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58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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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是这么说,没见通判大人这两年日渐苍老,那也不是被逼得这般模样?他待我等不薄,我等也想为其出力,奈何力有不逮,也只能黯然叹息了。”青衫男子摇摇头,“走罢,今日去我屋里小酌两杯,”
二人出门而去,只留下一旁的冯紫英和吴耀青。
冯紫英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去的二人。
这二人身份他大致能判断的出来,青衫男子应该是户房钱粮科的典吏,算是这府衙里具有正式身份的官、吏、役三类人中第二类,不上不下,但是权力巨大。
吴耀青目光也有些深沉,看样子这永平府不安泰啊,这位朱知府的日子不好过,连一干吏员们也都不看好新来的同知,甚至还知道自家主子的来历,都还是不看好,这就很有些味道了。
“耀青,听出来点儿味道了么?”冯紫英悠悠地问道。
“嘿嘿,永平府里并不平啊。”吴耀青用了一句戏腔来吊了一嗓子,“不过大人胸有成竹,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显得出大人的本事呢?”
“呵呵,你这高帽子倒是给我戴得好,就怕捧得越高就摔得越惨啊。”冯紫英也不在意,“宝祥,替我去通报,我也该去见一见府尊大人了。”
同知是佐贰官,不需要像主官到任那样有那么多规矩礼节,僚属、士绅要到城门外迎接,要沐浴,要祭祀,等等各种过场一大堆,佐贰官么,虽然不说随便怎么来都行,但是只要官凭备齐,勘合无误,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而且理论上所有府衙里的官、吏、役都只对知府一人负责,这种“一把手”负责制在这个时代更为突出,所以佐贰官如果不思进取,要想偷懒,真的很容易。
宝祥很快就把名剌送了进去,一会子功夫,便出来了好几人,府衙里也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躁动起来了。
出来当先一人个子瘦小,细眉狭眼,满脸苦相,颌下一缕胡须寥寥无几,站在他身边却是一名比他个子高出一大头的壮年汉子,目光炯炯,正在打量着冯紫英和吴耀青。
“属下经历司经历赵立恒见过大人。”
“属下经历司知事袁谈见过大人。”
一个瘦小,一个魁梧,倒也相映成趣,不过瘦小的是经历,魁梧的是知事。
如果说一个永平府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地级市,比如唐山市,那么经历司基本上相当于府衙里也就是市委市府里边的办公室,嗯,当然是合二为一的,经历么,相当于办公室主任,正八品,知事也就是副手,副主任,正九品,他们二人出来迎接倒也合乎规矩。
“免礼。”冯紫英抬抬手,也在上下打量二人。
吴耀青给了冯紫英永平府府衙里官员名单,作为经历司的二人自然不会少。
按照大周定制,官员一律实施回避制度,从九品以上官员尽皆需要避籍,以省为限,但南北直隶则是以府为界限。
这二人,赵立恒是山西太原人,而袁谈则是河间府人。
“府尊大人可在府中?”冯紫英启口问道。
“府尊大人在后堂,卑职已经禀报了府尊大人。”赵姓经历语气倒是很恭敬,“同知大人可随卑职进府拜谒。”
===己字卷
第七十一节
观感===
面见知府朱志仁时,冯紫英也很仔细观察过对方。
说对方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冯紫英是半点不信的。
虽然此人已经五十有八,但面容白皙富态,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精神,虽然摆出了一番病态模样,但是言语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此人已经在永平府担任了四年多快五年知府,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多时间后他要么致仕,要么转任。
当然,也不排除此人还能升迁,这种情形也不少见,和本人政绩表现不挂钩的事儿在大周朝一样屡屡发生,你很难用一个统一规范的标准来评定。
“紫英啊,你来之前东鲜,子舒都已经和我来过信,甚至连伯孝兄也都和我来信夸赞紫英大才,我心里也是十分高兴,这永平府的情形想必紫英也有所耳闻,不容乐观,本府在此已经为官快五年,此地民风骁悍,刁滑者亦众,而我因为身体缘故,经常眩晕而卧床不起,所以对本府公务有所耽搁,”
半真半假的介绍,也带有一点儿自责,冯紫英当然只能听着,半句话都不能多说。
“,紫英来了,当放手大干,府中不少刁吏猾役,紫英也需小心,还有本府通判、推官二人,紫英当同心协力,”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阵,端茶送客,冯紫英走人。
接下来便是和同僚众人见面。
