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273部分在线阅读
约莫行走五六里,乃有一座树林子,便令全军一两千人都埋伏了,免得荡起尘烟叫贼兵看到。人马刚进得树林子里去,便听到西北角上,嘈杂声大作,夹杂了无数脚步扑打了地面,哗哗作响如暴雨落地,似秋风扫树。
张刀儿这支兵马行进的甚是招摇,左右无有护卫,前锋没有斥候,整个队伍就做一溜长龙。
他藏在树林里觑视,整个队伍,如平地卷起一片尘烟,由北而南,是好不热闹。这般声势呼延庆并非初次见得,那福建也不是没有民乱生出,他也见识过的。如此队伍不足为惧,他们到了束城城下时候,城门必已闭上,吊桥也已升上,这群乌合之众自不能飞将入城去,但必然会把城外搅得一团糟糕。
呼延庆勒马横兵,站在林子口上,守住士卒们不许妄动。
待到那队贼兵过去,喧闹之声渐渐微弱,天色也将近黄昏。便令兵士饱餐干粮。就在夜色朦胧中,随在贼兵后面慢慢前行。但在那树林之中也留下了一都兵,教给手下的都头提领,依旧埋伏在林外路边,依计行事。
自己骑马提刀,带领一千多步兵,领队前行。那每走三两里,便分出一股兵马。
约有二更时分,残月如弓,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此千余人静悄的走着,只有步履声卜卜触地。呼延庆在马上,夜风扑面,却没丝毫的冷意,昂头南望去,束城北郊火光闪烁,错落相望,想来是贼兵掠杀所放的火了。
远处城池,正借了这一片红光,可以看到一堵隐隐的城墙影子,城上却并无动作。西南方向人马喧嚣声不绝,约在数里外,灯光数十处,闪烁不定,散在城郊外,必是这波贼兵偷袭束城未曾得手,便驻兵在城外的民家了。
呼延庆心中暗暗喜欢,益发沉着前行,恰好路上遇到一些连夜逃难的百姓,兵士们拦住了几个,引到马前回话。呼延庆说明了身份,从容问城下情形。百姓报说:“自城门关闭以后,城外商民百姓,原有些惊慌,却不想这贼兵随后就到,见到就烧杀抢掠,如是小的们都匆忙间四处逃命,不省得贼兵到底有多少。那走不及的百姓,都被贼兵杀了。小人也是逃走不及的,却藏在暗沟里,逃得性命。那伙乱贼到了城池外,见城门紧闭,只对城上叫骂了一会,并没有攻城。似乎后面还有大军,他们待了援军到来,再攻打城池。小人是等乱民都在房里住下,方才逃出来的。”
呼延庆赏给了百姓一些钱财,便在黑暗中传下命令,派两指挥使各引一部埋伏在路边低洼处,自带了四五百人,向火光明亮处前进。并分派多股兵士,去搜罗引火之物。三更附近,己寻得大批干柴草团,呼延庆兵士各拿柴草一束,然后慢慢地向贼兵所在处进逼。
眼前只有点点的灯火,隐藏在错落的民屋间,人马都已寂然。但贼兵也不是彻底的疏忽无备。只是他们警备的方向是束城,而非自己的背后。
呼延庆叫人悄悄进前,分股踅入巷子里,在上风头里点着了草捆,先将草屋或是柴垛给点着。顷刻之间,就有一二十处火头着起。正好又有阵大风刮起,那火势立刻便做大。放火的兵士,见火已着,也不回返回到原处,而是嘈杂呼喊起来,呼延庆把剩余士兵列成阵式。自己驻马阵头,等待机会。待看到几十个火头被风卷入长空,便知是得手也,立刻金鼓齐鸣,大声呐喊。
张刀儿所部打睡梦中惊醒,正不知宋兵有多少,也不知宋兵在哪里挑战。街上火势逼人,烟焰迷眼立脚不住,各各仓卒奔逃。
那城头上的丁壮兵勇看到之后,也纷纷亮起火把,大声的呐喊来。直叫贼兵不知就里,不少人自以为是城内兵马杀来。
呼延庆所率兵士,便挑贼兵零落的地方,大声喊杀,横截了去。
他本人一马当先,舞起刀兵,接连砍翻了十几人马。贼兵惊惶失措,脑中不想反抗,只是向前狂奔。木梆声响起来,那埋伏在路两边的步兵,一喊而起,全拿了兵刃杀上,士气如虹。贼兵尤是又损折了一阵。被呼延庆缀在后头追杀一通,一窝贼兵狂奔了数里路,看看后面火光渐远,人声渐小,以为追兵不来了,方才缓过了口气。却就听得前方一片喊杀声,如是几番劫杀,直叫那贼兵以为宋军是在处处设伏,更不敢应战,溃崩了回去。
天亮后,束城的兵勇百姓在那被烧成废墟的郊外寻到一具穿戴者文山甲的尸体,具俘虏辨认,乃是张刀儿的义兄弟,也是这支贼兵的头首沙五的尸首。呼延庆大肆欢喜,联合束城兵勇,向北方溃败逃散处追击,不两日,便将最后一伙残兵彻底讨平。而后汇集河间府兵马,一战砍掉了张刀儿的首级。
事实证明,呼延庆这一水军出身之人,打陆战照样颇有才华。虽然这一战的经过在陆谦眼中是漏洞百出,可一样的战事放到三阮兄弟的面前,他们能打出这样的花样来吗?
