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校对)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官军骑兵胆气已丧,陆谦自率骑长驱直入,杀的官军骑兵四分五裂。待到周昂、酆美与彼大队人马遭遇,清点兵马,千多骑兵已经只剩六百余。
这般王梅两部残兵亦与京师禁军汇合,那马军虽然丢了数百,但兵力还是大有增长,近乎有三万人马。如此时候,这支西路军剩下的最后火种,距离广济军还有六七里,距离和蔡镇也五十里。只是这支兵马倒也走运,探明敌情时候,正距离那四通镇不远。
这四通镇乃属广济、濮州和济州三州府交界之处,交通四通发达,故名四通镇。
虽然与和蔡镇没得相比,却也是一方大镇,周遭立有两丈围墙,现下变成了官军屯驻的中心。
丘岳、毕胜怯于周昂所言的贼军有数千骑,不敢出兵赶杀来,便是撤军东去都不敢。如此是静坐着看到,外头梁山泊人马稍后不断地汇聚来。
陆谦此刻看着天时,太阳已不见了,灰蒙蒙一层薄纱笼罩天空。如此一个白昼已经过去。试想刚才的光景,亦是前日任城城下情形般。适才他叫方杰前去邀战,官军无人应答,那一幕直入当日在任城下袁朗叫阵。
只是眼下的陆谦背后有数万大军呼应,那是真正的实力雄浑。可袁朗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就不知道现下那赤面虎与火眼狻猊又如何了。可万万不要被杨温、项元镇识破了去。
现下西路军已经被打消了主力,五节度使都尽丢了兵马,死了一个,一双被俘,一双就躲在眼前镇子里。没了这五万军马,剩余的这些京师禁军,难堪大军一击。
可以说这朝廷的西路军,就此便完蛋了。
而西路军乃是东京此次征讨梁山泊的主力军,再算上任城的两位,十节度路除了北面的张开,还有好运气脱劫的王焕与李从吉,已经扑街了七个,“这次大战,我梁山泊胜券在握也。”
如此大军也将不日回转山寨,袁朗、邓飞那里也当安妥,如此一战才是完美啊。陆谦着实担忧任城外的情形。
当晚中军大帐,陆谦、林冲、鲁智深、杨志、秦明、刘唐、李逵、索超等领军人物悉数到齐。
林冲第一个提起此事,“此番大战我梁山泊得胜,大头领当趁机席卷齐鲁,攻夺州府,以壮声势。那东京固然实力雄浑,远胜过我山寨,可此番折损这般多军力,却也短期内再难调集大军了。兼之淮西王庆造反,那江南方腊亦将举事,届时天下大乱,尽是用兵之地。我山寨只需把握住时机分寸,退让出些许州府郡县,自请为藩镇,叫那东京城内君臣虽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示以重恩厚赏,安抚我心。我梁山泊亦能具一地而观天下风云变幻。”
“天下苦蔡京苛政久矣。那摩尼教本就在江南根基深厚,现又得大头领传授真纲,一遭起事,必不能叫宋室小觑。如此天下风云板荡,正是英雄拔剑而起之时。大头领如何不能提剑斩龙,削平天下草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以大头领之爱民如子,以大头领之恩义厚德,教化天下黎民长生,岂不胜那赵家天子百倍?届时天下太平,国富民丰,大头领自可提雄兵而北收燕云,西覆党项。全华夏旧土,立万世之功勋……”
鲁智深、秦明、刘唐、李逵、索超五人尽数傻了眼,这五人或是粗俗,或是鲁莽,或是信物旁焉,心如赤子,那是真的不曾想这般久远。
倒是杨志不如此。这人心胸中那股要光照门楣的劲头,便是上了梁山泊,也不曾熄灭。林冲虽然未与他有所通气,但在林冲言语时候,杨志那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豹子头话语刚罢,他就拍腿叫好:“林教头所言甚是。据一地而观天下之变,强军爱民,整军备武,胶东即可为大头领的帝王之基也。那东南之民,苦剥削久矣!摩尼教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数日间,万众可集。恐一两月时日,江南列郡便可一鼓下也。朝廷即便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怕就须月余光景;调习兵食,非半年不可,如此摩尼教早已大定江左之地也。虽非可高枕无忧,却也巩固疆土,非官军片刻就能荡平。而朝廷军国经费多出于东南;摩尼教既据有江表,王庆又乱荆湖淮西,宋室要平荡天下,遂必将酷取于中原。中原不堪,亦必生内变。届时哥哥引大军再行那雷霆一击,宋室腹背受敌,纵有诸葛为之谋,也不能全活。届时哥哥据江北,摩尼教据江南,却不知王庆能否占据西川蜀地,但天下大势自古在北不再难,大头领只需轻徭薄赋,以宽民力,民心岂能不附?如昔日曹魏之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十年之间,当混一天下矣。”
“这般光景,大头领自是九五至尊,君临天下。我等山寨兄弟,亦封侯拜相,光宗耀祖,有个似锦前程。岂不是尽数相得?”
