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6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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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老爹的野心勃发于几年前,他曾经写信劝阻过,但未能如愿,后来当建州女真找上自己时,他也一度想要直接拒绝,但是他又不敢,万一建州女真通过其他渠道与自己老爹搭上了线,自己就真的要成了逆子,连播州都回不得了。
所以这一次回来,他发现自己老爹简直变化很大,野心勃勃的居然要拉拢周遭土司结成同盟,以盟主自居,水西安家,永宁奢家,还有执掌石砫土司大权的马覃氏,都和他往来甚多。
甚至妹妹也嫁给了马覃氏的次子马千驷,虽然石砫宣抚使是马覃氏长子马千乘,但马覃氏却一直把握兵权,并且宠爱次子马千驷,有意要让次子取代长子马千乘,而马覃氏也和自己老爹关系密切。
“孙先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播州想要不听朝廷的话,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朝廷来剿灭我们么?会动用哪些力量?登莱军数万人进了湖广了,省吾公的大刀刀刃难道还不够锋利么?或者是您觉得父亲和省吾公私交甚密,他就会抗命不遵,或者放我们播州杨氏一马?”
杨可栋冷笑不已。
杨可栋提到的省吾公就是杨应龙刻意交好,关系密切的四川总兵刘綎,论私交二人的确是几十年交情,每年杨家给刘綎的进贡不少,从金砂、毛皮、药材到各色宝石,应有尽有,但又如何?
刘綎是做的大周的官,岂会因为杨家给他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把他收买了?
这点儿事情拿出去说根本就不算事儿,只要他肯卖命打杨氏,一切都不算什么。
“至于九边大军,我不敢断言,不过蒙古右翼可是已经基本上安静了下来,若是事急,很难说三边边军会不会抽调南下。”杨可栋冷冷地道。
孙时泰没想到这位杨二公子这么能说,如果不把对方驳倒,只怕还真的会动摇军心,略一沉吟,孙时泰笑着道:“二公子明见过人,但其中有些原委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哦?那就烦请孙先生给我解说一番了。”既然和对方对上了,杨可栋就不再客气,这个时候不和对方说个通透,只怕自己老爹、叔父和兄弟们都要一窝蜂栽进去了。
“先说明一点,不是我们播州想要造反生乱,而是这些流官苛厉过甚,我们播州官民是在难以忍受,这一点二公子可以问一问令尊和令叔,再这样下去,恐怕播州民心就会大乱,甚至就会被那些流官一一收买去了。”孙时泰先把跟脚站牢,“这一点二公子这么些年在京师城可能不清楚,下来只会,不妨多打探了解一下。”
杨可栋一窒,这是他的软肋,离开播州多年,他在老家这般的影响力已经被削弱许多,孙时泰这话无疑是提醒他,他在播州的影响力恐怕连老三都不如了。
“第二,您说的大周的登莱军,虽然到了湖广,但是他们走了多久?您可知道这些登莱军是哪里人?我来告诉您,都是山东和南直人,您认为他们能适应我们西南这边气候?登莱总督王子腾他愿意来打这一仗?看看他们的行军速度就能知道,王子腾根本不想打仗,就是在找各种借口拖延,他是太上皇的人,并不得当今皇上的喜欢和信任!”
杨可栋也没想到这孙时泰竟然连这些隐秘都知道,大吃一惊,望向对方的目光更是不善。
这些隐秘他在京师中多年,也只能隐约知晓一个大概,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孙时泰居然了解如此透彻。
太可疑了,难道自己老爹和叔父会意识不到?不可能!
