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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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没那想法,贾先生,不瞒您说,我无意走武官这条路,现在我已经联系了青檀书院,乔公替我推荐,待下月我满了十二岁,便要去青檀书院读书了。”冯紫英笑着道:“您是科场前辈,论理我都该向您好好请教一下才是。”
“哦?”贾雨村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冯紫英居然要想走科场之路,联想到冯紫英对林黛玉的特殊态度,心里似乎若有所悟,“你真的要准备参加乡试会试?这条路可不好走哇。”
贾雨村这番话倒是语出至诚。
科考之路几乎就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了,像冯紫英这等武勋子弟,完全没有必要去趟这条艰辛路,自己是贫家子弟,只有华山一条路必须走,但冯紫英似乎就没有必要了。
“贾先生,我当然明白这条路不好走,但是您也清楚我们冯家恐怕也不是外界看上去那么风光,和贾家、王家这些是没法比的,我觉得我自己读书还行,乔公也很支持我去青檀书院读书。”冯紫英笑了笑,“再难我也得走,贾先生若是有什么好的经验,还请多指教。”
贾雨村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这科考之路虽然难走,但是也并非毫无路径可循,青檀书院是顺天府乃至北地最著名的书院,自然有优势,我自己当年科考时也曾经总结过一些经验,只是都放在老家了,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托人带到京里来,希望能对公子有所助益。”
冯紫英知道贾雨村在科举之路上是相当顺畅的,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进士,几乎是一考一个中,十四岁中的秀才,十八岁中的举人,十九岁考进士未过,但二十二岁便一举中了进士,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了。
这等贫寒子弟请不起特别的教师授业,完全靠苦读要读出来,肯定也是善于学习总结的,而且人家敢这么态度淡然的表示愿意从江南把这些昔日书稿带来给自己,肯定还是有些底气的。
冯紫英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意,而这其实也是加深双方关系的一种方式。
在冯紫英告辞离开时,贾雨村才轻声道:“公子,本来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说一说。若是公子有意要走科考从官之路,那林公那边不妨多联系一些。林公和乔公都是元熙二十六年的进士,但是乔公是北人,林公是南人,当下朝中虽然朝廷也有意平衡南北,但是仍然是南人占主,若是得到林公的期许,又有乔公的青睐,或许公子的路还要走得顺一些。”
这番话可谓交浅言深了,能让贾雨村说这番话,冯紫英估计对方内心还很是斗争了一番。
朝廷中南人北人之争也是不公开的秘密,从前明开始,朝廷文臣便一直是南人占据主导地位,但京师却在北地腹地,而且边患也一直是以北方边境为主,哪怕倭患也未能改变这一态势。
这自然也引起了朝中北人文臣的不满。
这尤其是体现在每一科的科考中,每科的乡试名额,会试的进士籍贯,每科的总裁人选,都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籍贯北地的朝臣自然认为北地御边付出了很大代价,尤其是像九边所在之地,每年付出巨大,在人口和经济上都无法和南方相比,自然在兴文之风上也无法相提并论。
同时由于京师乃是帝国首都,而大量从南方来京师为官经商者也带来了大量附籍人员,这又直接影响到了顺天府和北直隶的乡试会试名额,也引起了顺天府士子的很大不满。
而朝廷的以文驭武之策又是国策,这么多年下来,北方士子自然难以和南方士子相比,所以他们要求朝廷应当在科考取士上予以优待。
这种压力之下,朝廷也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平衡调整,特别是每科的取中名额以及主持科考的总裁和副手的确定上,都会慎之又慎,以免引起风波。
林如海是元熙二十六年的进士,而且是探花,自然非比寻常,像乔应甲不过是三甲进士,比起林如海来尚有差距。