第300章
直娘贼,败的恁窝囊!
陆谦脸色涨的通红,他没有想到林冲、杨志竟是如此想的,还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他还以为这层薄纸还要日后由他来捅破的呢?而且林杨二人如此的有‘大局观’。
幸福来得太突然,而那秦明、索超、刘唐、李逵几个明显有些懵愣。
陆谦沉下心来,他不能做一个‘久蓄异志’的心机深沉之辈,他要表现的震惊,要表现的毫无如此想法。就像中国历史上有个说法叫‘劝进’,用事实证明,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的人不仅仅是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只是他本人演技还不到家,最后也只能表现的如同懵逼。
但凡事儿都要有度,被震惊很正常,可要是被‘赶鸭子上架’,那就是丢人了。陆谦的懵逼慢慢变成了沉思,军帐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是李逵这种没心没肺的浑人,都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等待他的决定。
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陆谦脸上炙热的潮红不曾褪去,神色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表情舞台,集忐忑、紧张、恐惧、亢奋与野望,种种复杂的神情都混而为一,最终变成了一股坚定。
是的坚定,这个过程,这个表情,对于现下的他而言,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在林冲、杨志众人的眼中,那却自然而然的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定了决心。
“教头与制使说的好有道理,一旦淮西、江南兵势暴起,天下确是有板荡之危。宋室为了据保江山社稷,与我等苟合暂做安抚,好施力于江南、淮西,乃属必然。”陆谦在“坚定光环”之外,慢慢的又透漏出一层“老谋深算”光环。
“大军动身,数月中靡费钱粮数百万贯,悉属平常。而今江南淮西有乱,齐鲁又有我梁山泊,所能榨取者,只中原、河北。而今日官场又污黑漆暗,吏治腐败透顶,朝廷加一文,路中经略便能加两文,州府太守便可增至三文,落到百姓头上便会是四文、五文,乃至更多。如此天下大乱就近在眼前。”就便如明末的时候,或是民国的时候,可不都是如此。
中央加一文,落到黎民百姓身上便是加五文、十文,而如此做的后果,只能是反将本来安分守己的黎民赤子迫的走投无路,最终只得揭竿而起。
林冲杨志的如此分析,除了李逵这浑人搞不明白其中奥妙,便是刘唐都听得明白。而也正是听得明白才能懂得其中的莫大可能,赤发鬼现下里都变成了赤面鬼了。现下陆谦却是把话说的更明白直了,就是那黑旋风都听明白了。
“摩尼教于江南经营日久,且江南百姓苦花石之祸久矣,一遭乱起,不说聚兵百万,十万数十万却是可能。如此可非是三两月便可平定。朝廷靡费钱粮日巨,天下动荡便就日深……”
“我梁山泊成就大事伟业之可能,便也就更多几分。”陆谦不纯粹的是在表演,他的眼角抽动着,这也是他内心感情的真实反映。
穿越两年了,在绿林江湖中打滚翻腾,现下他终于有资格‘观天下’了。
“那一日尚且久远些,我等还当瞩目时下,且行且看。如真有那一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天下至尊之位,也非是只姓赵的可以坐一坐的。”
