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6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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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内喀尔喀人的兵力优势已经开始显现出来,在宰赛和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不遗余力的催促下,第二波攻击浪潮紧接着而至。
漫山遍野的士卒嚎叫着,推动着前面遭受了打击而有些气馁的士卒继续向前,他们便是想要退缩也无可能,只能主动或者被动的被这样一股人潮带动着蜂拥而进。
烧毁的云梯和攻城车被推到一边,新的云梯继续搭起,攻城车继续靠近,士卒们盯着轰鸣的火铳向上攀爬,很快数十辆攻城车和云梯便重新搭起挂上了迁安城头。
侯承祖手心已经捏出了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规模的集群冲锋,每一轮火铳射击,都会有数十上百人哀嚎惨叫着倒下,但是这却无法阻挡红了眼飞身而上的喀尔喀人。
他的三个水兵方队也被均匀的地布设在城墙后方,这是一只生力军不到最后时候不能用,而一旦要用,那就要用到刀刃上,要打喀尔喀人的气势给彻底打下去。
冯紫英同样满脸是汗,双拳紧握,但是他认为左良玉还能抵挡得住,没有必要动用侯承祖的这支生力军。
德尔格勒的甲骑已经出城,内喀尔喀监视的轻骑已经和他们缠战上了,但是冯紫英给德尔格勒的命令是要甩来这些纠缠的轻骑队,给喀尔喀人的后部以一击,动摇喀尔喀人的后阵,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在给前面攻城的内喀尔喀主力以迎头痛击,才能让他们真正感受到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昆山,把下边休息的部队拉上来,否则就来不及了。”冯紫英给左良玉建议。
“大哥,不能让怀玉兄他们的水兵队上么?”左良玉手中的窄锋刀沾满了血迹,被他以刀杵地,喘息着。
先前两名弘吉剌部的勇士从攻城车上飞跃而来,企图直接跃上墙垛雉堞,被他跃上墙垛硬生生连斩两刀,直接将对方斩下墙头。
而他也付出了挨了一箭的代价。
好在铁叶棉甲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而那一箭不过是流矢,没能伤及骨头,只是在皮肉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不行,还没有到最后关头,昆山,你应该明白,我们必须要撑过今日。”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宰赛会有如此决断,原本以为能够拖上一日,利用我们的火铳优势给他们造成巨大杀伤,明日也许才会是决战,但没想到宰赛却是这般敏锐地觉察到了战局的关键了,……”
左良玉何尝不明白,但是看着在内墙下边横七竖八休息的士卒,他的确有些不忍。
这些都是刚从矮墙上撤出来休整的部下,休息不到半个时辰,许多人还在包扎。
游士任已经把整个迁安城的所有郎中都押了上来,凡是轻伤的都只能就地包扎,不能撤下去。
“昆山,最艰难的时候还没到,东城那边传来消息,科尔沁人已经转过来了,那边只剩下巴林部了,宰赛不会坐视这种情况下一直持续下去,他会很快发起更凶猛的攻击。”
冯紫英的话让左良玉无话可说,只能下令让正在休整的两部重新集结上墙。
冯紫英所料没错,在发现全力压上仍然没有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宰赛就知道问题麻烦了。
要么就此打住,重新考虑进攻模式,要么就还要压更大的注,自己的弘吉剌部损失惨重,但是还有余力一战,卓礼克图洪巴图鲁的乌齐叶特部也损失不小,如果全部压上去,还是未能攻下城来,那就非常危险了。
哪怕是日后回到草原上去,恐怕都要面临各种棘手的问题,所以他只能把科尔沁人拖进来。
科尔沁人不想加入也不行,弘吉剌部和乌齐叶特部不遗余力的发起进攻,扎鲁特部损失惨重,巴岳特部也一样付出了代价,现在还在和蓟镇骑兵罗一贯部缠战对峙,如果科尔沁人还想避战,只怕就要激起公愤了。
面对科尔沁人的加入战团,宰赛也没有就此轻松,他说服了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再度调集了三千人,而自己的弘吉剌部出动四千人,加上科尔沁人的三千人,一次性便出动了一万人发起最终的总攻。
这已经是宰赛能够调动所有兵力的极限了,无论是科尔沁人还是乌齐叶特部,亦或是自己的弘吉剌部,都不可能把所有力量全数投入。
