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2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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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今遭危难,我等臣僚不能尽忠保国,以救时艰。岂为人臣?平日读圣贤书,所许谓何!却于此时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何以见先帝!?”
  “今日之过本官且给你记下,看往日的情面上,权且寄下你这颗狗头。若你再敢做二次言语,或是蛊惑他人,乱我军心,败我士气,我必便先斩了你这贼子首级雪恨。”好几日都已过去,当日刘韐的斥责之言,刘豫却还历历在耳。平日但凡见到刘韐,就一阵心惊肉跳。
  那刘韐已下令全城戒严,闭了四方诸门,叫人逃命不得,如此刘豫只得在后院中来回打旋转。即便两日里被朝阳门内外阵仗吓的心惊肉跳,却也无可奈何。便是今日,听说贼军石砲更见繁多。刘家上上下下都益发焦急万分,各房屋里收拾好了的细软,成捆的堆着,却是移动不得。
  城外的喊杀声和石砲击发声,只听在耳中,就叫刘豫浑身打颤。他自从中了进士,生平作的就是太平官,哪里经历过这事,坐在大椅上只一味发抖。几位年轻的美妾,隔着屋子,只是呜呜咽咽的哭。
  刘豫听了是心烦意乱,好容易城外声响消停,叫他有了点力气,便发作道:“你们这样鸟乱,益发教我没个安排处。”
  这般一句话那些个妾室自然不敢啼哭,却惹怒了他夫人钱氏。这位才是刘家的真正主人。
  刘豫从元符年间中进士,至今也十七八个年头。如是真有才能者,东京留守司推官自然做得,可刘豫显然是个没本事的。他早前可还在两浙路做察访,正撞上方腊起义,吓的屁滚尿流的逃回东京。如今不被追求反而做了东京推官,那全仗的是他浑家娘家的势。
  他夫人姓钱,出自吴越钱氏。那可是两浙路上的第一名门。自钱弘俶纳土归宋之后,钱家的富贵就算有依靠了。比如说那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之兄刘美的老婆是姓钱,宋太宗第九女献穆大长公主之女的夫婿姓钱,宋仁宗女庆寿公主的夫婿也姓钱。且这位公主还是少有的长寿公主,至今仍在,为宋宗室最长者。钱家富贵延传至今,百多年福荫不绝也。
  钱氏一副抓破老天脸的架势,拽着刘豫不依不饶,大声的哭骂。“早就教你推辞,只管说我有病便是,刘韐还真能把我抓来东京不曾?你却顾虑这样,牵挂那样,以至于有今日之祸。你那牵挂顾忌的士林又能帮你个甚?一群嘴上逞能的措大,百无一用。现今刘韐那厮下令关了城,把我们都关在城里等死。他倒能搏个好声名。”
  “那洛阳城中有多少人在寻欢作乐,纸醉金迷?偏就他姓刘的忠贞。赵官家兀自在花天酒地,却教我等来尽忠保国。”
  刘豫吓了一跳,忙把手摇摆:“这些话可说不得。夫人啊,你且缓几日,现今正是要紧时候,那诸门都是刘韐的人在把守,便是再想章法也是无用。且缓等两日。”
  钱氏与刘豫是多年夫妻,一看刘豫模样就上了心,叫道:“你莫非是有法了,快说与我听。”
  刘豫连连摇头,这事儿才有个眉头,不可多说。“夫人休要多问,只管放心便是。”是死活不吐出一个字来。如此倒是叫钱氏更加相信了。
  ……
  当夜,东京城外又响起了连片的喊杀声。此乃梁山军扰敌之计,只做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实则并无真正威胁,然刘韐哪里敢有懈怠。严令手下军兵丁勇,夜间枕戈待旦,时刻警备。
第403章
恨,恨,恨……
  连日轰打,朝阳门城楼坠毁,角楼崩塌,一座座敌楼也残破的不成模样。城墙上,一个个兵丁青壮昏昏欲睡。连日紧张的气氛教他们连个好的休息都没有。
  刘韐夜间亲赴朝阳门巡查,连续多日辛苦,叫他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依旧不敢懈怠。
  守将折可求无奈的陪着刘韐走了这个过程,而后看着刘韐向南去的背影,深深的叹口气。
  “让兄弟们依次下去歇息。”连日驻守朝阳门,折可求怎么看不出手下军兵丁勇的困顿疲乏?他早多日前便向刘韐进言,且勿中了梁山贼的疲军之计。如刘韐这般的叫兵卒青壮日夜枕戈待旦,不需几日,军中士卒必疲不堪战。但刘韐不听啊。
