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精校)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司无邪眉头大皱,喝道:“锁链!”
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传来,有海匪取来了手铐脚镣,先将梁辛的四肢锁住,又用铁链把他的全身都捆上,可这次更简单,人才刚一离开,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星魂运转之下,铁索被寸寸崩断,散落一地!
梁辛见海盗们还是跃跃欲试,也懒得再废话,回头看了看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艘大船。
司无邪眼角一跳,反手抽刀,沉声喝问:“你想怎样?”话音才刚落,梁辛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陡然晃动起来!
司无邪只觉得眼花缭乱,手下人中却连连传来了大声的惊呼与咒骂,司无邪不过是个凡人,此刻又哪里摸得到梁辛的影子,惊怒之下一连串的传下命令,要手下聚拢一起并肩抗敌。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司无邪只觉得嗖嗖的冷风不停从身边掠过,满眼都是鬼影子,抽空回头一看,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四五个心腹好手,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大船上,到处都是撩荡闪烁的人影,海匪的阵势被冲得七零八落,每个人的眼前,都是无数个梁辛在胡乱晃动,仿佛都是向着自己扑过来似的,人人自危之下,纷纷抽出刀子舞成一团。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停的有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光他们这第一艘船上乱成一团,片刻后,后面的第二条船也传来了怒喝惊呼,没过多少时候,两条船就全都乱套了,慌乱中连掌舵之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两艘巨舰开始在海里缓缓打转。
后面的几艘大船见前面出事了,立刻吹响号角呼应同伴,同时加快速度,准备登船迎敌,可等他们靠上去、看清楚状况之后,却人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全都呆立当堂!
只见出事的那两条船上,有的人对着空气挥刀怒骂,有的人站在原地呆呆发愣,有的人呲牙咧嘴的乱跑乱逃,更有无数条好像厉鬼似的影子,闪电般的在两船之间来回穿梭。
而真正让援兵们汗毛倒竖的是,打头的两只大船上,正不停的‘多出一个’,或者‘减少一个’:胡子张正沿着船舷往船舱里跑,可一眨眼间,更个人突然就消失了;片刻前主桅下面,还一个人都没有,可再一望去,独眼李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那里,独眼中全都是痴痴呆呆的惊恐……
骚乱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司无邪眼前一花,梁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哈哈大笑。
司无邪想也不想,直接抡起了手中的长刀,梁辛笑着按住了他:“我可没杀人,你自己看。”
司无邪勉强镇静了些,再仔细看着甲板上的手下,越来眼睛瞪得越大,嘴角都快撇出脸膛了,瞪着梁辛,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梁辛是没杀人,他光换人了。
刚刚那半柱香的时候里,他抓了甲船的人放到乙船,再从乙船抓了人带回到甲船……梁辛本来想耍出威风,把两艘船的人来个彻底大调换,可海匪们个个赤膊光头,他早分不清谁跟谁了,一场瞎换里,有个最倒霉的,被他来回抓了五次。
不过即便如此,梁辛也把两条船换了一百多人。
其他几艘过来支援的大船,一看现在的状况,又看出梁辛无意伤人,首领们忙不迭的指挥手下:“躲他们远点,快开饭了,别瞎耽误功夫……”
这番出手,震撼全场!
能打的五步修士抱头鼠窜的梁辛,一点也不觉得吓唬海匪是件丢人的事,相反,还打从心眼里那么开心得意,板起脸对着司无邪正色道:“落海之前,我曾一拳打死了一头麒麟,后来在三头凤凰的围攻下,才身负重伤,现在伤势已经痊愈……”司无邪听的倒吸凉气,梁辛还生怕他不信,信誓旦旦道:“我要骗你,不得好死。”
司无邪咧着嘴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命令两船并拢,被换过去的又都灰溜溜的跑回来,可海匪们再望向梁辛的眼神,也都有些闪烁了,这个梁磨刀的手段,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梁辛在海上为了保命而拼命练功,这大半年里孤孤单单,此刻虽然还在船上,可也算得上是重返人间了,无论是憋气、胡闹,可骨子里却满满的透着股开心,忘形之下,充沛的精力无从发泄,毕竟他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娃娃,这才大大的闹了一场,总算是把这些日子里积攒的心火尽数发泄了出来!
