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7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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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边内情很复杂,涉及到江南、北地、湖广籍士人的博弈,在湖广籍士人无人入阁的情况下,郑继芝理论上是湖广籍士人魁首,但实际上郑继芝并没有发挥湖广士人领袖的作用,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户部尚书这个职位本身上如何裱糊好大周财政不至于四处漏风上,所以湖广籍士人也不是很满意。
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太过重要,六部中仅次于吏部尚书,称得上是大周朝廷士人中的第七人,除了五位阁臣和吏部尚书外,就属其尊贵,若非郑继芝年龄太大,其入阁的几率一样十分大。
现在如果郑继芝致仕,按照惯例是江南士人要继任,但是在吏部尚书职位仍然空悬的情形下,户部尚书如果由江南士人接任,吏部尚书的人选就有些难产了。
因为大周约定俗成的惯例,吏部尚书历来是由北地、江南两地士人轮流坐庄,户部、兵部尚书历来是由北地、江南、湖广士人轮流坐庄,吏部尚书前任是齐永泰乃是北地士人,齐永泰入阁之后兼任了一段时间,现在卸任,按照惯例就是由江南士人出任,但是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等人在谁来接任吏部尚书上一直未曾达成一致,所以一直迁延至今。
叶向高和李廷机是福建——江右士人联盟中的领袖,而方从哲则是南直隶——浙江士人联盟的旗手,虽然都属于江南士人,大利益格局一致,小群体利益上仍然有各自诉求。
户部尚书由江南士人接任,现在吏部尚书也要由江南士人接任,而且现在礼部尚书已经由顾秉谦接任,同样是江南士人,再加上兵部尚书张景秋虽然实质上是永隆帝私党,但其籍贯也是南直隶,这意味着六部尚书中就有五个都将是江南士人把持,这让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情何以堪?
===庚字卷
第九十一节
寻找新目标===
“论年龄和身体状况伯孝公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了,只是……”朱志仁也忍不住摇摇头,京中情况他也是大体知晓的,尤其是他作为湖广士人中一员,在即将入京出任从三品的清贵,自然也有资格开始作为湖广士人一员考虑整个湖广士人的利益了。
吏部尚书是没湖广士人的份儿的,历来只在北方士人和江南士人中产生,而现在仅次于吏部和户部尚书一职的兵部、礼部也都是江南士人把持,阁臣中也无一人是湖广士人,朝廷中湖广籍士人就显得十分寥落了。
朝中能够称得上可堪顶上郑继芝的湖广士人中,柴恪、杨鹤、熊廷弼、杨涟、梅之焕等人只有柴恪勉强有资格接替,但是现在柴恪在兵部中堪称中流砥柱,原本以为张景秋能入阁,那么兵部尚书位置腾出来由柴恪接任,也算是顺理成章,未曾想到李三才挤掉了张景秋入阁,张景秋只能继续在兵户尚书位置上徘徊,也使得柴恪无法接任。
柴恪其实也可以出任刑部或者工部尚书,但是柴恪对军务娴熟,尤其是现在内忧外患凸显,内阁还是希望柴恪留任兵部,但张景秋却又没有去处,所以也就这么一直搪着。
“府尊,朝廷年后肯定会有一轮人事大变动,府尊若是能入京,也算是夙愿得偿吧?”冯紫英也不愿意就这类问题多说,毕竟这些事儿还轮不到他这种小字辈去插话,其他具体事务都好说,说了也就说了,说得好还能采用,但是在用人上,无论是哪一方都绝不会因为你说得有理就采信。
实际上在用人这些问题上,你也很难说谁优谁劣,孰是孰非,能够走到四五品官员,甚至更高层面的二三品大员上,哪一个是庸人?