通判是府中三号人物,相当于分管粮道、水利、河道等事务,是佐贰官中仅次于同知的重要角色,而且负责事务也相对固定,不像同知在各府中所处地位和负责事务更多需要看二司的态度,但北直隶诸府上无二司,则更多由知府来确定。
推官的职责据更明确,就是负责刑名事务,但涉及诉讼需要知府亲定,而具体侦捕下有府中刑房和司狱司,更有各县刑房,所以主要是协助知府审查各类刑民案件,以备知府定案。
除了最重要的通判和推官外,接下来就是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儒学官、税课司、杂造局、河泊所以及巡检司的各类官员,在府中的都一一来见礼,冯紫英自然也要一一说话,这也是在来之前,齐永泰和乔应甲专门交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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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冯紫英还是第一次外出为官,而且一下子就是到府,可以说是要直接和最基层官吏打交道,再说你策务精良,见识深远,但是遇到这最基层的日常杂务,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人情世故免不了,而且这等地方上佐官胥吏的重要性若是不明白,日后也定要吃不少苦头。
冯紫英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好歹上辈子也是从乡镇起来的干部,对于下边基层官吏的利害他也是了如指掌,当然这世间倒推四百年,这大周朝的情形肯定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但一些基本要义却没有太大变化。
当冯紫英离开内堂,朱志仁才慢悠悠地端起茶盅,细细抿了一口,没有抬头,也没有了先前的亲和和慈眉善目,而多了几分沉静思索之后的凝重。
“泽仁,感觉怎么样?”放下茶盅,朱志仁微微仰头,重新恢复了平常之态。
对于东翁的变化,已经从其背后移至对面右下首出的中年士也是沉吟着,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
“怎么,不好回答?还是觉得看不透?”朱志仁嘴角微挑,耐人寻味,“若真是一个简单人物,那能闯出小冯修撰这么大名头,敢单枪匹马闯土默特人的腹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噢,是冒北地之大不韪,推动开海大计?”
“东翁也觉得看不透?”中年士眉毛一扬,“看东翁和此子交谈,并无多语言语,故作倾听状,但其实内心早有定计主见,目光沉静,眉目间却是没有半点不耐,以余之见,倒像是一个性子坚韧之人。”
“单单是一个性子坚韧就能当得起东鲜和子舒这般夸赞?伯孝兄在信中赞叹也就罢了,开海之策并不新鲜,关键在于如何平衡,如何细化到具体方略,平衡若无齐永泰和乔应甲一力支持,又正好合了皇上的意图,赶上了宁夏叛乱,哼,再美好的愿望也只能搁置在渊阁的故纸堆里。”
朱志仁冷笑了一声。
“那依东翁之见,此子是浪得虚名,实际难堪大用?”中年士讶然。
“那倒不至于,虽然有乔齐等人的推动,又得了皇上的钦点,但具体方略还是不得不承认此子的本事,市舶司不新鲜,海税也是应有之意,但这特许金的设置和分年度竞拍,倒是别出心裁,这东番垦拓更是神来之笔,居然能把盐务和拓垦完美结合起来,把龙游商人加上安福商人与一干扬州盐商都一网打尽,揽入囊中,不得不服啊。”
朱志仁也禁不住感慨了一番,“都说北地皆出方正之士,却没想到还能冒出来一个如此通晓经济之略却还懂变通的士子,可真是罕见,难怪齐永泰乔应甲他们视若拱璧,不惜强压住北地士人声音,把他送来这里避风头。”
“东翁,只是避风头么?”中年士人笑了笑。
“呵呵,齐永泰和乔应甲对其也很有信心,东鲜、子舒他们也是觉得此子不凡,但是政略上优秀并不一定能体现到这等和下边官员吏役们以及士绅们打交道的能力上,没有十年八年在下边的打磨,谁敢说他就真的懂咱们大周这块土地上的规则了?”
朱志仁有些诛心的话让中年士人也有些皱眉,很显然这位东翁或许看好这位新任同知的未来,却不看好对方在永平府的任期。
“开海大计对咱们永平府有多大影响?敢于单枪匹马闯草原,的确胆略十足,但放在咱们这里有何意义?”朱志仁进一步道。
“东翁,您这话有失偏颇,同知大人可是蓟辽总督独子啊,咱们永平和蓟镇矛盾重重,龃龉不断,您不也盼着能有人能来解这个结么?”中年士有些惊讶。
“若是冯紫英连这点儿用处都没有,齐永泰和乔应甲又怎么敢把他放在永平来?去宁波府或者保定府不好么?”朱志仁冷笑。
“啊?您的意思是说同知大人本可去宁波府?那他为什么不去?”中年士大吃一惊,这宁波府无论从哪方面来都要比永平府强太多了,而且宁波要设市舶司,也正是冯紫英政绩所在,傻子都知道选宁波府啊。
“呵呵,泽仁啊,你忘了这位小冯修撰号称什么?”朱志仁轻笑,“北地青年士子领袖啊,连咱们湖广才俊杨弱杨嗣昌和贺梦章贺逢圣都要让他几分,开海之略他被北地士人骂得那么惨,去宁波干什么?让江南那边为他歌功颂德么?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北地立足,日后怎么回朝中?只怕连齐永泰和乔应甲都保不了他了。若是去宁波什么都不做,那就成了两头不讨好,人嫌狗厌,不成了虎头蛇尾?你觉得以冯紫英的性子他会容忍这样么?”
