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74部分在线阅读
仅仅是鲁西南,一个三四月里就多出了这般多的难民,整个天下又要有多少人呢?陆谦现在越发觉得北宋的崩塌,不仅仅是有女真人的蛮力摧残。在此之前,赵佶这鸟人和手下一班蛀虫已经把天下的根基给掏空大半了。
就水泊周遭县境的底层百姓来说,过去的大半年时日里,他们受到的压榨一点也不比往年少,甚至还更多了。区别只在于,往年他们是受地主士绅的压榨居多,今年则受官吏官府的压榨更多。要知道各县都在兴办义勇,那钱粮不可能只靠士绅富户捐赠的。且往年的豪强大户多多少少也会帮着下面的穷鬼遮奢一些官府上的派遣,现在却一个个恨不得上头能派发下更多。
这就叫陆谦无奈了。梁山泊的影响力,虽然辐射到了大半个济州府,可是对于周遭辽阔的乡村田野,梁山与县城里的那些老爷们一样儿,一样掌握不了。陆谦不是在搞土地革命,他手中也没那么多的人去当村官搞宣传。实质上他的存在更像是一场强制性的‘减租减息’运动,充满了暴力和血腥。
在梁山的实力还没强大到彻底摧毁地方官府在农民和乡绅地主眼中的统治地位之前,这种事儿很难解决。
如此陆谦的办法就是不去解决,他也没办法解决。搁起来就是了,反正被逼的没法的农民,只会投靠梁山。对于官府来说,这是一恶性循环。
回梁山的路上,陆谦、鲁智深、杨志等谈了很多。比如杨志的眼光问题。陆谦就觉得,杨志先前一直在官场上钻营,那怎的就选择了高俅呢?与其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的痛骂,何不去关系投靠久掌军权,连连用兵西夏中的童贯呢?那样杨志一身本领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况且那里还有折家呢。折家是北宋真正的将门,也被童贯重用,许能念祖上两家的几分旧情,拉他一把呢。后世那戏文里杨家将的佘老太君,其实更应该说是折老太君才是。杨折这两家是真正的姻亲啊,且杨文广更才死四十年。
这杨志出身关西,怎的就不想着回去了呢?
“大头领说的哪里话。俺杨志堂堂男儿,纵是屈膝侍奉高俅这一贪鄙小人,也不能去跪一阉货——”杨志一脸的正色,但对折家却避而不谈。陆谦暗自记下了这一点。
鲁智深在一旁一直没甚言语,这时候大大点头,“杨兄弟这话说的有理,果然是好汉子。”
陆谦听了是张口结舌,这花和尚脑子没进水吧?那大种小种不都是在童贯麾下听令的么?
结果鲁智深把眼珠子一翻,“那是当今皇帝混账。竟然把大军交给一没鸟汉,着实叫人腌臜。大种小种两位经略相公能奈何?只能听那阉货的调派。好汉子投身沙场,就如俺鲁达,在小种经略相公帐下听命,那效力的是小种经略相公,可不是童贯那阉货。”
陆谦再张口结舌,鲁智深这话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第132章
何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就在陆谦一行人乘船顺着济水回归梁山的时候,那水泊西北清河县的五里口,一场争执已经有了分晓。仗着人多势众,阳谷县的乡勇果不其然的又做成了一笔强买强卖的生意。
如前几日一般,用甚少的银钱买下了一笔数量不少的生药。那货主是打荆湖处来的人,要去青州买卖,在齐鲁人生地不熟的,再是怨恨,在阳谷人眼中也不挡一个屁用。而胆敢闹事,立马抓起来,做梁山贼匪送官。
阳谷人一个个肆无忌惮,占的便宜,还把人来打趣嘲弄,气的那当头的皂衫汉子肺都要炸了。
“哥哥休恼,不当的,不当的。”他那手下弟兄忙来劝阻,连拉带拽的离开了五里口。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那辈土兵人多势众,又兼地主,可是闹不得。为首之人出了五里口后,脸上气恼慢慢消褪,取而代之的就是无尽失落。
