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5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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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心里没底,但是你觉得我有这样的大好前程,却如此煞费苦心的搞这样一个劳民伤财且未必能有多少收益的事儿,值得么,划算么?我要告诉你,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比任何事情都值得!这也是我为什么单独把你抽出来,让你负责这个事儿,而且要一直负责到底,因为别人我不放心,……”
“我有这个信心,登峰,你有么?”冯紫英注视着顾登峰。
顾登峰面色潮红,冯紫英如此推心置腹,士为知己者死,他还能说什么?起身抱拳,“大人放心,登峰定当不负重托,将此事办好!”
“好,还是那句话,集思广益,勇于尝试,不要怕失败花银子,庄记有银子,晋商有银子,海通银庄有银子,这一切付出终归都会有回报的,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因为西夷人那边的范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总算是把这帮人打发走了。
口声声说是来自西夷人的技术秘密,但是在没见到第一炉铁水出来之前,没有人敢相信,而这种担心和焦虑会一直持续到铁水出炉那一刻。
在此之前这些晋商们宁肯多花些精力先把榆关港这边的码头建设先搞起来。
当然,对冯紫英来说,他乐见其成,但却不能影响到炼焦和冶铁的进度。
连续不断的奔波和谈事儿,让冯紫英也有些疲惫。
到现在他才算是明白在通讯和交通条件极端落后的情况下,要想做好事情,那就只能是辛苦自己。
只是时间太紧,自己心思太急,总想要一下子就把事情做好做成,但明知道这不现实,但是总想更快一些,这种心态下,所以更容易让人产生疲惫倦怠和急躁的情绪。
端起茶,抿了一口,让自己心境平复一些。
冯紫英并不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种种落在整个永平府衙里的同僚和下属们眼中,已经有了两种反应,一种是认为他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一种则是认为他哗众取宠急于事功。
但不管是那种,大家都还是有些佩服冯紫英旺盛的精力,这才去了三屯营和蓟镇方面协调,又马不停蹄去了抚宁,然后还去了榆关,这都是几百里地一趟,来回奔波,身体差一点儿都得要把骨架子给颠簸散了。
按照计划,冯紫英还打算跑一趟昌黎和乐亭,看看蒲泊附近的惠民盐场现状,不过这一趟他还是打算微服私行。
大周的规制,非亲民官并不需要这种亲临各州县去抚民,他这个同知其实用不着东奔西跑,只需要等待各州县主官和同知、县丞来见自己,汇报情况就行了。
他的工作范围已经基本划定下来,协助朱志仁处置府中各项事务,但是重点是清军、海防、治安以及田赋之外的赋税劳役。
清军不必说了,海防和治安是一大难题,蓟镇那边虽然答应配合支持,但是这还需要一个契机,而天赋之外的赋税劳役,直接关系到整个永平府的留存收入,也是未来一年永平府用度开支所在,往年都是拮据不堪,也是朱志仁最受攻讦和诟病的,现在朱志仁听了冯紫英的“宏愿”,也难免生出了一些希望。
任重而道远,要一蹴而就,本来就不可能,冯紫英知道自己应该沉下心来,慢慢适应这大周朝的办事节奏。
东书房。
永隆帝白皙的面颊瘦削了不少,不过目光依然沉静,案桌上的奏折一份一份细细看过,比起往日,却少了几分签批的精神。
看着堆砌如山的奏折,永隆帝也有些头疼。
一场病下来,精力似乎一下子就有些不济了,原来还不觉得,这个时候永隆帝才意识到自己年龄不轻了,光是这审阅奏折就让他每日都倍感疲倦。
比起身体依然如故的父皇,据说还是体健神足的老大,永隆帝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层阴霾。
还好,各地的情况都还不错,没太多让人扰心的事儿,辽东那边也安宁了下来,东虏没能一举拿下乌拉部,只能偃旗息鼓,暂时隐忍,但是冯唐来的信中依然表示情势不容乐观。