理念观点、资历、才华、本事、籍贯以及人脉关系,缺一不可,只有在各方面都符合了,人家才会竭力举荐,才能在这场博弈中有胜出的机会,当然最终能不能胜出,还得要看各方博弈的结果,也就是说还有一些运气成分在里边。
就像李三才、张景秋和张怀昌三人都竞争内阁阁臣,要说张景秋深得永隆帝信任,是最具竞争力的,但是却恰恰因为他和永隆帝走得太近,很容易给其他人以皇帝私臣的印象,所以他便是率先出局的,其他几位阁臣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包括平素许多观点意见一致的齐永泰。
而张怀昌虽然有齐永泰举荐,但是左都御史本来就是一个得罪人的职位,而张怀昌性子坚韧刚硬,永隆帝认为其更适合留任,当然更主要的还是李三才的通达权变也让永隆帝认可,加上三位江南籍的阁臣竭力举荐,而李三才说起来又是北地士人,所以最终迫使齐永泰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有任何一个现有阁臣举荐便没有资格入阁,这是大周内阁约定俗成的惯例,同样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亦是如此,若无内阁阁臣提名,便无资格进入吏部和都察院的联合考察程序,反倒是同为正三品的通政使却无需阁臣举荐,只要有吏部提名便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内阁阁臣最重要的一个权限就是人事举荐提名的权力,这也是湖广籍士人最耿耿于怀的。
现在五位阁臣中没有一人来自湖广,这也就意味着湖广士人要想位居正三品及以上官员,获得提名举荐的难度就要比北地士人和江南士人困难许多,当然在三品以上官员的提名问题上,阁臣们的提名倒也还不至于那么狭隘,一般说来也不会刻意去留难谁,但是毕竟还是让人有些不爽。
“嗯,若是能入京一任,我也满足了。”朱志仁并不避讳,“太仆寺也好,光禄寺也好,我都无所谓,这永平六年也为时让我殚精竭虑,也幸亏这一年紫英你来了,否则我还真的觉得有些撑不下去了。”
朱志仁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冯紫英来了,这半年如此多的劫难祸端,只怕自己不是主动致仕就是去职待参了。
“府尊过谦了,紫英不过是协助府尊处置事宜,若无府尊指引,许多事务紫英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从何下手,要说起来,紫英还要感谢大人这一年来对我的指导,才能让我学得许多其他人恐怕不会教授的精髓呢。”
冯紫英这番话也是出自肺腑。
因为知道自己迟早要走,所以朱志仁倒是没有保留什么,能教的都教了,甚至也开始把他的一些人脉资源和下属也在潜移默化的移交给冯紫英。
这在其他地方是很少见的,这也算是朱志仁对冯紫英的一份酬谢,当然也有意要为自己一些下属安排后续的意图在其中。
朱志仁满意地点头微笑。
对于冯紫英的谦虚态度,朱志仁很是欣慰,在京师城中都传言冯紫英名声太大,成为北地青年士人领袖,但是却很孤傲不群,像京师城中许多文会诗会都邀请其到场,但是都被他断然拒绝。
从其考中进士到庶吉士再到翰林院修撰,几年里竟然没有参加一场文会诗会,无论是皇子们举办的,还是一些名流士绅举办的,他都一概不参加,这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不满,好在他也是一律不参加,也算是一视同仁,所以虽然有些不满,但到还没有发展到有攻讦诋毁的言论。
冯紫英一边说也一边浏览着朱志仁交给他的公函。
是户部的公函,里边还夹杂着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的一份公文,内容很简单,就是希望永平府要调查处置当地劣绅勾结倭寇侵占掠夺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的惠民盐场一事,而且在信中直接提及了几人,还指出包括乐亭亦有匪绅参与其中。
“张慎言出任长芦巡盐御史了?”冯紫英略感惊讶。
“怎么,紫英你回京一趟,还不知晓?”朱志仁含笑,“嗯,论理呢,你该去拜会一下的,他可是汝俊公的得意门生呢,要说和你有些渊源才对。”
“府尊大人所言差矣,金铭兄是和乔师是同乡,金铭兄是泽州人,但却不是乔师的学生。”冯紫英解释道:“金铭兄也是一个做事认真之人,乔师对其倒是很赏识,只是没想到长芦巡盐御史这个差使落到他手上,若是早十年,这个位置倒也是肥缺,但是这几年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运转不灵,问题颇多,北地地方官府都颇有怨言,这大概也是朝廷让金铭兄来出任巡盐御史的缘故吧。”