  他只口上应允,每到夜里,却无一不持剑蹬城巡夜。但凡遇到敢有懈怠之士,必要重惩。如此虽震慑了军心,然折可求却以为,此乃饮鸩止渴也。
  他心中无奈的紧,这东京城前景不妙也。刘韐人甚至执拗,折可求再三进言也是白费口舌。
  他侄儿折彦质私下已经劝他:“刘相公执拗,不听人言。你我尽心竭力便是,叔父又何须生那执念?”这种一意孤行的文人士大夫,西军数十年中见得多了,也被他们坑的多了。
  甚至西军挨坑挨多了,都已有了经验。管他鸟指挥,见势不妙先顾着自己第一。如今看,这东京皇城是真的难保了。折可求眼睛中也布满血丝,但他就是睡不着。
  打朝阳门向南便是东水门,是汴河入城之处,周遭修有广济仓、广盈仓、富国仓、万盈仓等。乃宋室昔日储备京师粮米之地。如今这些大粮仓内却已经空荡荡不见一粒儿粮食,那堆积如山的粮食,非是运去了洛阳,便是被刘韐运入了内城。
  东水门处,守将牛邦喜看着刘韐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泛着深深恨意。想当初高俅还在时候,他也曾风光一时。那时候如刘韐这般人物,牛邦喜都敢视而不见。只是现如今,今非昔比。当初他好容易从战场上挣扎逃回性命,却落得贬官发配的下场。半辈子辛苦‘经营’起的家业耗个七七八八,才得以脱罪赎身,却也被削职为民。
  如此直到这东京留守司起,他耗尽最后家财,才重新起复。作为留守司下属的一统制。
  可刘韐身为东京留守,却始终瞧他不上。
  前些日,刘韐夜间巡查时候,捉到牛邦喜正与几个亲随喝酒做赌,勃然大怒,当即重责牛邦喜五十军棍。
  这还权记下了五十棍。因为城外贼兵犯境,当务之急是提兵抗拒梁山贼。这才权让他一遭来。不然一百军棍非打的牛邦喜三五月不得下床才是。
  牛邦喜颜面尽是,深恨之。
  小人记仇从早到晚,但偏偏他们却从不在自己的身上寻短处。
  约有四更附近,残月未上,繁星满空,夜色昏暗,旷野天低。
  一道黑色影子从东水门缒城而出,行动悄然,半点无有惊动他人。只有步履声卜卜触地。张六回头打望,东水门上一处处火把照明,隐约看到女墙后的人影子,城上并无动作。
  他迈开脚步向着朝阳门外奔去。与巡哨的梁山军士卒相撞,被一路送到陆谦驻地。见到陆谦就张口爆出一喜讯:“小人谍报司张六有禀大王,东水门守将牛邦喜愿打开大门,放我军破城。”
  披衣而起的陆谦听闻张六报说后,睡意登时全消,“牛邦喜?!”先就一愣,继而大笑。
  “牛邦喜,牛邦喜……”这厮可是当年高俅的心腹,殿帅府里的要人。“我自以为他早死乱军中,不想如此好命。”
  “大王明锐,那正是此人。当初这牛邦喜仗着是高俅心腹,行事多有不端,如今因前事不得刘韐的欢喜。前夜,刘韐巡夜抓到了他的短处,狠狠责罚一通,叫牛邦喜在手下军士面前颜面尽失。张三哥哥见机便叫人投书于这厮,后者深恨刘韐,积怨爆起,愿意打开城门,放我军破城。只求事后能保全自家小命。”
  陆谦大笑道:“此事简单。破开东京,他便是我军的有功之臣,嘉奖他还不及,岂会为难?”却是想都没想此事有可能会是圈套。实乃牛邦喜在他心中就是如此的人物,真正的小人。而且即便是圈套,这也值得一试。
  这些日子里他都能清楚的看到,城头宋军兵丁青壮,士气日益低落。便是没有牛邦喜,他也要强攻一波。谁叫洛阳城中的赵官家至今还按兵不动!既然如此,那边索性拿下东京城来。
  这般却有了这等消息,就好比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来人,请秦将军前来。”
  两日后的正午,东水门绞盘响起,沉重的铁闸被铰链带着升高。陆谦把手一挥,霹雳火秦明与赤面虎袁朗引着一千亲卫军甲士,人皆着宋军战袍,乘坐数十漕船,直向东水门投去。
  一切都进展的那么顺利。牛邦喜没有鬼。
  但是在陆谦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那富国仓中,东水门守军营地。在牛邦喜部任职参军的邓肃,对于东水门处发生的一幕就一无所知。
  今日风吹得凉爽,闲来无事,邓肃便取上一本笔谈闲书,翻阅着打磨时光。另外有几个军中书吏也无不是如此。
  城外贼兵犯境,留守司的刘相公叫人各司其职,恪尽职守,以保皇都安稳。他们只能俯首听命,日夜待在官署,以免撞上拗脾气的刘相公刀刃上。
  但这里实则半点事情无有。
  东水门又非朝阳门,无时无刻都有差事要做。东水门外则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半个贼兵。水路闸门一落,安安静静,实叫人乏味的紧!