这批生药折了本钱,他怎的回乡与人交代?做生意的本钱可不是他吕方一个人的啊。如此想着来,吕方就再无一丝儿小温侯的英气勃勃了。且还不止是为首的吕方颓气,他手下的一干兄弟也尽数颓废。
茫茫大地何其辽阔,可如此之大的大地,他却不知能到那里去!吕方仰天长叹。
也就在这个时候。巨野县的合蔡镇,这镇子坐落于五丈河的北岸,是巨野县境与济州府治的分割点,也是巨野县境内最最繁荣的一处镇集。
此刻三艘各装载着十五六人的脚船,已经顺着五丈河行到这儿了。过了这镇集,就进入了梁山泊的西南水域,也就能回梁山了。
汤隆挺立在当先的一艘船头,清风吹面,散去了一丝儿伏热。这四月底的天儿,已然是热了。他身旁立着有一孔武汉子,手中持着一支方天画戟,麻袍半解,畅露着胸膛吹风儿。
合蔡镇的巡查甚是松懈,入了水泊后,那麻袍汉子当先就说道:“却是亏欠了。早知这儿的巡察如此轻松,当日就该多卖几匹骡马,把铜铁再装上些。”那可算是自己入伙儿的见面礼了。
从黄河里稳稳行船被那官船撞翻落水,眨眼就过去了多日,他们一伙儿的处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汉子半点不后悔。当日翻船后血本无归不说,他们兄弟甚至还有那性命之忧,幸好被眼前的哥哥凑巧路过好心搭救了上来。再去寻那官差理论,后者不仅不认,还反咬一口是自家行船冲撞了他们,要拿自己问罪,气的汉子火冒三丈。看为首的官儿洋洋得意,做不依不饶模样儿,他一怒之下就翻出解腕刀照那官儿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船板上。
杀人之后,汉子也不知该作甚了。却没料到那面相有些不雅的好心哥哥是那样的来头,一愣神后就啊呀一声,拔刀蹿上了官船,一番砍杀,些许押船的兵丁不死即伤,尽打落水里。之后一干人驾着官船逃去了那濮州。趁夜在汉子所熟知的某处私港停靠,只取了少量精铜精铁,将剩余价值数万贯的铜铁铅锡等物尽数拉在了那窝主处。
一干人出来,从濮州向东去,第一个便是范县,第二个就是清河,然后就可看到梁山泊。路程是短,可那一路上关卡巡查森严,汤隆便引着他们向南去了广济军。购了三艘脚船,把铜铁装船,一路行来。
这麻袍汉子便是水浒中少有的四川蜀地人——赛仁贵郭盛了。传说中郭大侠的祖宗。
他本做的是水银买卖的,却在黄河上被官船撞翻落水,如今又得了这番造化。可郭盛是半点也不后悔,那狗官该杀!
唯独后悔的便是这见面礼太过稀少,而且还只能算一半是他的,叫郭盛汗颜。
梁山泊作为齐鲁地面上风头最健的山寨,义气的名号早就响亮他的耳朵了。郭盛先前小生意做的有滋有味,自是没想过上山,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敬仰来。
他是蜀地嘉陵人氏,作为天府之国,按理说蜀地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的。但事实上也是多生不如意,蔡京祸害掉的可不止一个江南,他通过恢复榷茶法和修改钞盐法,加大对茶农和盐商的盘剥。那蜀地本就是产茶和产盐之地,上头有了剥削,受害的岂能只是大户?全川皆受害甚重。蔡京还通过设立“括田所”在各地“括公田”,强占民间田地3万多顷,四川也是其一。
大观四年(1110),蔡京设苏杭应奉局之余,那两浙、两广、福建、四川等处的官员也仿照苏、杭,运送奇花异竹各种果木到京师,为使载运大型花石树木的船只通过,沿途甚至毁桥梁、凿挖城郭。为此,沿途州县大量靡费,积存钱粮为之一空。
民间生怨,自有反噬。蜀地多山多险隘,那匪草寇就是多如牛毛。
