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401部分在线阅读
蔡嶷看了没头告示,当即便亲往刘延庆府上商议:“此事如何剖决?”这厮实是个怯懦之人,向刘延庆说道:“太尉容禀,那梁山军实力甚强,扬州之敌虽仅是其一部,却皆梁山之精锐。一遭发难,杀将过来,以官军如今之态势,兵少力疲,倘若将这亡命之徒引到来,朝廷救兵不迭,那时悔之晚矣!若论蔡某愚意,且催促兵马沿江急备,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二乃递书刘梦龙,叫其引兵回撤,好巡查江面,提备不虞。如此可保金陵无事,军民不伤也。”
刘延庆听了道:“蔡相公言之极当。却是有所不知啊……”将杨志尚留在益都与南北军器贸易事宜备说详尽,叫蔡嶷听了好不欢喜。“这般说来这没头帖子……”蔡嶷可是状元出身,脑子聪明着呢。立刻就起了怀疑。刘延庆笑而不言。在他看来,这些没头帖子显然就是摩尼教搞的鬼。当下蔡嶷也不将这些没头帖子当真了。
扬州城内,栾廷玉、武松、张顺等探查到对岸宋军毫无警惕后,个个开怀大笑。“宋军死到临头,兀自不知。合该去死。”武松笑着说。
他凭的甚个坐上了副都督之位,武二郎心知肚明的很。这军略之事,他是历来不表意见,叫怎的打来,就怎的去打。
只是处在他这位置,去看着现下的宋军模样,着实太蠢了去。
“只愿一切进展的顺利……”下首任淮南行省兵马右副总管的陈观长子陈益如此道。
……
润州,即后世的镇江所在,也就是所谓的‘京口’。这儿是长江南岸的重镇,北面正对扬州,所对应的就是那名传千古的瓜洲古渡口了。
王安石的那艘《泊船瓜洲》,开篇第一句:京口瓜洲一水间。故而,大家都应该知道的。其由来始于三国,彼时孙权在北固山前峰筑铁瓮城,号称“京”,通称京口。这就是它的历史了。
宋军在这里布下了一千多人,水师一营,陆军两营,前者是宋军恢复江宁后,扩充水师军力,而扩建出的营头之一。大小战船十艘,另有小船、快船二三十艘。陆军却是正牌的西军。
宋军在此建堡垒一座,布置有子母跑、风火砲与多架床弩等,并在其他多处位置,布置有哨卡多处。
夜色茫茫,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天空中点点星光密布,却不见月亮的影子。
其中一处哨卡上几支火把,火光照应着一群面色阴沉的军兵,中间一人兵头打扮的年轻后生,望着不远处的军寨所在地,脸上浮现出蕴含着杀机的冷笑。
“将军!”
“将军!”
中间那年青后生的威望还是挺高的。
“嘿,我算甚个将军,现今只是个小小的指挥使。”那年轻后生并未着甲,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亦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只是此刻正发狠,冷笑的说着,两眼中全是爆闪出的狰狞。
他郦琼自负从未有亏于刘光国,当初梁山军犯襄阳时候,他劝说刘光国不要渡江,稍后刘光国被江陵提拔为御营都统制,他力劝刘光国辞之。那可说是对刘光国一片忠诚。
如今赵宋大势不妙,那江陵城内的赵官家怎的来看,也不是那中兴之主。刘光国何必与之绑的紧紧地?且身为统军大将,是远离中枢,领兵在外来的自在,兀自是位列中枢来的痛快?那是不问自知的。刘光国父子怎的就不懂这个道理呢?还那般无情的将他放弃,直落魄到如今地步。
故而陆谦使陈广休书一封,使人来说郦琼,后者是纳头就拜,愿效犬马之劳。
陈广是相州里有名的人物,郦琼见了他署下的名号,那先天上就有股子亲近。
而今日,就是郦琼奔向新生的时候了。在杨志还在益都时候,在方毫也还在益都时候,梁山军的渡江作战计划就正式开启了。
周围诸人都没有出声,知道这是郦琼的怨气。他本来都是军统制之职了,是刘光国手下有数的大将,现在却三贬两不贬的成了个不入流的营指挥使,真真是气死人!