这是在大周境内作战,保留三分之一的生力军预防万一这是每一个部落生存的法则,否则一旦北返时如果没有能够一战或者压阵的兵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也是草原各部最大的弊病,谁都不可能把命运寄托在其他部落身上,没准儿一转脸盟友就有可能变成敌人。
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沿着整个北城漫卷而来,无论是内喀尔喀人还是永平府方面,都意识到了这一次冲锋就会决定整个迁安城,甚至整个永平府的命运,胜负在此一举。
冯紫英确定只要内喀尔喀人在迁安城下折戟,便不可能再有勇气去攻打比迁安城更高峻难打的卢龙城,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永平府都安全了。
战马奔腾,箭矢如雨,火炮轰鸣,炮弹呼啸,呐喊声嚎叫声,震天动地,蒙古人所有的攻城车和云梯都被全数抬了起来,怒吼着奔跑着,向着北城席卷而来。
这个时候无论是城头上那个佛郎机炮还是回回炮的猛火油,都根本无法阻挡蒙古人如此规模的冲击,这一万人分成了三轮,滚动式的向前推进,无人可挡。
此事唯一能决定胜负的只能是在迁安城墙上下的勇气、决心和意志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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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字卷
第一百九十九节
鏖战迁安(6)===
此时的左良玉反而冷静了下来,冯紫英不会参与具体的指挥,整个城头上的较量都交给了他,一千多休息的士卒补充了上来,使得整个迁安北城墙的火铳兵密度几乎增加了一倍。
迁安城不比卢龙,整个城墙周长不过五里多不到六里,但是却是南北城墙宽,东西城墙窄,这样的分布主要是有利于交通。
接近三千士卒汇聚在城北墙头,密密麻麻,整个气氛凝重而压抑。
城墙下是多达三倍有多的蒙古兵,这种一拥而上,对于火铳兵来说,瞄准这个环节就可以省下了,关键在于装弹填充和射击的频率。
这个时候也就是要考验火铳枪管之质量的时候了,无论是从西夷进口来的ket重型火铳,还是现在永平府按照ket重型火铳仿制的鹰嘴铳、斑鸠铳,冯紫英都是首重枪管的质量。
他很清楚在战争中,需要连续击发的火铳能否保持战斗力,一个在于士卒的训练,一个在于火铳的质量,而火铳的质量关键就在于枪管。
正因为如此,整个永平新军的火铳配备都是极为苛刻的,筛选出来不符合标准的火铳如果要按照庄记或者朝廷兵部的要求都算得上是绝对合格甚至优良的产品,但是在永平的精钢产量已经不再受到限制的前提下,冯紫英当然对这一点的要求不再降低,所以可以说是绝对保证质量。
伴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永平新军都迅速行动起来,前面部队重新整队集结,阵型变得更为密集,而后边加入进来的形成了第二波攻击线。
当第一道攻击线因为连续射击导致枪管太热需要适当休整时,那么第二道就推上去,如果当局面变得更为紧急时,两道攻击线便可合二为一。
而摆在第三道的就是侯承祖的水兵营,冯紫英将水兵营分成了左中右三块,作为预备队以便于能随时策应各方。
漫卷而来的士卒在进入三百码范围内便开始遭遇火铳的密集攒射,相较于前一阶段的有所克制,此时连作为预备队的水兵营都加入了射击。
按照之前的设想,水兵营作为预备队暂不参加战斗,但是看到敌军的密集程度和凶猛攻势,左良玉和侯承祖都果断地改变了决定,决定利用在射距上的优势,先行利用火铳威力,最大限度的削弱内喀尔喀人的攻击力度。
三千多支火铳次第响起,在三百码到一百码之前形成了一道密集的死亡屏障。
每一波爆响之后的烟雾背后,都是数百上千颗金属弹丸卷起的猎杀风暴。
奔行在最前方的士卒往往已经丢开了木盾的掩护向前狂奔,而这一波猎杀风暴如同一记鞭子抽打在初生的麦苗上,瞬间就抽折一片,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呼号。
因为木盾的迟缓使得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不得不降低速度,而这又给了城墙上的火炮带来了更多的轰击威胁,士卒们在越过三百码这个心理位置之后便会主动丢开木盾保护,加快奔行速度。
相较于那一炮轰下带起的一路血槽,士卒们内心宁肯经受那弹丸的打击,虽然在火铳弹丸造成的伤害其实远胜于火炮,但是其视觉上的刺激却要低得多。
因为近万人步卒发起的攻势,内喀尔喀人无法再利用骑兵的骑射优势来给城墙上的永平新军造成杀伤,单单是依靠部分步弓手的抛射,其力度远不及迅雷而过的骑射带来的杀伤力。
孙二柱无暇顾及汗珠浸渍眼角带来的刺痛,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瞄准,射击,收枪,擦拭枪膛,装药,填弹,再瞄准,射击,……
