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4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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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者是特意针对入籍的归化人而举办的。之前就折腾了契丹人一番,现在又轮到高丽人了。
  此次王楷没有让胡宗旦前往,而是派出了郭舆。
  郭舆是高丽大臣郭尚之子,出身清州郭氏,科举及第,任内侍府。不久后退隐山林,王俣在太子时就将他征召到身边。郭舆常以乌巾鹤氅侍奉在睿宗左右,睿宗多次与之置酒唱和或研讨文学,人称金门羽客(效仿宋徽宗对道士林灵素的称呼)。
  这厮在王俣死后并没趁机抽身,而是始终伴随在王楷左右。倒是有一份忠诚,但他终究有家势连累,本身更无甚权谋大才,只是一文士而已,自然不能像胡宗旦那般受王楷倚重。
  但这种人却都有着一份轻蔑世俗之心。在明白了那宣讲会是甚个玩意儿之后,心中对之已嗤之以鼻。
  在他眼中,所谓的宣讲会,不过是假大空罢了。为的只是将中原描绘的鲜花似锦而已。
  等进到那宣讲会场所,却是一个变了样的教室。上首一张讲台,下面放着一张张茶几和圈椅,错不是讲台太小,场所有限,倒是更像剧院。
  花厅里只看到了不多的十几个人,分做三班的在不同处坐定。其中一波显然是富贵老爷们,这些人穿着汉服也不像是汉人,一个个眉目高深,还皆是大胡子,通常还都是落腮胡。对海商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多是天方人。再一波还是富贾,别说郭舆是怎么看出来的,眼下这些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海腥味道。这一波人身材普遍瘦小,皮肤黑了些,手上皆带着佛珠。那就是来自南洋了。最后一波则该是随从管家之流,也是身着汉服,平日里必也个个都着体面的,但现在却不由得带上了一股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谨慎味道。
  郭舆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些人是为何在此。一群逐利海商而已,愿意归化中国,也必然是因为利益所至。郭舆尤为不耻这些背国之徒。
  他虽然也‘背叛’了高丽,但他自认为自己与眼前的海商是不同的。他逼不得已的!
  郭舆一进花厅便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看他模样,叫那些海商第一时间就想亲近。三波人中两拨人站起来对他以示友好。但高傲郭对之是视而不见,独自在一处坐下,便就闭目静候。
  叫那两拨海商神色都有了触动,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气炸肚皮也只能忍着。
  隔了一盏茶功夫,就听到外头一声铃声响,而后就看到一二十来岁的小官大步走来。
  这人头戴一梁冠,看长相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年人,肤色且有些黝黑。郭舆从这人身上看不出甚个官威官气来,但人浑身上下却都透着干净利落劲,让人看着就精神。
  来人姓王名承,开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无非是欢迎大家,热烈欢迎之类的。而后就重点介绍了宣讲会。在他的口中,这宣讲会就是一普法之会,是叫大家知法懂法的地方,因为入乡随俗,大家既然选择归化,那就要按着中原的规矩来。同时也介绍一些中原社会上的常识问题。
  郭舆心中暗暗鄙夷。话说那些要归化的人等,又有谁对中国是一无所知的?看那两拨海商,既然能亲自前来,那就必是能讲汉话能写汉字,对中国的了解怕不是一般的深刻。这地方果然就是个面子活儿。
  接下就见王承站到中央的讲台前,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抬眼横扫会场,目光从容镇定,完全不似他所见过的高丽小吏那种或是唯唯诺诺,胁肩谄笑;或是嚣张跋扈,贪婪狠毒。
  这倒是叫郭舆高看了他一眼。
第734章
条条大路通……
  王承也不多做客套,三言两语就开始宣讲政策法规来。
  郭舆原想不过是来应个景罢了,可听着听着,却慢慢收敛起轻慢之心,仔细听了起来。
