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5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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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贯忠两眼也是发红,直到现在他才算知道阿骨打的底气自何而来。这畜生竟然打的这般阴损主意!
  “都督……”
  许贯忠迅速下得望车,打马奔到林冲身侧。
  “军师以为今下该当何为?”豹子头急忙问道。他适才脑子里已经想了多个对策,却皆有不利也。
  那无论是就此后撤,退让三舍;还是派出铁骑绕过前头妇孺,攻杀女真大阵,那都太过便宜女真了。
  眼前的数万妇孺始终是个巨大的麻烦,何况女真人手中当不止只有这些百姓,便是派出铁骑击败了左右监视的女真马军,后者能向两翼逃开来,那也会重重阻碍齐军的进军速度,反而让出击的马军陷入短期内无有后援的险境。
  而大军攻杀女真兵阵,阿骨打也全然可以把兵马一收,放出一股股的百姓去阻挡陆齐马军。那时候攻受之势易也,女真人以步军为盾,骑兵为矛,再有无数凌乱奔逃的辽阳百姓遮蔽,俨然是立于不败之地,届时有难的只会是齐军。
  别以为只有北方少民面对着宋军列阵以待的步阵会啃不动,换做是陆齐,那再精锐的马军面对敌军数万步甲列阵以待,也会知难而退。即便那些马军全是御前司铁骑也不成。
  林冲短时间里真想不出万全之策来了,两眼只能紧盯着许贯忠。
  后者一双眼睛通红,但他的大脑却十分之冷静,林冲都能想到的法子,他自然也想得到,而且他都已经将两者综合了。
  “都督可放他们抵到阵前,而后出动御前司铁骑,分插女真两翼,但要引而不动。再出铁骑驱灭金兵两翼看守,放他们从两翼逃散。”许贯忠的想法很简单,先以战力出众的御前司铁骑看着女真两翼,同时也看住了女真的背心,那里当还有无数辽阳百姓。
  接着出动骑兵击败两翼看护压阵的金军,两支骑兵败敌之后,径可以去与御前司铁骑汇合。
  并且伺机攻杀看守辽阳百姓之金军步骑,让前者向外逃去。
  这般整个齐军就一分为三,两翼都是骑兵,机动性十足,金军即便想要攻杀,后者都还能从容退去。而正面的齐军主阵那就是小一号的金兵。以岳飞军为盾,留守的马军为矛。可虽然看似威胁,实则却很稳固——别忘了岳飞手中的震天雷。
  但却一定会很残酷。
  金兵多半会趁势对正面齐军发起进攻,而且一定是先用百姓冲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汉人自己人的手中。至于阿骨打遮蔽两翼齐军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那数都数不过来的辽阳百姓了。
  在齐军变动的时候,金军只需要稍作手段,就至少可圈进几万便于弹压的老弱妇孺在其阵中。关键时刻打出去做杀手锏,足以叫两翼的骑兵和正面的齐军难受。
  许贯忠不是神仙,不是智慧近于妖的诸葛亮,不是张良、郭嘉这等神话的人物,不可能心眼一转就立刻想出一万全之策来。
  “贼子若是如此,可当怎生行事?”
  林冲再问,许贯忠则眼睛一眯缝:“若真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我等也无可奈何。只得硬下心来行霹雳手段!”
  杀!
  杀!
  只有杀!
  许贯忠不是坏人,但真到了迫不得已时候,再是无辜的妇孺百姓,也只有杀。他可不是圣母,可说不出要拿齐军将士的性命来换那些被金兵驱除之百姓的性命。那些人不仅不能放到阵内,甚至都不能叫他们贴到阵前!
第802章
不当为人
  一切就像许贯忠猜测的一样。当阿骨打看到打着御前司旗号的两支齐军铁骑出现在自己两翼的时候,他就知道最理想的那种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汉儿不是随他把玩的人偶泥塑,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金军翻云覆雨而无动于衷?
  完颜娄室咳嗽了一声,手中丝帕上已经沾染了殷红,可他并不在乎。与眼下的战事相比,他的生死又算个甚?
  “陛下,大金国运今已危在旦夕。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方可破局!”
  因为辽河之败伤势更重的完颜娄室在苏醒过来后就立刻与粘没喝进行了一场密谈。稍后粘没喝就亲自护送着完颜娄室来见阿骨打。
  其人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第二句话就是献了今日之策。
  阿骨打乃一代英主,统治辽东后看似施政颇有些仁慈,然他的眼睛里哪里会真的有人情道义呢?