可是蜀中的山匪与这梁山一比,真真是小巫见了大巫,差的不可以道里计数。尤其是行做。
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旗号,甚叫他听了喜欢;几番战败官军征讨,更叫他敬仰;如今命乖运蹇时候撞上了山寨的头领,两番生受了大恩,郭盛也就只一心效力了。
这时候陆谦已经回到山寨,引带上山两位头领,在聚义厅上派了座次。那杨志虽是名门之后,武艺非凡,可他刚刚上山,寸功未立,也只排在王定六之后了。裴宣做最后一位。
可是这聚义厅里的排位是靠后了,两人刚刚上山,却就当场被陆谦委以重任。裴宣便是新成立的考功处执掌,杨志则是作训处的兵马副都教头,职位还在薛永、焦挺这俩枪棒、拳脚教头之上。
回到梁山,陆谦当即便要带兵下山,去铲平了那阳谷义勇。
林冲已经调配好人马,除了刚被编入了后都的亲卫营和水师左营外,一共六个陆战营头。里头自然有李逵、项充、李衮三人带领的第五营。
“先前一战杀得不爽利,这打阳谷,哥哥可定不能忘了俺铁牛。”陆谦下山去赚杨志的时候,李逵那厮就叫嚷着要去砍了那三个鸟保义的头来。这次自然带上他们。
山寨一干头领,陆谦再点了鲁智深、刘唐两人,如此加上韩伯龙这个统带亲卫营的和阮小七这一水将,并上李逵、李衮、项充三人,及陆谦本人,一共八人。留下林冲等人看守山寨。
裴宣要招揽人手组建考功处;而那杨志,就不带了。
陆谦点将时候,见杨志脸上似有请战的意思,可血色几番涌动又尽被他压了下去,看来内心甚是焦灼啊。既如此他又何必难为人呢?
当晚,杨志到陆谦门上拜访。被让到房里坐下后,又闷着口,半个字不说。只满脸通红。
“水泊兄弟聚义,贵在交心。我知晓制使心中为难,聚义厅上便不曾相邀。”陆谦满脸和气。人么,要理解万岁。何必要把人逼急呢?杨志刚刚上山,还没全放下脸来。
看看那水浒原著,似都喜欢把人往死里逼。何必呢?就真不怕反噬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陆谦理解不了正史中身处元末乱世的施耐庵老爷子的想法,也不能理解水浒中一些‘好汉’的想法。而他能持的则只有自己的想法!
说真的,想想那宋江、吴用的手段,陆谦脑子里就总回想到《三国演义》里魏延造反前得意地洋洋的大喊:“谁敢杀我!谁敢杀我?”的样子,然后他就被杀了。
暮春的夜晚依旧挺凉的,一阵湖风吹来,叫送走杨志的他打了个寒噤,忙裹了衣服关好房门。
陆谦当晚安抚杨志,次日带上兵马船舶,与林冲等人拜别,浩浩荡荡的东进至清河县境内。
梁山人马一遭上岸,当地便立刻又信报送往县城。知县老爷,武松、李应等人,立时知晓。
第133章
天叫我等立此大功
此时距离武松送信到山寨已有旬日时间。作为现在清河县内的一个重要角色,他的分量不轻,手掌五百乡勇,乃是清河县之干城也。且还有了陆谦叫人传回的情报,却是梁山已经掌控的独龙岗信息,如此他对阳谷县乡勇的内部划分就已有了不俗的了解。等到彼此交情打开,一来二去,对其的认知就更清晰了。
那李应老成持重,或是因出身江湖,对那梁山抱着一丝良善。可以用‘井水不犯河水’来形容他之态度。甚至可以说如此态度还是那留在独龙岗的祝朝奉和扈太公的态度。
这三人年龄偏大,已经无甚大的盘求,现如今得了保义郎的官职,虽然只有绿豆那么大,可独龙岗三庄为朝廷出力,给官府分忧,那么他们三家便是雷打不动的士绅了,已经晋级了。所以三个老人是没大的需求了。只求为官府把眼前之事办好,那府衙的府尊老爷都还没有出声要铲平梁山,皇帝都不着急呢,你太监急什么急,先就要与梁山为敌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一场拼杀下来,三庄人马即便是把梁山踏平,又要折损去多少人丁?官府又能给多少抚恤,不还是自己出力不讨好么?何况还不见得能打赢呢!