  这王承宣讲的内容分几个部分,首先就是牵扯到日常生活的法律条文,诸如《城市管理法》、《治安交通法》、《公众治安法则》……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会接触到的,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触犯的。若是真的对中国一无所知的话,如是高丽人,照着旧有的生活习惯,“犯法”那还真是分分钟的事儿――甚至可能是一上街就犯法。
  但在座的纵然显然对其已经甚是了解,这些法律条文是半点没有吸引力的。包括郭舆也是如此。
  陆皇帝叫人做出如此规定,主要用意就是建立一个他‘认可’的公众秩序。虽然在后世人的研究中,把陆皇帝的这番用意另加曲解,从而有了第二重意思——为‘隐性’的限制官绅富户的特权思想。
  说陆皇帝如此这般,一是为了整理社会公众秩序,这般方便城市的卫生与管理,就也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从而促进了城市文明的发展。但同时也是为了打消那些旧有上层人士早已习以为常的“特权”心理。将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在某种意义上拉低到与他们眼中是“贱民、泥腿子、下等人”的平民百姓同一个层次。
  因为千百年的时间里,后者在日常的生活之中,已经习惯了高人一等的姿态。
  那不是排队时插队的事儿,而是要“前面的人都散开,老爷我先来”的事儿。
  现在忽的从云彩眼里坠落到了地上,实际利益受损还是小事,心理上的打击和影响才是更重要的。
  天见可怜的,陆皇帝当时是真的没有这般想。他这么做,本身就是在施行一种特权——你们都要按我的想法我定下的规矩来做。
  但现实就是如此荒诞,想必这是穿越大神都意想不到的。
  在赵宋,甚至是李唐时代,官府虽不是士绅大户们一张名帖就能支使的动的,却也只是力度上的大小而已,本质没甚变化。官府是要给士绅大户们颜面的。
  但现在陆皇帝追求的却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官府不会因你是大户巨室或是有功名,就以为是“国家根本”,而另眼相看了。大小事上都会给你一分体面,可以享受一定意义上的豁免和优待。
  陆皇帝虽然知道口号是不可能真的实现的,但他从心里上是追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也可能是这前后无形之中的照应,而叫后人误会了。
  他的心思没这么深邃。挖坑的水准是有的,却也不至于这般神。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很振聋发聩,早两年时候就已经被陆谦叫喊出去了。当时配着齐军‘清洗’天下的狠辣劲,是很具有震慑意义的。
  但事实上呢?陆皇帝只是把过往官府的一些司法弊端给革除了,好比凡人下跪,和民告官先挨顿揍。并且是把讼师改为律师,身份上给予了巨大提升。
  要知道,讼师自古就有,这些人识文断字,知晓律法,按道理讲是有本事的。可事实上他们的社会地位却十分之低下。
  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邓析,其被视为古代讼师的鼻祖。此人擅长诉讼,其辩论之术无人能敌,史书记载其往往“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然而,邓析被本国当政者上卿驷歂视为扰乱民心的祸首,予以杀害。又如,《唐律疏议·斗讼律》规定:“诸为人作辞蝶,加增其状,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到了赵宋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衙门每结案之前,几乎必先办讼师。
  现下陆皇帝就是将讼师的地位抬高了一些,在法律上允许原告与被告聘请律师为自己辩护。虽然从心理上讲,陆皇帝自己也不对律师有好感。
  掠过这个不提,就看王承接下宣讲,却是有‘真材实料’的。
  这介绍的乃是现下陆齐的上流社会‘潜规则’。比如说在省会馆一级的结构下,各州县的同乡会也是如火如荼的。是以,在座的这些人也可以自己来组织“同乡会”的。纵然现下人是很少,但日后呢?人是要向前看,是要有长远打算不是?
  那“同乡会”可是一股不俗的力量,真办的兴旺发达了,又何尝不是叫你在中国地位日深的依仗呢?
  再一个重点就在慈善。因为陆皇帝的允许,以方金芝为首的后宫众做活动推广人,那‘慈善’活动在全国各地都是大有发展的。
  如今,各地皆已出现不少的慈善组织,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挥洒着钱财在民间赚取相当大的人气。在王承看来,就眼前的这些人物言,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慈善组织可不就是他们融入中国社会的一途径?