队长许亮已经阵亡了,喀尔喀人的一支箭矢直接射穿了他的左眼眶,深入脑中,当场就断了气,什长王壮也在旁边一具火炮炸膛时削去了半个脑袋,使得刚刚升任什长不到一个时辰的孙二柱又担任了队长。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像寻常一样喊号司令了,取而代之是哨长在背后声嘶力竭的不断怒吼,而他则像寻常一样附和着哨长的命令,不断重复,并让自己和周围的伙伴们跟自己一起保持着射击的节奏,使得整个射击变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一直到某一个同伴被飞射而来的箭矢射中,由另外一个接上来的士卒取代。
侯承祖深吸一口气,在完成了第一阶段的配合打击之后,水兵营便退了下来,他们要让自己的火铳保持着最好的状态,以便于在最关键时刻发挥一击必杀的作用。
而现在,似乎这一个节点正在不断逼近。
接近五十具攻城车在被摧毁了接近十具之后,终于抵近了城墙,伴随着一具具带着搭钩的木梯轰然放下,便能直接挂在城墙垛口上,而结队疾步而上的喀尔喀士卒便能实现直接冲上城墙头的梦想。
与此同时是超过百部云梯也搭上了城墙头,这种由于矮墙的阻碍而使得云梯不得不加长的缘故,但是在角度上却更低缓了,一只手持盾,一只手握刀的喀尔喀士卒呐喊着蜂拥而上。
侯承祖咬着牙猛地一挥手,各部水兵们早已经结队瞄准了每一辆攻城车。
按照当初和左良玉的约定,攻城车威胁最大,一旦木梯搭上城墙垛口,敌人便能迅速发起冲锋,一次性便能冲上十余人上墙,而一旦攻入城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水兵们举起的簧轮自生火铳从两侧形成梯次攻击阵型,这样可以避免正对敌军的直接进攻,同时又能延长攻击线,从敌军在攻城车最下端开始一直到木梯,都可以构筑起一道完美的死亡火线。
伴随着次第响起的脆响,一列列冲上来的喀尔喀士卒还没有来得及踏上木梯便从攻城车上坠落。
此时的他们成为最好的伏击对象,最远距离不超过七丈,即便是只训练过一个月的火铳手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射杀这种近似于排队待决的目标。
同样的局面也出现在了云梯上,只需要五到八名火铳手就能轻易的封死云梯的出口,当第一名士卒被射杀坠落或者扑倒时,往往就会对后续跟进的同伴构成阻碍,而他们手持的皮盾甚至铁盾在如此短距离的情形下毫无任何防范效果。
但设想在完美,总还是有出纰漏的时候,尤其是在内喀尔喀五部中一样有着武技不俗的勇士。
当两名身被重甲的弘吉剌武士飞身而上,一跃从攻城车侧面直接飞跃了木梯,凌空而降,满脸兴奋的汉子手中长柄环刀猛然挥出,直袭那名正在指挥的大周军官,猝不及防之下,军官脸上露出绝望之色,手中的火铳刚刚来得及举起,便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斩断,那一抹乌光瞬间便要抹过对方的颈项。
另外一名汉子则是一个鱼跃,身形滑行,一只手在城墙垛口上轻轻一按,双腿连环蹬出,两名火铳兵被直接蹬出一张多远,委顿倒地,而他趁势跃起,手中的铁狼牙棒狂舞,另外一名火铳军刚来得及将三棱尖刺套好,便被对方击倒在地。
“堵住后面的,这两个人我们来解决!”布喜娅玛拉清脆的声音飘行而至,带着一道钢链的圆月弯刀后发先至,直奔那手持长柄环刀汉子的腰腹。
怪叫一声,汉子缩身爆闪,环刀竖起,挡住布喜娅玛拉凌厉的一击,猛然叫道:“布喜娅玛拉?!是你,你在干什么?”
“哼,莽骨大,各为其主,有什么大惊小怪!”布喜娅玛拉也知道莽骨大是宰赛的堂兄,乃是宰赛伯父暖兔的长子,虽然不如宰赛那么老谋深算,但是勇武却丝毫不逊于宰赛。
莽骨大气得环眼怒睁,他当然知道自己堂弟宰赛娶了布喜娅玛拉的堂姐为嫡妻,原本宰赛一直想娶布喜娅玛拉的,但是自己父亲暖兔和叔父,也就是宰赛的父亲伯言坚决不同意,就是怕这个女人祸害弘吉剌部,最终宰赛只能娶了布喜娅玛拉的堂姐为妻。
要说双方都还是亲戚,但是此时却是白刃相见。
另外一个手持狼牙棒的武士却是莽骨大的弟弟比领兔,一样发现了布喜娅玛拉,他和莽骨大还有些不一样,莽骨大素来不太服宰赛,但是比领兔虽然和莽骨大是亲兄弟,但是却一直和宰赛交好,乃是宰赛在部落中的铁杆。
“布喜娅玛拉,你这是干什么?”一支长剑带起一带银芒席卷而过,比领兔在墙头就地一滚,躲过尤三姐凌厉一击,随之还以颜色,狼牙棒搅起一阵劲风,猛捣对方胸膛:“咦,是个雌儿?蒙兀儿人?”
“哼!”尤三姐身形在空中轻灵的飞舞,长剑舒卷,剑气荡起层层清波,迎面而上。
不过仅仅是这么两下,两边的水兵已经集结起来,十余支自生火铳将二人瞄准。
“侯大人,请手下留情!”布喜娅玛拉一刀逼退莽骨大,然后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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