这三兄弟更多地恐怕是给长龙般卷过的贼兵拦腰一击,便是大胜了,也断不会给贼兵重创。
而远在沧州的呼延灼得报后就更是满意了。他自然知晓自己这个族侄的最大短板,眼下可真是正瞌睡时递来了一枕头。
却说这呼延庆从河间府返回到清州,依旧在黄河北道的西岸驻守。这黄河北道向北流经后世的静海,在后世天津地段与拒马河汇合。后者就是辽宋的界河了。
这日夜里,呼延庆正看着眼下的布防图纳闷,他手中一无悍勇,二无得力战船,这梁山贼打来了,他如何为清州屏障?思之梁山军破沧州时候的势不可挡,他就坐卧不安,走出中军帐,立观月色满天,霜华遍地,嗟叹不已。
这方才七月天气,北地夜里,竟然已经有了寒霜。这河北之地果然与闽地不同。
夜空中,一轮玲珑的弯月挂在梢头,氤氲的月色透过树叶儿,洒在每一片土地上。无数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不甘寂寞出来展示着自己的魅力。一片透明的灰云,轻轻地遮住了月光。
滔滔黄河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皎洁的月光撒落在水面上,映衬出了呼延庆那张满是愁容的脸。他立在河边,整个人仿佛一块岩石,年轻的面容上不觉得已经有几条沟壑。
伏路小校前来报说:“有个胡须将军,匹马单鞭,要见统制。”那人器宇轩昂,虽不着兵甲,小校也能一眼看出身份。
呼延庆眼睛里闪过迷茫,道:“你不问他是谁?”
小校回缩:“来人没衣甲军器,并不肯说姓名,只言与统制有旧,要见统制。”
“既是如此,与我唤来。”言罢就返回营帐。没多时,小校便引着一人来到帐中,拜见他。
呼延庆看了,灯光之下恍惚有些面熟,但确实不认得,便问是谁。那人道:“乞退左右。”
呼延庆道:“不妨。”那帐中却都是他心腹。
那人道:“老夫呼延灼的便是。”
呼延庆听罢一惊,继而大喜:“原来是叔父在上。您这是……逃出虎穴也?”
“贤侄说笑不是。那齐鲁地界限制何等严格,朝廷与之几番厮杀,颇多军将被俘,可见有一个逃脱的没?老夫是受了齐王之命,前来劝降于你。”
“早半月便来到沧州,不巧正赶你去河间平贼。如是方拖延至今日。”
呼延灼一番话叫呼延庆面色大变。“叔父竟投了梁山贼?”呼延灼点头,这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就凝固了下来。
第422章
陆大王的“滑铁卢”
“叔父如今已经脱得虎穴,既如此,何不顺势归来朝廷?”呼延庆半晌不说话,再开口就是劝呼延灼反了梁山。“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叔父这般人物显露身手,建功立业的良机。以叔父一身的好武艺,何愁不能洗刷前罪,进而封妻荫子,光照门楣?”
呼延庆的话可不是胡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呼延灼。
后者脸上却显出了满满苦涩,呼延灼没给呼延庆讲什么天下大势,讲什么赵氏昏庸无能,陆谦英明神武,而只是说道:“你有不知,你那婶娘与兄弟现皆在益都城……”
“梁山泊竟如此卑鄙无耻,亏他们还自诩仁义。”呼延庆一听,潜意识里就觉得此乃威胁,这是人质,愤然大怒。
呼延灼把头一摇,“非你所想,此乃我之所请。那益都城内有一武略院,专述武学,我在内教学授课已有些时日。”
“当日连环马之败,叫我心气尽去,自愿就此终老,是以央求上封将家小接来齐鲁,如此一家人就此团聚。谁想……”谁想呼延庆会从福建来到河北,以至于他被陆谦找了去。现在呼延庆说他反梁山,而家小尽在益都,如何能反?
呼延庆闻声,脸上尽露苦涩。“既是如此,小侄无话可说。我父母双亡,福建之地亦无亲友,了无牵挂。愿随叔父投效齐王,以效犬马之力。”
说着人就按刀而起,对呼延灼说道:“叔父且稍坐,待我片刻。”言罢就大步走出营帐。呼延灼眼睛里闪过一抹神光,却片个字不曾多说多问。
就听那帐外很快就响起了一声噪音,接着他就听到沉重的脚步踏地声,而后看到一身常服的呼延庆手提一物,大步走进帐中。
“啊。”呼延灼看着被呼延庆随手投在地上,一直滚到自己脚下之物,那乃是一颗首级。
“这是?”