虽然可恨,却也有几分可怜。
梁辛长出了口气,笑呵呵的再度揽住司无邪的肩膀:“司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从头给我说说。”说着,肚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梁辛抬头一看,烈日当空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笑着问道:“该开饭了吧?饿了。”
司老大苦笑着点头:“开饭,马上开饭……你也该饿了!”
第一三一章
顺流而下
这顿饭,梁辛吃的香啊!
海盗们的饮食粗陋,更谈不上什么烹饪,尤其这群成天在海上驰骋的粗犷汉子,个个口味极重,大酱咸盐都拼命的放,可不管怎么说,至少是熟食。
梁辛吃的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满船的大汉,不乏饕餮能食之辈,可梁辛刚到八成饱的时候,司无邪手下最能吃的胖子已经撑得动不了了,不知不觉之间,梁辛又打赢了一仗。
等梁辛心满意足的放下饭碗,瘸子伙头师傅纯粹是条件反射,举起大马勺伸进桶子,就要再给他添饭,大师傅早都麻木了,算不清这是第多少碗。梁辛赶紧双手乱摇,笑道:“不能再吃了,忒咸,还得留些肚子喝水。”说着,望向了司无邪。
梁辛显过了手段,虽然不能说真正折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海盗,可毕竟谁也不愿意再招惹他,司无邪也不再废话,径自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这伙海匪人多势众,船坚弩锐,在海上着实有些势力,老巢名叫轱辘岛,位于中土东南海域,常年笼罩着浓雾,周围又有暗礁、乱流相护,隐秘的很。
轱辘岛的海盗,一共六位大当家,司无邪排行第六。
梁辛这才知道司无邪其实是司老六。点头微笑中,倒也解掉了心里另外一个小小的疑惑。自从出山之后,无论是修真道上、朝廷还是江湖门宗里,梁辛也着实见过不少大人物。这些人的修为或许相差极大,可全都是心机深沉之辈,行事间城府极深。相比之下,司无邪实在显得有些不够聪明,不像个能统领这样一只规模海匪的魁首。
其实,司无邪不擅武力、智计普通,可却有一项过人之处:精擅海航诸事。对大海上的洋流、天象了若指掌,数千海匪人人都是航海的老手,可论到海上的门道,没有人不服他。
司无邪对自己这伙人的来历一带而过,随即说到了正题:“刚过完年不久,还在正月的时候……”
梁辛赶忙追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几月了?”
始终跟在司无邪身边的一个海匪回答道:“八月初五!”搭话的人是个矮胖子,浑身黢黑,乍一看不像个人,倒像个憨态可掬的胖海豹,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天生声音宏阔,一开口着实把梁辛吓了一跳,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打雷那么响亮。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大嗓门。
“差不多八个月前,一个不穿鞋的女娃娃,和一个身体佝偻到抬不起头的老太婆,突然找到了我们!”提起旧事,司无邪的额上不知不觉就凝起了煞纹,说话的声音也蕴着深刻恨意。
琅琊和脸婆婆来到轱辘岛上,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海匪中的好手几乎尽数被放倒,六位当家里,功夫硬身手好的前五位都被打成了重伤。
司无邪正说着,胖海豹满是不甘的插嘴道:“主要是那个老太婆太邪门!要是只有那个不穿鞋的女娃娃,老大自己就能对付她!”