东虏依然在厉兵秣马,而且因为乌拉部虽然未被彻底歼灭,但是实力大减,已经无力制约建州女真向北面和东面的东海女真的渗透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忍不住站起身来把舆图掀开,永隆帝戴起了从西夷进贡来的老花镜,仔细地在舆图上查寻着最新的舆图。
据说这是结合了辽东方面最新对东北之地的探寻描绘出来的舆图,最北面和东面临近的鲸海已经被标注出来了,但是兵部职方司也说,这些只能是一些概略图,具体情形现在还无从得知。
看着舆图上北面散乱的部落名称,永隆帝也知道那就是散居的东海女真,分布区域很宽泛,人口数量却不散多,但这些被南面女真诸部都称之为野人的东海女真民风彪悍,乃是最好的猎手战士,一旦被建州女真所吞并,其实力又要更长一截。
难怪冯唐始终念念不忘,要求登莱方面尽快启动绕过朝鲜经虾夷地前往东海女真临海地区的航线探索,以求能通过海上航线与东海女真联络上,抢先把东海女真诸部抓在大周手中,这样就能对建州女真形成夹击之势。
哪怕东海女真不能为大周所用,但只要能让他们不倒向东虏,那也算是釜底抽薪,助己方一臂之力了。
登莱这边让永隆帝很不满意,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王子腾一直全力以赴打造登莱军,一直到开年才开始分润给了水师舰队一些,导致水师舰队的建设进展缓慢,而码头、船厂的进度更慢,张弛和都察院去了一趟情况略有好转,但还需要时间。
放下舆图,又随手拿起一份奏折。
户部并长芦都转运盐使司的,永隆帝皱起眉头。
两淮盐课父皇至今没有态度,他也不好去多问,但其他几地盐课却是户部重头,虽然海税开征,市舶司建了起来,但是最稳当的仍然是盐课银子,比起田赋来,盐课的稳定性更让人心安。
郑继芝的奏折中称长芦盐课持续下降,一是盐场产量不足,二是私盐泛滥,要求地方上要加强对私盐的管控,尤其是北直诸府和辽东,并攻讦都察院在盐课监督上不力。
微微皱眉,永隆帝提笔欲写,但是最终还是放下笔,内阁意见很严厉,要求各地要严厉查处,但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这里边肯定有什么隐情,还得问一问。
叹了一口气,正待拿起另一份奏折,却听得书房外有脚步声,“陛下,蓟镇急报。”
===己字卷
第八十五节
外患===
随着年龄增长和身体状况不佳,对于大朝永隆帝已经改成了每月一次,而且基本上是礼节性的朝会了。
常朝也从最初的的每日早朝逐渐改成了三日一朝,然后变成了五日一朝,但是最重要的午朝却没有多少变化,只要需要,那边要立即上朝。
殿中内阁诸公和兵部、户部尚书和侍郎们都已经到了,气氛不是很好。
从蓟镇传回来的消息,兵部和内阁也已经收到了。
“诸卿,你们怎么看?”永隆帝清亮沉静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这才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睑,看着御案上的奏折沉声道。
谁也未曾想到蓟镇发出的警讯竟然是察哈尔人,而非东虏,但是在座的诸公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老臣了,便是当初没有经历过,也同样清楚在十多年前,对大周北疆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近十多年来才崛起的建州女真,而是以察哈尔人为首的蒙古左翼。
二十年前察哈尔人席卷而入,分别从古北口和喜峰口突入边墙内,在永平、顺天烧杀掳掠,给两府造成巨大损失,南下最南端甚至突入了河间府北部,如果不是天津卫附近的顽强阻击,察哈尔人甚至可能要顺天府打一圈。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这十多年来建州女真迅速崛起,但是大周朝廷也从未放松对宣府、蓟镇两镇防御的建设,一直到六年前察哈尔首领卜言台吉逝去,年仅十三岁的长孙林丹巴图尔接任,大周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才六七年,察哈尔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叶向高沉吟了一下,这才把目光投向兵部尚书张景秋:“景秋,察哈尔人突然异动,可与去年辽东对其扶持有关?”
