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精校)第1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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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夸佬的老头子嘿嘿一笑,低声回答:“早恨不得给这小子来一下子了,还要多谢大祭酒成全呢!”说完,又对着梁辛等人点点头,哼着俚曲小调美滋滋的走了。
青墨眨巴着眼睛,一脸的纳闷,可三兄弟全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彼此对望了一眼,一起笑了,纷纷对着秦孑拱手道谢。秦孑真实的年纪谁也不知道,面相是个三十出头的端庄妇人,现在笑得比谁都开心,眼角眉梢还流露出一份少女才有的顽皮,把声音压得极低:“也不光是给你们出气,我平时可也没少忍他这副臭脾气!”
秦孑最害怕的,就是刚刚的那个局面,本来是帮忙、是交朋友,结果反倒帮成了仇人。刚刚在打圆场的时候,大祭酒暗中传令,让修为远胜木妖的夸佬来给他一下子,至少解了四兄妹心里这口闷气。
离人谷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夸佬就是扯着这个借口来教训木妖。
曲青石的心思最细致,对着秦孑继续笑道:“木妖的条件,只要青石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兄弟们答应的。不过,大祭酒的心思,我们也是懂的,就当没有这件事了,这一趟,我们只是来看望大祭酒,从未见过木妖。”
秦孑的目光明亮,仔细的看了看曲青石,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了起来:“曲先生能体谅,秦孑感激不尽!”
刚刚夸佬那一撞,不仅是为了让四兄妹解气,又何尝不是想救下木妖一条小命!
秦孑的小伎俩,实际也是给四兄妹摆出了一个态度:我已经惩戒过他,这件事到此为止。
曲青石的神情释然;柳亦装傻微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青墨还迷糊着,没搞清楚状况;可梁辛的神情又渐渐阴沉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对着秦孑深深一揖正要说话,秦孑的眼角突然轻轻一跳,挥手阻断梁辛开口。
片刻后,秦孑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目光越过梁辛,望向了外面,淡淡的说道:“不管阁下为何而来,都请打道回府,离人谷退隐已久,不见客!”
又等了一会,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动静,秦孑再度开口,语气更清淡了:“阁下默不作声,便能置身事外了么。”
四兄弟惊讶的同时,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刚刚闹过一场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真敌人,曲青石和柳亦一左一右,各自抓住了青墨的一只手,生怕她又跳出去闹事。
青墨也知道自己刚刚犯浑了,现在见到同伴如临大敌的样子,小脸忍不住一红,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侧头望向了柳亦,目光又冷又烈,看看柳黑子,又看看他抓着自己的手,柳亦赶紧撒手……
秦孑终于失去了耐心,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离人谷中骤然轻风扬撒,前倾山林同时发出哗啦啦的枝叶摇动声,一道道绿色光华流转奔腾,眼看着就要发动巨大神通,就在这时侯,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别、别打,我们等人……待会就走……”
啊!
四兄妹异口同声,全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老叔,梁风习习。
秦孑见他们神情有异,立刻挥手取消了即将发动的护山法术,皱眉问道:“你们的朋友?”
梁辛老实巴交的点头:“是,我家的一位长辈,总是担心我们,悄悄跟来了。”
青墨胡闹在前,老叔悄悄潜入人家门宗重地在后,饶是柳亦能说善辩,现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秦孑的神情也无比古怪,满脸的无可奈何,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梁辛等人,笑道:“你们究竟是来看病的,还是来踢馆的啊!”
梁辛笑得比哭还难看,呐呐的回答:“都是意外,我们、我认罚,我把月树种子吞了成不……”
第一六零章
胸有成竹
老叔不是自己来的。手下两个无常、郑小道、小汐这群年轻人全都跟来了。
虽然明知道这趟路途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小汐和风习习还是担心着梁辛,在猴儿谷中干等,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商议之下,干脆偷偷赶来离人谷附近等候。鬼王出行,两个门徒自然要随行,至于郑小道,纯粹是凑热闹的。
老叔五步修行,但才踏入修行界不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一行人比起四兄妹,更不懂修真道的规矩,都进入了离人谷的护山阵法范围之内,却还懵然无知,要不是老叔胆小禁不住恐吓,他们都得变成枉死鬼。
梁辛把他们领下来之后,又一起跑去向秦孑告罪,秦孑也面露无奈,挥挥手不再多说什么了。屋子小,人多。梁风习习也不喝茶,张罗着把一众晚辈全都带到了屋子外面,看到梁辛安然无恙,老头比什么都开心,在哪等根本无所谓。
闹了一阵,屋子里又只剩下大祭酒和四兄妹,秦孑这才望向了梁辛:“刚刚你有话要说,结果因贵友到来打断,现在讲吧。”
梁辛的神情有些犹豫,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要说的话恐怕不怎么好听,此刻正努力措辞,想要把话说的委婉些,秦孑也不着急,就微笑着静静等候。过了一会,梁辛才沉声开口:“大祭酒惩戒木妖,为我们兄弟出了一口闷气,梁辛先在此谢过了!梁辛不是石头,明白您的意思,木妖是离人谷的贵客,您要护下他。”
秦孑一笑:“有话直说就好,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
梁辛神情庄重,对着她长身一揖:“秦大家,梁磨刀告罪!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们绝不敢再计较什么。可……可夸佬前辈的那一撞,抵不回我二哥的性命的!”