当然除官之后各有造化不同,乔应甲和林如海倒也各有机缘,但巡盐御史特殊身份决定了其与皇上的关系更为密切,所以贾雨村才会提醒冯紫英。
他知道冯紫英也是一个颇为乖觉之人,若是有这般机缘,自然不会拘泥,而且若是冯紫英日后真的与林黛玉有一份姻缘,日后怕是都忘不了他这个有缘人。
这也是贾雨村存着的另一份不能对人言的心思。
冯紫英都未曾想到这一出,但贾雨村这么提醒,这份情他还是要承,“谢谢贾先生提醒,若非贾先生提醒,我倒是忘了这一出了。”
“其实以公子的天分机缘,倒也不必太在意这些,不过贾某琢磨,便是顺手之事,可资一用亦无妨。”贾雨村含笑道。
不得不说此人也是一个人才,只是心性差了一些,冯紫英离开时都还在遗憾,且看他日后造化再说吧。
===甲字卷
第八十九节
狐朋狗友===
回到家中,云裳又送来两份名帖。
韩奇和卫若兰的。
冯紫英一时间有些失神。
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似乎又慢慢开始清晰起来。
在京中国子监读书这半年里,冯紫英也还是有几个熟识的朋友,锦乡侯之子韩奇,建阳公主之子卫若兰,算是其中二人。
这二人和冯紫英一样都是荫监。
只不过韩奇几乎是从来未来监里读过书,而卫若兰呢,倒是时不时来一趟,不过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就是熬日子,等到时间一到就好除官。
卫若兰作为长公主嫡子,再是监生出身,也还是能在皇家宫廷里安排一个清贵闲职的。
文官们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皇家的,只要别进六部和都察院,像什么龙禁尉、宗人府之类的地方,自然有他一个职位。
不过自打山东回来之后,冯紫英只到监里去打了一头,见了祭酒和司业,说了自己意欲到书院读书的事情,这倒是让祭酒和司业二人颇为高兴。
虽说是到书院读书,但是这名额毕竟是在监里,日后若真是中了举人进士,那也是国子监的几分颜面。
现在国子监情况每况愈下,也是让祭酒和司业等人即是心焦,但又无力改变,若是像冯紫英这等荫监生员能发奋图强考上一门举人进士,那当然就是国子监的门脸了。
毕竟那等各省贡监经年难得来监里一趟,无论考得多么好,那都只能算是各省名头,无人会认为只是国子监的功劳。
只有这等荫监捐监若是能考中举人进士,方能算得国子监的名声。
所以冯紫英提出要到书院读书走科考之路时,祭酒和司业也是大加赞许。
这半年冯紫英读书颇为用功,祭酒和司业都看在眼里,现在既有这般宏图壮志,自然要好生支持一番。
二人都是鼓励他好生读书,争取考上,至于这边点卯应到,一并不是问题,便是需要历事时,也有其他周转之法可以调剂,总而言之,一切以科考为上。
见冯紫英拿着帖子出神,云裳也不打扰,悄悄蹩出门去,替冯紫英泡茶送进来,冯紫英这才惊醒过来。
一旦进了书院,只怕就要与原来的这等关系断了,这一旬才一日休息,而且冯紫英也希望彻底放下其他心思来好好读书,若非如此,要想考上举人进士,便是不可能之事。
迟疑了一下,最终冯紫英还是觉得需要把这些需要维系的关系维系下来,毕竟读书也是为了日后授官,而授官之后一样需要各种人脉关系,这个时候断了,日后再要接续回来,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好自己后几日便是十二岁生日,不妨在家中小规模设宴,也顺带把自己的去向和大家有个交代,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真没想到,紫英真的要去书院读书,而且还是青檀书院!”有些酒意的锦衣少年踉跄着走到车厢边上,一只手扶着车厢,便开始宽衣解带,就要不管不顾的小解。
“是啊,谁曾想到冯家也要出读书人了,真正稀奇。”另外一个腰系玉带面若冠玉的少年郎打了一个酒嗝,迎着风险些就吐了出来,赶紧避开风头,“我还以为紫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半年他奋力读书是早就有打算了。”
“你说咱们这勋贵人家又有几家真正读出书来?我看那冯大郎也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避避风头罢了。”
已经一只脚踏上车辕的男子年龄要比其他几人大几岁,摇摇晃晃的爬上车,靠在车厢门框上,斜着醉眼。
“他老爹前段时间不是折腾得厉害么?我听那王德说,大郎他爹一门心思想回大同,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正好赶上大郎这一回在山东弄出了一点儿名声来,又觉得有戏了,但又怕人家说他们家是风吹草动招摇,所以才会如此吧?”