“我陆谦是何为人,众兄弟都清楚,如有那一日,兄弟们功爵名禄,尽都相得,无敢相负。”不过眼下各位还是暂且偃旗息鼓。这种思想若是摩尼教人知道了,必然会有警惕的。事实上那高玉头顶的气柱已经是淡红色了,陆谦都看在眼中的。
是以,这次的聚会只是一场寻常的军议,休说是军中的摩尼教之人无有察觉,便是军中其他头领也尽数不知情。李逵这天夜里都嘴巴张的大大的,高兴地合不拢嘴。他现下家中只有一个老娘,他那哥哥与他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来到梁山泊直言是进了贼窝,当即就要拔腿走。事实上那李达,也有一把子气力,待在山寨里即便不愿意厮杀,也到处是职位安排他。但李达一心要走,陆谦只能奉送去纹银百两,算是扣取的李逵薪俸,叫那李达自便离去。现下里只知道这人去了应天府。
黑旋风面上半点不显,可是人都知道,他对此事是耿耿于怀的。他大哥与他分道扬镳,那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匪是寇。可要是有一天,他摇身一变从贼匪草寇变成了开国功臣,变成将军,黑旋风和他哥哥又会怎样呢?只要一想到他哥哥那时的表情,李逵美的那嘴巴就都合不拢了。
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漆黑的夜空里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一颗颗星星像亮晶晶的宝石缀满夜空。弯月倒映在不远处的广济河里,奔腾了一天的河水在月光清辉下,显得格外的安宁。
时迁引着几个手下悄悄的向着四通镇摸去。
次日清晨,万籁俱寂,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边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一丝儿像是浸了血的红渲染其中。
乳白色的轻雾弥漫整个战场,笼罩着整片沃野,也笼罩着四通镇。一夜之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四通镇!
一栋栋房屋被拆毁,砖瓦木料全部用在加固防御上。期间少不了杀戮,谁能看着自己的房屋被拆毁而无动于衷呢?
冷冷的风能吹散了鲜血的味道,却无法带走四通镇现下的满目苍夷。
丘岳等六将一夜都没有谁,唯恐梁山军夜里偷袭,宋军士气都要低落到极点了。他们是真怕夜里梁山军一阵鼓噪,就叫三万官军不战自溃了。
却不知道,厮杀奔走了一日夜的梁山军也疲惫至极。否则陆谦见鬼了,才会放着他们不下手。
天色发白,外围简陋的营垒里的官军终于看到了不远处赫然耸立的木柱。昨天夜里时候,他们可是能肯定的,这支木柱绝对不存在。而现在它就竖立在他们面前,而且上头好吊着一个人。
朦胧的光线叫他们还认不出对面那被吊起的人是谁,但对方那一身大红官袍,叫丘岳等六人一个个脸色都发僵一样难看。
大军里身着大红官袍的人只有高俅一个啊。
陆谦能够看到,宋军本来就不高的士气,现是更低落了。
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着一夜间大变了模样的四通镇,晨曦下,四通镇被薄薄的晨雾给包裹着。外面,梁山泊的旗帜迎风招展,薄薄的白雾遮掩不了那一片殷红,就像暮春时间夜里的微寒浇灭不了梁山军此刻蓬勃向上的军心斗志。
“对面的官兵都听着,你们已被三面包围。速速放下兵甲,缴械投降,还可饶尔等性命。否则兵戈一起,龆龀不留。”
“你们外无援军,内无坚城,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高球已经授首,荆忠已亦毙命,韩存保、徐京皆被擒拿,王文德、梅展狼狈逃至尔等军中,你辈在外,已无一支援军。顽固抵抗,十死无生。尔等皆愿为赵官家送死乎?”