张景秋和柴恪同时皱眉。
实际上从得到蓟镇的这个消息时,他们俩就意识到这里边怕是会起风波。
察哈尔人是大周宿敌,但是随着建州女真的迅速崛起,而察哈尔大汗卜言台吉逝去之后,建州女真和察哈尔部之间的实力对比迅速此起彼伏,开始逆转。
尤其是建州女真在陆续吞并了海西女真的哈达部和辉发部,并且向乌拉部发起猛攻后,大周上下其实都明白,建州女真对大周的威胁已经超过了察哈尔部。
塞外蒙古人的地盘上汉人不多,但是在辽东,汉人数量却不少,而建州女真不但兼并了女真诸部,而且还采取各种手段掳掠、招募大量生活在辽东的汉人,这使得建州女真的制甲、冶铁技术大大提高,在这一点上,依然固守着游牧方式的察哈尔人根本不能比。
但是察哈尔人毕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其人口数量不但大于建州女真,同时还能影响到内外喀尔喀诸部乃至蒙古左翼诸部,一旦动员起来,其短期内的战斗力甚至可能要超过建州女真。
当然这两部所处的位置不同,察哈尔人位于大周正北,直接威胁的是从宣府到蓟镇,而建州女真目前威胁主要在东北方向的辽东镇。
但是随着建州女真对海西女真呈现出的压倒性实力和科尔沁人与建州女真的眉来眼去,其势力范围已经开始渗透到了辽西走廊一线,也开始对蓟镇东路和中路产生了威胁。
在去年建州女真倾尽全力对乌拉部发起进攻时,才去辽东的冯唐无力阻止努尔哈赤对乌拉部的进攻,只能通过对察哈尔人和叶赫部的利诱,对科尔沁人的威逼,来掣肘和迫使努尔哈赤放弃对乌拉部的吞并。
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这个举动也是得到了兵部两位大佬的认可,便是内阁也默许了辽东镇对察哈尔人的各种扶持。
但是这种默许是建立在察哈尔人听话,并愿意为大周所用的前提下,而现在察哈尔部在得了大周好处之后,却要反噬大周了,这就很棘手了。
一旦被都察院那帮御史得知,只怕会闹翻了天,弄不好就要掀起一波弹劾风潮,就算是内阁和兵部都无法对外交代。
叶向高现在突然冒出来这种话,难道是要想推卸责任?
交换了一下目光,张景秋平静地道:“首辅大人,去年那种情况,自唐刚去辽东,东虏倾力一击想要一口吃下乌拉部,我们都知道乌拉部一旦被东虏吞并后果会有多么严重,那种情况下,下官以为无论是采取什么方式来避免这个后果都是值得的,察哈尔人只会带来一阵风雨,但是东虏一旦吞下乌拉部,东海女真就会成为其盘中餐,其羽翼一丰就会成气候,再无人能制,……”
叶向高摆摆手,神色淡然,“我无意指责冯唐在辽东的举措,去年那种情形下,他作为蓟辽总督兼辽东总兵,有权按照最有利于大周的方式去行事,但是为什么察哈尔人这么快就转变方向,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原因?……”
柴恪眼神一凝,“首辅大人的意思是察哈尔人可能和东虏勾结起来了?”
叶向高微一仰头,随即摇了摇头,“虽说这种可能不能说没有,但是这么快东虏和察哈尔人就能握手言和,我觉得还是不太可能,除非有一些其他因素,……”
“那大人的意思是……?”柴恪有些不明白了。
“我是有些怀疑这个林丹巴图尔只怕也是一个不甘雌伏的角色,或许觉得我们和东虏之间这种僵持态度,正好让他们察哈尔人有了可乘之机,去年冯唐的有意扶持,怕是更滋长了他们的这份野心啊。”
叶向高的话让张景秋和柴恪都是心中一震,这个观点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当时冯紫英也曾讲过说林丹巴图尔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却野心勃勃,和大周的合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甚至就是在寻找机会。
张景秋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这位首辅大人还是认为冯唐要为此承担责任了,这让他很不屑。
若是这等情况都要追究冯唐的责任,只怕日后就真的没有人愿意卖命担责了,便是皇上都不会容许这种情形。
“进卿,当下不是探讨谁的责任问题的时候了,而是要如何应对察哈尔人的动作,蓟镇尤世功传回来的信息有理有据,基本上可以确定今秋察哈尔是会有大动作,而这个大动作朕想了许久,除了大周恐怕也没有人承担得起了,……”
永隆帝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叶向高的话头,“前些日子张卿称土司在西南蠢蠢欲动,流土之争越发激烈,朕就很是担心着急,怎么东虏刚刚平息一些,这西南土司又不甘寂寞了,现在突兀地连去年还在接受大周各类物资支持的察哈尔人要调转枪头来对付我们大周了,诸位爱卿就没又觉得这里边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一句话让在座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方从哲连忙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西南土司闹事儿和察哈尔人南侵有瓜葛?”
“一南一北,相隔数千里,西南土司闹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今年以来闹腾得最厉害,察哈尔人安静了几年,突然又要对大周不利,……”永隆帝脸色越发深沉,“里边究竟有没有什么瓜葛姑且不说,但是诸卿觉得一旦察哈尔人南侵,会不会对土司也有一个刺激或者说鼓励,让他们觉得都有机可乘?东虏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又会有什么动作?”
这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都面色沉重起来。
的确如此,不管这几者之间有没有实质性的联系,但是东虏和察哈尔人甚至西南土司们在京师城中都有这各自的眼线,一旦他们发现有可乘之机,那么势必会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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