这话就有些不厚道了。
其他几人脸色都有些复杂和不好看,望向此人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不悦和轻蔑。
怎么说都是才从人家屋里吃了酒出来,好歹平时都还是一副肝胆相照的朋友,怎么前脚才踏出门,这就开始背后嘀咕起人家来了,甚至还把人家长辈都拖进来了?
“别用这眼光看我,我这人实诚,不喜欢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王德什么人,你们不知道?”那年长青年一只手扶着车厢门框,一只手撑着车辕,吐着酒气,”他爹是兵部右侍郎,据他说,大郎他爹为了去大同去找过他爹,可最终这事儿还是没成,后来大郎在山东那边儿的事情传回来了,大郎他爹就没有去找了,听说是连皇上都知晓大郎的名字了,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几个人虽然都是监里混世的,但是家庭出身摆在那里,对于很多事情那也是无师自通的。
“也俊,你是说皇上……”韩奇,就是那个在车辕边儿上尿尿的家伙,这个时候似乎清醒了不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至于吧。”卫若兰也脸色微变,连连摇头。
陈也俊,也就是那个最年长的青年耸耸肩,”谁知道呢?你不觉得大郎现在突兀的要去读书,有点儿不一样么?”
“大郎从大同回来之后就一直刻苦读书,这咱们都看在眼里,他回来之前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着他了,听说他在大同那边就一直请得有塾师教他读书,……”
卫若兰就是那个锦袍玉带的少年,下意识的替冯紫英辩解道。
“呵呵,那说明什么?”陈也俊淡淡的道:“冯家叔父早有打算了嘛,算了,咱们不说这事儿了,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只是大郎去了青檀书院,怕是难得出来了。”
三个人加上冯紫英,都在国子监里混日子,陈也俊年龄最大,已经十六了,韩奇则刚满十五,卫若兰距离十四岁还差点儿,冯紫英虽然喊的是大郎,但是年龄却最小。
韩奇是锦乡侯嫡子,未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卫若兰不用说,长公主嫡子,陈也俊则是弘武将军陈道先之子。
“若大郎真的能读出来,倒也是一条路,就怕他在书院里熬不下去,没几天就被赶出来。”韩奇岔开话题,“只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子,不然真要陪大郎去读一回书。”
“你去?你从哪里拿到青檀书院的推荐信?”陈也俊冷笑,“你真以为这封推荐信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
陈也俊的话让韩奇一愣,而卫若兰也若有所思。
“那也是大郎的机缘,正好和那乔应甲……”韩奇不服气的道。
“你想多了,乔应甲何许人?岂会轻易替人推荐?”陈也俊眼睛微微眯缝起,早无先前的酩酊模样,“大郎他们家怕是早就在谋划了吧?”
“不对,你不是说那王德在说冯世叔一直想要去大同么?”韩奇立即质问道。
“哼,或许就是虚晃一枪呢?又或者人家早就寻好退路呢?”陈也俊目光变得飘忽不定,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散了吧,早点儿回去休息,睡一觉起来,问问家里人,也许就能明白了。”
说完,便径直离去。
韩奇有些疑惑的看着辚辚车轮声消失在街里,转过头来问道:“若兰,今天也俊兄为何有些失态了?不明白他说的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语是啥意思,你听懂了么?”
卫若兰也一直在思考陈也俊的话,他生在皇家,接触的东西更多一些,但是越是了解得多,就越是心惊胆战。
陈也俊的话里话外已经隐隐在指向着某些东西,牵扯到太上皇和当今皇上,甚至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他不敢往下多想。
准确的说,韩奇、冯紫英、陈也俊都属于武勋子弟,卫若兰勉强可以算。
他的父亲是驸马,但是也算武勋子弟,不过多了母亲是长公主这一层关系,又不能完全算是武勋子弟了,所以以前他一直对这些方面不太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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