  当女真政权已然来到生死边缘,当完颜氏的辉煌即将不复存在时,阿骨打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虚套的伪装,仁慈的面具,一切以女真以完颜氏的利益第一。
  完颜娄室的毒计被他大笑着采纳了,根本不费任何的口舌。而完颜娄室也渴望着自己的计策能够助女真一举翻盘。不是说覆灭陆齐,而是赢得一场战略决战,为女真从容后撤混同江赢得足够的时间。
  所谓之“从容”,便是给足女真人时间,让他们可以将自己所有想要搬走挪走的物件全部迁移过去。
  依照阿骨打的盘算,他的计划若是得到尽数施展,对于辽东大地则将是一场噩梦也。
  所有的城池、村镇百姓尽数迁走,所有的粮食、牲畜等等全都拿走,烧光城市,烧光村镇,让从锦州抵到黄龙府的这千里之遥间,变成一片荒无人烟之地。
  不只是阿骨打一个人觉得此计划若是可完成,则女真高枕无忧也。整个女真高层都这般认为。
  上千里的空白无人区,地势陌生,地形全无了解。陆齐再是实力强大,难不成还能发兵十万众,长驱黄龙府么?这千里无人区会成为其后勤辎重转运的噩梦的。
  而一切都看眼下的这场战争了。
  汉儿的应对并不出乎阿骨打他们的预计。这个计划被确定实施之后,他们就已经在地图上推演了一次又一次。其内可能发生的敌我变化,他们端的比许贯忠更是了解。
  对比齐军舍弃了几门火炮之后,全军掉头就走,眼下汉儿的应对之策虽然有点棘手,却也在他们的推演范畴之内。
  阿骨打根本不需要发号施令,粘没喝已经叫人举起了令旗。就如预想中的一样,齐军不费力气就击败了看护压阵的金军步骑,然后两翼的御前司铁骑也击溃了金军后阵的看守兵力,但是逃溃出来的辽阳百姓却似乎并没有预计中多。
  “跑啊,快逃……”
  数万青壮发起疯来,御前司铁骑也不敢挡其锋芒,远远的打马避开。
  女真人且使弓箭胡乱抛射,一蓬蓬箭矢落下,无数鲜血挥洒。那些没有半点遮护的平民百姓,在箭矢之下死伤无数。哪怕是一支杀伤力最差的轻箭,都能直插入他们身躯内里。
  就像昔日里赵宋官军剿灭一支支农民起义一样,面对这样的‘敌人’,只需要一通箭弩射去,便可吊打一切悍勇。
  至少三万人的青壮,这些人是辽阳百姓中的青壮力量,此刻就发疯一样向着远处逃去。而剃除了这些人后,女真人手中的老弱妇孺便就是砧板上鱼肉,将任由金军宰割。
  “杀啊……”
  二太子斡不离与四太子金兀术高声呼喊着,上万金军步甲突出女真阵列,由斡离不率领,金兀术则引上万人紧随其后,两翼各有一只女真骑兵,而在女真步骑中间,上万衣衫杂乱的辽阳府百姓,扶老携幼的被金军驱赶着来!
  “直娘贼!鞑子忒不是好汉子,自己不敢冲杀,尽驱些妇孺百姓前来送死,竟还掠了他们自家境内的百姓上阵……干他娘的阿骨打,一干人物尽是没了卵子的腌臜畜生!”
  王贵就听得身边鲍旭在破口大骂,睁眼一看,那适才念叨的清心谱庵咒,且都不能叫他再是冷静。
  他随着齐军征战南北,也历经过不少战阵,了如此恶臭的法子,且是第一次看到。先前那些向着齐军正面冲来的妇孺老弱们就已经在战阵厮杀中殃及了许多。现在女真人更是使步骑军裹挟着无数百姓冲来,不当为人,不当为人!
  王贵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嗓音因为愤怒都变得沙哑,“尽是畜生,老子要杀尽女真,杀尽女真!”