秦孑神色不变,只是眉峰微微一跳。没回话,等着梁辛继续说下去。
梁辛深吸了一口气:“按道理来说,是否相救,只在木妖的一念之间,他救,是情分,我们感激涕零;他不救,是本分,我们也不应多说什么……可这个道理,不能用在我哥哥的身上。他救,是恩人,不救,便是仇人了。”
曲青石的心里感动自不必说,同时脑子里也嗡的一声怪响,到现在如果梁辛还抓着木妖不放,说不得便要和离人谷为敌了。曲青石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梁辛就望着他摇了摇头:“换了我,你也一样的,多说无益。”说着,他又对着秦孑苦笑了起来:“我也知道自己不讲道理。可……”
不等他说完,秦孑就微笑着接口:“道理这个东西,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拿给自己看的,小梁大人想的有些太多了。秦孑只想问一句:如果木先生肯治,但治不好,你还会与他为敌么?”
梁辛赶忙摇头:“当然不会,不一样的。”
秦孑似乎来了兴致,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之防,伸手拉着梁辛让他坐下,这才问道:“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不肯治和治不好,还不都是写出一个‘死’字!”
这下可把梁辛给愁坏了,不给治和治不了,虽然结果一样,可其中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想要把这个感觉说清楚,梁老三现在还没这个口才,吭哧了半天,也只是念叨着:“不一样的,差异很大……”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柳亦,在一旁笑了起来,对着梁辛摆摆手:“老三,你快闭嘴吧,这事儿哪有那么复杂,你越说就越乱!大祭酒早就胸有成竹了,老二死不了!”
说着,柳亦也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秦孑跟前。一摸一样的又躬身施了礼:“秦大家,您就别逗我家的傻兄弟了,给老二治伤的事情,您老早就有了计较!”
秦孑咦了一声,笑道:“你怎么这么精明,这都被你猜到了!”
柳亦朗声回答:“秦大家做事滴水不漏,应变功夫更是了不起,这份漂亮手腕柳黑子平生仅见,虽然先前,您老一直说了个活话儿,可要是没把握降服木妖,让他出手看病,您也绝不会让我们兄弟来离人谷相会。”
曲老二和梁老三全都傻眼了,对望之下恍然大悟。其实这个道理没有多复杂,不过哥俩都身在局中,一时之间看不透罢了。柳亦直起了腰,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那个木妖,也就是性子古怪些,论心计根本不值一提,又哪能跳得出您的五指山!”
秦孑也不否认,笑吟吟的说:“你们见面之前,木妖出手诊断至少我还是有把握的,不过我可没想到,他和梁大人以前还有过一段宿怨。”
梁辛此刻心情大好,闻言跟着苦笑:“脸婆婆那件事怪罪到我身上,挺冤枉的。”
秦孑挥挥手,示意无所谓,继续道:“本来,我也做了些功夫来防备变数,不过和你们见面之后,我有了个新的想法,刚刚已经让屠苏去准备了。”
梁辛的眼睛更亮了,笑呵呵的搭腔:“愿闻其详。”
秦孑却摇了摇头:“现在可不能说,万一要是不成,可会惹人笑话……”说着,很有些大将风度的挥挥手:“诸位就放心吧,曲先生的情形特殊,木妖能不能治得好,我全无把握;可他会不会出手……我敢打包票!”
说到这里,秦孑干脆大笑了起来:“就像柳先生所说,如果没有把握,我哪敢把你们请来这里,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不干不干!”
木妖充其量不过脾气古怪,并不难对付,秦孑又对他无比熟悉,心里早定下了七八条计策,或激或诱或攻心,总能让他出手看病,可在和梁辛等人见面、闲聊之后,又临时想出了新的办法,她自己陪着客人说话,小童子屠苏早就被她安排着诳木妖去了。
青墨也跟着高兴,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呼出口闷气,嘟囔了句:“有计较又不早说,差点逼梁老三撒泼!”
梁辛现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地对着秦孑作揖:“刚刚造次了,您老可别放在心上,要真生气,我把这月树种子吞了还不成么。”
秦孑咳了一声,放声大笑:“这么一会,你可都吞两回了!”跟着,她收敛了笑容,声音也郑重了起来:“木妖走后,我没急着把事情说穿,其中绝无戏弄之意,我也只是想看看,兄弟之间的情谊,到底又多深厚!”