  “那慈善捐款是会被一一记录的……”
  “当捐款数额累积到一定程度时,捐款人会被当地政府授予荣誉勋章……”要邀名射利,这是最好也是最适合眼前人等的手段。
  当然,你要是文采出众,武艺高强,那就另一说了。
  文采风流的话,就去寻各类文会么。那是多不胜数的,内中的文人士大夫也定是会很乐意看到一心慕华夏的夷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
  而武艺高强,这就去泰安州么。泰山下的天下第一擂,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去处。
  “除此之外就还有佛道。”王承是尊道的。他看了一眼那些个手中攥着念珠的人。夷人的佛教与中土的佛教,可不是一回事的啊。更不要说那些大胡子了。就他所知,大胡子都是信一种天方教的,且还特别之虔诚。但是利益面前,信仰真的管用吗?
  横竖谁要是给他一万贯,叫他信佛,王承是很乐意在佛祖跟前敬上三炷香的。
  不管后者都是如何想的,但这确实是一条好去路。慈善的名义下,普天下的一处处佛寺道观,何尝又不是一处处小型会所呢?内里的良善居士,那都是人脉也。
  最后,王承的话儿才又回到法律面前。
  中国禁止以本国百姓为奴,一经发现便要施以重惩。这点着重宣扬一番。
  “所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官府要去偏袒穷人贫民。而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秉公办事!法庭和法官不会因原告被告的穷富、性别、籍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偏向谁,袒护谁。而是,谁有道理,谁合法,法律就保护谁。谁没道理,谁犯法,法律便去惩罚他!”
  上头讲的天花乱坠,下面郭舆心中暗自嗤笑不止,他觉得这话也太假了。那陆齐当朝权贵若是与平头百姓起了官司,得胜的又会是谁呢?不言而喻么。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说法,可刑不上大夫才是真的,前者谁又当真了?
  “陛下有言,国朝初立,司法尚不健全。日后律法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但我们会尽可能的去弥补漏洞。以便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第735章
落子南洋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哈哈,此话端的可笑。”
  开城侯府内,郭舆鹦鹉学舌一样将宣讲会的事宜一一道来,那慈善和文会叫王楷等人眼睛一阵发亮。这两条路,可谓是正对他们胃口。
  王楷不差钱,其他人汉话说的不够地道,但一口赵宋官话,显然听说无碍。而又多通经典,但水平却又有所欠缺,可不正好去做学生么。
  就是那“人人平等”显得过于荒诞可笑了些。
  当下就有人提及了曹正的事例。“当初那操刀鬼一棍打死了良善,不也只是名义上受了些责罚,外放去后谁又知道他在作甚?去岁齐皇大封群臣,那曹正与杨林、燕青、杜兴皆受封开国子。较之朱富、王定六、张三、李四等尤高一头。”虽然益都至今还在传说,笑面虎只封了开国男,是因为他哥哥朱贵被封了开国伯爵,朱富的功劳被挪到了朱贵头上。而曹正被封了开国子,是因为他师傅林冲的抚照。
  但不管怎么说,当初一棒打死了无辜之人的曹正,现如今功成名就,是好不得意。又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初冤死的那士绅?
  所有的人都忽略了海商。王楷一行人就没有一个看得上他们的。这些人就如郭舆一般,面对那些归化之人,一个个心中有着谜一样的高傲感。半点不觉的自己与后者们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
  或许这可笑的‘高傲’,只是王楷他们心中为自己创造的精神减压剂。人在悲催的时候,如果能寻找到一个更悲催的所在,对比产生幸福,也不失为一条自我缓解的道路不是?
  横竖没人知道。
  至少,那些海商们半点都不知情,不然,他们众人就不会在待到一纸户籍切切实实的到了手中之后,便立刻备上了一份厚礼,前来面见王楷。
  后者看到名帖后惊诧的嘴巴都张大了。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王楷与那些归化海商哪里有半分干系?
  “这些无耻的商人,哪来的脸面,竟敢求见侯爷?”郭舆大怒。
  王楷年纪虽小,可身份特殊,那代表的不止是中原大齐的开城侯,更代表着高丽的颜面。
  一个无颜无耻的海商,浑身铜臭,即使已经归化入籍,兀的也只是寻常百姓也。与王楷的身份天差地远,何以忽的赶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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