“唔,对这位张御史我太熟悉,不过惠民盐场之事也的确到了该处置的时候了。”朱志仁沉吟着道:“这历经几番波折,户部和长芦都转运盐使司都几度上书朝廷,攻讦本府,本府虽然有些冤枉,但是只有你我二人在此,我要说一句,永平府的确有些责任。”
朱志仁的话让冯紫英都吃了一惊,一时间没有说话。
“永平民风强悍,劣绅豪强在乡间势力极大,若说卢龙和迁安这边,紫英应该有所感受了,但是在昌黎和乐亭那边更甚。”朱志仁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也承认想要借此机会肃清昌黎地方上这些为祸一方的劣绅,但是奈何县里边和这些地方豪族勾结太深,始终难以根除,反倒是他们经常借助各方力量在京中造谣和诋毁于我,弄得我也是手忙脚乱,……”
朱志仁有些话没有说出来,都察院那边没有足够强势的靠山,那么面对这种连续不断的骚扰告状,肯定会有所行动,而到哪个时候就很有可能是羊肉没有吃着惹一身骚了。
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冯紫英挟迁安一战强势而来,而且在京中更是受到了皇帝和内阁的高度赞誉,不谈这都察院还有其恩主乔应甲为左副都御史,齐永泰是其座师,单单是他博得的名声就足以让所有人都要三思了。
至于那寻常的诬告诽谤对于冯紫英来说简直就是无足挂齿了,甚至可能被反查倒查,这一点上是任何人包括朱志仁自己都自叹不如。
“那府尊大人的意思是……”
“是时候动手了。”朱志仁重重一点头,“其实惠民盐场涉及到乐亭和昌黎那几户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是牵头者,一样不难查明,关键在于如何将倭寇也钓出来一举成擒,让其相互印证,绝不让这帮人轻易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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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尚未回话,朱志仁有神色诡秘地道:“紫英,我相信你也应该有所准备了,你身边那几位我知道都不是俗人,先前还以为是你专门请来的护身镖师,但现在看来你是早就在下功夫了啊。”
冯紫英也没有隐瞒掩饰,“府尊,之前我的确做了一些了解,但是那时候更多的是想要自保,避免被谁给栽诬。”
实际上吴耀青早就按照冯紫英的要求在乐亭和昌黎下足功夫了,其中一些掌握的东西,只怕比朱志仁了解更深更多。
===庚字卷
第九十二节
熟悉政务===
“不说这些了,紫英,你是同知,治安海防清军,都是你的分内事儿,前期因为蒙古人入侵耽搁了,现在我们也能腾出手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朱志仁捋着胡须,细细思量,目光也落在冯紫英身上。
“大人,我的确有些想法,不过要看您的决心。”冯紫英也摩挲着下颌,“昌黎和乐亭这些劣绅豪强在京中的影响力虽然不及滦州和卢龙,但是亦不可小觑,我倒是担心动作过大,会不会影响到您的前途,……”
朱志仁笑了起来,摆摆手:“紫英,你多虑了,现在朝廷恐怕操心的不是这个。”
“哦?”冯紫英也有些惊讶,朱志仁对自家仕途可是无比看重,现在居然能不在乎了?
“现在经历了蒙古人入侵这一轮浩劫,整个顺天府北部一片狼藉,他们又没有像我们这边一样提前搞坚壁清野,都以为能御敌国门之外呢,都觉得可能顶多就是在边墙一线被战火影响,我听闻当初兵部确定的就是在永宁——密云——怀柔——镇鲁营这一线作为底线,所以这之后的地区基本上都没有作充分的准备,哪像咱们这边从迁安、抚宁、卢龙、滦州和昌黎,除了乐亭没有发动外,其他几个州县全数动起来了,所以据我所知像密云、怀柔、昌平、顺义、平谷、蓟州几个顺天府北部州县损失都很大,许多地方被蒙古人洗劫一空不说,而且蒙古人为了御寒,更是把大部分房屋拆毁烧火,所以说这个冬天,顺天府会很难熬,加之耽误了农时,明年春天会更难,现在都在眼巴巴的望着朝廷赈济呢。”
朱志仁话语里有些幸灾乐祸,顺天府当然不是永平府能比的,人家的府尊都称府尹,比起他这个知府可要高出几档。
朱志仁的话让冯紫英立即明白了,这是接下来朝廷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顺天府北部无家可归无米下锅的流民多达数十万,这就像一块巨石悬在京师城头上,这些人现在还因为战乱躲在山里或者野地中,一旦蒙古人彻底退去他们返回自家家园发现等待他们要么冻死,要么饿死,他们会怎么选择?