  他们这些读书人虽然是在军中任职,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军兵。以邓肃而言,乃当初官家西迁时候主动留下的太学生。为刘韐编入军职时候就不情不愿,其对军中关切便由此可见了。早前他还紧张两日,毕竟东水门距离朝阳门不远。现在,旧态重发,每日里只窝在富国仓,看书以消磨时光。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吵闹声,邓肃不满的放下手中的书本,稍后又疑惑的望着外面,难道今日里自己真就碰到了紧急军情?但听外面军士有问道:“徐都头?你怎来了?”他应该牛邦喜在城头执勤才是啊。
  邓肃听到徐都头三字脚步更快了两分,这是军中之人,莫不是城外真的有贼兵杀来?
  “邓参军,参军,牛邦喜那贼子反了,他反了。”徐都头一见邓肃,如同寻到亲人,立刻高声叫道,如此内外军士、官吏尽是呆住。
  “谁反了?”邓肃没发现自己说话声音都已颤抖。
  “牛邦喜,牛邦喜反了。他已经打开水门,放了梁山贼兵入城。东京,东京……”徐都头说不出话来,神情想要哭,但是欲哭而无泪。
  事实上这一刻不仅是他一个想哭,在场很多人都想哭,可很多人都流不出泪。
  应该说他们对东京外城失守是有一定准备的,怕就是刘韐心里都晓得东京外城难守。不然他干嘛费心费力的将粮食军需都搬到内城去?
  “快,快。点火,点火——”邓肃的声音都变了,尖锐如同女子。但为时已晚。轰隆的脚步声已经在富国仓外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无数惊呼声。
  大队宋军士兵水涌一样向内里开进。为首之人乃牛邦喜手下一得力走狗,二话不说,挥手将在场所有人等尽数缉拿。
  梁山军兵不血刃的突破了外城,为首先锋秦明没去包抄朝阳门,而是沿着汴河一路直奔内城。
  此刻刘韐正在入睡。
  但东京城内布置有重重街垒,折彦质更提兵在内城东南的南角门一带巡哨。看到一支精兵直冲过来,当下便喝问住了。秦明便也不再遮掩,挥起狼牙棒直冲折彦质打来。
  两边兵马杀声大震,唬的朝阳门处正吆喝军伍,以备城外虚张声势的梁山军弄假成真的折可求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内城的刘韐则第一时间被儿子刘子羽唤醒,待听说梁山军已神鬼不知的杀到内城南角门了,整个人瞬间当机。他之前很多的布置都是在为了外城被破后,内城可继续抵抗而做。但现在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外城被破的消息还没传到他的手上,那内城就‘先’岌岌可危了?
  “荒谬,荒谬。”刘韐气的满面涨红。旁边刘子羽恨声道:“父帅,贼军自东南角而来,定是牛邦喜那狗头通敌卖城。”
  紧急披挂的刘家父子,引着一队人马就向着南角门奔去。
  途径大录事巷的时候,一蓬突如其来的弩矢,贯穿了刘家父子的身躯。
  便如没有想过外城还‘没破’,内城先就岌岌可危了,刘韐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死法。
  护卫亲军忙将父子俩掩护起来,然刘子羽已经当场丧命,刘韐胸前被两支弩矢贯穿,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濒死之际,刘韐直用目光看着儿子尸体,“恨,恨,恨啊……”
第404章
人心之险甚于山川
  朝阳门外。梁山军上万甲士列阵,铁甲刀枪,寒光耀眼。忽的,那东京城城头上本就有慌乱来的守军,一下更变成了无头苍蝇。
  鲁智深哈哈一笑,对身后诸将说道:“必然是东水门处已得手,叫这城上的撮鸟尽丧了胆。”如此扬起方便铲,振臂高呼:“儿郎们。东京城已破,城中已经大乱,大伙儿一并上前厮杀,将士们效力建功,夺下此地。”
  一呼出而万声应。
  梁山军气势如虹,先登人马抬起简易长梯,就直冲朝阳门去。身后大批的弓手掩护上,箭矢如雨般落在守军的头顶。
  城头,折可求却目光望着内城的东南角仰天长叹,“非俺不愿为朝廷卖力,实乃此战必败。”他还是留取有用之身,待日后重整兵马了,再来为朝廷效力,方才正途。
  当下,折可求引数百府州军沿大道直向内城奔去。那内城东南角处的厮杀,必然有他那侄儿。而他这般一逃,直叫整个朝阳门的军兵丁壮折了心骨,若是顶梁柱石倒塌,士卒们尽数丧胆,去就全一哄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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