见父亲和叔父都是捋须微笑不语,杨可栋惊疑不定,只能沉默不语。
“至于省吾公这边,我承认他手底下的确有帮很能打的兵,可有多少呢?这么些年来四川未遇战火,省吾公手中能打之兵不过三五千之数罢了,他在能打,但在播州,他是龙困浅水,我们有天时地利人和,而且他和令尊的私交关系,朝廷能不忌惮么?就算是信任他,总得有点儿制约的手段吧?以省吾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我觉得要打我们,打不好。”
孙时泰说得有条不紊,每一句都是有理有据,让杨可栋也无法辩驳。
“蒙古人和女真人在北方的进攻固然对朝廷在南方用兵影响不大,但是后勤保障和粮饷开支却是少不了,辽东、蓟镇、宣府三镇今年开支肯定会大增,登莱军南下还能有多少粮饷保障?四川这边呢?”
“我们不是播州一样,水西安家,永宁奢家,石砫马家,也早就不满朝廷在这边的做派,便是东边的保靖州、平茶洞司那边一样和当地流官势同水火,我不敢说一呼百应,但是只要局面僵持,这些人绝对会乘势而起,……,还有我知道二公子还想说杨鹤出任郧阳巡抚了,但你以为郧阳那边就清静了么?荆襄流民数百万在郧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早没有当年山甫公的太平景象了,杨鹤去郧阳能稳住荆襄之地不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杨可栋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对方说服了,杨鹤出任郧阳巡抚和耿如杞出任重庆府同知一样,明显是针对播州而来,但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解释过去了,孙应鳌(字山甫)在郧阳的治政遗泽这才多少年,就完全湮灭了?杨可栋不信。
可和对方争这些毫无意义,老爹和叔父根本就不会信自己所说的,这才是杨可栋最觉得头疼的。
“而且,这里边还有很多二公子尚未知晓的内情,所以我想请二公子稍安勿躁,多花些时间来慢慢观察,大周当下的情形,可谓四面楚歌,并非像朝中那些人所吹嘘的那帮盛世景象,……”
孙时泰并没有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他知道杨可栋虽然是次子,但是在杨应龙心目中却分量不低,而且在京师中多年的隐忍为质,也让杨应龙对其有几分歉疚之情,再加上此人也的确在京师中没浪费时间,一些见识还是有的,只不过还不清楚这位二公子究竟是真的不看好己方,还是另有所图。
这还要慢慢观察。
“看样子孙先生是胸有成竹了,也罢,我便沉下心来好好看一看孙先生所言,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内情,能不能一解我们播州杨氏的倒悬之危。”
杨可栋知道现在再争论下去没有好结果,只会让自己两个兄弟得利,只能退一步,寻个台阶下。
杨应龙满意的点点头,“可栋,孙先生是我百般邀请才请来的大才,我和你叔叔都是敬佩的五体投地,你好好跟着孙先生学一学,不要以为在京师城里呆了几日,便觉得可以小觑天下人了,你还差得远。”
“是,父亲。”杨可栋只能低头抱拳应是,但却打定主意要寻机会好好探一探这位自己老爹所谓的头号智囊策士的底,没那么简单会跑到播州来为自己老爹效命。
===己字卷
第一百七十三节
新军===
“呯!”刺鼻的火药气息在整个队列中弥漫开来。
略像僵硬的队列略显慌乱,,士卒们手忙脚乱的收回火铳,开始清理枪筒,而另外一列士卒则上前一步,开始据枪,放架,瞄准,而在其后还有一队士卒正在完成装弹的最后过程。
席卷而来的骑兵在猛烈的枪响之后也是一阵骚乱,但是骑兵首领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继续保持着向前冲击。
在连续三轮轰击之后,骑兵已经逼近到了不足百步之遥,似乎连战马的喷息都能感受得到。