只能是南下京师就食了,这其实也是大周立国一来京师城中百姓数量膨胀的一个主要原因。
隔三差五的灾荒战乱往往就是流民产生的根源,北直隶、山东、山西靠近京畿这一圈儿的省份,只要是受了灾无路可去,第一反应都是往京师城去就食。
起码京师城有漕运这条生命线可源源不断的从江南、湖广运粮来,哪怕是每日一碗稀粥也能凑合着过。
而实在无路可走,卖身给大户人家也是一条出路,好歹京师城的大户人家也要比你这寻常府县多得多。
“我估计朝廷把蒙古人这边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就该考虑怎么来把今冬明春熬过去了,京畿流民,西南战事,东南倭患,哪一块不要银子?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朝廷财力匮乏,估计也会给户部施压,盐课这一块历来是大头,所以免不了要罗列目标,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管辖这一片,估计咱们会首当其冲,这惠民盐场的事儿看样子也是迫在眉睫了。”
朱志仁叹了一口气,“紫英,咱们下边人做事儿,也得要看着朝廷的动向,看着京师城的动静,谁让咱们永平府挨着京畿这么近呢?这既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就看你如何来应对了。”
不得不说这朱志仁虽然处置事务的能力和决断都差了一些,但是在眼光上还是有一些的,牢牢掐准现在朝廷的要害命脉,就知道自己怎么能博得朝中大佬的好感。
“府尊,这么大的事儿,户部也就罢了,可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就不来人协调商计一下,金铭兄这事儿可做得有点儿差了。”冯紫英还得为张慎言说两句,虽然朱志仁嘴里不说,但是张慎言就这么一封公函,未免就有些失礼和托大了,但张慎言是乔应甲的心腹,他得帮着他圆转一下。
“张慎言刚上任,只怕还要忙碌一阵子去了,不过长芦都转运盐使司最棘手的事儿就是这惠民盐场的事情,我估计他会很快来我们永平府一趟。”朱志仁倒是不太在意。
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具体业务是户部经管,但是执掌大权的却不是运盐使,而是巡盐御史,巡盐御史例由都察院或者户部派出,所以要想在这个岗位上干好,既要获得都察院的认可,也要让户部满意,正因为其特殊身份,所以大周几位巡盐御史每一次调整都十分引人关注,而且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政治背景和人脉资源都不简单。
像张慎言不仅仅是北地士人中的中坚力量,而且在山西士人中也极有名望,若非如此也不能以不到四十之龄出任长芦巡盐御史。
“那倒是好事儿,府尊,咱们也可以好好和张大人商计商计,这治安虽然是咱们永平府的事儿,但是这涉及到倭寇,恐怕就不那么简单,要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还得要动一动登莱水师,……”
冯紫英脸色有些古怪,朱志仁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回迁安之战也动用了登莱水师舰队,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打了插边球,用的是冯紫英乃至冯家的私人关系,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而且永平府也欠下了人情,惠民盐场涉及到倭寇,势必还要用到登莱水师,那么恐怕就需要有一些交待才行。
永平府的现状如此,能够帮忙解决问题的自然就只能落在户部以及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身上了,张慎言刚刚上任,肯定也想迅速打开局面,这样双方就有了合作的基础了。
“紫英,我看可以,这一次打退蒙古兵登莱水师不远千里而来,咱们也得记这个情,现在要解决倭寇,还得要用水师,怎么来让水师方面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可以好好斟酌一下,既可以通过朝廷这边来,也可以私下由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这边来运作,具体怎么处理,可以商量。”
朱志仁也是做些事情的老手了,尤其是这等擦边球的事情,既要照顾公事,又要兼顾人情,他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当然明白水至清无鱼的道理,要让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和登莱水师都满意,自然永平府就要当好这个中间人,最后实现三赢。
“府尊,我明白了,我会和登莱水师那边商量一下,他们现在还在榆关,可能需要返回登州了,这边等到张大人来我们这边之后,我们在具体研究,另外针对昌黎和乐亭这边近期的一些可疑情况,我也在安排人仔细摸一下,……”
回到自己宅邸中,冯紫英才能舒一口气。
金钏儿早已经迎上来,“爷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待会儿吃,还是这会子就……”
“待会儿吧,和朱大人说了半晌话,心里边儿全是事儿,还得要好好琢磨琢磨。”冯紫英瞅了一眼金钏儿润白如玉的面庞,眉目间冷冽气息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消融,比起两年前已经多了几分小妇人的韵味,但是那股子高冷倨傲的味儿却是依然不改,难怪在《红楼梦》书中这丫头并不怎么受欢迎,受了贾宝玉的羞辱之后也只能跳井了事儿。
现在这府邸里的下人们都不怕尤二姐尤三姐,却对金钏儿是怕得紧,连尤二姐在床榻上都经常提及金钏儿,就说金钏儿做事周全精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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