琅琊是四步大成的修士,岂是普通人能敌得过的,梁辛只当是海盗在胡乱吹牛,虽然没当真,可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胖海豹见他不信,冷笑着说:“最开始只有光脚女娃自己伤人,老大出手之后,女娃娃就顶不住了,老太婆才跟着出手,打伤了五位当家和岛上大批的好手!”
梁辛真正被吓了一跳,连琅琊都打不过的凡人?这样的人又何必藏在岛上做海匪头子,只凭他的本事,回到中土,混仕途必然是上马金下马银的大将军;走江湖则是开山立派的一代宗师。
见梁辛惊疑不定,胖海豹觉得找回了不少面子,嘿嘿的笑道:“你的身手也不错,不过全靠着邪门的身法。要是遇到了咱们的大爷,也只有逃命的份。”
梁辛哈哈一笑。不和他计较,对着司无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脸婆婆出手有分寸,把海匪中的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却没杀伤人命。而琅琊也趁机再度出手,施展了邪门的法术。
当时轱辘岛上的好手人人重伤,余人无力抵抗,只觉得周身都是一冷,再低头看时,一枚眼珠子大小的绿色印记,出现在了自己的胸口。
琅琊这才说明了来意,在海图上画出范围,以八月十五为限,要海匪们帮忙打捞梁辛,而且还必须是活人,到了时间如果还没能找到梁辛,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扔下个木铃铛,最后留下一句:“找到梁磨刀,就捏碎铃铛,我自会赶来轱辘岛,见了他,就出手给你们解掉禁制!”话音落处。灰云弥漫,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消失不见。
海匪们这才出海,岛上的好手重伤,而且这次是来找人,不是去打劫打仗,就由司老六独自领队。被脸婆婆打伤的人不宜出海劳顿,都留在了岛上修养。
梁辛望向司无邪的胸口,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道尺余长的伤疤斜亘而过,可哪有什么绿色印记。
司无邪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赤足妖女的法术邪门。印记是活的,极缓慢的向下移走!”说着,伸手解开裤袋,露出了小腹。
果然,一枚绿色印记,已经到了肚脐之下,距离丹田不过一寸之遥。
胖海豹也赶忙跟着司老六,揭开了自己的裤子,亮出圆滚滚的小肚子给梁辛看看。
司无邪继续道:“岛上所有的人,都中了妖女的法术,只有找到你大伙才能活,现在距离期限已近。不过时间刚好赶得及赶回去。”
梁辛皱起了眉头,问他:“动手的是脸婆婆,给你种下禁制的,却是琅琊?就她一个人,施展了个法术,便给你们这几千人都中下了夺命的禁制?”
不等司无邪说话,胖海豹就点着头大声道:“不错,禁制就是她种的!不只我们这些海上的人,还有岛上的兄弟,家眷,加在一起快一万人,都中了他的邪术!”
梁辛琢磨了一下,笑而摇头,岔开了话题,问司无邪:“你们到底什么来历?”琅琊找海匪的事情本来就不算复杂,就算司无邪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只不过这群海匪的实力,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连琅琊都打不过的‘老大’,七八艘巨大的战舰,数千名汉子……
司无邪立刻面露警惕,打量了梁辛几眼,冷冰冰的说道:“说的话多了,我都差点忘了,梁爷还是位朝廷差官!嘿嘿,即便落难时也不忘查案、立功。有了您老这样的人才,大洪朝何愁不兴旺!”