“清州团练副使周虎。”
做事儿就要干净利索,这是呼延庆的风格。呼延灼愣神了,可之后就哈哈大笑。这个侄儿的性格,他喜欢。
“只是叔父,侄儿能随你去投梁山不假,却不能由着你们那侄儿名头去赚清州城。”
呼延灼哈哈大笑。“就我所知,梁山军可没西下清州的盘算。”呼延庆以为梁山军是要对清州下手了,如是才叫呼延灼来说服自己投降。谁料却从自己族叔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他先是不解,继而惊问道:“为何不取?”清州的防御在梁山军面前不比一张薄纸来厚。现下河北一团糟糕,朝廷仅有的可战之兵都放在田虎身上,梁山军若出兵河北东路,怕是眨眼间就能横扫了大半州县。
呼延灼对此也迷惑不解,如此局面岂止是河北东路,京畿路、淮南西路,不皆是这般?
可无论怎样,这次任务他圆满完成了。
当呼延庆叫人敲响战鼓,聚兵校场前,他高高举起高虎首级的那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们都听着,还愿意跟着我呼延庆的,便随俺去投奔梁山军。而不情愿的,我呼延庆也不强求。丢下兵甲,大门就在那敞开,尔等径直投去。”
……
七月里,清州地界一片人荒马乱。呼延庆的投贼叫清州上下都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升起了继沧州被破之后的又一次大恐慌。因为陆谦都要亲自出马,已经亲率兵马赶到了沧州府。这就仿佛是一头霸王龙冲进了羊圈。
但事情与上会沧州被破时的结果一样,这场大慌乱只是清州军民的自娱自乐,梁山军丝毫没有露出要夺取清州的意思。
此时的梁山军,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泥沽寨的演武场。
陆谦亲自出动,留鲁智深坐镇益都,手下带着有打高丽返回的小李广花荣、金枪将徐宁、霹雳火秦明、扑天雕李应、赤面虎袁朗,没羽箭张清,以及特意打淮南调回的武松武二郎等人物,加上沧州府处本就聚齐的一干人,再有双鞭呼延灼在,可谓是兵强马壮。
对于此次争锋,那是一百个信心。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数千步骑军,一水的铁甲棉衣。
铁甲曜日,分外威武。外人不会知道此乃陆谦的一次“滑铁卢”。他第一次在一件事上遭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反对。
“大王可曾听闻昔日汉初萧何之言,非壮丽无以重威。”便是隐隐有狗腿子之嫌的吴用,都罕见的给陆大王心中插上一刀。
此时七月中旬,秋老虎或许会在淮南肆虐,但在沧州,已是到了秋天。在泥沽寨处,早间和夜晚都可明显感受到凉意。如是,梁山军将士的夏季常服便就显得有些单薄,而如此天气里穿冬装显然又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在过去时候,加一件厚麻布中衣,便是所有人的选择。但是今年,梁山军们有了新惊喜,那就是棉布制作的秋装。那真的比麻布或是丝绢暖和。
但是在暖和同时,这套军装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它——丑爆了。陆谦至今还不能忘记黑旋风穿上那身军装后的样子,叫人惊悸。而李逵这黑厮也是浑球,张口就说道:“俺铁牛本就生来丑陋,哥哥拿这军服教俺穿戴,莫不是丑死俺铁牛方才称心?”气的陆谦当场就拂袖去。
却是这套军服迥然不同于汉人传统的衣冠,就是与北方胡人的打扮也与之有很大不同。陆谦以节省时间,方便整装为由,拷贝了一套后世衣装,只分上衣和长裤两个部分,一水儿对襟正开门。减去了外面臃肿的衬裙。只看样式,更像是南北朝时候的胡兵战袍,但梁山军军装是对襟,这便就又有不同了。
袖口和脚踝处都作了收紧处理。脚上是一双有着深厚后世风格的布鞋,靴帮上穿了许多小孔,以皮绳穿入小孔,可以将靴子牢牢绑在脚上。同时,一应军兵必须扎绑腿。
后者的作用不需要多提,无论从体力还是生理上,对于士兵都有好处。
然众人可想,如此一身绯红军服,若是不披甲下,简直是丑爆了,也弱爆了。能想象后世人穿着一身绯红棉质衣裤,还能表现出什么非凡气势来么?
纵然现今的梁山军人人披甲的。便是守备军,如今也有了诸多皮甲、藤甲。且如此军装穿戴起来也确实方便快捷,可即便如此,这军装下发到军伍中后,也惹来了无数抗议。它太丑了!
声音之大,以至于叫陆谦都只能传下话去,此样军装只此一次。此事教训深刻,叫陆谦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领先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疯子。
就在陆谦率精兵猛将进入沧州的时候,南京道的辽国贵人也纷纷有了反应。事情前后经过这般长久的发酵,已经在辽国南京道上层人物中传遍。
不出人所料,辽国贵人反应强烈。契丹虽然出了一个堪比赵佶的混蛋皇帝,可显然那上层贵胄之中的热血男儿还没死光。
梁山军如此作为,在诸多契丹贵人眼中,便是红果果的挑衅。
在泥沽寨这种敏感地带修建一处演武场,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谦组建谍报司,对辽国进行过探查,现如今辽军名将中很有几个叫他觉得眼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