可是那三庄的小辈人物呢,也就是祝氏三杰,却个个都是年少气盛。自持武艺高强,还有栾廷玉坐镇,兵强马壮,加之官府的支应钱粮,正要江湖上扬名立万。是以,更倾向于主动出击,讨平梁山泊。
现如今这阳谷人马分做两队,李应带着本部留守县城,与武松所部一同待在清河县城,叫那知县老爷和县城的士绅富户,甚是满意。
后者更倾向于李应。他们可不信独龙岗三庄人马就能敌得过梁山,到时候偷鸡不成蚀一把米,吃紧招祸的还是清河县。这段日子里,武松、李应多能受到城中人物的犒赏,有酒有肉。
而另外的一千五百人,乃是阳谷县的主力,以栾廷玉为首,驻扎在了临近水泊的五里口。那地方距离水泊也就只有五里地。
这一千五百人名义上是栾廷玉做主,实际上却是年少气盛的祝彪当家。便是他二哥祝虎都要由着祝彪的主意来,那扈成就更是依附了。
武松把这些早报给了梁山,陆谦带人马主力就直抵五里口岸畔,对面独龙岗的人马已经杀来,那不远处的五里口——就是指距离水泊五里远近,早已经擂鼓响了半天。
大大小小上百艘船舶,阮小七先乘着一艘脚船抵到距离岸边一箭远的地方。
“彼处人马谁人为首,速于爷爷出来。”阮小七身上一袭青色皂衣,头上系着根发带,手里持着一口朴刀,虽然收拾的齐整,可不披甲衣,叫人辨不出他的身份来。
那独龙岗的人马中当即有一小兵站出,包着头巾,围着包肚儿,脚踩着薄底快靴,却是比阮小七看着更像有身份的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爷爷是活阎罗阮小七,快叫那祝家小儿出来。”
旌旗遮掩处的祝彪一听阮小七喊话就怒了,“这厮无礼。看我去射了这鸟人。”作为祝氏三杰中的老小,祝彪平日就争强好胜,周边亲近人尽数知道他这一点,却只一味夸奖,如是叫祝彪养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不过祝彪倒也的确有值得夸奖之处,他年纪不大——还没成亲,便习有一手好枪法,就是箭法也多受栾廷玉的称赞。在陆谦的认知里,这祝彪的综合实力当是祝氏三杰中最强的。
近战长枪,远战弓箭,是很标准的沙场武将的配置。更重要的是,人家祝彪这远攻是能派的上真用场的。他用弓箭射伤了李应么。
但是这祝彪的实力究竟有多强,陆谦却是不知道的。就好比他也不知晓李应的水准。把李应比之林冲、鲁智深,只是往高里估略罢了。
祝彪叫了一声,便拍马上前蹿去,左右的栾廷玉、祝虎、扈成彼此对视一眼,尽是陈默。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可他们本也就不是甚江湖人。祝彪要是真能一箭射杀或者说射伤了那活阎罗,他们对外倒也有的宣讲了。
更重要的是,三人都知道祝彪对梁山泊敌意最浓。原因还在那被留在独龙岗的一丈青身上,这位扈家的三娘子,生的花容月貌,老早就勾住了祝彪魂魄。此次独龙岗讨平梁山,小辈中只一丈青是反对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梁山泊有大义之名,当家人陆谦,更是义薄云天。至此几句却就叫祝彪更恼了梁山泊。
现下那“填平水泊擒陆谦,踏破梁山捉林冲。”的旗号已经喊出去甚久,木已成舟,却半点动静不见,还惹得与李应生分了,叫他们羞刀难入鞘啊。
没大时间,三人就听得马蹄响处,一脸暮色的祝彪折返回来。只说那阮小七无礼,被他一通骂羞走了。“一窝草寇,安知大义?我辈已受官府恩惠,与这等草寇无甚好讲的。”可三人皆知道,祝彪必然是没有射中那阮小七。
这边的阮小七躲过了祝彪的一箭后,本来就满腔的怒火,更是迸发。当即大声招呼前队几艘大船上前,叫水军竖起大盾,离到半箭地,一支支七钱重的箭矢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