的胸腹胳臂上,到处都是高高鼓起的粗大血管,布成了可怕的蛛网。郑小道看着梁辛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琢磨着:完了,第一次种蛊,就把人给种死了……
念头还没转完,郑小道猛的瞪大了眼睛,七条刚刚进入梁辛身体的蛊虫,就好像被吐出的瓜子皮似的,都被梁辛的伤口‘吐’了出来。
不仅如此,那七条蛊虫,现在全都被吸干了精血,只剩下白的几乎透明的两层皮……郑小道只觉得头皮发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蛊虫是虐戾之物,只有他们去吸允宿主精血的份,怎么可能被梁辛抽成了‘干尸’。
而梁辛怪笑了几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七只蛊虫虽然已经逃出了身体,可是在他胸口上,却赫然显出了七枚黑色的虫形印记!
蛊术阴戾,施术之下不可思议的事情极多,可郑小道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形,惊讶之下,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开,远远的躲开仿佛变成鬼怪的梁辛。
放眼望去填满了视线的鬼爪子,也好像突然发现了天敌似的,一只只都忙不迭缩了回去!
隐藏在黑风中的巫士见状又惊又怒,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鲜血泼洒飞溅,尽数沾染在手中的铜铃上,刺耳的铃声陡然高涨。
铃声催促,漫天黑风就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骤然收缩了阵势,从四面八方扑向梁辛。
梁辛只觉得一股阴惨而厚重的巨力,狠狠裹住了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咔咔的闷响,恐怕坚持了不了多久,就被活活挤碎成一滩肉酱。
十一正呲牙咧嘴的踩着死人手,一眨眼的功夫,手全没了,黑风凝聚起来,好像个黑色的大蚕茧似的裹住了梁辛。
憨子有些茫然,举目四望中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油腻腻的皮袍巫士,嘴角溢血手舞足蹈的摇晃铃铛,嘴里还念念有词。
憨子大怒,把青墨往郑小道的身旁一放,举起拳头就扑了过去。那个草原巫士正竭尽全力施术攻击,突然看到一座‘扛箱子的铁塔’嗷嗷怪叫着扑过来,心里叫苦不迭,可手中的法术不又不能停……巫士反应也挺快,一边摇晃着铃铛一边撒腿就跑。
梁辛自己看不到,当黑巫重压席卷而至的时候,他胸口上的七虫印记突然活了起来,飞快的游弋、穿梭。
他体内那些还没来及炼化为己用的玉石真元,立刻化作了七路,在虫印的带领下滚滚流动,按照天星北斗的星图运转不休,稳稳抗住了黑风的重压!
黑袍巫士似乎后力不继似的,梁辛只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大,而巫风的压力越来越小,肉眼可见的,浓稠的黑风颜色渐渐浅淡,从浓黑变作暗灰,继而变得透明清澈,最终嘭的一声闷响,巫风炸碎化于无形,梁辛怒喝一声,和十一一起追向神情惊骇的巫士。
巫士的法术被迫,巫铃震裂,不过腿脚却轻便的很,梁辛和憨子俩人都追不上……
梁辛哪还顾得上跟他纠缠,招呼了憨子一声,两个人各自抱起青墨和郑小道,也不再理会巫士,继续想着苦雁关的方向疾奔。
不料那个巫士,被追得鸡飞狗跳之后,看敌人走了却不肯罢休,撒开双腿又追了上来。
梁辛这下气的暴跳如雷,脚下不停两眼瞪得溜圆,怒骂道:“再扰我我便……”
不等他说完,巫士就呜哩哇啦的说了一段蛮话,郑小道久居铜川,懂得蛮话,略带意外的咦了半声,对梁辛翻译道:“他要你归还慈悲弓……”
梁辛愣了愣,很快明白曲青石留给他的阳寿弓,恐怕和巫士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嘴里还是干脆的骂了句:“滚蛋!”
巫士继续呜哩哇啦,郑小道不停的翻译着。
“他说你不还神弓,草原上的巫士会尽起而至,追杀于你。”
“不还神弓,巫士将联络十七大帐,兴兵血洗中土。”
“不还神弓,他就不走……”
“他说好话呢,央求咱们……”
“他说邪弓咱们一用就死,不好使,用别的宝贝跟咱们换……”
郑小道一边翻译着一边呵呵的笑出了声,这时巫士又说了句什么,他的神情突然一怔,立刻对梁辛道:“巫士说女娃娃生机已断,只有去求大司巫出手,才有可能活下去!”