中年士人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此子来咱们永平也是要不甘寂寞大干一番啊,这不正合您的意思么?”
“我也希望他来大干一番,他背后可是有齐永泰和乔应甲,有他爹冯唐,这等资源不用起来就太可惜了,但是我也担心他过于激昂突进,欲速则不达,适得其反啊。”朱志仁语气放得平缓了一些,“而且他初来乍到,泽仁你也知道咱们这府里和各县情况,盘根错节,我来五年了,才算是勉强把水搅转,他才来没有一年半载,怎么上手?”
“那大人的意思是”中年士人有些迟疑。
“先看看吧,是骡子是马,总得要拉出来遛遛,这位小冯修撰名头如此之大,我还真不希望他浪得虚名,给我带来的一些惊喜,我也不吝支持他一把,也能在齐乔二位面前搏个颜面,东鲜和子舒那边问起,我也能有个交代,若是个银样镴枪头,那他要去祸害一方,那也由得他去,反正他有齐乔二位给他背书,大不了换个地方。”
朱志仁平静的语气听在中年士人耳朵里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可知道自己这位东翁隐忍这么久了,恐怕不会仅只于在这永平府知府位置上终老的,都说他是等着致仕,但若是真想致仕,又何必和官应震、柴恪以及郑继芝几位朝中湖广籍大佬保持如此密切的联系,有怎么会对官应震、柴恪等人的态度如此重视?
再说了,自己这位东翁也是寒门出身,现在现在一妻六妾,两个小妾前两年和去年才生下两个幼子,长女才出嫁,长子和次子读书不成,还指望着恩荫呢,他岂会甘心就此致仕?
看看今日和自己说这些,哪一样像是想要致仕的模样?无外乎就是既寄希望,又有些担心期望过高失望越大罢了,还在自己面前说这般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哎,这位东翁也是一番苦心啊。
===己字卷
第七十二节
接触===
对冯紫英来说,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个熟悉过程。
从经历司到照磨所再到司狱司和税课司、河泊所,这是整个府衙中最为重要的几个部门,起码是冯紫英认为最重要的几个部门,关系到行政、审计监督、司法刑狱、税收收入几大块,轻忽不得。
无论自己这个同知未来如何定位,都免不了要和这几个部门打交道。
相比之下像杂造局、儒学官、马政驿丞、医学正科、阴阳学证术、僧纲司、道纪司这些等等,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
经历司相当于办公厅,照磨所则相当于审计部门同时也要肩负一定对衙门内的监督职责,司狱司不用说,勾管犯人,税课司和河泊所官商税和鱼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永平府这些职能部门还是都齐全的。
一天时间下来,冯紫英一口气见了七八拨二十来号人,虽然未必一一能认清,但是几个重要同僚和属官、吏目却已经有了几分印象。
“冯大人,下官敬您一杯。”端起酒杯,当下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方面阔口,浓眉凤眼,微微一举手,“像您这种二甲进士却又是庶吉士出身的,说实话,下官还是第一次听说直接外放出京的,不过外放我们永平府却是我们永平府的荣光啊,小冯修撰大名在京师城里可是闻名遐迩,……”
冯紫英含笑起身,“侯大人过誉了,紫英不过是承蒙皇上抬爱,在翰林院里虚度两年罢了,……”
“诶,冯大人此言差矣,二甲进士每科不过寥寥二三十人,我们永平府自大周开国以来,至今也只有泰和年间有一人考中,但亦未能馆选庶吉士,足见其艰难,冯大人这个庶吉士怕也是来之不易,当之无愧。”
通判侯子瑜,河南彰德府人,原任大名府推官,后升任陕西布政使司理问所理问,永隆元年便出任永平府通判,比朱志仁还早来永平府两年,算是这永平府衙中重要官员中的元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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