却也是幸亏刘家父子与他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不然郦琼便是连这指挥使都没得做。
而那刘光国现下是甚个人物?刘延庆自身又是甚个人物?要对付郦琼,还不是手到擒来?那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软刀子一样能杀人,在规矩范围内,慢慢的就能摸消掉他这么个人。这仅是官场手段而已。
只是万万不要小瞧了人心。郦琼若是个没本事的,如何在刘光国手下出头的这般快?谁都知道他是读书人出身,但郦琼平日里带兵,却半点高傲也无,十分的接地气,先天上就得去了人心。
且他被贬下去的过程,虽然符合官场手段,但不要忘记了,那官场手段却常常能叫底下的小兵们不服气。
底层人没有大的见识,可人心都是一杆秤。他们觉得是上头在无缘无故的贬人,那可不是在心里更同情郦琼了?加上关中大地现下已经尽在梁山军手中,两者相加的威力远大于一。如此,许多人就是这样的决心豁出去干了。
郦琼心里更是早有谋划,对岸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着手准备。还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却是叫上头的人更是放心来。如今准备干上一票,不但是出口心中恶气,也好为未来早做打算。
俗话说:人心所望。人心这东西,在太平时候那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就好比赵宋立国这百六十年里,一波波的杀乱民,那被殃及之人的亲友后人,岂能不怨恨?但这没用。大势在宋。
可是在乱世,特别是当有外力介入时候,两者相合所迸发出的力量绝对是惊人的!
郦琼身边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人,有三五十人,而在这个哨卡的阴暗看不见处,还有十几具尸体依旧流着血。
“弟兄们皆听着,营寨内自有我的旧部,咱们只管冲进去,大声一吼,杀了敢反抗的,就可以尽夺营垒。那对岸已传来消息,今夜就乘船南来。就那水寨的一营兵,兀谁觉得可抵挡了去?”
郦琼为人鼓着劲儿,横竖梁山军就要打来,这消息也不需要在保密了。而在场的一干人,此时此刻果然是精神一振。“润州城内的辛道宗那鸟厮胆怯如鸡,安敢来打爷爷?他手下的兵马半数是阿爷带出来的,谁敢来打我?等到梁山军大军抵到南岸,这江南就要再换一次主人了。我等皆投奔过去,日后自是有一番出路,更能叫老家的父母亲人得意。”郦琼扫眼看着周围诸人,“想活命的,想有出息的,想爹娘兄弟的,都跟爷爷杀过去!!”
第604章
郦琼已反
不需要说太多,越是西军底层士兵越知道西军眼下的困境,人心都要散了,还怎么打仗?
要知道,当初他们下江南的时候,皇帝老子都发了话,要自取钱财。那的确是给西军上下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动力。早期时候,西军上下多少人都发了财。这也真实不虚!
但好日子总是短暂的,到了去年时候,厮杀征战,外带西军的抢掠屠戮,以至于这大江南岸战区内的百姓生计已然垮掉。知道现如今金陵城内的细粮多钱一石么?足足五贯钱一石。
他们西军甚个时候吃过杂粮了?然现如今就是吃了,还顿顿都是杂粮。无奈何,细粮忒是贵。而那朝廷放西军进江南后,后者就是要自负盈亏的。
是以,西军在江南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前途渺茫,老家又在人梁山军之手,这许也是周遭人原因跟着郦琼起事的另一缘故。
如今,郦琼振臂一呼,周边的数十梯己,当下同声应喝道:“喏!”
郦琼得意的狞笑一声,这就是人,避祸趋福,贪生怕死,贪图富贵,都是少不了的。不然的话这些旧部也不会眼都不眨,就下定了心来跟自己干这种要命的勾当。
前方军寨距离这里只有五里路多些,而且深夜中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守夜的人是少之又少。郦琼自然知道军寨的守军是甚个德性。早前江北传来消息时候,上下军兵还纷纷紧张了一阵,可很快就雨打风吹去。传来的消息有很多,郦琼自然知道那都是假的,但效果却是一流,以至于西军上下都将扬州的变动视为梁山军与摩尼教的交易前准备。这‘心’中有了答案,以至于军寨的值夜,现如今反倒比先前更是松懈了。何况这儿的值夜本身就比较松懈!谁叫这江面上还有一营水师呢?而后者营官的胆量也是不大,他敢断定,纵使陆营有变,水师营亦不敢出兵。
是以,只需小心潜过去,且有内应接应,出其不意,那座军寨就是自己的了。
到时,他都敢引兵直奔润州城去。若是能拿下润州,擒拿了姓辛的,他的功劳必然更重。郦琼现下最懊悔的就是自己不在金陵,要不然这功劳岂不是更大?