梁辛猛的站住了脚步。
郑小道继续道:“大司巫是草原巫士的领袖,神通通天彻地,只有他才能救女娃娃,如果归还神弓,他就带着咱们去求见他老人家,但是大司巫肯不肯出手,他不敢肯定。”
翻译过巫士的话,郑小道又补充道:“应该可信,我也听说过大司巫之名,而且草原人重诺,一旦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梁辛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解下邪弓递给巫士:“带路!”
黑袍巫士一见邪弓,脸上霍然升腾起一股喜色,但是却没接过邪弓,说了句什么之后,对他们一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
郑小道笑道:“他说,等到了大司巫那里再把邪弓给他,跟上吧!”
曲青石的先人,也只是在无意中得到了这把邪弓,也并不知道它真正的来历……
自古以来,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鬼祟邪物就越猖獗,草原荒凉,阴盛阳衰,常常会有游魂肆虐,附体伤人,牧民深受其害。
有一位巫士不忍牧民受苦,施展大咒,凝练出这把弓,取名‘慈悲’。
这把邪弓,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被鬼祟冲撞之人,只要引弓一射,邪弓就会夺走鬼祟的魂魄,病人也得以还阳。
若非如此,谁会去打造出一把一箭就会杀了自己的弓子!
论威力,其实邪弓也算不得多厉害,但这是一把功德器,在巫者之间有着极高的地位,不过在千多年前,这把慈悲弓遗落中土,机缘巧合之下被曲氏先祖捡了去当传家宝了。
不久前,梁辛与琅琊拼命,动用了邪弓,而黑袍巫士的洞府就在附近,感受到邪弓的气息之后又惊又喜,可他当时正在练功的关键时刻,再怎么着急也动弹不得。
等到收功之后,黑袍巫士立刻赶来,总算追上了梁辛等人,结果双方恶战了一场,可让巫士想不通的是,别的不说,就自己最后的那道黑风巫,论威力的话,相当于海天境大成的四步修士全力一击。
梁辛就算没受伤,巅峰状态下充其量也只能算三步修士……还是没有神通的。
就算他把玉石双煞的真元全部化为己用,也不过勉强踏入四步海天境,他凭什么抗下了巫师那最后一击?
巫士不明白,梁辛比他还纳闷……
这时巫士回过头,咧开嘴笑了笑,又说了什么。
郑小道这个翻译做的尽职尽责:“他说,大司巫无所不知,咱们肯归还慈悲弓,就是草原上的贵客,有什么不明白的到时候尽可问他老人家。”
梁辛恩了一声,关于功法的疑问倒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大司巫究竟肯不肯、能不能救回曲青墨!
第五十八章
黄金帐篷
狂奔。
其间青墨又醒来了一次,眸子里依稀透出了回光返照的光彩,淡淡的对着梁辛道:“如果赶不及,也没关系的……”
不久之后,应该是已经跨入了其他巫士的辖地,随行的黑袍巫士一边跑着一边开始手舞足蹈的做法传讯,不久之后,七八团黑色的疾风从草原深处鼓荡而至,在呜哩哇啦的沟通之后,赶来的巫士催动黑风包裹起众人,一下子速度快了很多。
越往草原深处走,黑色的飓风就越多,到最后汇聚成铺天盖地的一大片,浩浩荡荡,声势惊天。
在赶路时,梁辛把郑小道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郑小道在听说铜川被毁、鸡犬不留之后,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能挡住哭声却止不住泪水,梁辛正想安慰他几句,郑小道却深吸了一口气,抹掉泪水,露出了个还有些不太协调的笑容:“铜川城里到处都是我的熟人,天策门下每一个都是我的兄弟,他们死了,我哭破了天也没用!”
说着,郑小道真的仰起头,透过灰蒙蒙的黑风望向天空:“这笔债有的算了。”说完,竟然就恢复了常态,再不肯多蹉跎,更不去咒骂。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的在草原上掠过,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身边的黑风突然消散,此刻聚拢而至的巫士足足有上百人,全都收敛了巫术,面色恭敬垂首肃立,对着众人不远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