兄弟间的情谊有多深厚,秦孑这份人情送的便有多值钱!
这时候,屋外衣袂破空的声音响动。木妖又跑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就心急火燎的叫道:“梁磨刀,梁磨刀,你先别走……”
梁辛刚端起茶杯,闻言忙不迭的扔回桌上,站起来大声说:“既然不给治病,我们兄弟就告辞了!”
一屋子人,人人脸上都挂满欢笑,可随着木妖尖叫着‘不许走’,一脚跨进门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瞬间抹掉笑意,比翻书可快多了。
木妖被夸佬撞了一下,不过是一时真元散乱,并没有受伤,冲进来之后一把抓住梁辛,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牢牢盯住他:“你见过草木傀儡?!”
梁辛的眼珠一动不动,嘴角却勾起来,做了个木讷而诡异的笑意。
木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见梁辛还是这幅样子,跟施了定身术似的,恨恨的怒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算了,你倒是说句话!“梁辛的眼珠缓缓错动,望向木妖,小丫头青墨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明白的事,笑嘻嘻的从旁边解说:“草木傀儡,就是这样笑的。”
就听到咕咚一声,木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死死盯着梁辛的表情,愣了片刻之后,猛的一拍地面:“不错,不错!就应该是这样的笑容!”
这下轮到梁辛愣住了,不再装傀儡了:“你也见过草木傀儡?”
木妖大摇其头:“废话,我要是见过,还用巴巴的跑来问你?”说着,放缓了语气:“我说的是‘应该’,你看不出来,自然也就不知道,花草树木,只要是活的,都是在笑!只不过它们没有眼睛,所以草木傀儡也不懂用眼,目光才会呆滞。”他说的煞有其事,青墨的额头上跑过一溜鸡皮疙瘩,再望向小境里的花草,再也觉不出恬美幽静了,只觉得妖风飒飒。
秦孑一生都在修炼木行道法,初闻草木邪术的时候,也觉得惊奇诧异,继而又想起一年多之前发生过的一件怪事,由此秦孑隐隐觉得,邪术与木妖之间,或许会有些联系。这才临时改变了计策,让屠苏去把草木傀儡的事情告诉木妖。
屠苏人小鬼大,小小的胸膛里也有几道沟沟坎坎,扶着木妖离开的时候,就当说奇闻异事似的,学着梁辛的口气,把草木邪术说了说,而且故意说得词不达意,有上句没下句,不停的跑题,听得木妖着急不已,最终还是赶回来找梁辛了。
这样一来,双方各有所求,要比着秦孑耍手段逼木妖就范更直接,也更高明了。
木妖的表情焦急,不住口的催促着梁辛,要他把所见的‘草木傀儡’情形详细说出来,梁辛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反客为主,一时间里还有点不适应。秦孑从旁边插口笑道:“草木傀儡这件事,对我等来说充其量也只是个离奇法术,可对木先生来说,意义却重大的很,梁大人一定要细细地讲明白才好。”
只要不算太傻的人,都能明白秦孑是在提醒梁辛,竹杠该敲就敲,条件该提就提。木妖却当成了十足好话,充满感激的看了秦孑一眼,又忙不迭的对着梁辛点头。
二哥的病能不能治还未可知,梁辛也没心思多开玩笑,开口直奔主题:“你帮我家二哥治病,我知无不言!”
木妖毫不犹豫,一连串的答应了下来,梁辛见他这么痛快的同意,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了,皱眉问道:“刚刚木先生还说过,除非让脸婆婆服下树种,否则绝不看病……”
话还没说完,木妖就一扬脖子,大声道:“我没说!”
梁辛被他气乐了,摇头道:“先看病,再说草木傀儡,我说话算话!”
木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一指曲青石,问道:“是他要看病吧!”
待众人点头后,木妖大步走到曲青石跟前,左手捏出手印,抵住了他的眉心,右手则擎起曲青石的手腕,五指急弹,在他的脉门上轻轻敲击,同时木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木妖的诊断。
木妖默不作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偶尔蹙眉,柳亦、梁辛、青墨并肩而立,不知何时,三兄妹已经手手相握,每个人的手心中,都沁出了凉津津的汗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梁辛却等得都快站不住了,终于,木妖低低‘哦’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梁辛吞了口口水,想问,张开嘴巴才发现,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柳亦和青墨也是如此,脸上交织着希望与恐惧。开口的是曲青石:“先生,怎样?”
曲青石的声音,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希望太重了,谁都怕它会被一句话击碎!
木妖吐出了一口闷气,缓缓的摇了摇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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