“都小心些,莫弄出大动静!”潜行中郦琼向身后的军兵说道。
漆黑一片的夜色,给了他们极好的掩护,军寨上守夜的人就算是睁大了眼睛也很难发现有人在向他们慢慢靠近。更休说他们的眼睛,兀自是闭着的。
绕到军寨的背侧,一声野鸟的叫声响起,片刻后营寨内响起了两声回音。郦琼钩索往上一抛,几个身手利索的军兵飞快的爬了上去。然后下面的郦琼等人又等了片刻,几支木梯就被人从里面放了下来。
“安计策行事。你等只管放火,你们且随我直冲进去,杀了姓高的,这军寨就是爷爷的。沿途惊动了人,直管高喊我名号,看那个鸟厮敢伸手。”郦琼猛拔出腰间的长刀,要打破润州,抓住辛道宗,那就必须先夺取营寨,杀了高峰。“杀,跟我杀——”高声呐喊了一声,便率先冲了上去。
“杀啊!”
“杀!”
就这三五十人,直冲军寨大帐,顷刻间,就将军寨搅得一片混乱起来。
“不好,敌袭,是敌袭!”有人在惊慌的呐喊。
“敌袭!敌袭!”
“有人偷袭!”更多的军兵被惊醒后发现不好。西军可不是乌合之众,即便是现下时候,发现不对一个个军兵兀自提起兵器,赶来厮杀。
郦琼高声叫吼着:“郦琼在此,兀谁敢来害我?”一声叫吼,那些奔到的军兵就再没几人冲上去厮杀了,而更大多数的是不知觉的散开边上。恰这时候,军寨里起了火头,被江风一吹,历时涨大来。叫诸多军兵纷纷叫吼着救火救火。
军寨里七八百号人,真人人效死,一人一下也能把郦琼这波人给料理个干净。
但现在,却成了只少数人来拼死,大多数人忙去救火了。
所以,郦琼带人很快就冲到了大帐前面,纵使有几个军士喊着冲上来阻挡。又如何能够拦下?那大帐前亦集着三二十人,举着刀兵拦在郦琼面前。被郦琼刷刷两刀剁翻两个最积极的!一时间仅有的这点人也被震慑住了。
整个军寨乱成了一锅粥,而在最中心的高峰,自然早就知道了消息。但那又如何?郦琼啊。再猛地被上头责罚之前,那可是刘光国跟前一等一的人物。
看着一身便装,持着钢刀直冲自己而来的郦琼,高峰膝盖一软,人直跪了下去。“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往日多有得罪,实上头所使,万不是小人作祟。还望将军大人大量,饶过小人性命。”
郦琼看着跪倒地上的高峰,瞬间就只觉得自己对着腌臜鸟厮且怀着一肚子恨意,真是白瞎了。这般腌臜撮鸟,直恁值得?他自己都替自己不值。
但是这人,他依旧要杀。即使他一百个瞧不上高峰。
郦琼给高峰站起身拿刀的机会,可高峰哪里会是郦琼的对手呢,三五合后郦琼只把刀锋一转,改劈为削,直着向高峰的脖子斩去。
血光闪迸,一颗人头骨兀自碌碌的就滚掉在地上,高峰的无头死尸也跟着扑倒在地。
“高峰已死,尔等谁敢不听令?”举着高峰头颅,郦琼意气奋发的大声喝着。
军寨里的响动和火光必然会惊动润州城,故而郦琼是半点也不迟缓,镇服了军寨里的一干兵马后,立刻就引着他们打起火把,直奔润州城来。
那润州城上。
守夜的军兵固然大半都缩在垛口下睡觉。但总有人是睁着眼的。早就望见军寨里起火,不多时就又看到一队火龙自从城门而来。
那城头上的守将赵浚立刻敲响了铜锣,叫人通知辛道宗,同时喝令守军张弓以待。整个城头都为之一惊。
“这是怎个回事?”赵浚焦躁地想着,城头上倒是听不到军寨的厮杀声,但火光却看的亲切。
“是兵变,还是通敌造反?”赵浚惊悸异常。梁山军可还没打过来呢!
“赵浚,我郦琼已反。高峰已被我杀。”郦琼大剌剌的走到润州城下,高声的向着上面喊道。
他相信,生性圆滑的赵浚肯定会在两条路中间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这厮是个藩人。
“是郦将军。”
“是郦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