凄厉而短促的哨声响起,士卒们开始用有些发僵的动作完成从腰间掣出三棱尖刺然后套上枪管前端,完成了一个装刺刀的过程,那些笨拙无比,半天没有来得及装好尖刺的士卒此时就迎来了长官们的皮鞭和咒骂。
当骑兵冲击到只剩下五十步时,所有完成了装弹的士卒打出了最后一轮射击,紧接着一二排的士卒便摆出了前倾据枪突刺动作,准备迎接骑兵的冲撞,而第三排士卒则依然保持装弹动作,并向后拉开一定距离,以便可以继续完成对高高在上的骑兵们的射击。
骑兵终于在最后十步距离时停住了脚步,有些骑兵甚至已经冲到了步兵横队的面前,能够看得出来他们脸色复杂。
这种实战演练对于他们来说,同样也是第一遭,尤其是火铳不断轰响,那可是上百支火铳同时轰击,剧烈的爆响对战马来说的惊吓也不小,虽然只是无弹射击,但这种演练让然是无比刺激的。
站在高台上的冯紫英摩挲着下颌,沉吟不语,而他两旁的黄得功和左良玉都是满脸兴奋。
虽然冯紫英内心还有些遗憾,时间还是太紧了一些,这些士卒一看就知道是新手,动作僵硬,哪怕是在日常训练中每一个人都操练过成千上万次,但是当上了这种面对骑兵呼啸而来的实战战场上,还是一样手忙脚乱,丑态百出。
冯紫英给黄得功和左良玉提供的瑞典古斯塔夫步兵线形战术是在莫里斯横队上的一种改进,六排站队,在行进中可以保持更稳定步伐行进,但一旦接敌,则二四六偶数方队向前一步与一三五奇数方队合成三队。
这样使得队形更为紧密,设计面更宽敞密集,类似于三段击的格局,当然是各自完成装弹射击而非交给他人来射击。
与此同时在枪管前方加装一个金属环,使得专门制作的带一个套座的三棱尖刺可以恰巧套在金属环上,金属环前小后大,这样使得套上之后不会轻易脱落。
冯紫英现在还没有这种螺丝接口技术,只能用这种粗糙的手段来弥补,至于说战后怎么来解决,那都是另外一回事了,无外乎就是多麻烦一些手工罢了。
从高台下上来的一名军官有些不悦地对冯紫英道:“大人,您这种方式对我们可太不公平了,就把我们当猴戏耍,翻来覆去的这样冲锋到近前,然后又勒住马,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一贯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您也知道这帮民壮,从未上过战场,拿起火铳也不过几个月时间,这还全靠虎山和昆山他们两位没日没夜的苦训才有今日的情形,他们从未上过战场见过血,一旦遭遇蒙古骑兵,只怕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若是不让你们来反复锤炼一番,难道等他们直接上战场去送死么?”
冯紫英赶紧将这名黝黑敦实的武将让到自己身边,连黄得功和左良玉也都是赶紧抱拳恭敬一礼。
这一位是尤世禄从尤世功那里为冯紫英争取来的一营骑兵首领,都司罗一贯。
说是一营,但到最后还是被尤世功给扣下了两部,只剩下三部部两千骑来,但冯紫英还是很感激了。
这等时候哪怕能够给你一千骑,都算是莫大的恩德了。
罗一贯是冯唐从甘州简拔而来的武将。
冯唐从榆林总兵升任蓟辽总督,鉴于蓟辽方面将士暮气沉沉,加之又有李成梁和麻贵诸部的牵制,所以也向兵部和内阁提出了要调拨部分榆林和大同的旧部前往蓟辽,这也是当初冯唐和兵部商量好的条件,若是没有一批能够令行禁止的将士,面对建州女真时,怎么来打仗?
兵部也同意了冯唐条件,所以也才有尤氏三兄弟、曹文诏、贺人龙等部的跟随而去,有了这一帮旧部支撑,冯唐也才能顺利收编了赵率教、杜松诸部,成功将李成梁的大本营打造成为属于冯氏的根基所在。
冯唐主要调用的将士都集中在榆林和大同,但是在征讨甘宁之战中,他也看好一批表现优异的甘宁两镇武将,像罗一贯原本就是甘州守备,被冯唐召到辽东,让其跟随尤世功出镇蓟镇,成为骑兵营都司。
“大人,您可是待这批民壮太好了。”罗一贯注视着第二轮的演练再度开始,忍不住摇头:“全数崭新的火铳配备,外带铁叶棉甲,便是我们蓟镇的步军都没有如此好的待遇,您这样是会招人恨的,不信你问问虎山和昆山他们两人,这等事情传回去,您让他们还怎么带兵?”