陆谦眼睛看着宋军方向,眼下的所谓京师禁军精锐,已经绝大部分都成了被吓破胆子的懦夫。或许丘岳他们正在全力弹压军中,但兵败如山倒,士气一毁,神也难救。
自从他着人喊话之始,那宋军仅有的些的士气,便就如阳光下的白雪,飞快的消融去。
“击鼓。”马鞭向着四通镇一指,陆谦淡然地说道。
战鼓被急促的敲打着,震耳欲聋。号角声也跟着响起,接着一队队兵甲鲜亮的梁山军将士列阵而出。阳光的照射下,一尊尊披挂着铁甲的士兵,炙热的杀气直指对面。
宋军大营内响起了惊呼声,这样的呼喝又很快传遍全营,丘岳等人赶忙下令弹压,刀枪杀人自然会引来人的反抗,于是一场不是营啸的营啸出现了。王文德与梅展目瞪口呆,他们虽是带着亲信竭力维护属下士卒的秩序,但如何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胡乱杀人呢?
你是能掌握着全盘么?这个时候杀人,那是把人往对面去逼。
梁山军还一箭未发,对面宋军大营中已经一片混乱。毕竟他们的主体是东京来的禁军,虽非流寇土匪,却也一样未有什么章程,更少有什么训练。这般时候,往昔老赵家的高级马仔们造下的孽,就要他们自己来偿了。这场营啸来得虽是巧合,却也是某种必然。
忽如其来的战争,急转直下的战局,主力大军的被消灭,统帅的阵亡……即便丘岳、周昂他们一次次说那吊着的尸体绝不是高太尉,而是假的,也没有叫他们的士气有一丝儿的提升,相反还下降的更快,叫更多地人认为那就是高太尉。
谁叫他们的信用额度早已经透支了呢?
如果没有梁山军的追击,这支军队许还能退回东京城去。可现在被陆谦大军一围,一通战鼓,上万甲士威武威吓,三万大军就自己丢盔弃甲,一哄而散的逃了。
没有人主动的去归降,一个个都向着西方逃去。
转眼之间,整个营寨就乱成了一锅沸粥。那防御措施严重不足的营寨叫官军乱兵窜逃的更嗨,只是眼睛眨了几下而已,局势便不可收拾。
丘岳、周昂也好,酆美、毕胜也罢,亦或是王文德与梅展,他们都知道,自己挽回不了这样规模的混乱,唯有先撤下休整,再收拢溃兵,才是解决目前危机之道。
“这这……直娘贼,败的恁窝囊!”酆美破口大骂。一边愤愤骂着,一边上了马,引着亲兵就向西去,这时,他听到了尖锐刺耳的铜哨之声。
酆美回头西看去,梁山军这时候不趁机追杀,陆谦脑壳便要进水泡了。再看到亲卫中很有几个泼才在伸头向西打望,登时大骂道:“怪贼奴才,不与我走,要与那梁山贼做俘不曾?”
第301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陆谦坐在马背上,少有的手头无有持刀。眼前的官军不堪一击,实是叫他提不起兴趣去虐菜。
别看西路被放开了口子,但是官军真的能跑出去么?老祖宗几千年前就总结过了:围三缺一,虚留生路。什么叫‘虚’啊?
对比西路军最后这点人的命运,他现在更关心清河,以及任城。
西北路刘珍部的战力一般,纵然有关胜、唐斌等人,也不能否定那是一支屡败之军。在朝廷的征讨大军到来前,他们连攻取独龙岗的力量都没有。如今虽多了王焕与李从吉,却也不可能打西路真正威胁到梁山泊来。后者还有徐宁引兵驻守,还有数千预备兵在,更不要说阮小七、张顺已经引着一部分水师回到了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