  “对。杀尽女真,都是一群没人性的畜生,杀光杀尽了他们!”鲍旭举着铁剑狂呼。当初他也杀过不少无辜之人,绿林人都说枯树山上冤魂缠绕,故而方才凄凉。实则尽是放臭屁,枯树山本就是个烂地方。而他鲍旭虽是生平只爱杀人,却最爱杀有来头的,寻常小兵小民他且懒得去杀。之所以颇有恶名,那张丑脸占了至少一半因由。狰狞鬼脸如锅底,双睛叠暴露狼唇。故而才有丧门神的绰号。
  他又非真的无有半点人性感情的人,眼看着数万百姓先后被殃及,且还多是老弱妇孺,更重要的是,施恶的是女真外族,受害的却多是辽东汉儿,这本身就让齐军很愤怒,就也更加放大了鲍旭心中的怒焰。
  被驱赶出来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看见这些人被金军兵将用刀枪弓箭威逼着缓缓向前,离齐军的前沿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其后方和两侧忽的响起了惨叫声,却是女真人在挥刀杀人,金兵已经在用死亡威逼着他们冲向齐军正面。
  林冲自然不能再派遣骑兵击溃其两侧的女真马军,那样的话,内中的妇孺老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淹向两翼。如此打出去的牌便就无法收回,正面齐军的战力就只能更弱了。
  现下林冲已经分出去了三万六千骑,一万六千御前司铁骑,加上卢俊义的健锐军和花荣的鹰扬军,正面就只剩林冲亲率的选锋军和岳飞本部,兵力只剩下两万有余,可不能再分散了。
  死亡威逼着,老弱妇孺也能奔跑来,两边越来越近了。
  王贵肉眼还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可他能形象得到那一张张痛苦且充满绝望的面孔,这些人几乎都是汉人百姓的打扮。内里肯定有渤海人和契丹人,但如何能细分的出。头发花白的老者,柔弱的妇人和稚龄儿童……
  现在已经是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
  除了大规模的交兵,两边的布置已经都很明白的摆在面儿上了。女真对于如何驱使这些百姓做肉盾是甚有心得,而陆齐虽然没有太过注重解救这些百姓,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使得实力本来雄浑的齐军,被迫分割成了三部分。
  现下正面的齐军就只剩下两万出头,女真人已经达成了目的,前军裹挟着近万百姓大步冲来。
  岳飞军足有上万步甲,个个身披重甲,结阵而战,不说还有震天雷,即便是没有,只上万步甲列阵而战就是三两万女真步骑齐攻,也难一时半会儿把他们击溃去。可要是这阵仗被几千上万百姓妇孺给搅乱冲散了,就是三两千金军骑兵,都能一个冲锋,把上万齐军重甲给尽数打崩!
  “将军,这如何做才是好?”正面齐军已经分了两次兵了,就是对战略战术一知半解的小兵们也不认为他们该分第三次。
  但不分兵打破两侧看护的女真骑兵,那正面的无数百姓妇孺就逃也难逃……
  “能有甚办法!只能乱箭射杀了……”王贵咬着牙答道。
  一名队正神色大震,惊声叫道:“将军,那可是我们汉家百姓啊!”
  王贵脸上全是狰狞,另有一人苦痛地说道:“不如此又如何?不把他们射杀了,咱们如何能抵得住金军进攻?一旦兵败,这辽东的汉儿兀的还要受这些畜生糟蹋……”
  “都督有令:贼子驱妇孺至阵前百步,万箭齐发!”
  传令官的喊叫声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响彻了步军战阵,这是林冲的命令,虽然残酷不近人情,却是唯一可行之法。而且他只下令放箭,而没有叫开炮,这已经是他尽的一份儿心意了。
  在这一刻,不知道多少齐军将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紧紧咬着的牙齿尝出血的腥味儿来。
  被驱赶上战场的妇孺老弱们离齐军的军阵越来越近,他们背后的刀枪、箭矢也愈加疯狂的杀戮起来,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呼救声合在了一起,顺着风儿传入万多齐军将士们的耳中,仿佛一阵阵来自地狱的魔音。
  “放箭——”王贵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的叫吼。
  “绷绷绷……”一片的弓弦震动之声,真就如蜂群在煽动翅膀。
  在王贵的记忆里,这声音几乎就是伴随他长大的,没有遇到陆皇帝前,他习武射箭就已经是日常必须的了。当时的赵宋就推崇弓弩,任何一个志向远大者,在习练武艺的同时,就必然不可能放弃箭术。而遇到了陆皇帝后,他就更是天天弯弓射箭。可是现在他听来却禁不住心头震了一颤。
  这不是他联系时候对着箭靶射去的箭矢,这一支支飞起的箭雨就是一支支死亡之箭,毫无甲衣防备的妇孺就是再轻的轻箭也可以轻易夺走她们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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