“呵呵,一贯兄,你也别在这里诱惑虎山和昆山了,我这些民壮都是军户中和各州县民壮中挑选出来的,这是在为保卫他们自家的家园而战,你们蓟镇军要遵守兵部军令,让放弃我们永平就放弃,可我们这些地方官怎么办?我是永平府同知,丢了各州县,知府和我两人责任首当其冲,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这样不战而逃,都察院能放得过我们?”
冯紫英也不在意,“既然没路可走,那就只有殊死一搏了,命都没了,还在乎其他身外之物么?所以我和府尊大人说了,今年该起运的各类物资赋税都暂缓,等到咱们这一仗打完,如果还留得性命,那么我们砸锅卖铁也得要给他们凑上,如果命都没了,或者都被朝廷下旨褫夺罢官了,那我们也就管不到了,……”
冯紫英的话也让几人微微变色,这意味着冯紫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来打这一仗了。
可就算是加上这五千民壮和两部火铳军,外带这三部骑兵,能上战场的兵卒也不过八千余人,而蒙古大军一旦南下,那都是数以万计,而且冯紫英的意思还不是只守迁安或者卢龙一城,而是要守御这两城,这兵力一分散,这一仗就更难打了。
“大人,您真的……”罗一贯沉吟着道:“是有不济,咱们也能保着你先撤……”
这也是罗一贯、黄得功和左良玉三人的心思。
这仗打输了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也不是没打过败仗,罗一贯在甘州和那边蒙古人交锋甚多,虽然只是小股缠斗,互有胜负,黄得功和左良玉在辽东也和蒙古人、女真人的小股侦骑交过手,一样有胜有败,打不赢就跑,下次再来,就这么简单。
他们也是这样希望冯紫英的,只要情形不对,保着冯紫英逃就行了,至于说免官之后再复起就行了,可若是冯紫英有个好歹,他们三个如何向总督大人交代?
不说人头落地,但是一辈子都别想翻身是铁定了。
冯紫英当然清楚几人的想法,但他必须要打消对方这种心思,一旦存了想要脱身逃命的心思,到关键时候的决战就会掉链子拖后腿,这很危险。
五千民壮是冯紫英苦心挖掘出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打造出一支自己拥有足够影响力的新军来,而不能仅仅依靠老爹的蓟辽总督职务。
这五千新军的训练他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去检查视察一番,而前期的冯安,后期的黄得功和左良玉实际上都是代表他在对他们进行训练。
这支力量会慢慢壮大,成为自己在军队中的一块基石。
文武分治,以文驭武,这是大周定下的规制,文主帅,武主将,文官负责战略决策和指挥,而武将负责具体执行。
但一个无法掌握将士的文官,会在战略决策和指挥上受到极大的掣肘,进而导致失败。
这种情形屡见不鲜,但是很多时候无法破解。
文官们能有几时真正接触到下边将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临战只是才匆忙将来自四面八方的将卒统合到一起,只能凭借着自己的了解和判断来安排布置,而胜负更大程度取决于战略指挥不出错,武将个人素质能力的靠谱。
永平新军其实更像是一个实验,这种完全依靠火铳组建起来的新军,在各方面训练上相对简便许多,而各层级的军官使用提拔上,更多的也是看在训练中的表现,当然在后期还要看在真正战争中的表现,没有太多其他牵扯,都是为了活下来入栈,这样相对公正许多。
至于说日后黄得功和左良玉的去处,就要看这一仗打下来之后的结果了,所以冯紫英必须打消他们的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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