梁辛被他气乐了,摇头笑道:“难怪你就是个老六!”说完,也不再废话了,跳起来在大船上溜达着,到处去玩了。
上船之后,梁辛本来想先去东海乾,再启程赶赴草原。前者是仇人,自己这次大难不死,自然要跑去耀武扬威一番,好好看看朝阳真人那副‘活见鬼’的神情;后者是亲人,梁辛几乎能想到,自己良久不归,曲青石神色阴戾、老叔以泪洗面、小汐沉默不语。
但是海盗们肯定要先把自己带到轱辘岛上,这样也不错,要是能见到琅琊的话,没准还能搭上趟脸婆婆的‘顺风云’,反而会节省时间。
不过这次能不能见到琅琊,梁辛还真没把握……
活着便好。
梁辛可闲不住,更何况生平第一遭坐战舰、游大海,船上的一切他看着都新鲜,一会帮着扬帆,一会帮着转舵,忙了个不亦乐乎,他力气大,干起活来一个顶一群,再加上他露出本事,海盗们也不想再得罪他,时间长了,倒也混得挺熟。
梁辛的头发早就变成一团乱麻了,可船上清水宝贵,用来洗头发实在浪费,干脆也刮了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破烂衣衫尽褪,把重要之物装进皮囊挂在腰带上,只穿一条黑裤头,‘焕然一新’的梁辛,重登甲板,俨然就是个年轻海盗了。
不久之后,梁辛就已经能学着海匪那样,时不时抻直了舌头,说上几句东南边民的俚语脏话,一开口便会惹起一阵大笑。
司无邪也不再管他,而是不停的放出小艇,派出精干手下带着鹰子斜岔而去,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随后的两天里,前前后后一共出去了几十艘小艇,天上雄鹰翱翔,啼叫连连,不停的往返着传递消息。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梁辛正站在桅杆顶上眺望的时候,甲板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随即司无邪连串传令,整支舰队舰队竟然缓缓的调整了方向。梁辛赶忙跳下来询问,这几天里,和他混的最铁的就是胖海豹,梁辛的光头就是他给刮的。
胖海豹满脸都是喜色,说道:“这些年里,六爷发现有一股洋流,每到盛夏时节便会自东而来,直奔中土,先前只是些小小的岔流,并没什么规模。可是最近十几年里,这股洋流一年比一年强大些,渐渐成了气候,这几天里咱们六爷一直在着力寻找它,此刻终于找到了!”
说着,胖海豹伸手抹了抹嘴巴上的唾沫星,继续笑道:“咱们现在就赶去,搭上一段顺风潮,虽然一进一出会耽误些时间,可实际上却能大大的缩短航行的时间,原本还剩六天的航程,这样一来只用四天便可跑完!”
梁辛当然不懂这些事情,反正就是跟着傻乐,胖海豹伸手用力一拍梁辛的后背,大声吼道:“兄弟们在调帆,你力气大,快去帮忙!”
梁辛大声应诺,赶忙跑到地方干活去了。
所有的海匪都忙碌了起来,司无邪不停的测风、望海,时不时便取出海图与罗盘对照一番,跟着传下命令,小心的调整方向。胖海豹不用干活,仗着大嗓门专门负责大声的重复着司老六的命令,尤其最好用的那个梁磨刀,被他指使得团团转,自己还美滋滋的……
前几天的航行中,司无邪就在准备,刻意调整了航线,所以此刻相距并不遥远,不过三个多时辰之后,他们就搭上了这股东来西去的洋流。果然就像胖海豹说的那样,船队航行的速度提高了许多,除了些必要的岗位之外,大多数水手也都歇了下来,乱乱哄哄的围成一团一团,或者说笑聊天,或者摔跤较力。
有热闹的地方,自然不会落下梁辛,吹牛摔跤,梁辛和海匪们相处的越来越融洽,只可惜轱辘岛有几条不能变的规矩,其中之一就是出海后决不许饮酒,否则梁辛早抱着酒坛子和海盗们打成一片了。
回家在即,海匪们个个喜形于色,整整两天都在欢笑嬉闹,全没有一点纪律可言,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梁辛最喜欢钻进摔跤的圈子,不过光赢不输,海匪们不许他再下场了,梁辛只好从旁边干看着,跟着一起咬牙切齿的着急了半个晚上,总算觉出无聊了,走出人群抬眼一看,司无邪正靠在船舷上,看着甲板上的手下们胡闹,神情有些恍惚。
梁辛犹豫了一下,向着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